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第 1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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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卫庄甩脱了乔装用的凡俗衣物，发力急奔，奔出了咸阳城百余里，这才收住脚步。
多年来的闷气，数月来潜心潜伏的窝囊气，终于一扫而空。他只觉得热血沸腾，直想手舞足蹈，又想放声大笑，但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这样的表现未免有点不上台面，如果被人瞧见，更是大大的不光彩。
幸好江湖人有江湖人直抒胸臆的法子，他不假思索，便张口长啸。
啸声远远地传扬开去，惊得霜雪翻飞，林中鸟兽乱窜。
一啸将了，第二啸又起，声声叠加，到得千百声后，竟如千军万马呼啸而去，又似九天玄雷震撼凡间。
他此时功力已远非年前可比，强修了纵横双法之后，内力之浑厚，真气之刚猛，已然举世无双。
这啸声如此嚣张，如此霸道，立刻惹来了麻烦。
或许，不是麻烦？
急骤的马蹄声。离此处二十里，十五里，十里……
一匹骏马，五匹良驹，三数十匹普通的马。
五里，三里……
“喂，那边那个老头，我是韩国公子申的掌上明珠紫霞郡主，我命令你，杀掉后面那些强盗！”
打头一匹骏马，鬃毛如火，灿若云霞，连卫庄也不禁暗赞一声。
至于马上的骑手，呃，虽然口气很大，模样就凄惨了些。
“你是叫我？”
卫庄的嘴角牵起了一丝笑，似冷嘲，又似鄙夷。
蓝格方巾，在咸阳宫就被激扬的发丝震散了，杂役穿的棉袍也早就被他丢在了路边。
一身劲装的卫庄一纵身，拽住了马的缰绳。
“哦，原来你不是老头啊。”衣衫褴褛却自称郡主的少女瞪大了眼，“老兄，把后面那些家伙杀掉，我有重赏。”
“下来。”卫庄直接把她扯到了地上。
“你要干嘛？”少女从地上一跃而起，看起来，倒也会些粗浅的拳脚功夫。
“打劫啊……我以为你已经很有经验了。”卫庄的笑容里充满了讥讽。
“劫财还是劫色？”少女老气横秋地问。
“劫马。”
“马……”
“好了，你可以滚了。”
“没想到你不但头发白了，连耳朵都聋了。没听到我刚才讲的话吗？只要打发掉追我的强盗，我有重赏！这种马，要几匹有几匹，你牵回家拉磨玩都没问题。”
“我看你穷得裙子都快穿不起了，哪有钱赏我。”
少女的头发像乱草，满脸血污，衣衫破碎，裙子还撕开了一个大口子，露着珠圆玉润的腿。
“你护送我回千郑，我爹爹必有重赏。”似乎是意识到了卫庄的视线不怀好意，少女恶狠狠地与他对视。
“哦，韩国千郑，很远……”卫庄移开了视线，继续笑。
“我是真的！如假包换的真货！”少女的面目看不清楚，声音却娇美动人，虽然在发脾气，听起来也极为悦耳。
强盗陆陆续续追了上来。也就三五十人，不成气候。卫庄一剑就撂倒了大半，余者顿时作鸟兽散。
“你这把剑好大，好厉害！我果然没有看错你。前面老远就听到你在叫，我就知道必定是一位高人！”
“……叫？”（姑娘，咱能用点武侠术语吗？长啸，是长啸好不好！）
“你护送我回千郑，我爹必有重赏。”
“我可以送你去千郑，不过我是个生意人，看你这副穷相，不收订金，不行。”
“我没有钱，都被强盗抢掉了。”
“好吧，我今天刚巧办成了一件大事，心情十分畅快，所以特别好商量一点。你可以去□□打听打听，雇卫庄杀人要多少钱，而且一概都是先收酬金，后办事。”
“嘿，看来我运气不错。”
“不错，十分畅快的我正想好好犒劳自己，让自己更畅快。”
“怎么犒劳？”
“当然是拿你的订金，拿你现在马上就要支付的订金……来犒劳自己。”
卫庄一把拎起少女，把她丢进了冰冷的山溪里。
掉下水的是个泥猴子，站起来的却是雪肤花貌的美人。
“看来去千郑的路上，会发生很多有趣的事。”
卫庄又一次露出了他那招牌式的冷嘲冷笑。
“……成交！”
这是个坏人，却是个充满魅力的坏人。少女从来没有见过比他更帅的坏人。
既然正人君子爱救风尘，千金闺秀也就难免会迷恋上恶棍。
紫霞郡主如果是个循规蹈矩的贵族少女，还会在荒山野岭被强盗追得像条丧家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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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咸阳宫正寝花殿。
赢政还在凝视丽姬的尸体。
为了保护心爱的男人，丽姬坚强地活到了今天。
所以男人一死，丽姬就再也没有必要和赢政周旋了吗？
不对啊，难道她不该拼命地活下来保护那个男人的孩子吗？
难道她是想用她的死让赢政相信孩子真的早就死了？
“赵高，你去告诉李斯，天明姓荆！”
赢政在丽姬面前一直佯装相信孽种已死，但这三年来，他从未放弃过追查。
从燕寝到整个咸阳宫，乃至整个王城整个秦国，所有和孽种发生过牵连的人都是赢政追杀拷问的目标。然而燕寝的鞭子抽断了上百根，内务官死伤不计其数，乡野间更是血流成河，孽种荆天明却始终下落不明。
