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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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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赛马场大的一望无际,深秋的草原已然被染就成另一种色彩,连绵不断的青黄色平原在天空下伸展,秋风携卷着草原特有的狂野之气肆意刮过,使得四处竖立的旌旗迎风翻飞。而马场之中,有数百位匈奴士兵已然整齐排列着等候在此处。
我随着单于和大阏氏坐入搭建好的大棚内,随后大单于起身走向他的匈奴子民,头仰天向上,用匈奴语不知喊了一句什么。
接着,场下数百名士兵立即应和,同样扬起双手,口中连呼相同的词,那呼喊声直冲霄汉,伴随着骏马的长鸣,在这广阔无边的草原上一阵阵传开,经久不息。
也不知喊了多久,单于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士兵们立即止声,过了好一会儿,回响声才渐渐消失。等到草原上重新恢复安静,单于才继续说话,只是我一点也听不懂,只知道他说的颇有些激动,然后场下众人的反应也很激动,纷纷握拳响应。
我猜测可能是在说这次赛马比赛的开场白,因为随后伊稚斜和于单便手执弓箭,各自骑马上阵,而那数百名士兵也分成两拨站到二人身后。我没有细细去数两个阵营各自的人数,只是粗粗看来双方势均力敌。
单于满意的入座,随后我便看见好几百米远的地方出现了一些人影,似乎是几个士兵押着一些人上来,但是离得实在太远,我根本看不清。
单于颇有意味目光落在我身上,我转眸低声问站我身旁的阿塔道:“那些人是做什么的?”
阿塔的面色有些古怪,支吾道:“是靶子。”
我一愣,随即大吃一惊,忙看向那些人影,只见原来押解他们的士兵已经撤离,与此同时,于单和伊稚斜齐齐长喝一声,扬鞭飞马而出,他们身后的汉子们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欢呼声,而那些被释放了的人则是四处逃窜,远远看着就像是一只只蚂蚁在草丛间慌乱地四散爬行。
我不禁又想起莲心来,只觉得义愤填膺,忿忿地瞥了眼坐在近处的那个大单于。他已然亢奋地起身,看见他神采熠熠,兴奋万分的神色,我心里头的愤恨更甚。难道就因为他是大单于,便可以如此亵渎他人的生命?
我再不想看下去,只闭了眼转过头去,耳边的欢呼声渐渐停止,我也浑不在意。不知又过了多久,突然又再次爆发出比方才更为响亮的欢呼喝彩声,阿塔许是见我面色不霁,只悄悄拍拍我的肩,提醒道:“左谷蠡王和大王子回来了。”
我斜眼瞧去,果然,二人正在一群将士的簇拥下向这边行来,等靠近了我们,我闻到一股十分腥臭的血腥味,然后只听得“咕噜噜”几声,竟是十几个鲜血淋漓的人头被扔在了我们面前。
我何曾见过如此触目惊心的场面,连忙紧闭双眼不愿再多瞧一眼,当下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又觉得头晕目眩,喉咙口泛起酸来,几欲作呕。
阿塔见我不舒服,忙来给我顺气,我挥手制止,让她来扶了我起身,再也顾不得什么礼数,抬脚便走。
阿塔吓得忙来阻止,我却执意前行,然后便听到身后传来单于的声音。
“你要去哪里?”
