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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四) ...

  •   1.
      西苗蛊后之称,曾有数十年空悬。
      所谓蛊后,除精通蛊术之外,还必须具备极为罕见的可降伏蛊虫之体质。
      在蛊后空悬的岁月中,兰猊鬼婆深感四周强敌虎视眈眈,不得不隐瞒事实,在随时提防外敌的情况下动用族中精锐四处找寻,却始终一无所获。
      未曾料想最终竟是南宫神翳为她解围。
      那年西苗雨季来临,环山密林尽皆笼罩于一片潮湿阴晦。
      兰猊鬼婆端坐室中,死死盯着对面竹门。
      黑派传来的书信在铜盆中燃烧,翻卷扭曲,随后化为灰烬。
      南宫神翳语气反常的谦虚恭敬,好似真把她当做前辈对待;所述内容却令她惊怒。
      黑派寻到一名重病女子,体质颇似蛊后,请鬼婆前往一会。
      ……
      惟她知道,目前族中并无蛊后。这个秘密她已经保守了数十年,族内护法即便怀疑,亦不敢确定。南宫神翳突然有此一举,是试探、或者陷阱?
      虽无法放下疑虑,但心中一直记挂多年寻不得的蛊后人选,索性接下南宫神翳这一局,看看这年轻后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如今黑派势力初成气候,料想他不敢轻易与蛊后一脉交恶。
      她依约前往黑派,在密室中见到了那个中原女子。
      女子苍白瘦弱,奄奄一息,却有无数密密麻麻的蛊虫盘绕在她四周,无人胆敢靠近。
      兰猊鬼婆大惊失色。
      这样的体质,无论如何定是蛊后无疑,但她无法不怀疑南宫神翳之用心。
      她甚至觉得南宫神翳已然知晓蛊后空悬之事,故意掩藏这女子至今。
      可……
      她也无法再将秘密继续隐瞒下去。
      姑且一试吧,她和族人,太需要蛊后了。
      “蛊后前往中原寻药炼蛊,想必是途中旧疾复发。多谢南宫教主施以援手,鬼婆代众族人谢过。”
      “鬼婆太客气了,蛊后之于西苗十分重要,吾岂能不救。”
      “吾必须尽早将蛊后带回族中医治,告辞了。”
      “请。”
      ……
      三年后,兰猊鬼婆终于能够确定当初南宫神翳那带着重重玄机的客套,着实包藏祸心。
      然而为时已晚。
      她所迎回的蛊后,蛊术超绝爱民如子的蛊后,随着时光流逝而渐渐丧失个人意志。
      原来蛊后从一开始便是一颗棋子,不过因为南宫神翳的小小把戏暂时掩盖这一事实。待到蛊后收拢人心渐成气候,那些被迫赋予的蛊术及神智,便逐步演化为黑派扩张壮大之助力。
      最后,兰猊鬼婆率领族人痛苦地跪在南宫神翳面前。
      也许蛊后一脉的低调平和,正是最大致命点。
      无野心却地位超然——难怪会成为黑派第一个目标。