“我还给李斯请了一位帮手，你把她也带到廷尉府去。”
“不知是何方神圣？”赵高细声细气地问。
“阴阳家的月神姑娘，你可曾有过耳闻？”赢政笑了。
“阴阳家啊？卑职听说阴阳家大多天赋异禀，身怀绝技。”
“是的，月神姑娘能从星象中探知玄机，有她协力，李斯办事势必如虎添翼。”
赵高领旨告退，赢政的笑容却没有消退。
他带着毫无温情近乎冷酷的笑容看着太医为盖聂诊疗。
“他怎么样？哪里受了伤？”
“盖先生并没有受外伤。他先前在大殿与燕使搏命，想是受了内伤，没有及时疗伤，此刻却有性命之忧。”
“这倒是寡人的不是了。他急于认亲，一味逞强，寡人早该命他回府休养才是。话说回来，他生活简朴府邸粗陋，身边也没个得力的下人，你们且给他在太医院安排间房，好生看顾，不得有误。”
“大王是要留盖先生在宫里暂居？”
“你有异议？”赢政收起了脸上的微笑。
“啊，臣下不敢。”太医大惊失色，只恨自己多生了一张嘴。
盖聂缠绵病榻，呕血不止，直到次年初春，才勉强可以下地。
赢政常到太医院探望，偶尔还会带上小猪儿，大概是想安慰盖聂受伤的心。
也不知责骂了多少次，连哄带骗软硬兼施，小猪儿总算开口叫了舅舅。盖聂最初还抱有期望，孩子还小，只要好好教导，将来总能明白事理。哪料这孩子完全是一块朽木，只长肥肉不长脑子，连儒家名士伏念都束手无策。盖聂除了跟伏念一起叹气，别无他法可想。
“小猪儿最讨厌不笑的人！最讨厌伏先生！最讨厌舅舅！”
“这孩子……”赢政作势欲打。小猪儿撒腿就跑，跑到门外，又探头探脑地做鬼脸。
“丽姬生前爱他如珍宝。寡人每次想管教，她都会百般维护，每管一次，他便骄纵一分，如今只得随他去了。”
“不碍事，小孩子，难免调皮。”盖聂想笑，却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
“胡亥公子！”伏念沉下脸，霍然而起。他是老师，职责所在，不能随孩子去。
小猪儿啊哟一声溜之大吉，伏念当即追了出去。
“爱卿，别在意。”
“臣下不敢。”
“有件事，寡人一直想问你。”
“请问。”
“你曾经说过荆轲是你第一个朋友……”
“不，是唯一的朋友。”
“唯一？”赢政不明白第一为什么又变成了唯一，“唔，好吧，这唯一的朋友是你妹夫，你真不知道？”
“不知道。”盖聂不动声色地答道。
“你救了寡人一命，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所以寡人愿意相信你。”
“谢大王宠信。”
“今天寡人带来了准备已久的谢礼，但愿合你心意。”
赢政命人呈上了一把剑。
鞘革泛黑，看起来有些眼熟。
“荆轲行刺的宝剑叫残虹，是铸剑大师徐夫人的杰作。刚好徐夫人正在咸阳为寡人效力，寡人便命其以残虹为原料，铸造一把更好的剑赠与你。这把剑名叫渊虹，是仅次于天问的天下第二名剑，你喜欢吗？”
盖聂还记得残虹那直冲霄汉的杀气，虽极锋利，却并非上品，主大凶。
这渊虹却不同，锋芒内敛，收放自如，不愧是天下第二的名剑。
“加官进爵未曾换你半点欢容，黄金珠宝你又拒绝接受，故此寡人今日赐你携渊虹出入内殿的特权，你高兴吗？”
赢政死死盯着盖聂的脸，不放过他脸上的任何细微表情。
这是一场测试，测试盖聂是怀恨在心伺机生变，还是真的理解了人生人性的阴阳两面，接受了赢政的另一面。
虽然盖聂并没有感激涕零，但那张一向缺乏表情的脸上，泛出了悦色。
看得出他非常欣赏渊虹。荆轲的遗物好像并没有让他产生不适感。
剑客对剑的感情，比对人深得多。难怪江湖中人常常为争抢一把宝剑，夫妻反目，骨肉相残。
赢政终于放心了。
“大王，臣下想见见徐夫人，当面道谢，聊表敬意。”
“哦，徐夫人就在这里。”赢政指了指渊虹。
“……铸剑师以血肉之躯成全绝世名剑，真是可敬可叹。”盖聂淡淡地说。
赢政的目光就像禽兽一样狞恶，但盖聂再也不会为此惊诧为此痛心了。
赢政只有聪敏的头脑和勇武的躯体，没有人性，没有明君的胸襟和气概。
而盖聂的心，早就已经痛得没有感知能力了。
荆轲的孩子，似乎不太优秀？
渊虹脱胎于残虹，却十分优秀。
握着渊虹的柄，就好像握住了荆轲的手，握住了虚妄的希望。
盖聂久久地握着渊虹，爱不释手。
——我十年如一日地看着他，他十年如一日地看着剑。
赢政心底突然冒出了丽姬从前说过的话。
“你要是能用看剑的眼神看女人，就会正常起来啰。”
这句话赢政并没有说出口。
赢政突然对盖聂失去了兴趣。盖聂身上有一种非常本质非常珍贵的东西，消失了。
赢政说不清那究竟是什么，但他至少知道自己已经对盖聂兴致索然了。
是年三月，儒家大当家病故。
太傅伏念以守孝为由请辞，赢政没有挽留。
规矩不小，用处不大——这就是赢政对儒家的印象。
赢政完全没有重用儒家的兴趣。
（待续）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第 1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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