我不想再在这儿逗留一刻,便没有驻足,一边走一边说:“我身子不舒服,先回去了。”
“你不会骑马。”他提醒道。
“阿塔带我回去。”
他沉默了,我怕他又说什么,便加快了步伐,很快便同阿塔一起上马离开。
阿塔知道我晕车,所以骑马骑得还算平稳。很快阿桑和阿希便也追了过来。等回到自己的大帐,我直直扑到在床上,才方觉得舒服了些。不一会儿又想起方才看到的,又觉得心里悲戚异常,不自觉的用力甩头想将那个画面从我脑子里甩出去,然而却让自己越发的头晕了,终于,我再熬不住,“哗”的一声吐了出来。
阿塔她们见状忙端盆子的端盆子,擦拭地擦拭,顺气的顺气。我原本就没吃什么,吐了一小会便吐出了黄水,之后便不停的干呕。过了好久方才停歇。
阿桑忙给我递水,我觉得嘴里全是酸苦之味,连连漱了好几下口,又觉得心跳得厉害,便再次躺下。
因为方才吐的太厉害,此刻只觉得精疲力尽,便什么也不再去想,只呆呆地躺在床上,看着帐篷顶发呆。
忽而一只手轻轻触碰我眼角,我抬眼望去,阿塔眼色担忧地看着我,却不说话。
我这才发现自己脸上全是眼泪,她是在为我抹泪。
我摇摇头,便翻身面向另一侧,低声道:“你们都各自忙去吧,让我歇一会。”
三人应了一声便各自离帐。大帐内骤然安静了许多。
我静静地躺着,忽然便想起了太皇太后来,若我此刻还在长安,若是太皇太后还没薨逝那该多好,毕竟老太太是真心疼爱我,而且长安城里还有我的父母,也有,他。
压抑了好些天的孤独感瞬间爆发了出来,这种感觉甚至比当初初来这个年代更加强烈。这里是匈奴人的地盘,整个王庭里就只有我一个异族,我不知道我的未来在哪儿,我也不知道这辈子还能不能回到自己的故土,我更不知道我是否还会回到原来的生活中去。
我只知道自己半刻也不想再生活在这个血腥野蛮的国度,我得离开这里,即便回不了汉朝,能逃去西域也比留在匈奴好。
想到此处,我便立即起身,趁着现在单于他们都在穆拉尔草原,王庭里人少,我便是去四处熟悉一下环境地形方便以后逃走也是好的。
我在帐子里找到了一件匈奴女人穿的常服,然后迅速换上,为了不引起注意,连阿塔她们都未招呼一声,便悄悄溜开。
匈奴王庭守卫不若汉朝的皇宫那般森严,况且此刻大单于也不在帐中,他们更是放松了戒备,于是我轻而易举便离开了王庭部落。望着一望无际地草原,我根本辨不清方向,根据坐南朝北的原理回忆着早上在单于坐的方位,依此推测了南边的方向便一路走了小半个时辰。竟不知不觉走到了一座山脉的山脚之下。
我曾听阿塔提起,王庭附近水域众多,而山峰只有一座,好像叫阿萨什么山,名字很长,我现在已经记不清了,但是我清清楚楚地记得那座山峰位于王庭的东北方。
我异常无奈叹气,看来是走错方位了。
此时天色已经不早,我怕单于他们已经回帐,便欲转身离开,却听见前方十几米处的草丛里传来低低的呜咽声。
我好奇地走过去,赫然发现是一头小狗崽,小狗崽的一条腿上插着一支箭,伤口处正汩汩向外流血。
看着它惊恐又无助的眼睛,我心里一软,蹲下身轻轻将它抱起。
它似乎以为我要伤它,又呜咽了几声,吓得浑身直发颤。
我轻轻顺着它的毛发安抚着,等它情绪渐渐回缓,便将它带到附近的河流边,喂了它一些水喝之后便仔细观察它腿上的伤势。还好箭刺得并不深,只是刺入皮毛,并没有伤到骨头。
我原是有些洁癖的,便取出一块随身带着的帕子,包裹着那柄沾染上血渍的箭矢,而后将它缓缓拔出。又想了想,并未将那箭矢扔掉,而是藏在了自己的袖中。那头小狗崽似乎知道我是在帮它,只是乖乖的趴在我怀里,偶尔低咽几声。而后我又简单清洗了它的伤口,用那块帕子轻轻为它包扎了起来。
“乖。”我见它颇为乖巧,不禁心生爱怜,柔柔顺着它的毛发。
同时心下疑惑,不知是谁要伤这只无辜的小狗。于是便四顾一圈,见再无他人,便将它藏在了两块石头的空隙里,又在边上堆了些草。而后我看了看天色便欲离开。
小狗崽可怜兮兮地望着我,我对它叹气道:“我得走了,以后得看你自己造化。”
离开的时候听见草丛里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好像有谁在草丛里挪动。小狗崽应该还不能移动,那这声音是谁发出来的?我心里不免起疑,突然有些害怕,便加快了脚步。
等走了好长一段路我才陡然明白过来,那哪里是狗崽,分明是一头狼崽。正常的猎人谁会捕猎一条小狗,他们的目标当然是狼,而这草原上除了牛羊外,最多的便是狼了。
天呐,我刚才居然抱着一匹狼,越想越觉得心慌,天又渐渐黑了起来,草原上气温骤降,我不禁打了个冷颤,又走快了几分。
回到王庭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我悄悄回到大帐,却赫然发现大单于在大帐中。而阿塔她们正站在一旁颇为担忧地看着我。
见我回来了,他冷笑一声,挥手让众人退下,我慌乱地不敢看他,谁知他竟走近我,问:“你去哪儿了?”
