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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绝杀 ...

  •   夜色浓郁,厚积的云层中渗出丝丝缕缕惨白的月光,朦胧的光影描摹不清。
      时正三更,承福镇上远远近近的人家早已进入酣眠的梦乡,山间偶尔闪现的一两点磷火暧昧不明。嶙峋的枯树上停歇着觅食的乌鸦,突兀的怪叫如同黑暗中行走的魑魅魍魉。
      暗夜行路,却不是人应该做的事。
      辛戈深深吸口气,初春的夜晚依然是冰凉刺骨,如刀般锋利的寒气刮过五脏六腑,心肺像是虬结在一起生生地抽疼。
      虽是自幼在冰寒极地长大,早已寒邪不侵。但自从两年前练“寒山度”走火入魔以后,血气开始衰竭,如今竟是连小小的夜寒都难以抵制了。
      扬手吞下两粒“婆罗面”,辛戈再不作别念,展开身形飞快向前奔去。前日被春雨濡湿的青石板路滑润如玉,这让她不禁想起小时候在冰湖上练轻功时,刺骨冰冷的冰面将自己的脚生生撕下一块皮的感觉。刺心痛楚的感觉至今无法忘却。然而,此刻脚下传来石头厚实稳重的质感却没由来地让人一阵安心。
      “到了。”辛戈心中暗道。眼前的朱红大门器宇轩昂,黄铜乳钉按照经纬之法严密地扑撒在门面上。随风摇晃的两个大红灯笼煌煌堂堂地照着匾额上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张府。
      夜风一阵儿紧过一阵儿了,嚣张刺眼的红肆无忌惮地在视野里蔓延。辛戈双手快速结诀,催动真气在周身游走。原本深如寒潭的双眸逐渐变得华彩重重,过分璀璨的光芒掩盖住原本清澈的瞳眸,此刻看来竟然让人觉得魅惑危险。
      “喝!”一声清叱,辛戈纵身跃入府中,灵敏的身姿融入夜色如同浓墨遇水。
      白日里早已细细勘探过,此时直入无人之地。
      东厢右首第二间,岑帮汇通堂堂主张三宝——今天的任务。
      夜风渐大,内院里葱绿的树叶如同锦海翻江一般层层摇曳不止,葱郁的枝叶恰当好处地隐匿住身形。辛戈避开来回巡逻的家丁,幽灵般无声无息地潜入东厢。“婆罗面”霸道的药性开始慢慢起作用,辛戈此刻意念坚守如一。袖中两柄细长冷锐的长剑如同蛰伏的毒蛇一般嘶地吐出长信,剑锋上一抹妖异的黑,一见便知喂过剧毒。
      劈手一道凌厉的掌风斩开紫檀木门,辛戈交手反握双剑紧守门户,以防屋内人猝然袭击。静候半刻,没有半分异动的迹象。张开的木门如同黑暗中邪恶的大口,将恐惧吞噬。
      没有异动?辛戈知道事情不妙。以自己“凌风掌”劈开木门的动静怎么也不可能让屋里人继续酣睡。黑暗中华彩重重的双眸倏然眯成一线,辛戈沉下心来尽力感触那蛰伏在不可知中的危险。
      突然,一阵暗香幽幽钻入鼻中,让人心神为之一振,辛戈顿觉不对。香味逐渐浓郁沉重起来,自身因服食“婆罗面”奔走的气血竟然也开始随之放缓。是“汉蛮香”!可知这香便是“婆罗面”的解药,最是神秘不可示人,是宫主才拥有的。本宫秘药怎么可能出现在一个寻常富绅家中?!
      “出来!”辛戈知道刺杀已然败露,敌明己暗。与其受敌于腹背,不如走明面上的场子。
      “喂,厉比天那儿没人了吗?怎么派出你这样的——高手来刺杀?”辛戈倏然一惊,只见房间里忽然亮起烛光,摇曳朦胧的光影里依稀可以看见一个人坐在屋子中间。“怎么样?药醒了吗?”
