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师]神醉梦迷》旗木卡卡文

2、（二）

　　1.
　　慕少艾看着糕点碟上精致的青花图案，久远的记忆蒙上氤氲。
　　“突然失踪？”笏君卿摸着下巴修剪整齐的胡须，反复思量着怪异之处：“那之后你可曾找到线索？”
　　“……无。”
　　他去了西苗，根据她带回的药方产地四处打探，一无所获，还险些被蛊虫咬死，幸得神兽族族长搭救。
　　他亦曾在她最后曾经出现的地方来回游荡，希冀某一天能够找到，即便是……尸体。
　　然而没有。
　　什么也没有。
　　溯流云仿佛从人间凭空蒸发。
　　她的弟弟在绝望的等待中渐渐死去。
　　那么多年，那么多年。
　　他还在看着良辰美景，但少时喧扰之心已不复。
　　当忠烈王笏政无意展开那副画像时，他一瞬间有种颠倒错乱的感觉。
　　西苗蛊后——哈，原来她果真在西苗，可画中人那双完全空洞的眼眸在在明示整件事的不同寻常。
　　西苗。翳流。
　　以活人躯体为试验品，反医理逆伦常的组织。
　　究竟有什么样的手段？
　　笏君卿没有忽略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决绝，不禁开口提醒：“慕少艾，此事尚需详细调查，不可冲动！”
　　慕少艾神情恢复如常：“医者有医者的立场与原则。”
　　笏君卿手指轻敲桌面：“翳流亦曾救治我忠烈王府老夫人。妄加举动，并不妥当。待我询问父亲之后，再做决断。”
　　“待到费尽心力弄清翳流内|幕，也许早成武林毒患。”慕少艾素来带笑的眉眼显得冷峻：“身为医者，往往需要与操控生命的快|感抗衡。而邪门外道……也许正以此为乐。”
　　医者……操控生命的快|感？
　　笏君卿一手按着案上文书，悚然心惊，仿若看见圣人背后生出的狰狞面孔。

　　2.
　　认萍生。
　　随波逐浪，浮萍无根。
　　朱痕有些脱力地看着他满意抚摸眼下黥印，嘴里还不忘表扬忠烈王府好手艺，把你朱姑娘也比下去了。
　　至今弄不清这整日歪歪倒倒指点大好山河美人的懒鬼怎会突然满腔热血沸腾要为江湖伸张正义。
　　“慕少艾，你若是来炫耀，好走不送。”
　　转身，抬手，继续劈柴。
　　“耶，朱痕染迹壁有暇，请称吾认萍生。”刻意转冷的语调，掩不住一丝不正经。
　　“……”
　　“哈哈，说正事。朱痕，有一事需要你帮忙。”
　　“五伦俱丧之人寻我帮忙？我该感到惶恐或是受宠若惊？”
　　慕少艾笑了笑，笑里藏着阴影。
　　“吾与神兽族族长的协议……那孩子先拜托你了。”
　　朱痕起落的手臂僵了僵。
　　“慕少艾，你是认真的。”
　　肯定句式，代表他已充分了解慕少艾的决心。
　　“是。”
　　“你下得了手吗？”
　　黑发玄衣黥面人轻笑，汹涌的冷酷杀意溢出双瞳，唇角却是优雅温柔。
　　“当然。因为吾……是——认萍生啊。”
　　朱痕丢下斧子静坐了一会儿。
　　“我可不想替人养一辈子小娃儿。”
　　心中却叹，这般入戏，如有一日江湖不再需要认萍生，慕少艾你当如何自处？

