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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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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约是在浴缸里泡的太久着凉了,她第二天的声音里隐隐有些鼻音。原本清冷的高音此刻略低些,倒显出她平时从不透露给人的脆弱。

      陈镜眠听着她克制而礼貌的语气,经不住有些心软。
      “Alina,我昨天有点激动了,后来我很后悔对你的态度……sorry,别放在心上好吗?”

      莫萱放下手中的杯子,自然的展露一个温柔的笑,“我也有错,最近压力有点大,不小心带到私人事件中了……你能理解就好,我还在想怎么和你道歉呢。”
      两个人相视而笑,陈镜眠挽起她散在脸颊旁的几缕头发,好像昨天的事情从未存在。
      他们都懂得,再深究下去只会越吵越难以控制,如果还想在一起,就要懂得装作看不见。

      她早已不再是二八年华的小女孩,为了一点事就和男友纠缠不清。可是,她又想,这种疏离而客气的恋爱,就又维持下去的必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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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然有。
      Leo是董事长的弟弟,公司名义上的执行董事和法律顾问,英国的著名律师,她交往超过三年的男友。
      她已经不小了,无论从家世背景还是双方性格来看,都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了。

      就算有过不愉快,她相信他们俩也可以安心走到最后。就算……她选择的标准里早已剔除了感情这个选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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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司的股票维持稳定,相信暂时的阴霾很快就会过去。她是一致公认的功臣,坐到她这个位置再有所提升已经很难,上面都是有资历的老人,以她的年纪没可能取而代之,大约又是涨工资之类。
      她自然看不上那些,所以向董事长提出了股份的要求。

      她进公司到现在,加上Leo送给她的,一共也只有4%的股份,此刻却狮子大开口,又要了4%。但她知道,董事长没可能不答应。现在危机还未过去,如果拒绝她的要求无异于是对公司上下响亮的一耳光,更何况,她已经和Leo宣布的关系……从任何意义上来说,她,都已经没有退路了。

      董事长坐在会议桌后,脸上的神色被背后拉上厚重窗帘的阴影盖住,她站在他对面的位置,不需要任何依靠就可以笔直的站着,微笑着等待着她的答案。
      良久,她听到回答。“明天我会打电话叫律师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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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不是人长大后,就会开始依赖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
      她想,她再也不会相信那些如同夏日花朵般甜蜜的感情了,它们就像她抛在路上的栗子,再也回不到手心。
      她开始认真的数银行的存款位数,手里的股票份额,信用卡的超支额度……她变成了和这个都市每个行色匆匆的人一样的人。
      没有感觉,无所谓任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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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下班的时候接到了上次采访杂志的电话,要她过去做一个人物的专访,算是针对个人的……也是针对她和Leo关系的。
      作为一个新闻发言人,她个人很避免这种采访,但是这次关系到Leo和公司,她想了想,还是答应了。

      她按下红色的挂机键,提起手包,然后关上办公室的灯,在那个时刻,她忍不住回头看了眼背后。
      已是晚上,窗外各色的霓虹灯闪闪发亮,透过高大的落地窗射进她平淡无波的眼,几乎灼伤她。她伫立在无边的黑暗中,看着不远出的光亮,她想起某个眉眼温和的男子,淡淡笑着,他曾经说过,要带她去最高的楼顶,看最漂亮的风景。
      他们那时候都不懂,站得再高,也只会看着别人的悲欢离合,与己无关。

      她手抵住玻璃,那些传来的冰冷触感好像告诉她,只要一用力,她就可以从这空中破窗而出,万劫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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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五岁生日的那个早上,他们如往常一样一起上学。她暗自忐忑,期待着他的礼物或是生日祝福,却固执的不主动问他。
      直到放学,他都没有提及这件事。

      她觉得有满腔的委屈,却又不知道何处而来。她想着,如果没有生日礼物,至少再多待一会,和他一起。于是她开口,要不要去我家一起写作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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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去厨房做晚饭,按照记忆中书上的样子,只可惜,就连最简单的蛋炒饭都被她折腾不出。最后,她打翻了装着鸡蛋碗,身上泼了一大滩的鸡蛋清,惊慌失措的她回头,却看见不知道何时站在门口的他。

