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若》斑斓壳

40、人间烟火

　　“伯阳水患，如今已经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少主，在下虽然不才，却对水利工程略知一二，请您准许在下即可赶往伯阳，治理水患。”

　　“谢大人，你的意思呢？”
　　“回禀少主，依老夫之见，段姑娘对此事似乎更有把握。”
　　“哦？”赵岚镜弯起嘴角，眼神不无玩味的看向坐在堂下角落里信手涂鸦的素衣女子。

　　“门主。”
　　“嗯？”我单手支额，正在纸上画着样子，就被鬼匠轻声唤醒，抬眼，却见大堂上的众人竟都向我看来。我犹自微怔，坐在赵岚镜右下方的白孤云出声道：“林夕，少主问你对伯阳水患有何见解？”
　　伯阳水患？刚刚不是在说农业吗，什么时候说到这了。我正思量着，坐在白孤云斜对面的谢尚霍然起身，大步向我走来，道：“我看段姑娘下笔如神，定是胸有成竹，何不说与诸位听听。”
　　“林夕，既然你已经有了法子，就讲来听听吧。”赵岚镜一边说，一边幸灾乐祸的看着我。今儿个要不是他命我来议事，我才不想来被谢尚挑刺儿，如今我都躲在角落里了，还是不能幸免。

　　眼看谢尚就要走到我身前，我未再多想，立时起身，拿起桌上的画稿，塞给身后的鬼匠，对着堂上的众人道：“既然如此，那林夕就献丑了。”说罢，我转头对着鬼匠道：“把这个东西跟各位先生讲一讲。”

　　“遵命。”鬼匠也不含糊，看着我画的图样，侃侃而谈。

　　这个老鬼，还真是不简单，对着那样的图稿，他竟然能讲出如此繁复而精准的水利工程。谢尚停在我身前三尺处，没有过去拿图稿，看他的模样，鬼匠所言应是极和他的心意。

　　“不知各位以为如何？”我环视众人，视线停在神色微妙的谢尚身上。

　　“妙，实在是妙。这是在下平生所闻最为精妙的水利工程，不仅可以防洪，灌溉，还可以通航。”袁继晨几乎是两眼放光的盯着鬼匠道：“袁某有眼不识泰山，今日才知鬼先生有此等技艺，佩服，佩服啊！”难得，他竟然会如此褒奖一个人，而且还是我的人。

　　这下连谢尚也不再挑我的刺耳，伯阳水患一事，就此议定，明日鬼匠便同袁继晨启程前往伯阳，原本谢尚想让我也跟着去，但赵岚镜说要我留在武邑督建学堂，他也只好罢休。

　　下午众人散了之后，鬼匠便回去收拾行装，我抱着还在打盹的阿宝，看着他一脸难以抑制的欣喜表情，漠然出声：“开心吧。”
　　鬼匠手下一顿，旋即面向我，俯身道：“门主，老奴唯您马首是瞻，您让老奴去哪，老奴就去哪儿。”
　　“切。”这个老家伙竟然都用上糖衣炮弹了，看来那几个媒婆没少折腾他，不过他这一走，谁给我做饭吃啊。
　　“行了，你在这收拾吧，晚上不必等我。”说罢，我转身出了房门，往城中走去。

　　日近黄昏，万物笼罩在暖金色的阳光下，人们的面孔在橙红色光线中愈显柔和。这会儿，街边的摊贩渐次散去，许多人家也开始准备晚膳，空气里是随处可闻的烟火气息，那是让人安心的味道。想来，我该是羡慕他们的，能够享有这般平淡的生活，也是一种福气。虽然每日辛劳，但只要回到家，和亲人们一起煮饭洗衣，养儿教女，已足够欣慰。

　　不觉间，我竟又走到了那家酒楼，入眼，却是一个熟悉的身影。他身着布衣，正对着酒楼的牌匾发呆。多日不见，他依然气宇轩昂，橙红色的阳光勾勒出他英俊挺拔的身姿和英气逼人的眉眼。他无疑是个英俊的男子，他的眉犹如锋利的刀刃，他的眼好似剑柄上镶嵌的黑色宝石，熠熠生光，他的鼻梁英挺如雄伟的山峰，他的唇饱满而润泽，下巴的线条刚毅而果决，这样的男子，不论放在哪里，都会光芒四射。

　　蓦然，他转过头，我们的视线相接，他怔了片刻，方才缓了神色，笑着对我说：“林夕，好巧。”
　　“是啊。”我走近他，漫不经心的说道：“刚好我想喝酒，就有人送上门来了。”
　　“这次，我可不会输给你。”
　　“好啊，只要你付酒钱就行。”
　　说着，我抱着阿宝走到他身边，同他一起进了酒楼。依然是二楼的那个包厢，依然是两斤熟牛肉，一斤烧刀子，我们之间从不需要太多的粉饰，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人，那份谙熟于心的感觉不会轻易改变。

　　“你和他还好吗？”
　　窗外，黄昏已去，夜色降临，我看着窗外暗蓝的天际，举杯饮道：“还好。”
　　“白先生是个极好的人，你若是和他在一起，我也就放心了。”
　　“我倒不知你何时做起媒人来了。”
　　他郝然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眼中的流光如同杯中的烈酒一般。
　　“你的脾气太坏，我难免担心。”
　　“是吗？”我挑眉，拿眼横他，他笑意更深，又喝了一大碗，道：“这天下，能收了你的人本就不多。”
　　什么叫收了我，难不成我是妖精吗！不过，我这异世来的灵魂，在他们眼里，也算得上是怪物吧。
　　“打算什么时候成亲？”
　　我又横他，没好气的说道：“皇上不急太监急。”
　　“你这张利嘴，我还不是为了你好！”
　　我不答他，举杯一饮而尽。窗外，华灯初上，暖黄的灯光直晃进我的眼里。楼道里人声渐沸，仔细一听，竟是熟人。想来，今夜他们应是来这位袁继晨践行。
　　虎生似乎也听了出来，他警惕的看了一眼门外，转头对我说道：“待会儿我还是先走吧。”
　　我知道他是怕授人话柄，毕竟我现在名义上是白孤云的人，若是被人看到我和他在这里喝酒，难免遭人臆测。可就算他们没看到，这店里的其他人也是知道的，若是有人真要拿我和虎生做文章，就算我们再怎么避嫌，也难逃他人非议。
　　“有什么好躲的。”说着，我起身往门前走去。
　　“林夕。”他抢先一步，拉住我的腕子，说道：“我们还是避开他们的好。”
　　我不依他，正在甩开他的手时，身前的大门却被人打开。
　　“哎呦，不好意思，看来在下是找错门了。”说话的人是吴贤林，但见他一脸的幸灾乐祸看向人群中的白孤云，语气中并无半点歉意。

　　人群顿时安静下来，虎生连忙放开我的腕子，和众人寒暄起来。我神色不变，静看着人群中那抹皓白的身影。今日卓绯没来，人群中的他显得格外孤单，那一瞬，我竟有些不敢看他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