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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惊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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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爵酒廊。
樱花路北。晚。
谷致绯付过计程车费用,戴上及肘黑手套,英伦风小帽,下车后在路边呆了片刻。
后面的越野车灯闪了闪。
谷致绯迈着优雅猫步走到车子面前,扣敲车玻璃,弯着腰说话。
“汤少,车不错。”
她红唇白肤,上翘的唇瓣润嫩娇艳,宛若血染。
汤仰故打开车门,让谷致绯坐进来:“酒廊里面别有洞天。”
“嗯,今晚夜勋有动作。”谷致绯拿出包里的香水,在耳后手腕轻轻点触,“背水一战。”
“为什么要帮他?”
汤仰故指的什么,谷致绯明白。
那晚她拉紧窗帘,关掉房间里所有的灯,窝在沙发里看汤仰故给她的影像资料,重复播放到天亮。
看在眼里的是夜勋和采茜的“韩剧”,她的心情就是看鬼片的心情。
天亮之后,她伸了个懒腰,洗洗刷刷去睡了。
房间里流溢着其他配音演员的催眠音频,数羊、数包子、数星星、数芝麻、数头发……
反正醒来时,笔记本已经没电了。
赖床的感觉还好,仅仅是偏头疼而已。塞了把止疼药片,配上几粒有安眠成分的晕车药,睡得倍儿香。
夜勋不爱她,在利用她,瞒天过海。观后感而已。
被欺骗的感觉陌生而甜蜜。
隐瞒不尽是坏处,若能隐瞒一辈子,不失为一件美事。
可这样的美事,没降临到她身上。
“你呢,为什么要帮我?”
“我不走带颜色的路,也不会参与其中,帮不了你多少。你的私事,我在我们结婚之前不想参与。提供给你消息,我会要回报的。”
这几个月,她自动找上门,和采公的人往来频繁。采公永远是张笑眯眯的脸,对她忽冷忽热,心里信她几分谷致绯不敢妄言。由采公叫来的医生为她做的脑部检查结果应该是有点说服力的——她本来就做过催眠。
几次差点受皮肉伤,次次侥幸免了这苦楚,谷致绯自问不会有这么好的运气。凭直觉,汤仰故在帮她。
在某些地方,谷致绯的嗅觉灵敏到令人叹为观止的地步,办杂志时她就不止一次令公司员工瞠目结舌过。
“那你怎么违背原则来这儿了?这路黑着呢,你走的不是带颜色的道么?还是你怕我死在里面没人收尸?”
“黑吃黑,我不会参与。我也不希望你进去。”
“所以你是来拦我的。”
“你的私事,自己决定。”
“少爷习气!”谷致绯评价,口气不好,“你做了一笔亏本的生意。”
汤仰故的手掌在方向盘上滞留:“不过不至于破产。”
“汤氏的势力有多大?”
“救不活死人。防弹衣,你去后车座换上。”
指关节敲敲车玻璃,谷致绯问:“防弹玻璃?”
“你该走了。”
“不陪我一起进去?”
“我没时间。”
******
蕾丝晚礼服,简约大方的佩饰,精致的烟熏妆,无可挑剔的身段,妩媚傲然的眼神。
谷致绯注定成为今晚的女主角。
她坐在吧台前,眼神看似不经意的在门口徘徊。
移动的眼神划出弧度,和熟悉的视线在空中擦过零点零一秒。谷致绯中弹一样,反应无能了。
汤仰故在这里!
看不见的地方,说不准哪一刻哪个摄像头是对准他们的,电光火石的一擦后,眼神再无交汇。
谷致绯却接收到了冷意,是提醒。要她警觉。不能喝任何饮料,不能单独一个人,他不会让她出事。
手腕上的凉意让谷致绯回了神:“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来报复你啊。”谷致绯笑意盈然。
“你累了,回去!”夜勋拉她。
“请叫我采小姐。”
“关他受伤了,需要人照顾。”
关是夜勋的朋友,形象设计师兼酒吧老板,谷致绯本能地露出担忧之色,她马上换了表情:“……我有人身自由,爱去哪儿去哪儿。你是我的谁啊,管我?”
