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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打架分冷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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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冬,按习俗来讲是该吃饺子。
可南宫骜就喜欢不走寻常路,在自己的鹿鸣馆里支起了炭火锅。
严胜雪在昨天傍晚时分收到了骜亲笔写的邀请函。看着那棱角分明的字迹,胜雪禁不住浅笑一声。
而她不知道的是,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梅晙暔也收到了一张同样的邀请函。
严胜雪一到,便有丫鬟为她启开厚厚的棉布门帘。
“哎呀,骜哥哥,还是你这里暖和。”
胜雪摘下风帽的一刹那,看见晙暔正坐在火锅后面对自己微笑。
火锅上升腾的白气,将那笑容袅娜化了。
骜高声笑道:“胜雪,就等你了!你怎么这么慢啊,我们俩都想先吃了。”
胜雪冷冷的道:“本来不想来的,怕驳了你南宫骜的面子。”
鹿脯、干贝、羔羊肉一盘盘的摆了上来。各种美味被纷纷倒入白铜火锅的沸腾开水中。
“暔哥哥,你的病这次是彻底好了?”胜雪一边低头吃着,一边问道。
“难为你还惦记着,没事了。”
“看你一个男孩儿,身体还不如我呢。”
晙暔笑的略带尴尬。
南宫骜倒是没看出来,还在一旁添油加醋:“可不,小暔,你得多吃点儿,多吃身体才能好嘛。”
说着往晙暔碟子里夹了一块鹿脯。
本来是极细微的一个动作,在胜雪眼睛里却被放大了好几倍。
她想了一下,将筷子伸到火锅中夹了一只大银耳。
“暔哥哥,这银耳是特别营养滋补的,你要多吃一点。”
说着筷子就递过去。
晙暔看一向对自己冷冰冰的严大小姐亲自夹菜,颇有点诚惶诚恐。连忙双手端着碟子迎上去。
猛然间严胜雪手腕一抖,银耳一下掉落在晙暔手上。
胜雪选择银耳是有考虑的,因为它层次多,里面含着大量在锅中煮的滚沸的油汤。煮开的油比水更烫,她清楚这一点。
晙暔白皙的手上顷刻间就起了几个水泡。
疼的他直咧嘴。
“哎呦!我没夹住。”胜雪娇声叫着凑了过去,“暔哥哥,你没事吧?”
她本来还要说话,却被人用胳膊一下撞到了后面。
“你离远一点!”南宫骜的声音里有种强大的不可抗力。
严胜雪被他一胳膊撞得生疼,气的大叫:“南宫骜你干什么!我又不是故意的,你至于把火发到我头上吗!”
骜转回身瞪着她:“我不管你是不是故意的,我让你离他远一点!”
长这么大还从没被人这么呵斥过,严胜雪的眼泪奔涌而出:“凭什么!难道他是你的一件东西吗?还不让人瞧不让人碰了!”
骜的脾气上来,也早把怜香惜玉扔到九霄云外了,顾不上她梨花带雨。
“上次要不是你,小暔也不会掉到水里去,也不会生病。这次又是你,把他烫成这样,我看你就是故意的!你这个丫头,根本就是蛇蝎心肠!”
“南宫骜,你这个混蛋,你给我去死!”
蛇蝎心肠这个词彻底激怒了严胜雪,她抓起桌上的一个盘子就往南宫骜身上砸过去。
骜一闪身,盘子摔在墙上,粉粉碎。
胜雪冲过来,双拳在骜的身上一顿狂砸。
南宫骜虽然和这刁蛮丫头置气,可还不至于伸手去打女孩子。于是挺着胸膛任她去打,可嘴里还是不闲着。“失心疯、心狠手辣、嫁不出去。。。”类似这样的词汇给他说了个遍。
众丫头见状,都连忙过来拉架,其中也包括晙暔。
晙暔早已顾不上手上的疼痛,插空挡在胜雪和骜的中间,一个劲儿的说:“都怪我,是我不对,你们两个不要打了。”
于是胜雪的鼻涕眼泪和拳头都甩在了晙暔身上。
这场闹剧直到尹严二位夫人闻讯赶来才终于落幕。
胜雪扑在姑妈怀里高声哭诉,尹夫人则一个劲儿的数落自己的儿子。
第二天下午,南宫骜顶着母亲的巨大压力,硬着头皮去飞霞楼找严胜雪道歉。却得到了这样的回复:
“严小姐回家了。”
那一刻南宫骜如释重负,差点兴奋的喊出声来。
午后闲适的阳光洒进澹墨斋,骜和晙暔下着围棋。
骜早就会下棋,可在晙暔来到之前,除了偶尔陪陪父亲二叔,这种高雅游戏他是从来不玩的。
“哎,小暔,你说女孩子都是这样的么?”
“嗯?”
“你第一眼看她的时候,她是个窈窕淑女。可一接触才发现,根本就是个母夜叉啊!”
晙暔笑道:“都过去两个月了,你还在想那片小雪花啊?”