      “笨蛋,连个饭都不会做。”
      他包容的笑,走过来把纸巾盒子扔进她怀里,转身熟练的开始动作。
      手臂在空中划出好看的弧度,骨节分明的手指飞快的动作着,时不时回头问她调料放在那里,最后捧出一盘喷香四溢的蛋炒饭来。

      她惊呼,“哇,看不出来你还有家庭主妇的潜质!”
      他挑眉看她,“看不出来你还有毁灭厨房的潜质。”

      她拽着自己撒上黄色液体的衣角讪讪的笑,却见对面的从裤子兜里掏出什么举到她面前,视线却没看向她,头微微偏向一边,似乎迟疑着说,“……生日快乐。”
      她忽然觉得呼吸困难,而且很想抱住面前这个她一眼就看到的男生。
      于是她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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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一个单纯的可以理解为收到礼物极度开心的拥抱,他们身体相拥的时间或许只有一秒甚至更短,他几乎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她就已经退开拿走了他手里的礼物。
      一条银色的链子,坠子是一朵小小的蓝色的花。链子转动时像是流动的光,一路延绵不绝直到开出花来,静悄悄的绽放在她眼前。

      她很开心,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
      她把它戴在脖子上。一戴就是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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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时候她想,永远也不要摘下来。
      不过呢,后来……还是摘下来了。

      大约没有什么是可以永远的。甚至于没有什么依依不舍,恋恋不忘,只不过是在最艰难的时光里,他转身离去,而她一把拽下那条链子朝他扔去。
      像是流星,在黑夜里破空一声,一闪而过,她只依稀看见那道光,从此再没了踪迹。
      她不由得伸手摸向自己的脖子,那里当然不是空着的。价值不菲的钻石项链映着她的手,有种别样的高贵,那是Leo送她的圣诞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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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切好像都开始逐渐步入正轨。她成为了公司的股东之一,新闻发言人的位置更加稳固,大家暗地里都说已经有很多公司来挖角。她当然不会走,和Leo的感情很稳定,她甚至觉得结婚也不远了。
      这样……很好。

      她去接受个人的任务专访,作为新时代的成功女性代表。
      依旧是得体而不强硬,淡然又不失妩媚的装扮,她微笑着回答记者每一个问题,适时地迎合着主题,采访顺利地进行着。直到最后,工作人员请她到室外拍几张图片作为这期杂志的封面。

      她跟在工作人员的后面走到草坪里,阳光正好,花香正浓,有几个人早已在那里调整摄影器材。她眯起眼,看着其中的一个男人。
      他穿着米色的休闲长裤,浅色衬衫,袖子挽在手臂上,低头正调试着照相机,不时地和旁边的人吩咐几句。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觉得有点呼吸困难。太阳热辣辣的晒在头顶,让她有种莫名的窒息感。

      ……这是什么?
      ……这是谁?

      她不可控制的瞪大眼,看见他抬起头,对着她微笑。一如当年。
      那个记忆中尘封多年的名字还是翻滚着涌出心口,她甚至于忘记了如何思考如何回应如何站立,她只是茫然的,又无比确信的低低唤出了他的名字。

      “陆非。”
      陆是陆地的陆。非是是非的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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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不是个细心的女孩。
      在很久很久以前,在她主动要求和他做朋友之前,刚上初中的她有次帮老师抄名册,抄完后边回家玩去了。一个星期后的某个早上,却见他站在她桌边等她。

      她疑惑,“……有什么事情吗?”
      他只是要求她做一件事,“可以写一遍我的名字吗?”

      她照做了。空白的纸上潦草地写下“陆飞”。
      他笑。那是她第一次注意到那笑容多温柔,让人不由自主的安心。

      “我叫陆非。”他从她手中拿过笔,一字一顿工工整整的写下自己的名字,“陆地的陆,是非的非。”
      两个同音的名字放在一起,像是那个早晨最美丽的花,开放在最绚烂的万花筒。
      谁都知道,一旦转动,那些图案就永远不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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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那个时候开始,她开始注意他。
      好看,温和。这是他的关键词。