刻意放大了音量,撒娇闹脾气的意味。如此一来,即便有监控器,夜勋拉她离开就顺理成章多了。
狭小的房间。
打开藏在十字绣后面墙内的手提箱。
夜勋放入口中一颗口香糖,戴上类似于望远镜的仪器,仪器嘀嘀两声,夜勋锁定位置,粘上一条特制胶带,如此循环往复,直到仪器不再发出任何声音。戴上橡胶手套,把广口瓶内冒着蓝色气泡的溶液倒入试管内,夜勋吐进口香糖,黑色芯片沉淀出来。
夜勋打开笔记本,十指飞快地敲打着键盘,一行行奇怪的字符和图标出现在显示屏上,他扫了几眼之后,立即进行更为复杂的操作。
“重要东西忘在外面了,你呆这儿不要动。”
自动门合上。
脚下晃动约一分钟,一艮,恢复平静。
夜勋用过的电脑上出现了他的脸:“我走了。”
屏幕里面,一颗子弹擦过夜勋的颧骨,带出一道血痕。夜勋转头,装了消音器的手枪发出噗的声响。
解决了偷袭的人,夜勋又回头对谷致绯说:“半个小时门会自动开启,你就走,不要滞留,警察来了会有麻烦。”
“你骗我!”
哧哧的电流音过后,黑屏。
谷致绯观察周围的环境,她自我暗示:必须要保持冷静的头脑,必须!急则乱。
大概过了十分钟,门打开了,一个脑袋探进来:“不好意思,走错了。”
谷致绯冲出门,念了句:“代我谢过汤仰故,就说我平安离开了。”
门外是B2地下停车场。十三楼的房间像电梯一样下落了十五层。
电梯已经坏了。不多磨蹭,谷致绯跑上楼梯。
噗——
谷致绯回头,身后的人倒地。
噗——
又一个人倒下。
然后谷致绯看见了握着枪的夜勋。
面色凝重,眼神冷如双刃刀的夜勋。
“不要跟着我!”
他跑,她追。
“我说了让你不要跟着我!!!不然我开枪了。”
谷致绯仍没命地追。
夜勋朝谷致绯脚下开了一枪。
“再跟着我,我就让你这辈子都不能跑。”
“我什么都知道了。你既然利用了我,就不要半途而废。”
夜勋闪身进了走廊上其中一个房间。
“我不会有事的。”
夜勋听了,脊背抵住门。
“我只有一个请求,这次后,洗白吧。”谷致绯不放弃劝说。后颈钝痛,她晕过去了。
关手脚敏捷地把她拉到最近的房间里。加锁。
“勋哥,我们低估了采老狐狸的实力,人手家伙都不够。趁现在通风报信的人还没见老狐狸,他还不知道两边拼起来了,现在把谷小姐带过去,作为人质,我们就多一分胜算。不,可以多五七分!兄弟们会护着她的。”
“我做不到。”
“谋划的人是你,说不做就不做的人也是你。勋哥,不少兄弟的命都在你手里。这次反戈不成功,大家都玩儿完。”
“谷致绯没有采茜耍枪的本事,心平气和与人斗说得过去,这种血腥场面她应付不来。上次绑架事件,是我一手策划的。看见她和采公作对的劲儿我就后悔了,我让我们的人扮作赵四那伙人去把她劫了回来。采公疯追。带着她坐了船,辗转换坐车,绕了个大弯,没办法了,把她藏在铁桶里才算避开采公的追踪。我有预感,再继续下去真会害死她。”
“勋哥,你爱上她了。”
夜勋整顿好自己的装备:“我们都不想伤及无辜。”
关笑着给了夜勋肩头一拳:“谷小姐对我们算是仁至义尽了,这两个月拿命弄到不少好东西,知情的都为她捏了把冷汗。不知情的听她用和采茜一样的声音说话,八成默认了她就是采茜,配音演员是厉害角色!兄弟们都会好好的!就等着明早重见天日啦,脱胎换骨的爽!”
“警局的人乔装了在外面守着,找到最佳时机,发信号给他们。叫阿莞想办法把谷致绯运到地下车场去,那里有警察,他们会带她走的。我去对付采公,他还有用处,不能死。事不宜迟,你行事小心。”
“你一个人?”