      辛戈不予理会,双剑当空相格一击刺向那人。此招来势汹汹,却又蕴含无数后路杀机,端的是凶猛无比。只见那人不躲不避,反而开始摆弄起桌上的香炉。
      “不好!”辛戈心中暗道。知道此人必是加重了香的分量,然而此刻反应过来已是为时已晚。只觉得鼻端香气突然变得绵密滞重,竟是让人觉得如同坠入魔障中,难以自拔。手上力道骤消,原本灵巧的武器此时却觉得重如千斤, “呛啷”一声掉在地上。
      “呵,这些年若耶宫就只剩这么点本事了?”那人显得十分地自如,闲闲地给自己斟上一杯茶,满意地咂咂嘴。
      香料的分量加的十分精准,甚至制约住自己刺杀的时间。杀既不成,只能自杀。辛戈不作二想,决绝地咬下出任务前藏在嘴里的毒药。
      “想死吗?还太早,你对我还有用呢!”那人端着海棠连枝缠花杯慢慢踱步过来,眯着眼睛看着不支倒地的辛戈。“庄记酒楼的茶水可合你的口味?要不替我捎上两斤茶叶,带给你们宫主尝尝?”
      白日里为了查探张府内院,尾随张家家丁时辛戈曾在庄记佯作茶客,坐了半响。想必就是在那时,茶水里已被人下了口中“极乐丹”的解药。防的就是自己被擒以后自绝当场,死无对证。如此说来此人就一定会有详密的对策,而且这对策让他能有充足的信心抓到自己。辛戈瞬间心念如电,不禁苦笑。想不到这仅仅半响的光景,自己已是瓮中之鳖,步步皆在别人的掌握中。
      “你是谁?”瞳眸逐渐清明,辛戈慢慢从“婆罗面”带来的麻木感中清醒过来。
      那人笑道:“我是谁?你不会有兴趣知道的。而我,也只是兴之所至,想看看这个令中原武林正道谈之色变的魔宫,到底魔在哪里?”只见他低下头来,满脸堆起笑意,满意地欣赏自己的猎物。腹怀处空门大开,竟是不加半点提防。
      嚣张至此,又有如此手段,辛戈知道此人必是高手无疑。药性相冲带来的反应已渐渐消退,力量正在恢复。看来,成败在此一举。
      辛戈冷笑一声,出手如电向那人气海刺去。气海是习武之人内加修为的所有源头,猝然一击下足可以置人死地。此人武功高强,必然会避开与自己动手。以进为退,剩下要做的就是在打斗中再寻机逃脱。辛戈如此算计,手上的内力又加重了几分。
      “啊!”一声惊呼,那人竟然被刺倒在地。他狼狈地捂着自己的肚子在地上打滚,口中呼号不止:“你这个疯子,戳我肚子干什么!哎哟,疼死我了!任清扬,你个混蛋快出来!我被人暗算了!”
      辛戈简直不敢相信发生的这一切,方才还神秘无比笃定无比的武林高手,此时竟然像个地痞流氓一样躺在地上打滚!可是这深远的计谋,精确的用药又怎么可能是寻常人能做得出来的!
      看来一定要斩草除根,否则此人后患无穷!
      辛戈慢慢从地上爬起,拾起地上的双剑,缓缓举起:“非是我想要杀你,只是你找死的理由让我觉得,太诱惑了!”
      叮——
      一阵指风袭来,辛戈手中双剑当空被断,短剑兀自在手中震颤不已。
      “姑娘如此行事,当真以为可以横行无忌吗?”
      房门外缓缓走进来一个年轻人,一把半新不旧的腰扇摇来摇去,普普通通的竹青布衣穿在他身上竟有几分风流倜傥的感觉。
      “断金指。哼,我就知道这趟不会白来。”辛戈扬眉冷眼看着手中的断剑,豁口整齐,非是断金法不能为之。
      年轻人将腰扇“啪”地合起,笑笑道:“若耶宫绝杀六禁,冰禁辛戈——我这趟也不算白来。”
      辛戈蹙眉,虽说身为若耶顶级杀手六禁之一,在江湖上可以说是无人不晓。不过自己成名不久,何况这是第一次出任务,没理由厉害到随便一个人都知道自己的身份。
      “你是谁?”
      “在下小小一名山野闲医,名讳不足以道。”年轻人顿了一下,还是道了出来,“任清扬。”说完躬身深深一礼,神色间显得极为恭谨。
      辛戈心里却明白来者不善,单是此人刚才将自己的犀空剑隔空截断的本事,都没理由不让自己提高警惕。
      辛戈轻蔑用脚点点地上的那人,“那么,这个废物呢?”
      躺在地上的那个“废物”还在不停的哭嚎,忽地听见辛戈这样说自己,不禁大怒道:“你这个不知好歹的家伙!我给你解药,你竟然还这样恩将仇报!”