      哦……还有他的名字。陆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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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非先生是我们杂志社的金牌摄影师,最近刚从国外参加完摄影展回来,为了莫萱小姐的专访我们专门请他来拍摄封面的……相信这次的人物栏目一定会有很大亮点啊。”
      她礼貌的点头,“真是荣幸,那么,陆非先生……”
      看向他,还是温和的笑容,没有一丝裂痕,“待会就麻烦您了。”

      他摇摇头,“怎么会,为国内这么优秀的女性领军人物拍照是我的荣幸才对,”伸出手,“幸会。”
      骨节分明,修长白皙,她不知道这双手照出过多少张照片,却知道他在不计其数的夜里挽起她的长发。

      她也伸手,“幸会。”
      指尖相触的冰冷一直抵到心底,透过每一丝神经每一个细胞,冻得她全身发冷,忍不住微微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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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九岁的夏天,她不是快乐的。
      不知道是谁把她和陆非的事情告诉了父母,她父母是保守的书香门第,最讨厌女孩子做出这些事,于是她被关在家里,命令不许和他有任何来往。这种程度当然是挡不住他们的,陆非每天都会跑到她楼下,两个人隔着窗口喊话,偶尔说些甜言蜜语怕被听见,就做出口型来,往往要猜个半天。

      后来终于忍不住,相见却不能触碰的日子太艰难,有天她开口突兀的对他说,“我想离开,我们一起走吧。”
      他沉默几秒,然后义无反顾,“好。我们一起。”

      我们一起。这是个多么甜蜜而欺骗的字眼。
      又不是连体婴儿,那时候怎么会相信这么冷的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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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约是从小性格使然,父母的严厉管教和恨铁不成钢都让她畏惧着家,脱离束缚的她犹如脱缰的野马,奔跑在一望无际的自由中。
      她第一次意识到钱的事,是在出来第三天。

      陆非耐心的和她解释,五百块在买了火车票,住了两宿旅店,吃了几顿之后已所剩无几的事实。然后告诉她,他们得找份工作。
      现实比想象中残酷。
      他们都是没毕业的学生,只能做些体力活,但谁不是从小家里养着惯着的,哪里做得来这些。就是有心忍耐,也没有人要他们。

      钱越来越少,他们开始每天只买两个馒头,晚上就去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店里蹭空调,被服务员赶出来就在天桥下凑合过一晚。
      陆非从来没抱怨过什么,她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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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天过去了。
      他们所能做的一切,就是让自己吊着一口气不饿死。

      她不记得自己几天没洗澡了,也不记得饭菜的味道,有时候看见陆非,她都会觉得面前的不过是个陌生人。
      他头发长长的搭在头顶,衣服早就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他不再是个阳光下的王子了。
      可是,她还是觉得自己很幸福。

      纵然这幸福的代价太大。
      她找不到工作,只能在马路上贴的小广告里寻找生机。陆非则去了一家运货公司帮着搭把手。他们在某个小巷里做了个简易的草窝,算是暂居地。她觉得生活太没意思,每天她甚至连说话的人都没有……陆非太累了,回到这里他什么话都说不出就会睡着。

      她看见过一个招收小时工的广告,然后按地址走到某个破旧的小楼前,又鼓起勇气走上二楼,看见两个叼着烟的男人站在里面看着自己。
      “来应聘的,嗯?”
      他们不怀好意的笑。她就是再傻,也知道自己要跑了。

      她听见后面那两个的喊声,她什么都不顾了,只记得奔跑奔跑再奔跑,她觉得自己从来没这么快过,好像穿过了风,好像穿越了时间……一直到她感受到自己的疲惫。
      她用手撑住膝盖,整个世界兜头盖脸的朝她砸下来,她忍不住哭了。

      30
      她回到了他们所在的小巷后面,陆非还没有回来。她默默地抱住膝盖,头抵在皮肤上,是微微的凉。
      她就这样保持这个姿势,不知道多少个小时。直到小巷的远处有了熟悉的身影。那一刻,她想跑过去,她想扑到他怀里,她想好好大哭一场,她想紧紧拥住他……但是,她什么也没能做。
      陆非只是低着头,从她身边走过,躺下去。
      “好累。我睡了。”

      她还是坐在地上,看着月亮在空中明亮的样子,以肉眼不可见到的速度移动,看着陆非浅眠的样子,在黑暗中几乎无法辨认。
      她已经,有点认不出他了。她也认不出,这个世界的模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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