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藏匿 ...
-
淡淡流离的竹叶清香,从那人身上萦绕而来,惹得心弦无端一颤。
“柳姑娘怎知在下刚好要出来呢?”萧扶白极为讶异地挑眉,吐出字音犹如飘雪穿云,清空而舒缓,但细听下,却不难发觉其中的一丝欢谑之意。
柳轻瑾双肩被他轻柔一扶,又闻这句,脾气陡地要发作,但一想他正为父亲诊病,只好暂且憋忍下去,用力拨开他的手。
铁石头几人暗暗发笑,孰料柳轻瑾猛一回首,目光凶煞寒气凛冽,吓得几人赶紧望天望地就是不望她,春寒料峭的天气里,竟然冒出满头大汗。
柳轻瑾这才满意,扭头对上萧扶白浅含笑意的眸子,压抑着一丝躁火,移开目问:“我爹怎么样?”
“一见便知。”他侧身让路,言简意赅。
柳轻瑾走进屋。被火烤得暖融融的热炕上,柳江梧正安静而坐,之前他连起身都难,此刻却是挺腰盘着腿,面带红润,双眼也变得湛然明亮,精神竟显极好。
“爹!”柳轻瑾坐到旁边,小心翼翼询问,“感觉怎么样?”
“嗯……”柳江梧点头,握住女儿伸来的手,“爹现在觉得头脑清明,气舒神畅,真是好多了,萧公子果然……”
他溘地止声,望眼立于门前的白色身影,眸底暗处一动,方继续:“萧公子医术了得,果然后生可畏啊。”
“柳寨主过奖。”萧扶白谦虚一礼。
柳轻瑾欣喜,听父亲讲话都比平时有力许多,双目大放光彩。看来这次真是找对人了!
她心念电转,忽然有了主意,一改之前态度,朝萧扶白笑道:“你们一道上乘车,又走了半天山路,想来已是疲乏,现在天色即将入幕,不如你们就留宿寨中,我吩咐人准备饭菜,若不急,住上个几天也行嘛!”
展宁走进时听到这句,心中马上明了——这分明是黄鼠狼拜年,想将他俩囚禁于此!
真是一入虎穴麻烦多啊。
他颦眉直想抚额,而心中所想所烦愁,身旁人似乎永远感受不到。萧扶白纤眉斜扬,宛若飞笔倾墨,竟觉她这个主意甚好:“承柳姑娘之意,我与师弟却之不恭了。”
其实柳轻瑾对这个人谈不上讨厌,只是从目光相触开始,那似清似深,那似纯澈似幽邃的眼眸,总仿佛带着某种慑力,看得人莫名发慌,好像心房即使被掏空,也浑然不觉的怪异感。
“那好。”柳轻瑾听完,不再多想,冲手下道,“你们几个,领两位公子回去休息!”
********
萧扶白与展宁被安排在山壁下的土屋里,正是营寨最偏后的地方。
推开门,房间不过十余尺见方,没有隔断,因此摆设一览无遗,只有两张床,土坯砌成的矮炕以及一个炕桌,十分简单。
展宁推窗露出一条缝,立即有灰尘扑落,他挥手甩了甩,眯眼望向守在院外的两个人影,才重新合上窗。
“这倒好,前后无路,看来我们真成瓮中之鳖,釜底枯鱼了。”他抿嘴苦笑,睃了一眼旁人,语气全无恐怯之情,反是无奈甚多。
“你也学会紧张了?”萧扶白仍是气定神闲的模样,慢悠悠开口,“这里位于山林僻处,正好能图个清静。”
展宁拧眉:“我看那贼女是想将我们软禁于此,继续替她爹治病。”
“嗯,是这个意思。”萧扶白嘴上答着,目光却在打量房间,显然没将他的话放在心上。
不知怎么,展宁有些嗫嚅:“那身份……还要继续……”
萧扶白这才侧过脸,白玉雕琢似的精致,忽令满屋引起一片耀丽浮光,笑道:“师兄师弟,很好嘛。”
“宗主……”展宁终于忍不住改了称呼,方觉自在些。想对方跟夏氏母女俩随口编造的身份,头脑又一阵阵发疼。他自幼陪伴对方身旁,可谓玩伴兼护卫,现在不仅要刻意隐藏功力,而且若被门中那些老顽固得知他们跑到这里,不活活剥下他的皮来?
