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若》斑斓壳

10、激怒

　　相伴七载，这是虎生第一次看到长乐这样的表情。
　　她无疑是生气的，可她的眼睛又亮得惊人，仿佛只要他再多说一个字，她的眼泪就会砸下来。
　　“长乐……”
　　这一刻，他仿佛置身于冰山火海之间，一半是冰冷的恐惧，一半是炙烈的伤痛。这滋味他并不陌生，就在他娘亲离他而去的那一天，他就已经将这种滋味深深的刻在自己的心底。
　　他扬手，想要触碰她的衣袖，却被她一把甩开。
　　“别碰我！”
　　“长乐，我……”
　　“男子汉大丈夫，敢说就敢当！你不是说我们以前不一样了吗，有种你就别再理我！”
　　“我没有，长乐，你别生气了好不好。”虎生不由分说的抓住我的衣袖，我也不知从哪来的火气，使蛮力甩不开他，我干脆就动武。
　　“你放手！”
　　“我不放，长乐，你别生我的气，我刚刚说的都是气话，我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嗤啦！”一声脆响，我的半边衣袖都被他撕扯下来。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长乐……”
　　不听他多说，我揣着满心的盛怒便发去一个狠招，可这回他竟立在原地束手待毙，我又怕真得伤到他，只得急忙抽身，却没想力道太猛，脚下不稳，身子向后踉跄了几步，一不留神就栽倒在冰冷的溪水里。

　　“长乐，长乐！”
　　虎生慌忙上前，想要把我从溪水里拉起来，却被我一把拖进水里，他也不还手，任由我反身而立，把雨点一般的拳头砸在他身上。
　　秋日的溪水已经冷得彻骨，他一声不吭，狼狈地跌坐在溪水里，任由我发疯似的胡闹。
　　“谁说我们不一样，谁说我们不一样！”
　　我重重的打在他的肩膀上，指节处传来阵阵酸麻的痛楚，我却犹然未觉。
　　七年了，我早已把他当做自己的亲人。可他刚刚居然用那样的表情说我们和以前已经不一样了。那一刻的他，仿佛下定了决心要离开我。我好怕，又好气，怕他真得离开我，也气他真得会这么想。可是，说到底，我们之间真得还能和以前一样吗？我和少爷之间的关系真的不会伤害到他吗？
　　“长乐，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这么说了！”
　　我的眼泪不可抑制的夺眶而出，浑身的力气都被抽了去。只能软软的栽倒在溪水里，同他坐在一起。
　　“长乐，水里凉，你赶紧起来，千万别冻着！”
　　我一动不动，眼中的泪水却越来越多，他连忙起身，也不管我应不应他，径直将我从水里抱了起来。
　　“好长乐，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等咱回去了，你怎么罚我都行，好不好！”
　　他抱着我，大步向老宅走去。我靠在他温热的胸膛上，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是，是你不对！”
　　“是我不对，是我不对！”
　　“你，你自己偷偷下山……”
　　“我以后再也不下山了，我什么都听你的，好不好！”
　　也不知是怎的，他越是哄我，我这泪就越是止不住，还有些愈演愈烈的趋势。

　　他拿我没辙，脚下更是加紧了步伐。没过多久，我便听到身前传来吴妈的声音。
　　“诶呦，这是怎么了！”
　　吴妈走上前来，看到我俩的衣服都湿漉漉的，连声音都打了颤。
　　“你们俩干嘛去了，怎么弄成这幅样子。这天水多冷啊，你们要是着凉了可怎么好啊！”
　　刚说完，她就又转头数落起虎生来。
　　“跟你说了多少次了，长乐如今是个姑娘家了，不比从前，你们不能再这么闹下去了，你怎么就是不听话呢！”
　　我一听立马就从虎生的怀里跳了出来。
　　“吴妈，长乐在这世上无亲无故，若不是蒙少爷垂怜，恐怕今天早已是一堆黄土。这么多年来，我和你们朝夕相处，早就把你们当做亲人相待。在我眼里，您就是我的亲奶奶，虎生就是我的亲哥哥。不管这世道怎么变，我的心意绝不会变。吴妈，您如今再怎么嫌我也好，都别想把我甩掉！”
　　“你，你这丫头……”吴妈语结，皱纹横生的脸上登时便淌下两行浊泪。
　　“奶奶！长乐你不要这么说，奶奶她不是那个意思！”
　　我站得笔直，秋日萧瑟的凉风将湿漉漉的衣裳紧紧得箍在我身上。我冷得要命，却拼命得咬紧牙关不让自己的身体发抖。
　　吴妈呜咽了好一会儿，才能勉强说出话来。
　　“你这丫头，怎么就这么倔呢。”
　　我勉强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心底却松了一口气。
　　“你们两个赶紧跟我回屋，待会儿着了凉，甭想让我给你们熬药！”说着，她扬手捶在虎生的背上，抬眼，却是满目心疼的看着我。
　　虽然这苦肉计有些伤身，不过效果还不错。我腆着脸上前挽住吴妈的手臂，脸上堆满了委屈的神情。
　　“吴妈，我好久没吃到红枣糕了，您都好些日子没做了！”
　　“你这个馋猫，多大点儿的事，也能把你委屈成这样，好了好了，吴妈晚上就给你做，成不成？”
　　“吴妈待我最好了！”我笑得明媚，犹如一个真正的正处豆蔻年华的无知少女。

　　“长乐？”
　　林方文一脸惊讶得看着眼前落汤鸡一样的少女，只是一眼，又连忙转过脸去。
　　不知何时，那个女孩已经长大成人，出落得亭亭玉立。那湿漉漉的衣服此刻紧紧贴在她的身上，将她玲珑的曲线完全暴露出来。
　　完了，这下少爷要发飙了！
　　林方文在肚子里为长乐求了个多福，垂着双目一路小跑到吴妈身前询问她到底出了什么事。

　　糟了！怎么在这会儿碰见他们，今儿个的人怎么这么齐！
　　我现在的样子一定很狼狈吧。我双臂抱在胸前，却忘了右边手臂上的衣袖已经被虎生扯烂了。这一下，少爷眼中的怒意更甚，我不敢看他，身旁的吴妈和虎生又被林方文拉到了一边，还好师父眼疾手快，把身上的长衫脱下来披在了我身上。
　　“师父，我……”
　　“去和少爷解释吧。”说着，这个一贯严厉的男子竟然难得的安抚似的拍了拍我的背心。

　　我低着头，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走到他身前。
　　“少爷，我……”
　　他不说话，我不敢看他，却能感觉到他怒火腾腾的双眼正死死的盯在我低垂的头上。
　　“噗嗤！”
　　冷不防的一个喷嚏，让我不由得更加窘迫。刚准备解释，手臂却突然被他牢牢的抓住。
　　“跟我回房！”
　　好冷的声音。我不由得打了一个哆嗦，回头用求助的眼神看向林小受，却发现这院中早已没了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