骜刚要说话,却发现自己的一大块黑子被白子围得只剩一口气了。
“哎?这。。。”
晙暔从容的捻着一颗玉质棋子,啪的一声,白子落下。
“骜,你又输了。”
南宫骜把棋坪用手一划。
“算了算了,不玩了。”
晙暔故意气他:“哎?长胜将军,怎么不玩了?”
“没意思。”
骜站起身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小暔,快过年了,你有什么想法啊?”
晙暔淡淡一笑:“除了又长了一岁,没别的想法。”
春节无疑是中国人最为盛大重要的节日,在南宫家,这个节日的意义就显得更加重大。
早在两个月前,上至老爷夫人,下至仆从丫鬟,就都开始为春节做积极的准备。
六十天的忙碌只为换回正月十五日的锦绣繁华。
不过对于晙暔来说,不论多么繁华和自己都关系不大。
自除夕那夜开始,他每天彬彬有礼的给长辈拜年,安静的坐在席末吃饭、看戏、听大人们的寒暄。
南宫骜穿着一身喜庆的大红团花新衣,站在戏台下面上窜下跳。
台上演的是《连环套》,那位蓝脸的窦尔敦,正是偶像袁世灵所扮。
晙暔坐在楼上,轻轻呷了一口茶。
“过年时真正高兴的恐怕只有不懂事的小孩子。而他怎么就会那么开心呢?”
晙暔在心里这样想着。
他的这位表哥身材虽然高大可心里依旧是个顽童。
戏即便演的再热闹,终有落幕的的时候。
曲终人散,空旷的天井中只剩下两个人。
骜仍旧站在戏台边,嘴里哼唱着窦尔敦那句:“将酒宴摆至在聚义厅上,我与呀贤弟叙一叙衷肠。。。”
猛一回头,发现晙暔还坐在楼上。
便用京剧念白高声笑问:“贤弟,戏都演完了~怎的还不离开~”
晙暔站起来,将手伏在栏杆之上:“兄长的戏还没演完,贤弟怎么能走呢?”
澹墨斋中烛光微摇,映着窗棂上倒贴的福字窗花。
字是晙暔亲手在红纸上写的,用了十种不同的笔体。叫善儿依样剪了十张。五张送去了鹿鸣馆。
外面不时传来爆竹声响,黄铜火盆中的木炭烧得噼噼啪啪,两种声音互相照应。
少年一个人坐在桌前,呆望着那张代表团圆的福字。
刚刚从戏楼回来的路上,南宫骜貌似随意的问:“小暔,过去你都是怎样过年的?”
晙暔什么也没说,只是加快了脚步。
“你装的很好,也许他们谁都没看出来,可你骗不了我。你根本就不快乐!”
如同一道保护的墙围被瞬间戳破,晙暔心中猛烈的一颤。继而是一片酸涩。
“谁说我不快乐!你又了解我多少?”
他冷冷的回答,抛下南宫骜,一个人走的更快。
冬夜的冷风不停灌进风帽,树影斑驳的摇晃着,石子路上除了相隔数十步的两个少年外并无他人。
“我确实不了解,那是因为你根本不说!”骜的声调提高了八度。他正想追上去,猛然间晙暔回过头来。
清冷月色之下,晙暔的瞳孔变成了一种幽暗的蓝色。
骜不自觉的定在那里,于是两个人开始长久的对视。
最终晙暔用极低的声音缓缓说道:“痛苦的回忆由我一个人承担就好了。”
说罢转身消失在暗夜之中。
说那句话时自己声音很小,南宫骜根本不可听见。晙暔心里明白,他根本没想让他听到。
自从晙暔来到南宫府,和骜打过许多架。如果是肢体交锋,一定是骜会赢,如果是语言攻击,则晙暔多半胜出。
而今天这场架打的和天气一样,好冷。
没有胜负之分,两个人心里都没有丝毫的喜悦感。
晙暔依旧盯着那张福字窗花,他似乎在里面望见了父亲母亲、爷爷奶奶、外公外婆。。。
虽然他们的脸庞都是模糊不清的。
过去的颠沛流离、餐风宿露、饱受凌辱、孤苦无依。晙暔真的很想忘记,可是它们如同被烙铁烙在了头脑中一样,怎么都挥之不去。越是不愿去想,就越会在脑中晃来晃去。
晙暔猛地跳起,伸手将窗上的福字一把撕了下来。接着他又快步走到其他窗前,把其余四张窗花都撕了下来,用力攥在手里,一寸寸的握紧,手掌被纸尖扎到生疼。
“他。。。他这是发了什么疯?”
碧儿躲在门口观望着屋中动静。
善儿拧了一下眉毛:“该不会是嫌我的窗花剪的难看吧?不应该啊,我剪纸的本事在南宫府可是数一数二的。”
善儿在这个角度只能见到表少爷的背影。
“要不,我过去问问?”
却被碧儿一把抓住。
她心里隐隐觉得,自己伺候的这位爷不发脾气则已,若是真发起了脾气,也是会很可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