“足够,人多了麻烦,其他人按原计划走。你随机应变,不用管我。”
夜勋扣紧腰上的绳索,跳下楼。
******
晋爵酒廊大火。
大楼多处同时起火,火势很凶,不是意外。
消防队员束手无策。
警局。
会客室。
“汤总,这确实不是黑吃黑,是一项历经多年目标明确的机密任务。上午接到上级通知,我们才知道夜勋的卧底身份。之前,我们怀疑过明星夜勋是太子,苦于找不到证据。说来惭愧,昨天晚上九点钟,我接到围堵晋爵酒廊的任务,等着上级下达行动命令,跟踪了几个人,一无所获,警察没能插上手。但是,这次行动很成功,多起陈年案件都破了。作为代价,我们损失惨重。”
陈警官打开电子档案:“夜勋,原名井夜勋,代号JK。受特殊训练时编号7,是我们优秀的战友,更是我的上司。重大走/私案件的侦破都有他的功劳。他是唯一一个童年期就做卧底的战友,自愿的。井长官的父母在侦察队就职,从事高端科技研究,不幸在一次涉/黑爆炸案件中丧生,死前他们紧抱在了一起,将重大科技成果和资料夹在胸腹保护着,这在井长官心里留下了阴影。他得过自闭症和抑郁症,康复之后就接受了卧底的重任。”
陈警官点击鼠标:“关、猎鹰、阿泰、阿莞……都是后来派过去的人。事关多条人命,这项任务只有极少数人知道,夜勋是上级重点培养对象,被赋予了很高的期望,但我们帮不上他,一旦露出蛛丝马迹势必功亏一篑。多年来,只有靠他自己。他是早产儿,体质差点。幼年超负荷的训练让他的身体落下了病根,仔细调理后,体质渐佳,但多次受伤,身上还有一颗子弹没取出来,健康状况江河日下,他要求给他加派人手,说他预感活不太久了,要加快行动速度。考虑到危险系数,我们同意。像列英,就是派给他的随身医生。”陈警官把画面跳到列英的页面上,又回来,“井夜勋是受欢迎的大众人物,现在宣布他死亡的消息我们担心粉丝受不了,初步计划隐瞒。所以他的真实身份我们不能公开,不能给他追发勋章,赋予英雄称号。谷小姐的加入是个意外,她和夜勋的情况不同,我们可以给她的家属送去荣耀和慰问,也应该这么做。谷小姐的档案里面,父母一栏是空着的,注明孤儿。请问汤先生知道她还有别的亲戚吗?”
“不知道。”
谷致绯下落不明,汤仰故不想把谷致绯想隐瞒的过往说出来,画蛇添足。
“我们会给谷小姐买处墓地,您有意见吗?”
“陈警官,我不信她死了。”
整理现场时,汤仰故在场。被担架抬出来的烧焦的尸体和翻找出来的零碎人体器官都被验过身份。
没有谷致绯。
但不排除身份未明的人里面没有她。
地下车场烧得最厉害,两名警察守着那里,谷致绯应该不会在那里多做停留。
他太自信了,自信能保她安全,自信她安然无恙。她在他心里面就是这样的,怎么摧折都不会倒。
买块墓地,有了她的墓地,即使里面是空的,就好像她真的躺在里面一样。
他没有烧成灰还能认出她的火眼金睛。
“我们也不想相信,再找找看吧。失去爱人的滋味不好受,节哀顺变。人生还要往前走,该休息的就休息。这已经是既定事实了,看开点。”
陈警官安慰。
他是个刚硬的男人,是位军人,一位决策者,遇到紧急事件,他若慌了,下面的人势必乱了。长久克制自己,形成了习惯,见多了悲欢离合和紧张场面,情绪摆不到脸上来,只留下刚毅坚硬的线条。
汤仰故的脸色不好,但也不是太糟糕,眼里血丝密布。陈警官知道汤仰故经营着环达集团,也是位决策者。男人间不该多说啰嗦话,汤仰故不需要他的安慰。或许是把他看做同类,一张嘴,那些话就出来了。
“陈警官,我有个不情之请。”
“请说。”
