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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疾风至 ...

  •   后宫就是那么巴掌大的地方,什么动静都瞒不过大家的耳聪目明。当储秀宫的小太监像虎追狼撵似的奔向养心殿,乾隆又步履匆忙地赶到储秀宫,众人的眼睛就倏地挪向了这里。主子,奴才,知情的,隐约猜到的,一无所知的,心思都像车轮似的转个不停,面上却是一派平静。

      等到皇后到了的时候,更静了。

      绿川和江叶毕竟是高兰籍身边待了那么久的人,自知此刻最不能留把柄,因此小太监报信儿的时候也去了长春宫。长春宫和储秀宫几乎是歇挨着,奈何富察青和是病人,还要重新穿衣梳头,自然就比乾隆来得晚。等进院子的时候,储秀宫已经比去年这个时候更乱。储秀宫的奴才们都训练有素,但架不住此事太大。宫女在内,迎太医的,拿药材的,煎药的煮水的,个个带泪。外头的太监更忙,禀告乾隆的,端茶倒水的,来往接送东西跑腿的,个个大汗淋漓,等看到殿里端出来的血水,一个个都傻了,哆哆嗦嗦,奔忙如苍蝇。

      乾隆早被这血水弄得心烦意乱,茶盏子都捧不平,见到富察青和,就先狠狠瞪了一眼。

      自尹冬一事,乾隆对皇后和贵妃的暗斗就有所察,这会儿很难不多想,富察青和又来的这样迟,更加迁怒,只是一眼看到富察青和那惨白的脸,和的确消瘦了许多的身形,忍着不好发作。富察青和似乎没看到那慑人的猜忌,声音有气无力,却还是坚持:“皇上是天下主,来亲自操持后宫琐事,是我失职。只是这事总需有人看顾,我自不够有威望,可要请皇额娘来么?”

      委屈,真是委屈,为了避嫌,一个皇后还要自称没威望,还要顾着乾隆的脸,别明晃晃地挂出来我知道你多疑猜忌。乾隆心动了动,他是不怀疑自己额娘要害自己的孩子的,但到底理智还在,没的叫一个皇太后来管妃子的道理,口气变得更烦躁了:“你怎么如此不知轻重?皇额娘岂能为这些琐事操劳!”

      富察青和立刻颔首:“是我考虑不周。”说着也就开始稳定局面。储秀宫下的奴才训练有素,但架不住这事儿太大,富察青和很注意分寸,不叫自己手下奴才,一例指挥储秀宫的人,稳人心,备东西,叫人找来一应的脉案,又吩咐着让人禁言,间中咳嗽两声,自有旁边的小宫女替她递上帕子丸药。乾隆在旁边看着,眯起了眼,也理不清这心里的烦乱,自他登基后,再没有这么拿捏不住的时候了。

      索性给高无庸使了个眼色让他在旁看着,自己继续一颗心全吊在里面的女人身上。

      整个后宫,谁不是呢。贵妃出事的消息就像有只手拈了颗石子儿,悬在了平静无波的湖面上,每个人都在等,等那颗石子儿掉下来。

      过了两个时辰,这石子儿到底掉下来了。

      贵妃落胎。

      据说,皇上竟然进了血房,抱着贵妃悲痛难抑;

      据说,皇上打了贵妃的两个太医各十大板,吼着要是贵妃不醒,他们全要掉脑袋;

      据说,皇上差点儿斩尽储秀宫人,是被皇后劝下来的;

      据说,贵妃元气大伤,一昏未醒;

      据说,皇上彻夜都在储秀宫呆着。

      一道道隐秘的消息传散开来,潜入各个宫室。大多是事不关己又有些自伤的,譬如舒嫔陈贵人,只心酸地想着最近要低调些莫惹皇帝不痛快,又伤心自己绝没有这样讨皇上喜欢;也有窃喜的,譬如愉嫔,她是为没人抢儿子的风头,只不敢显出来;有犯愁的,譬如纯妃,她倒挺高兴贵妃落胎,然而她的六阿哥还没满月,从此恐怕不能再得乾隆喜欢,她不犯愁才叫奇怪;亦有趁火打劫的,譬如嘉妃,转头就吩咐了心腹一句,然后低头慢条斯理地改了过年的年礼。