“随便走走。”我道。
他冷哼道:“看来你身体不错,还有力气随便走走。”
我不作声,他语气突然严厉起来,伸手捏过我下颚,厉声问道:“
“为何要装病?”
我别过脸,道:“没装。”
我只觉得下巴快被他捏碎,却也暗暗使力不肯将脸回转过去。
不知较劲了多久,他大笑一声,我便觉得下巴忽而一松,原是他已经放手。方才用力过度,脖子有些酸疼,我却不甘显弱,冷眼看着别处。
“哈哈,泼辣的性子果然还在。”他笑道:“只是今日赛马时你为何落荒而逃?”
我苦笑道:“我是汉人,见不得这么野蛮残忍之事。”
“你可知道,那些做靶的人是谁?”他俯下身看着我,似笑非笑地问。
“不知道。”
他嘴角扬起一抹得意的笑来,道:“就是你们这些汉人。”
我心里暗惊,转眸愤怒地看着他,只道了个“你”字就气的再也说不出半句话来。
沉默了半晌,他忽然又捏住我下颚,脸轻轻靠过来,在我耳畔低语:“匈奴人的确野蛮残忍,所以,你若敢动别的心思,小心和他们一样的下场。”
难道他看出了我的心思?当下我淡然道了句:“不敢。”
他又低笑一声,轻轻说道:“谅你也不敢。既然你已经痊愈了,作为我的阏氏,是不是该履行你的职责了?”
做梦!我在心里暗骂,转而学着他的样子,将口附在他耳边,轻声却咬牙切齿地吐出两个字:“休想。”
他冷笑一声,道:“由不得你!”竟便想强行抱我。
我心下大惊,连忙退开几步,正不知该怎么办,突然想到藏在袖中的那枚箭矢,于是立即抽出。
单于起初一愣,继而讽笑道:“你想杀本单于?”
“不。”我冷冷道:“你若敢动我分毫,我便立时自尽!”
“你不敢。”他笑的越发轻狂。
我手上直发颤,将箭头直直对准自己的胸口,一时之间心情复杂莫名。原本来时我便做了最坏的打算,之前侥幸未死却让莲心为我而死已经让我觉得负罪深重,即便我今天结果在这里,也算是还债了,只是,我的手为何会抖得这么厉害?
他见我犹豫着,便走近一步,重复道:“你不敢的。”
“别过来!”我慌忙喊着,眼见着他一步步逼近,脑子里却突然一片空白,握着箭矢的手似乎不再受我自己的意识控制,已然用力刺入胸口,我被自己吓得慌忙垂头看去,只见胸口处慢慢渗出血来,随即化成了一大片刺目的殷红。我本就晕血,立时双腿一软便要倒下。
单于惊恐地将我扶起,我见他抱着我,心里怕极了,口中连连说着“不要过来”,这才觉得胸口传来一阵阵剧烈的疼痛,随后眼前一黑,失去了所有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