　　3.
　　属于神兽族的两颗头颅并排摆在南宫神翳面前。
　　黑市中以神兽族头骨为稀，然而这两颗头颅的价值并非市价可以衡量。
　　被西苗世代供奉的精神领袖至此灭绝，翳流黑派终可取而代之。
　　对座下未停的窃窃私语视若无睹，南宫神翳倚着铜椅，玩味地看着孤身立于殿中，分明伤痕累累却一派轻松自得的玄衣青年。
　　身世成谜，来历成谜，五伦俱丧，双手染满鲜血。唯可佐证者便是忠烈王府的罪印。
　　玉面黥印，永世不消，凡正道得而诛之。
　　嗯……确是忠烈王府的风格。
　　“认萍生，你之举动，令吾好奇。”
　　“哦？萍生自认送来教主需要之物，翳流也该回报吾所需之物才是。”
　　“神兽族乃属我西苗子民共同供奉，你将之残杀殆尽，不信这大殿中有无数教众欲取你性命？”
　　一瞬殿中杀意涌动，本就阴森的氛围被渲染得愈发恐怖。
　　“以教主智慧，怎会逼迫尚可迎战之困兽？”
　　认萍生垂眸轻笑，余光不经意似的瞥过南宫神翳座下左首第二名红裙女子。座中众人皆散发杀气以威慑，唯独她，没有任何举动，目光空洞地凝视虚空某一点。
　　“哦……很有自信。”
　　认萍生两手背负，悠然道：“在此距离，认萍生可取教主双目。”
　　“狂妄！”姬小双怒起正欲发作，被南宫神翳的笑声打断。
　　“哈哈哈哈！”南宫神翳不怒反笑，半个身子都靠入铜椅：“常道中原人阴险狡诈，吾翳流教主如今终得见识。认萍生，你成功了。翳流会予你所需要的庇护。”
　　认萍生依旧淡然处之，微微躬身：“多谢教主礼遇。”
　　“教主！”
　　四阁主齐声反对。
　　南宫神翳抬手压下众人骚|动：“困兽脱笼，是否变为反向之剑，认萍生，翳流期待你之回报。”
　　玄衣青年勾唇闲凉一笑：“认萍生断不会让教主失望。”
　　四目相对，寒意弥漫。
　　——人中之鬼。
　　翳流教主对认萍生作下如此评断。
　　仅凭人鬼之资，无法立足翳流啊，认萍生。
　　你这片来自中原的浮萍，能给吾带来何种惊喜呢？

　　4.
　　翳流黑派，眼下并非西苗霸主。
　　南宫神翳成名之前，黑派不过西苗众多教派之一，黑派之外尚有蛊皇、蛊后、探邙族等，可谓强敌环伺。
　　即便携南宫神翳之威，目前的黑派亦不过仅吞下蛊后一派、与探氓族勉强达成和平协议，邙者仍未将黑派看入眼中。
　　此外，还有同源而出的翳流赤派与蛊皇一脉，摇摆不定。
　　依照南宫神翳默许，认萍生在疗伤期间与四阁主多有接触，整日四处闲逛，已大致了解目前局势。
　　他明白，南宫神翳需要一个人。
　　一个八面玲珑、兼具残狠与拉拢手段之人。
　　自己出现得正好。
　　也出现得蹊跷。
　　但是没关系，南宫神翳有足够自信可以扼住他之咽喉。
　　因为认萍生同时不见容于中原武林和西苗百姓，再无法回头。
　　漫漫江湖血路，他终究自行踏入。
　　……那么，你呢？
　　你是为何来到这处诡秘险恶之地？
　　数日前大殿上匆匆一瞥，他已确定那红杉女子便是自己失踪多年的同修溯流云。
　　毫无情绪波动，周身缠绕死气。
　　——不难推断翳流对她做了什么。
　　以蛊毒控制精神使其为吾所用，正是邪门外道扩张势力常见之法。
　　想到忠烈王府卷宗中所述翳流罪行，认萍生忽觉眉心一痛。
　　那死去的无辜冤魂中，有多少是你所为？
　　“认先生，教主召见。”
　　瞬间情绪波动，立刻被警觉压下。
　　四周布满翳流——或者说南宫神翳的眼睛，他不能露出任何不属于认萍生应有的破绽。
　　这条路，注定啼血暗黑，如若动摇，将万劫不复窒息而死。
　　再睁眼，踏出寝殿，人鬼气息慑迫得侍女不敢抬眼。
　　医者之慈，对立面正是认萍生之残毒。
　　他不知这是原本心存的恶念，亦或过于入戏而浸染的阴晦。

