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师]神醉梦迷》旗木卡卡文

3、（三）

　　1.
　　该如何看待这些曾是人类，最终却沦为野兽的生物？
　　药林中，认萍生走走停停，周身自成护体气罩，毒草毒虫遇之回避。
　　南宫神翳出手素来大方，单这一片药林，每两年便投入五百童子与处|子之血肉以浇灌喂养。
　　认萍生踩在厚厚的落叶堆上，有种行走白骨修罗道的感觉。
　　南宫神翳不信他，南宫神翳要用他——这便是此刻处境。
　　翳流教众忠心不二，战斗力亦堪称西苗翘楚。
　　但这些远不足以支撑南宫神翳踏上霸途。
　　他需要既能跳出西苗众人思维习惯与行事风格又可以高超能力服众的智者。
　　慕少艾自问不擅左右人心，笑里藏刀。
　　但认萍生必须擅长。
　　所以他踏出药林，越过界碑，一步跨入探邙族之地。
　　刹那毒雾弥漫，视野不明。
　　“黑派的贵客，再往前一步，将成白骨。”
　　认萍生神色自如，丝毫不乱。
　　“身为盟友，说出这种言辞，令人伤心。”
　　“盟友也有盟友的禁忌。”
　　“那么请转告贵派执首，翳流黑派认萍生请见。”
　　“所为何事？”
　　“碍眼的翳流赤派。”
　　“……吾会转达，请。”

　　数月时间，认萍生未见用心处理药人之事，反倒时常出入探邙族聚居地。
　　南宫神翳听得汇报，不予置评，似乎也颇好奇这位中原来客意欲何为。
　　天来眼狐疑阴毒的目光如影随形，认萍生仿佛毫无感觉，每每穿越重重毒瘴，潇洒来去。
　　探邙族族长端坐室中，静心运气，将体内困扰多年之毒素郁气倾泻一空。终了，长长一吁。
　　南宫神翳，这种深不可测的魔鬼也敢揽入帐下，你之野心可昭日月了。
　　“芙蓉骨。”
　　“师尊。”
　　美貌男子转入屋内。
　　“点将，吾要向翳流赤派一讨前耻。”

　　认萍生踩着厚厚枯叶原路返回。
　　他早已找到药人始终无法稳定之因。
　　以蛊毒炼化经脉，本属赤派秘技。
　　南宫神翳一代雄才，自己摸索出一套方法，炼成药人功力远超赤派。
　　然而药人神智不稳，再强的功力亦成废。
　　赤派却能够完全控制药人心智。
　　慕少艾医术超群，并非配不出药方，但他不想因此露出一点蛛丝马迹。认萍生该有认萍生的做法，他对费尽心力夺取小小药引毫无兴致。
　　最重要者，南宫神翳若果真有心调制药剂，岂会这般白费时间？
　　赤派与黑派，同出一源而分立，彼此知根知底，岂有一方坐大而另一方共存之理？
　　怕是那位野心勃勃的教主正按捺多年以来对赤派的野心，静待认萍生举动。
　　那么就奉上他真正想要的东西罢。

　　“疯魔恶道，有闲暇吗？”
　　玄衣青年当着众人的面公然开口相邀，笑容一派和气。
　　瞬间全殿包括南宫神翳的目光尽数集中在疯魔恶道之身。
　　平日嚣张的恶道感到莫名寒意。
　　“做什么？！”
　　恶声恶气，却掩不住慌乱。
　　自那古怪的中原人来到翳流，他并未给过好脸色，连几句正经话也不曾说过，怎会突然找上自己？
　　“吾想请圣者帮忙完成药人配药之任，事关翳流未来，还请不辞辛苦。”
　　“我不……”
　　刚想开口拒绝，南宫神翳已带着兴味开口：“哦？萍生已经找到原因了？很好，疯魔恶道，不妨助他一臂之力。”
　　“谢教主，另请教主允吾带上圣者所有部署。”
　　“……萍生，你究竟想做什么呢？”南宫神翳语调暗沉。
　　“炼药。一剂定心之药。”