“谷致绯只是个普通市民而已,协助办案是她的职责,她应该不想接受任何荣誉,在公众面前曝光自己。让媒体不要提到她,她的朋友同事问起,就说她是运气不好的无辜受害者。没人问起,就不要再提她了。”
“没问题!”陈警官答应得爽快,不是难事。
******
汤仰故给自己放了个小假。
按时上下班,下班后就接了汤董一起回家,汤夫人准备好了晚饭等他们回来,吃过饭看看电视,聊会儿天。处理不完的工作汤仰故就带回家做,但不会熬太晚。
汤董也尽量不出差,享受三口之家的生活。
周末则是完全放松,一起吃饭,一块散步。汤夫人挽着他的胳膊逛街选衣服,两人穿着同款衣服戴着太阳镜。汤夫人一脸幸福。
给汤董说说公司里的事,两人去打高尔夫,下盘象棋,打场篮球,买款易驾驶的车送给汤董,汤仰故坐在副驾驶上护驾,熟悉之后,由汤仰故开着,一家人去郊外吹吹风。
玩着寻常家庭付得起的娱乐项目。
在一起久了,汤仰故看着父母的笑脸,一个人笑得迷离而虚幻——亏欠了他们太多。
美中有不足。
汤氏夫妇挂心儿子的婚事。
但他们现在担心的是儿子的身体状况。
纨绔叛逆期,哪块因打架受了伤,缝几针好了。发烧感冒,吵着嚷着不打针不吃药,跑几圈睡上一觉就好。工作后,虽然争分夺秒,但意气风发,精神状态很好,有过挫败和失落,汤仰故很快就能找到症结所在,卷土重来,一直做到现在的规模。好像他有强大的精神支柱,什么困难都不能把他击垮。
这段日子,汤仰故的生活规律多了。定期去健身房,定期去做检查,最初身体各项指标显示正常,但长期的夜不能眠,食不下咽和头痛把他拖得精神衰弱、营养不良。家庭医生建议多吃补品多休息,无奈之下选择给他注射营养液。
汤仰故不认为这和谷致绯有关系。
因为他没法想这个人。一念起,脑子就犯空,什么都想不起来。愣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要去做什么。
不心痛,不难过,没有心事,所以不是心病。
只是脑子里有一块是空的,碰到就会短暂失忆似的。
他自己不会蠢到刻意去碰。
走过光线柔和的医院花园,汤仰故忍不住多看某处一眼,风将飘渺的声音送入耳朵:
““如果是我出意外了呢?比如死了。”
“该难过的人一个也不会好过。”
对她,也就是嘴巴上狠点。
他不知谁知道她死亡的讯息,不知谁为她难过了。但他并不好过。
是并不比恨着她时好过。
找不出自己对于她的死是什么感觉。没感觉。
查过谷致绯的下落,一直在查。找得到就联系他,找不到就什么也不用跟他说。
汤董问他,是不是在找什么人,汤仰故否认,停止了查询。
想找个时间去带她见见父母、结婚。她不在了,汤仰故再不想让人知道他们的事,多年前不想,多年后如斯。
年少时的几个朋友聚齐了,谢米亚、江威、黎翰……汤仰故是最后通知到的一个,聚会地点定在某酒家,避开了他们常去的KTV。当年一起混的哥们都是已婚人士了,默契的是,老婆孩子都没带,看不出来只有汤仰故一个人单身。那时大伙儿推测汤仰故会是最早结婚的人,因为他身边的花蝴蝶最翩然,男人占有欲强,看到心仪的很快就会有想结婚的念头,汤仰故结婚的几率最大。汤仰故说他自由惯了,难保是最晚的一个。
晚是一回事,当年的汤仰故亦没想过,一辈子单身。
大家一样互相开一些没有底线的玩笑。
比如谢米亚见了黎翰就说:“宝贝,你又不好好吃饭了吧?瘦得我心疼,来,让爷摸摸你骨感的小下巴。”
黎翰丢给谢米亚一包口香糖:“谢混球,你他妈的口臭这么多年了还没治好?忘吃药了还是药吃多了?”