　　5.
　　身着鲜艳西苗服饰的黑派教主负手背对众人而立。
　　认萍生默默走近，不禁腹诽，分明如此心机深沉的霸者，偏喜欢这等刺目的色彩，与昏暗诡秘的气氛格格不入。
　　“萍生，你来了。”南宫神翳转身，状似愉快地招呼他上前陪驾。
　　不寻常的青睐举动再次引发众人侧目，认萍生不动声色，趋步上前躬身以礼。
　　“来到翳流许久，也该让你见识吾之杰作了。你看。”南宫神翳抬手指点着头顶高高低低悬挂的椭圆物体。
　　认萍生视线随之上移，闭目聆听，竟能从药茧上感受到微弱的生命力。
　　其中一只茧摇摇晃晃，茧壳上传出令人牙酸的勾扯撕裂声，不多时，一名肤色青白的男子破茧而出，睁着血红双目来到南宫神翳面前，五体伏地以示尊崇。
　　南宫神翳轻轻弯腰，一手抬起男子下巴，颇满意地说：“此地名为茧之道，有此道，吾翳流便能培养无数可用之材。”
　　认萍生默然。想来，此地便是翳流以活体培养“武器”的作坊了。
　　他同笏君卿亲见过翳流所谓之“半成品”。意识全无，举止疯狂犹如野兽，只知杀戮的兵器。
　　翳流啊……
　　“呵。原来如此。”他低低发笑：“不失为一种高效率的好方法，萍生受教。但是……凡事有得有失，想必也会出现令人感觉麻烦的状况。”
　　南宫神翳目中露出赞许：“到底是能从忠烈王府手中逃出的高手，一语道破吾之心思。萍生，翳流将为你之能为提供无限发挥的空间啊。”
　　话音甫落，那名男子突然满目凶光，饿狼扑食般窜起。
　　认萍生眉角微微一跳，身体却没有动。
　　南宫神翳仅以食指轻轻一点，便制止了男子行动。
　　稍运内劲，男子爆体而亡，残渣碎肉落地即生腐蚀之气。
　　“唉，这正是遗憾所在。姬小双，这批药人看来并未符合吾意，就交你处理了。”
　　姬小双领命，南宫神翳旋即轻叹一口气。
　　认萍生漠然道：“凭教主修为，一点瑕疵该是微不足道。”
　　南宫神翳不答，目光幽深地看着他：“吾黑派势单力薄，不得不靠这种方法开辟生存之道。认萍生，西苗派系林立，你怎会选择黑派呢？”
　　突来试探，认萍生不答，只是微笑。
　　“正如教主所言，翳流将为吾提供无限发挥的空间。”
　　“哈哈哈——很好。亚残怨女。”
　　四阁圣者之一无声应命而来，俯首待命。
　　“传令蛊后，再送一批药人，供认萍生试药。”
　　“且慢。”亚残怨女点头欲退，不料人群中迈出一人，哑声喝止。
　　认萍生侧目，见是一驼背老妪，拄杖而行。
　　“教主，蛊后一派在西苗地位显赫，一声令下自有子民附和。但吾派不愿一再行欺骗之事。”
　　南宫神翳并未见怒，和颜悦色，一字一句慢道：“兰猊鬼婆，蛊后并未向吾提出任何异议。你若有异议，自向蛊后说明吧。”
　　“教主！”
　　“嗯？鬼婆还有何事？”
　　老妪身形颤抖，半响才平复怒气：“无，吾并无其他意见。”
　　认萍生眯了眯眼。
　　蛊后一派，看来并未完全服从黑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