　　2.
　　认萍生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杀戮景象。
　　漫山火焰飞舞，火非寻常之火，青青白白此起彼伏，仿佛天地间万鬼同哭。
　　疯魔恶道被他连吓带骗带到此地，见到杀戮便兴奋异常，早投入战局痛快厮杀。
　　出手不容情，探邙族族长多年怒火与耻辱，由此可见一斑。
　　西南邙者族群式微，人丁稀薄，然而每人蛊毒修为皆属顶尖。
　　邙者心性，但凡遭遇耻辱背叛，将永世无法获得原谅。
　　这正是探邙族与他一拍即合之因。
　　邙者讨还毒害族长之仇，黑派消灭同源近亲之敌。
　　此行虽未获得南宫神翳首肯，但想必结果为他所乐见。
　　所以，翳流赤派，只好——请你们下地狱。

　　“哈哈哈，从未杀得如此痛快！”
　　疯魔恶道浑身浴血，立于尸横遍野中，宛如恶魔。
　　认萍生始终未曾出手，站在树下静看众人收拾残局。
　　一名伤者突然暴起直冲而来，被他轻松制住身形。月光映照得惨白的右手伸出，轻轻拧断那伤者脖颈。
　　凄风吹过，强大压迫感自身后而来。
　　“认萍生恭迎教主。
　　“本座记得吩咐你调配药方，为何竟看到此等景象？”
　　“确实该恭喜教主。”
　　转头，躬身道喜。
　　“何喜之有？”
　　“恭喜教主之霸业减少一块当道之石。”
　　“同源而出，亲如兄弟，怎能称当道之石？”
　　“正如盟友有盟友的禁忌，兄弟也有兄弟之禁忌。知晓太多的兄弟，如何令人放心呢？”
　　南宫神翳冰冷的视线扫过他的脸：“认萍生，知晓太多，便是兄弟也可除之。那么本座该怎样对待你呢？”
　　玄衣青年面上黥印随笑容而舒展：“认萍生非是兄弟，更非其他。”
　　“无情算计，本座已不敢交托信任。”
　　“萍生不需要信任。而教主只需用吾便已足够。无根浮萍，即便搅乱一池春水，又如何呢？”
　　“……呵呵呵。认萍生，你令人既爱惜又心惊。”
　　机锋百转，气氛正僵，疯魔恶道已指挥部下带着认萍生所指之药材典籍由一片残火废墟中奔出。
　　“中原客，你要的东西！啊——教主——”
　　适才想起此回擅自进兵，嚣狂乍敛。
　　“罢了，回去吧。天来眼，请转告老族长，南宫神翳改日拜会。”
　　“哼。”
　　空气中传来一声冷哼。