      2.
      南宫神翳在吹竹笛。
      山泉淙淙,竹海婆娑,一条赤砂石板小道曲折延伸至林间小屋。
      此为翳流首座认萍生居处。
      人中之鬼,倒是喜欢这种宁静清幽——依他本性,分明更适合翳流风格……中原人就是讲究。
      最近,素来活跃高调鬼人忽然消停,他便亲自前来看看劳苦功高的认首座又呆在家中谋划何事。
      有位如此尽责的首座,他这教主镇日走朋访友,闭关炼药,倒是显得十分悠闲惬意。
      想必保守派们的针锋相对给认萍生造成了不少麻烦,不过那鬼人从不放入眼内,或心上。
      无数次看到认萍生在一片质疑声中带笑拂袖而去,该有的连环算计不断,似是玩耍得颇开心。
      如此享受操控的乐趣吗?
      认萍生,果然令吾欣赏又厌恶……
      笛声骤变,阴诡气氛逐渐扩散。
      侍奉认萍生的小童垂手而立,看得出有几分紧张,却极好地控制住情绪。
      放下竹笛,南宫神翳一手后背,皮笑肉不笑地慢慢靠近了些:“你侍奉首座有多久了?”
      “禀教主,半年有余。”
      “首座可曾教你待客之道?吾在此枯站许久,你还不打算奉茶请吾入内吗?”
      小童神色不变:“非是不请教主入内,而是不敢。”
      “哦?”
      “首座正在炼制奇毒,已到关键时刻,不可让任何人进入。”
      “哈哈哈,吾身为翳流教主,岂会害怕区区毒物?”
      门扉一开,清俊身影昂然而出,打断他的盘问。
      “教主若有兴趣参观陋室,大可自行进入,相信内中毒物无法教主造成影响。何必惊吓吾精心调|教的童子?”
      “萍生,你这句‘精心调|教’让吾意外了。”
      认萍生视线淡淡瞥过小童:“但凡使人用心良苦之人、物,自然有其特殊之处。你退下吧。”
      童子依旧垂着头,缓慢退开。
      “自担任首座以来,你与吾似乎颇少交流。吾是否可以了解最近你又在谋划什么?”
      “无它。吾想,蛊皇与探邙族悠闲得太久,也该让他们忙碌一番了。”玄衣青年负手远望溪水飘送落叶,明明口出惊人语,眼神却是一贯的薄凉。
      南宫神翳轻抚着光滑的笛身,抬眸道:“萍生,你明知吾与邙者交情深重,如此坦诚,吾该作何感想。”
      “承蒙教主抬爱,认萍生不敢轻忽。吾想,教主更关心者该是怎样拉拢芙蓉骨与天来眼。”
      “嗯……探邙族年轻一辈个中翘楚,确实值得深交。所以萍生,吾相信你不会因自己的举动破坏两派经年累月的交情。”
      认萍生侧脸看了看房中药鼎:“正因如此,认萍生会用好这味奇毒。”
      “哦——原来你近来便是忙于此事。”南宫神翳满面恍然之色。
      “计划虽定,但尚需蛊后配合。还望教主允准。”
      南宫神翳摆摆手:“吾既让你担任首座,你自与蛊后商谈便可,无需吾允准。”
      认萍生一哂:“教主精心制造的工具,总该慎重待之。”
      南宫神翳终于将目光转到他脸上,仿佛想起什么,颇有点遗憾地叹道:“虽是一件称职的工具,但也失了当初动人之处。”
      认萍生感觉自己的思维似乎停滞一瞬,嘴里却自动回应:“正是所谓有得必有失。以目前局面观之,这件工具颇有助益。”
      “哈哈,果然是毫无怜惜之心的认萍生啊。萍生,吾问你,同为中原修医者,你可曾听闻‘慕少艾’之名?”
      乍闻此名,负于身后的指尖一颤,顿时提起十二分精神。
      “药师慕少艾,医道中小有名气。”以别种身份提起自己,恍然有种不真实感。
      “你可知,正是这位小有名气的慕少艾,曾给吾改造蛊后造成不小麻烦。”
      警觉南宫神翳有深谈之意,认萍生强压心中蠢动,笑道:“哈,蛊术之妙,不正在于打破承受者的意志吗?”
      南宫神翳深深看他一眼:“萍生,看来你对西苗蛊术,已自有一套体会……还真是有你个人风格的体会。”
      “耳濡目染,若无精进,岂非辜负教主一片苦心。”
      “闲话不提,”南宫神翳自袖中掏出一面令牌:“带上此物,蛊后方面全凭你调度。”
      “谨遵教令。”
      认萍生屈膝受令,埋首之时,目中寒光几凝为冰。
      感受到面前鬼人释放杀气,南宫神翳心道,中原来的恶鬼再起杀机,也许不久将有一出血战,或者……