“擦,来用你那灵巧的舌头和芬芳甘甜的津液给我刷刷口腔啊。还是别了,我记得貌似我用你的牙刷刷过球鞋。”
……
江威得知谢米亚办了□□身卡,就说:“脱了衣服,秀秀你的健身成果。”
谢米亚掀开上衣,在肚皮上点了八下:“腹肌”。
“一肚子死肥肉,呕!”
谢米亚摆着他不盈一握的杨柳小细腰:“哥没有腹肌,但是哥有人鱼线啊,看!S型!型男!”
……
饭后,汤仰故请客去KTV嗨。几首搅动气氛的大众歌后,汤仰故脱掉外套,拿着麦克风边跳边唱,唱完一曲劲爆快节奏的,汤仰故喘着气扯开胸口的几粒纽扣,把麦克风扔给江威:“歌是越唱越好,多年不碰,我嗓子不行了。”
大家沉默了一会儿,欢呼声雷动,汤仰故坐下后肚子上还挨了好几拳。
他能再开口唱歌,哥们不说,心里多年的疙瘩都放下了。
好友叙旧,好似又回到血气方刚的时光,汤仰故喝得多了点。
思维沉溺于错杂模糊,但不至于醉,不混乱。
受旧时光的刺激,随着大家的话题想起了一些人和事。
脑袋里空白的地方不是那么空落了。
汤仰故自问自答。
为什么要查她?
找到她,和她结婚。
为什么非要和她结婚?找一个自己爱的女人结婚不好吗?
找不到。
不找怎么能找得到?
不想找。
为什么不想找?
只想和她结婚。
为什么?
不确定。好像是因为年少时把所有的感情都倾注在她那里了,所有的柔情、怜惜、呵护都给了她一个人,他把自己的心放空了,毫无保留。在情感上,他拿不出任何东西来付出了,他干涸,他贫瘠,他的那块土地上寸草不生。激情、疯狂……他耗尽了,在他还没发觉的时候就已经一无所有了。她就是他心底的毒根,千万个细小的末梢缠缚着他,无法拔出。在他年少时潜伏进来蔓延滋长,多年后,他已病入膏肓。
没必要恨她的。好好想想她当年的话,没什么啊,有人喜欢有人不喜欢是人之常情。为什么那么在乎她的评价,反应这么剧烈?
她比毒根还要可怕,她是癌细胞,弱化他免疫力的癌细胞,任何病原体都会让他丧命,哪怕是一句话。
你以前不也听到过比她说的恶毒十倍的话吗?没见你当回事过。
她的评价是中肯的,她不会在这上面说谎,我了解她。
你既然了解她,就明白她没有恶意中伤,为什么要自杀?
因为万念俱灰,音乐是他的生命。
为什么独独在意她的话,而对别人的评价一哂置之?
举办那场演唱会,最在意的是她的看法。计划那晚就告诉她,自己就是所罗门。
为什么要告诉她?她有这么特别吗?
游戏没玩够,喜欢和她在一起的感觉,不想让她走,不想看她和薛路衫在一起,不能接受以朋友的身份和她见面,一想到不能再和她像从前那样就难受。
所以你是因为太在乎了,才更容易被她伤到,受不了被她这样否定?!你是为了她,放弃视之如生命的音乐生涯,转而下海经商?!害怕失去她才万念俱灰?!她对于你的意义,已经超越了生命。你不能看见她和薛路衫在一起,又不想让她陷进两难的境地,在你和薛路衫之间做个选择,你没有把握会赢,不想看她为难。也只有易冲动的年少,你才会做傻事,用另一种殉情方式祭奠你挽留不住的感情。
她说你在音乐上不行,适合经商,你不是纨绔吗?叛逆吗?就该在音乐上做出成绩给她看,而不是顺着她的意愿走,不怕受挫,风雨无阻。因为你知道她在这方面肯定了你,你必须要赢,而且赢得漂亮。你想要她看见你的风光,认可你。
你只知道是她害得你差点没命,是她毁了你的梦想,你恨她。你认定了这一点,不会去想认清她哪里来的能力,谁赋予她这么大的威力?