　　3.
　　认萍生被任命为翳流首座。
　　教令传开，黑派上下尽皆发懵。
　　四阁圣者亦有同感。认萍生入教不久，许多普通教众甚至不曾听闻他的名号；而四阁圣者身居高位，见得教主对待认萍生的态度，不难预感这中原来的怪人必会受到重用，只是没料到……竟然这么快。
　　然而从疯魔恶道口中得知认萍生联合探邙族闪电般突袭血洗赤派总坛之后，再无人敢有异议。
　　事实上，他们甚至感到某种雀跃的兴奋——长期以来，黑派在各方势力中小心谨慎，为保生机甚至不得不折节向中原武林示好，众人心中难免憋屈。
　　而一个毫无根基、落魄而求庇护于教主的认萍生居然敢擅自行动，第一个就拿黑派同源而出的赤派开刀，罔顾教中诸多保守派的反应。
　　莫非，教主正是看准这一点，任由认萍生出面踏平道路？
　　也罢也罢，有个外族人做教主手中之剑，他们多年忍辱负重或许将有尽情发泄的一天了。
　　大殿上异香缭绕，南宫神翳漫不经心地摆弄面前银杯，唇边扬起不明所以的笑意，侧首对座下红衫女子道：“蛊后，说起来，这位认首座与你同样来自中原。吾不得不感叹中原能人辈出。”
　　红杉女子呆滞地举起酒杯。
　　“哦——是祝贺吾获得一名有价值的人才么？那此杯确实应该饮尽。”
　　兰猊鬼婆视线在蛊后与南宫神翳之间来回几次，枯树皮般的脸上一片木然，惟有微颤的指尖泄露些许情绪。
　　今日翳流许多支派亦派来使者，便为一观新任首座。
　　不久，一道玄衣身影踏入。
　　众人屏息凝神，目光直盯着殿门。
　　黑衣黥面，瞳似墨玉，即便笑着也显冷淡。
　　“抱歉，教主，萍生来迟了。”
　　“无妨。萍生入座吧。”
　　南宫神翳一挥手，身上银饰轻动。
　　“谢过教主。”
　　待认萍生坐稳，南宫神翳神态愉悦地举起酒杯。
　　“既已任命你为吾翳流首座，今日之会，也该让你多多熟悉同伴。望你能与众人同心协力，开黑派之辉煌。”
　　认萍生垂眸未语，南宫神翳却也不恼。
　　这一幕落在众人眼中，自是觉得此人狂妄无礼；殊不知这也正是认萍生期待之效果。
　　南宫神翳亲自向认萍生介绍各支派及翳流各部职责划分，可见器重颇甚。
　　认萍生始终面带微笑，却难让众人产生好感。
　　最后，南宫神翳将视线拉回，笑道：“还有一位，虽然臣服翳流不久，但已贡献良多。”
　　认萍生目光随之缓缓转移，落到对面红杉女子身上。
　　“……正是吾西苗蛊后。”
　　认萍生微微挑起眉，意味深长看着红衫女子：“哦——”
　　“怎样？”
　　“教主天威无限。”
　　“哈，蛊后确是中原人，不过她与西苗牵绊亦算命定。萍生，蛊后在吾西苗向有声望，望你能与她合作愉快。”
　　“那是自然。蛊后与蛊皇历来交好，若是蛊皇也能臣服吾派，想必蛊后亦会感觉欢喜吧？”
　　认萍生笑问蛊后，对方自然没有反应，坐在她身边的兰猊鬼婆却不禁露出十分戒备之色。
　　“……鬼婆，你认为呢？”
　　话锋突转，兰猊鬼婆暗自一惊，口中敷衍道：“固然好事一桩，但只怕蛊皇并不乐意。”
　　认萍生饮下一口酒。
　　翳流行事做派与氛围虽怪，酒却是上等，入口醇香慢溢，如化唇齿，回味无穷。
　　“无妨，吾相信教主有时间与耐性等待。”
　　南宫神翳轻轻摇头：“萍生，此宴目的一是庆功，二是让教众欢聚，莫要使大家紧张。”
　　“是，是萍生轻忽。诸位，今后还请指教了。”
　　首座告罪，众人不敢轻慢，随后便掩下紧张情绪，殿上一片和睦欢庆。
　　认萍生直视对面默默饮酒的蛊后，丝毫未曾掩饰眼中兴味。
　　曾经施针晒药救死扶伤的一双手，如今已是白中泛青，指甲染上西苗常见的紫黑色甲油，分外诡秘。
　　看到认萍生的表现，兰猊鬼婆如坐针毡，几次忍不住想向南宫神翳告退。
　　而南宫神翳自然也察觉到那平日冷漠的人此刻出乎意料的兴致，当下也有心看看热闹，对鬼婆的欲言又止视而不见。
　　过了半晌，认萍生似是对这只名为“蛊后”的傀儡失了兴趣，恢复往日的淡漠态度，拿起绢巾慢慢擦手，随后倏然起身告退。
　　众人瞠目一瞬，见教主神色如常，便又继续吃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