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胡桃鹿

4、结约

　　“行啦，她走了。”任清扬笑吟吟地看着费韵，“还装吗？”说着拿掉抹布，帮费韵拔出金针。
　　费韵被金针戳的很疼，咬牙切齿道：“装什么装，公子我是真疼啊！”
　　黄威冷冷地看着两个忙的不亦乐乎的两人，沉声问道：“费公子，这就是你说的若耶杀手？”
　　费韵七手八脚地把桌布扯开，一脸严肃：“对，她就是若耶绝杀六禁之一，冰禁辛戈。”
　　若耶宫，符合这世界上每一个时代正邪誓不同存的道理，是个黑暗的存在。昔年若耶宫第一代宫涂贾炳乃天纵之才，将若耶宫修建在万年冰川昆仑之巅，与中原武林各自对峙一方。若耶宫人行事诡秘，心狠手辣，近几年行动更是肆无忌惮。而若耶绝杀六禁更是巅峰杀手，此六人虽是后起之秀，但他们出道不久便在武林上掀起一阵腥风血雨，深为正道所忌惮。其中最小的冰禁辛戈，传说习得若耶秘法“寒山度”，内力修为超乎寻常，十分可怖。
　　好不容易将早已扯得破烂的桌布解开，费韵喘口气继续道：“公子我这次以性命相托，卖给你家老爷这个天大的消息，怎么说也不能少于白银一千两。”说着，从身上掏出一个小算盘噼里啪啦地拨起来：“恩，再加上刚才被那小妞点住，被你用抹布堵住，诸如此类的伤害怎么也要来点银子压压惊。不多不少，共计白银一千五百三十一两。”
　　任清扬摇摇头，只觉得好笑。要说这费韵也是自找苦吃，知道是个顶级杀手找上门来，非要拿了个方子要自己配剂“汉蛮香”出来算计别人。装高深莫测的世外高人是很过瘾，但这位高人要是没一点武功，那就真的有点过瘾了。
　　可是这位费大公子的本事倒是没人敢怀疑，道上的人都知道他是有名的“万事通”，江湖上一点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只要给他他想要的价钱，得到的消息那一定是百分之百准确。这次若耶宫来人刺杀张三宝，便是他提前告知的。一个不会武功的人，却能在江湖这片穷凶恶极的地方混的风生水起，怎么能不说是个神人呢？
　　黄威丝毫不理睬费韵，盯着任清扬说道：“这位兄弟，我们之间的帐还没算清呢！”
　　任清扬心中暗叹一口气，出来混的总是要还的，谁让自己多管闲事呢！
　　念及此处，任清扬清清嗓子，把扇子收起，“黄大侠，无意冒犯。今晚来这里呢，就是帮我朋友一个忙。你看他又不会武功，被揍得鼻青脸肿让人看着总是有些不忍心。”
　　黄大侠不说话，深黑的眼睛紧紧盯着任清扬，无形中自有一股压迫力。任清扬见躲不过去了，只得道：“好吧，其实我是过来给您助拳。上次承蒙左护法不吝赐教，实是令小弟不胜感激......”
　　“这不关你的事。”黄威突然开口截断他的话，继续道：“费公子知道也就罢了，你实在没必要牵扯进来。”
　　虽然脸板的还是一丝不苟，但是能感觉得出语气有所缓和。任清扬小心翼翼地缓口气问道：“黄大侠您这是在.....呃，关心我？”
　　黄威忽地一阵气血翻涌，竭力忍住发起“惊雷掌”第一式“怒涛破天”的冲动，手背上青筋暴起：“你说什么？”
　　任清扬嘴角抽搐，脖子后面汗毛倒竖，暗叹好险好险，差点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费韵是个机灵人，见状连忙上前道：“左大护法，这小子是我一朋友，人好就是嘴有点坏，看在我的面子上别和他一般见识哈！”
　　老子什么时候沦落到要仰仗你的面子了！任清扬心中怒骂不已，一面计划着出去照着这小子的痛穴狠扎几针。
　　费韵见黄威没有做声，似乎若有所思的样子便道：“实不相瞒，这件事前后因果我已经告诉我这位朋友。我觉得现在......”