      任清扬无奈地摇摇头:“费韵,我就说你多事吧!好不容易等这个机会,你却问我要解药,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这下可好,聪明反被聪明误啊!”说着,蹲下去拔出金针为费韵疗伤。
      忽然,任清扬只觉得脑后一阵劲风袭来,便知辛戈从后袭击。回手看也不看,将金针刺去。“怎么?若耶宫的人老爱干些下九流的勾当吗?”
      数击不成,辛戈知道再耽搁下去只会更加麻烦。侧身避开刺来的金针,转而攻向躺在地上的费韵,一记凌风掌直袭天灵盖。
      “哎哎,任清扬,救我啊!那疯子又来了!”
      “活该,谁让你爱打歪主意的!”嘴上这样说着,任清扬手上毫不含糊。顺手扯下织锦桌布,内力贯注其间,将费韵卷了过来。
      “我说你小子,少爷我给你贡献这么大一个消息,不感激也就算了,还在这儿幸灾乐祸!”费韵身上还插着金针,整个人被桌布裹得无比严实。饶是这样,他还能和任清扬你一言我一语斗个痛快。
      任清扬毫不犹豫地把这个大累赘扔到后面,专心迎战。辛戈是若耶绝杀六禁中最小的,但是武学上的造诣却是最高的。无论是从速度还是力道、手段,无一不是一流杀手的水准。出手快准狠,不留余地。况且上来就是不要命的打法,一时间却也是十分棘手。
      “喂喂,小心你的左后有空门,别被她钻了空子!”
      “后面后面!那妞用了‘瞬影’,小心灵台穴!”
      任清扬心中暗骂不已,险险逼开斜切来的一掌。本来就斗得旗鼓相当,十分勉强。谁知道费韵不断地“指点”自己,反而空门都让别人知道了。防守尚且艰难,谈何进攻?!
      “闭嘴!”突然,房外响起一声暴喝。此时,一块褴褛不堪的抹布从窗外飞出,不偏不倚刚好堵住了费韵的嘴。
      “谁!”辛戈知事有变,抽出腰间的鞭子,啪的一下甩开,逼开缠斗不休的任清扬。随即横鞭在前,蹲身防备。
      任清扬旋身立于窗边,随手掏出腰扇,自命风雅地摇摇道:“黄大侠,你还是出来了。”说罢,露出一抹神秘的笑,好像什么诡计得逞一般。
      只见黄威面色阴沉地从房外走进,紧紧盯着防守周全的辛戈,手上布满真气。辛戈同样冷冷地盯着他,手中的鞭子已是越来越冰凉。“寒山度”至阴至寒的真气也缓缓从体内注入鞭中,静待那致命一击。
      房内的气氛愈加紧张,两大高手内力的相冲使费韵的脸都憋得紫红。再加上口中还堵着一块抹布,眼看着他就要窒息昏迷了。任清扬连忙过去将抹布拿开,将真气贯入费韵体内,帮他抵抗。
      “黄……黄威,我说你还真敢啊!”费韵好不容易一口气缓过来,只觉得自己在鬼门关外兜了个很大的圈子。“不行,我要找……找张三宝算账,问问他怎么管教手下的!”
      “黄威?难道是一海楼的?”辛戈心中暗道。的确,这世上有很多人叫黄威的,不过有如此身手的,除了一海楼大名鼎鼎的左护法,她实在想不出来第二个人。
      “今晚的场子很热闹嘛,黄大侠也来凑合凑合?”任清扬笑嘻嘻地对黄威说道,一面又顺手用抹布把兀自喋喋不休的费韵的嘴给堵上。
      黄威依然不理,真气蓬勃挟带一股铺天盖地的气势压降过来。辛戈见情势对自己不利,何况张三宝明显不在府内。于是她收束真气,起身道:“罢了,我今晚是来找岑帮汇通堂的,与其他人无关。既然今天收不了他的命,麻烦转告一声,辛戈改天来取!”说罢,双足一顿,直破屋顶而出。
      屋外的月光透过破洞撒将下来,朦胧柔婉的感觉让人不敢相信刚刚这里才发生一场生死相搏。任清扬一把腰扇依然摇得很有韵味,脸上满是温润的笑意。其实他丝毫不惊讶辛戈会用这样的金蝉脱壳之计,若耶宫人一向下手谨慎,不做无用之功。而她说的改天来取,那也是真的来取,不会是唬人的狠话。
      任清扬盘算着过几天将会有的精彩一战,越想越开心。何况,现在眼前还有更有趣的事要做。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绝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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