      真正全身心都在这事上的,也有几个。比如皇后。

      皇后是掌灯了才回宫的,宓容留守,迎上来的时候就看到她一脸精疲力尽。宓容连忙扶着:“娘娘气色这样差,真是累狠了,那丸药还是加一分如何?事情这样大,免不了还要娘娘费心。”

      富察青和真是累了,这些时日固然有装病的成分,吃的也少,晚上也不好眠,总要有几分真才像,这会儿是真的体力不支。宫女们忙迎她进了内室,卸掉简单的首饰,接着就是心腹们禀报的时候。宓容先说一句担忧的:“五阿哥……还在慈宁宫呢。”

      富察青和眉头一皱,又放平了:“皇额娘喜欢他,是永琪的福气。”

      魏宓容提醒过了就不多事,只一低头:“娘娘深谋远虑。三公主和五阿哥过年的衣裳和节礼都已经换过了,长春宫上下连带着公主所那里,也再没人敢嚼舌头。”

      富察青和一侧头:“那件事呢?”

      魏宓容轻声细语:“已妥当了。”

      她们说的是流言之事。富察青和从不是一招一式的人,她要动手,自有后招。流言的确是高朴传出来的,但高朴怎么想到传,又怎么能传那么广,不乏有富察家的人在里面。满洲八大姓,马齐马武李荣保个个都是不省油的灯,虽说老一辈渐去,架子还在,反而更隐秘。富察青和也不是眼睛只局限在后宫的小女子,她关心的还有家族。

      只可惜正在过年,高兰籍出事的日子实在是不好,本来她们估摸着还是有小半个月,过了年节开了笔,朝事就更好说了。

      因而富察青和就有些头疼:“只怕她睡得不够久。”现在动手简直是犯傻,不能动就要看她的运气。

      “娘娘吉人天相。”魏宓容讨好地说,心里却知道,要她睡久点儿,倒是不难的,毕竟还有绥敏在。

      只是富察青和不知道,钮祜禄氏也不知道。她甚至也不太清楚朝事,虽说钮祜禄一族也颇大,她娘家的一支却是不显赫,孝昭皇后那一族是热闹,可出了阿灵阿这些人,在世宗的时候狠狠被削了一些,两支不见得融洽,这个时候就看出了分别。

      这也是钮祜禄氏深恨的地方。小佛堂檀香袅袅,钮祜禄氏抱着永琪面色沉沉。

      永琪快三周岁了,这年纪在宫中已经开始启蒙,他聪慧勤奋,功底不错,听到钮祜禄氏叹息“你皇阿玛伤心了”,还一个劲儿问:“皇阿玛为何要伤心?”

      钮祜禄氏没能亲自抚养乾隆,对小孩子是喜欢的,很想把永琪教成谦谦君子:“你弟弟尚未出世就夭折,所以你皇阿玛伤心。你皇阿玛是个孝顺人,君子当孝悌友爱。”

      永琪倒也不嫉妒,他实在不知道弟弟是个什么概念,茫然无觉,只对乾隆有心思:“皇阿玛没了儿子所以伤心,永琪也是皇阿玛的儿子,当要陪着他一起难过。”

      钮祜禄氏就欣慰点头,叫人哄了他睡觉。等桂嬷嬷和荣珠进来,又是一番神色。桂嬷嬷禀告:“各宫都动起来了,连承乾宫都聪明了,换了新年的礼。”

      钮祜禄氏眼角冰凉:“那么多年了,竟然要为个包衣奴忍气吞声。”见桂嬷嬷她们发急,也一摆手,“罢了。”

      到底还是允了,桂嬷嬷她们松一口气。

      连钮祜禄氏都让步了,这个年注定不热闹。三十这一日贵妃还没醒,乾隆陪在储秀宫里,眼见着高兰籍一点点儿枯萎下去,一颗心宛如刀搅。大年宴是不能冷清的,内务府的人原本惦记着今年后宫双双有孕是个好兆头,下头的节目花团锦簇,这会儿看着乾隆的表情,恨不得全缩进去。

      后宫的人也不喜庆,钮祜禄氏倒还是穿红的,只是面容有所压抑,乾隆孝顺,也不计较,后妃就不一样了。皇后着深紫,娴妃披褐色,嘉妃穿宝蓝,纯妃干脆坐月子,及至那些嫔和贵人更是不敢冲撞,就连几位阿哥公主也一样,纵使永琪和兰馨年纪小穿不得太素,也裹着一身略暗的枣色。