展宁冷不丁打个寒颤,想了想:“宗主,不如我们今夜离开吧。”虽身处山寨老营,但凭他们能力,想走绝对是件轻而易举的事。
其实有一点展宁搞不懂,当时柳轻瑾以势要挟他们入寨,面对这批响马,展宁本想出手解决,但宗主为何要爽然答应呢?
萧扶白踱到床边,长袖轻轻一挥,铺上灰尘便随内力化成的风弧无声飘散开来,莞尔一笑:“柳潭寨……那丫头蛮有趣的。”
展宁听他一语先是意外,尔后明白:“你在车上听到了?是啊,本以为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谁知竟是两帮匪众不对头,为地盘泛起冲突。”
不过他知道,对方留下的原因绝不为此。
果然,萧扶白慢慢讲道:“既来之,则安之。我们借夏氏的马车躲开老头子的追踪,可一旦他发现线索,定会派人沿途跟来,如今你我躲在这深林山寨中,是他万万料想不到的。”
展宁彻底无奈,有谁能知道,眼前这位贵为堂堂宗主,竟是被自己门下众人拼了命的追捕,而他口中的“老头子”,正是除宗主以外执掌权势最高的孟长老,武功高强却性格固执的老家伙。
至于为何要追捕他们的宗主呢?只因某一日,对方与他的贴身护卫忽然消失不见了,诸位长老经过商讨,断定以他们宗主的武功修为,绝不会遭人陷害,而是——自己溜走了!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为什么呢?因为门中事务太多,太过繁琐,让这位年轻的宗主呆烦呆闷了,于是偷偷溜出来游山玩水。
事后回想,展宁有些后悔。孟老头现在一定急得须发怒张,暴跳如雷,况且自己又是他的外孙,倘若被抓住,以老头子的脾气铁定让自己吃不了兜着走啊!
展宁冷汗涔涔,但如今事以至此,只好随宗主的意思行动,将来再好好请罪吧。
“那柳老寨主的病情……”展宁审视他脸色。
“沉疴已久,油尽灯枯之际。”萧扶白坦言,“我暂且以先天真气注入他体内,又服下碧露草心丸用作提神,但只是延缓而已。即便有我日夜如此,也撑不过一年罢了。”
想他们迟早要走,展宁暗自叹息。稍后正欲询问,萧扶白已经猜出来,以手势阻止:“你不必担心,凭我功力不会损伤身体。”
“那他可曾怀疑。”展宁追问。
萧扶白不冷不热一笑:“他倒是聪明人,什么也没说,只在最后问我还剩多少时日。”
展宁心有所感:“看样子,他们并非是只知烧杀抢掠、穷凶极恶的山贼。”
“善非善,恶非恶。” 萧扶白坐在床畔道,“所谓的清廉好官,私下却贪渎受贿,把坏人变好人,将明案判成冤案,让穷苦百姓雪上加霜,家破人亡。而所谓的恶煞强盗,却懂得是非黑白,不轻易伤人性命。贪官吃民膏,他们掠贪官钱财,孰善孰恶?只怕真正可怕吃人的地方,并不在这里。”
展宁颔首:“看来我们真要在此住上一段时日了。”
萧扶白躺在床上,嘴角噙笑,枕肘闭目:“嗯……没有老家伙在耳边唠叨,着实轻松自在啊。”
看他颇为享受的模样,展宁摇头莫可奈何。他是落得清静了,将门中大小事务丢给孟老头处理,可自己呢?这里没有书籍又不能明目张胆的练功,宗主武功已修到最高重,而自己远远不及……身为护卫,总感觉自己像个多余的……
第二日,展宁与萧扶白都老老实实呆在房内,展宁一直趺坐闭目调息,而萧扶白倚靠床头,手执一把白玉短笛,时而以袖擦拭,时而翻转把玩,但偏就不吹。
早午饭都有人送来,展宁便趁机询问几句,得知柳轻瑾一早就带领众人下山去了,临前特别嘱咐,让他们二人在房内好好休息,有事吩咐即可。
下午时光转眼即逝,透窗洒在地面的光影偏移而动。
不知过去多久,萧扶白低掩的长睫微微一颤,短笛于指间一个漂亮反转,便被纳入袖中,而展宁也恰好睁开双眼,坐直身体。
下一刻,门被打开,柳轻瑾一身浅色短打,头上勒条青带,高束的长发仿佛黑羽柔美飘开,浑身带着薄红余晖,盈盈立在门前,就像洒红翡花,爽利至极。
她双眸流转眉翘生光,手一叉腰道:“嘿嘿,今日算你们有口福,方才在林子里射死两头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