      3.
      南宫神翳早已离开,认萍生的杀气久久未散。
      童子奉上饭菜,静跪于一边。
      认萍生拿起竹筷反复端详,渐渐敛了杀气,随意问道:“药鼎火候可已到?”
      “禀首座,已差不多了。”
      “差不多……很好,也是你这枚玲珑棋子出场之时了。”
      童子猛然抬头,目光热切:“首座……”
      认萍生举手打断:“休急,吾再问你一次,经过这么久,你确定还要报仇吗?”
      “从未动摇。”
      “哈,总是痴枉……。去吧,随时待命。时机一到,吾会安排。”
      童子五体伏地,瘦弱肩膀微微颤抖:“是,多谢首座!”
      遣走童子,认萍生无心进食,更觉那跳动的烛火分外刺目,扬袖灭去。
      一只灰斑小雀落在窗棂上。
      认萍生眸光一凝,化光奔出。

      暗月疏星,婆娑树影重重叠叠。
      朱痕与惠比寿蹲在矮木丛中,靠着半截熏香驱赶四周毒虫。
      “夭寿哦,这个慕少艾居然跑到这种地方,哎哎哎,没成家的人就是随便……”
      倏然熏香骤灭,冰冷嗓音鬼魅般在耳旁响起:“惠比寿,黏黏糊糊鸡毛蒜皮的家庭生活让你失了起码的警觉了。”
      “哇哇哇——慕……呃!”
      被点哑穴,中原神针无比委屈地巴望着眼前人。
      “此地虽静僻,但毕竟是翳流之地。朱痕,你也来了?来得正好。”
      朱痕不语。
      数年不见,认萍生之名早已响彻中原与西苗。面前这人,究竟还是那懒洋洋的大夫吗?
      “朱痕染迹,吾不记得吾这张脸上有哪里走样,看够之后是否可以谈正事?”
      朱痕暗自叹气:“变一种姿态也很欠揍……算了,说正事吧。忠烈王府那边已经同意援手。只是我不明白,你提出这一计划,究竟有何目的?”
      “连环计障眼法,你可以自由发挥想象。”
      “有人将自己的命算入计中,令人百思不得其解,我不得不虚心请教。”
      认萍生侧首避过朱痕探究的目光:“于公于私,这一局不得不走。”
      于私……?
      “你找到她了?”
      “是……惠比寿,请你暂留一段时间。朱痕,转告王爷,此次行动达成目的即抽身,勿与黑派直接对上。”
      察觉他语调中隐藏的沉重,朱痕不禁开口唤道:“慕少艾……”
      认萍生笑得冰凉:“朱痕……吾是认萍生。”

      每次看到朱痕施展易容术,他都觉得神乎其技。
      童子骨骼发育未全,易容成效亦是更佳。
      三个时辰后,踏出房门的童子已然变得眉目清秀,神态谦恭,掩去眉间曾有的怨毒。
      认萍生扔出一粒药丹,漠然吩咐:“服下此丹。”
      童子毫无犹豫一口咽下,只觉喉间一片烧灼,疼痛难当。
      额际渗出汗粒,犹自强撑。
      认萍生见他满面痛色,依旧无动于衷,只待他自行撑过这一阵。
      童子再开口时,嗓音已然全变。
      认萍生一手点了点丢在一旁的少年尸体:“此乃蛊皇座下十三名炼药童子之一,如今由你取代。你该知晓怎样做。”
      “是。”
      童子单膝点地,旋即飞快离去。
      朱痕闭目不肯看这一幕。
      慕少艾绝不会放任一个少年去送死,然而……
      “之前一直忘记问你,阿九情况如何?”
      突来询问,打断朱痕心中乱麻起舞。
      “还能如何?时而清醒时而癫狂,吃饭睡觉都不安稳。”
      言辞间已带上一丝火气。
      认萍生转头望着窗外明月:“哈,也是。早已赎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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