　　“且慢，后面的让我来说。”费韵话说一半忽然又被打断了，心里十分忿恨，站在黄威后面不断给任清扬飞眼刀。
　　“小弟不才，充其量也只是江湖上的一个小混混。但这‘江湖一海，苍穹为楼’的威名却还是知道的。不可否认，一开始我是很好奇你一个堂堂左护法为何会屈尊为奴。但今天费韵跟我说若耶宫的人要来刺杀岑帮的人，我就觉得我有点明白了。”任清扬自如地坐下去，拿起茶案上倒扣的茶杯给自己沏了一杯，润润嗓子道：“若非这张三宝是个人物，怎么也不会动这么大的仗势让一海楼的左护法护驾吧！我想，你们之间一定达成了某种协定。只是一个自矜自贵的名门正派怎么和一个商帮扯上关系呢？”
　　此时正是大唐开元年间，商帮开始兴起。作为近些年风头正足的岑帮，俨然已成为全国商界的巨头组织。海路丝绸之路的开通给这批商人带来富可敌国的财富，然而官面上依然不承认商业的发展。士农工商——商却成为最有钱的乞丐，到处被人看不起。是以这些商人都竭力与为政之人打好关系，一来找个靠山二来也可以伺机入仕，洗刷自己的名声。
　　只是武林之事一向不与政商相牵连，一海楼的这一番作为的确让人费思量。
　　黄威突然笑笑，对费韵道：“看来，有时候你也会做这么大的赔本买卖。”费韵不满地拨拉一下手中的小算盘，嘟囔道：“谁让那汉蛮香那么贵呢！三下五除二就抵了这小子的消息费，反过来我还欠他一百三十二两！他奶奶的！”
　　任清扬得意地摇晃着手中的茶杯，心情十分愉悦。看来当一个聪明人真的是很有成就感，特别是揭开别人秘密的时候。
　　二郎腿晃来晃去，任清扬好整以暇地等着黄威和自己谈条件。突然，掌中的青花细瓷杯“砰——”的一下爆碎，淋沥的茶水洒了他一身。任清扬不敢相信地抬起头，一看果然是黄威一记掌风隔空把自己的杯子震碎。
　　这下任清扬的冷汗就止不住地下来了，看来有时候人不能表现得太聪明，尤其在暴躁的人面前。
　　黄威笑笑道：“任少侠少年英豪，好教老夫佩服啊!”
　　天啊，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这是他第二次笑了吧！简直比哭还难看啊！任清扬心中一阵悲嚎，恨不能以头抢地。
　　“其实我就是想看看贵派秘籍《全一神法》，没有别的意思，护法大人息怒啊！”任清扬用劲全力格住黄威迎头劈来的惊天一掌，忙不迭地喊出来。
　　每个学武的人学到一定程度都有个滞障阶段，度过去了，那就是超越了自己，成为下一个江湖上的传奇；度不过去，那就只能自封个七侠二怪的纸名头，可能超过家门十里远就没人认识你了。任清扬医学上的修为正是处于这样一个尴尬的处境。孟仲天那里能学的东西都学了个十足十，医书上能领悟的医理领悟得不能再透彻。别人或许还当他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可他自己却是每日如百爪挠心，总觉得缺点什么。
　　一海楼的第一代楼主宋子余和涂贾炳一样是不世出的英才，除了创建这座屹立百年的江湖名楼，还传下三本秘籍。其中一本《全一神法》据说是穷通天人之理，潜心研习深的其中精髓的话，逆天不老青春永葆都不是什么小事。武林上都说一海楼的副楼主卫墨公子就是习得此法，不惑之年依然俊逸如仙。
　　什么长生不老任清扬从来没想过，就觉得只要自己能看到《全一神法》，或者哪怕是和卫墨公子切磋医理就满足了。他以为抓住黄威的痛脚就能以此为要挟，谁知人家压根就不买账。
　　黄威不断催动内力，势必要把这个三番两次纠缠不休的家伙给立毙掌下。任清扬渐渐撑不住了，不停给站在边上偷笑不止的费韵使眼色，让他救救自己。
　　费韵好不容易止住笑，上前道：“左护法，我想这其中必然有些误会。这个时候你让这个人死在你这里到时候也麻烦啊！不如这样吧，你就给他一个机会，让他去会会卫墨公子。这小子怎么说医书上的修为也还不错，他若能过了卫公子那一关就算他造化大。不然的话，就…..嘿嘿……否则的话，要是岑帮的人借此生事，你也不好脱身啊！”
　　黄威其实是个聪明的人，他知道费韵说的话很有道理。尤其是现在自己身份特殊，就更不能轻举妄动了。于是他撤下掌来：“废话少说，三天之后酉时庄记酒楼。到时生死由天，你好自为之！”说罢一声冷哼，不作半分犹疑甩袖离开了。
　　任清扬磨破嘴皮都没能让这位左护法息怒，早已做好慷慨赴死的心理准备了。谁知道费韵三言两语就把眼前的大危机解除了，不禁喟叹人比人气死人啊！
　　费韵嬉皮笑脸凑上前来，小算盘在任清扬面前摇摇：“一百三十二两扣除我救你一命二百两，恩，看在我和你交情不错的份上算作一百九十两……你现在欠我五十八两哦！先前的就算了，公子我心情好，就拿你上次酿的两瓮竹叶青做抵消吧！”
　　任清扬把后牙槽咬到牙根里，没想到这一天会来的这么快，心里也不知道是高兴还是郁卒，总之十分地乱。他扬手打开噼里啪啦作响的小算盘，跑到屋外飞身而走，清亮的声音远远地传过来：“我去你奶奶的竹叶青！你个大奸商，老子就是卖瓮子也不止五十八两！”
　　费韵愣愣地看着一个个飞来飞去的神人，再看看自己。不会武功，自然追撵不上。只得摸摸鼻子自言自语道：“得了吧，你那瓮子还是我卖给你的呢，才二十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