      一个年过的没滋没味,吹拉弹唱都停了,园子也不敢再逛,各个在屋里做针线跪佛堂。上了朝也不见得好,要知道起那段时间高家人几乎把尾巴翘到了天上,到现在颇有点儿下不来台,高斌是最头痛的。去年多场大雪,高斌管着直隶河道,在堤上奔忙得脚不着地,偏偏儿子高恒和孙子高朴却在京城里各处得罪人,一回来,又听说女儿的胎落了,此刻只能跪在乾隆面前老泪纵横,先劝慰皇上,自家女儿福薄不堪大用,未能保住皇上血脉。

      大有息事宁人之意,乾隆却听不进去,越发火大,在殿内来回疾走,狠狠地对高无庸发令:“彻查!”

      乾隆手底下的人闻风而动。

      富察青和几乎是很快就得了消息,闻言终于轻轻一笑。乾隆查也不会查慈宁宫,连带着也就摘出了富察青和,再看前朝,富察青和弯了弯嘴角。

      高斌再度赴任,高恒也已上任,高朴手下又有流言传出,早不是他弹压的住的了。

      是皇后忌惮贵妃,故而下手。这流言隐秘地传着,终于传进了乾隆的耳朵。

      暴怒。

      乾隆不是不怀疑皇后,他第一站查的就是长春宫,然而身为臣奴,枉猜帝王家事!乾隆恨得砸了一只茶盏。接着悚然一惊,高家是管过内务府的。

      他重高斌,不等于重高恒高朴!高兰籍还在床上躺着,乾隆要顾忌她,可心里到底知道高恒再和他手底下的人走得近,会不会……

      当即手底下换了几个高家势力里的人,发现颇有几个未必干净,乾隆恨得直咬牙。偏偏又有内务府的奴才不长眼,上来问六阿哥满月之事,乾隆眼如刀锋:“朝事繁忙,朕以勤事天下,岂能为一小儿顾此失彼,简直笑话!”

      当场就削了那人的官职,再补十大板。六阿哥未满月,就先失宠,纯妃暗自垂泪。

      这消息自然是从魏宓容手里转到了承乾宫。承乾宫颇吃了翊坤宫的几次苦头,容嬷嬷听得喜不自禁:“翊坤宫那个真是昏了头!”

      “什么昏了头,不过是嘉妃的手脚。”绥敏摩挲着一本佛经,眉峰紧蹙,“嬷嬷别高兴得太早,接下去才是硬仗。”

      容嬷嬷不明就里,绥敏也不发一言。

      富察青和和她们是想到一块儿去了。富察青和是在撬高家老底,高斌固然得乾隆心意,但是高斌现在几岁了?高恒性贪,又不及其父谨慎,高朴更是不成器,倒有个高杞还行,却才刚出头,高晋又不是高斌亲子,和储秀宫就隔了一层。这会儿富察家若能搭一把手,保高家一层,也算是捏住高家的把柄,纵使高兰籍敢和富察青和斗,高家也不敢,一个无子宫妃和一个家族,他们会选。

      何况高兰籍身子还不行了呢,何况她也不干净。到时候她无声无息地去了,高家还要想办法平息事情,自行动手灭了那些知情的口。

      想到后来高斌病逝,高恒坐诛,还是傅恒说的话,其中缘故,绥敏想来就觉得有猫腻。

      而撤了人,真是实实在在敲打了高恒。也算是保了富察青和和自己。乾隆素来多疑,只有查到她们是清白的,她们才真的干净。几个大族都有自己的势力,便是皇帝也查不到,富察青和有这个自信,绥敏也有。

      只是胡存化……绥敏提起笔,写了张纸条。

      贵妃落胎之事,依旧在无声之处波动着。直到那一日。

      贵妃落胎已有两月,依旧神智不清,乾隆的人再怎么查,都觉得是落胎而伤了元气。宫内都无痕迹,底下宫女也太监也没有钉子。胡存化和王太医怎么看都嫌疑最大,被狠狠地审了一通。

      胡存化被勒令不准提夏家事,如今被打,也直接招了:“臣不敢隐瞒圣上,只是这事……是贵妃娘娘不准臣下多嘴的。”

      王太医连连点头。

      当即分开了审,再审出的结果。即便是分开,两人也是有分寸的,绝育药胡存化得了吩咐,王太医防着皇后,谁都没说,可结果还是足够叫乾隆大吃一惊了。

      “麝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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