她毁了一个你,却铸就了另一个你。
你想过她若真的死了,你该怎么办吗?一点关于她的音讯都没有。
汤仰故的思维突然中断。不能去想她是否活着的问题。
……
……
习惯于未雨绸缪的汤仰故立好了遗嘱。
他习惯性地用商人的头脑冷静分析,去为未来可能发生的事情想好对策,即便发生的几率只有零点零一。
汤仰故去探望过一位在食品副业颇有名气的大亨,癌症晚期老人躺在床上说想和太太回故乡的山林里去度过余生。他后悔大半生都在想着怎么把生意做大,再大一点,更大一点。在脆弱的生命面前,金钱事业轻如鸿毛,他看淡了。
三思后,汤仰故将自己直接管辖的事业调整到中等规模。不大不小,够他施展拳脚,但不觉得累。
他把事业的归属写在了遗嘱里。
汤夫人叫了几个女子来家里玩。汤仰故看穿了用意,口上客客气气,不热情但绝对不冷淡,汤夫人的欢喜,汤仰故收在眼底。和其中一位女子“偶遇”了几次,汤仰故就躲开了一阵。他不习惯做别人心机下的傀儡,看着别人笑脸相迎清纯无比,用心却昭然若揭的感觉让他不舒服。
不希望这样的女子出现在自己家中,讨好汤夫人。
学荧幕上的桥段,找了位假女友来瞒,汤夫人见过之后很快就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汤仰故推说还早,承诺两年内让汤夫人抱上孙辈,他才得以喘口气。
汤仰故的身边不乏各色美人,他取次花丛懒回顾,汤夫人看透了他的态度才着急,或者是他们已经听到风声,觉察到了什么。
他辞掉了假女友。
就算是假女友对他没感情,汤仰故也会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辞掉她。他发现,他忍受不了将要和某某结婚的揣测,即使汤仰故很清楚,他不会和谷致绯以外的女人结婚。
现实不是电视剧,找个假女友就拥有一段美好恋情。
汤仰故走了极端。
他去捐了精/子,留下谷致绯的照片,告诉他们要找一个长相相似的女人,他想要个孩子,男孩女孩都好,是女孩的话他会付给女方更多报酬。他不想和女方见面,只见孩子就可以了。
他不想走到这一步,也不去细想自己究竟在做什么。
谷致绯的一周年忌日。
汤仰故把花束放在没有照片的墓碑前。
刚下过雨,他来的早,草尖上挂着晶莹剔透的水珠。
汤仰故抿着嘴角看了墓碑很久,很久。
“我有孩子了。”他说。
“我不知道到哪儿去看你,找不到你。所以我把这个许愿瓶埋在这里,就当你在这里了。”
他十八岁生日那天,把一个装有美好寓意的干花、纸条和两张贴纸放在了许愿瓶里,埋在学校最粗壮的那棵榕树下。
憧憬着结婚那天,他和新娘一起挖出许愿瓶。
打开纸条,她就可以看见纸条上的字:你是世上最美的新娘,爱你到永远,矢志不渝。
互相为对方贴上贴纸——两张戒指纹身画。
当时流行一句话,结婚要去纹戒指,谁反悔谁就去剁手指。汤仰故舍不得自己未来老婆受纹身之苦,意思意思,让老婆安心,他若变心,就去剁手指。
老婆泪眼汪汪扑到他怀里,他拥紧她忘情去吻。
他筹划过未来的浪漫和幸福。
十几年后的一个雨后的清晨,汤仰故把谷致绯的单人照和自己的单人照P在一起,换上结婚礼服,贴在墓碑上。他人站在墓碑前,进行一个人的婚礼。
默默在心里扮演了新娘、新郎和牧师三个人的角色。
汤仰故弯下腰埋掉许愿瓶,平整好土地,起身时闭上眼睛吻了墓碑。
“我会担起做父亲的责任,全心全意爱他。等小家伙大一点,我就告诉他,他的母亲是你。”
“妈想要个女孩儿,念了很久了,我不知道怎么做是对的,用这方式要一个就让我苦不堪言。”
“等等吧,时机成熟了,我就告诉爸妈我们的事,求得他们的原谅。爸妈想要个儿媳,要求有两条:女的,活的。这简单的要求对我来说很难。爸妈会理解的。那时,我就纹只戒指,在你墓碑上也纹一只,每年的今天,就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从日出到日落,一起过。”
“我带了书来,你喜欢的《人类未解之谜》,我读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