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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胡姬 ...

  •   这日方才晨起,拜会过房夫人。我便坐在庭院里赏花。九月,菊花圃中的花中隐士开的越发美丽。
      金芍药,黄鹤翎,金孔雀,侧金盏,莺羽黄,月下白,玉牡丹,玉宝相,玉玲珑,一团雪,貂蝉拜月,太液莲,碧江霞,双飞燕,剪霞绡,瑙盘,紫罗繖。各个花团锦簇的用簇在一起,千瓣万蕊,数不尽的花瓣。
      我并不喜欢这样华丽繁锦似的菊花。菊花在我眼中是陶渊明诗句中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花中隐士。那些随意安然出现在墙角花丛的野菊,素淡而清雅的花色,单薄而婉约的蕊瓣,映照斜阳,日饮朝露,自得其乐的菊花,方才当的隐士二字。而圃中菊花虽多,却没有一种是真正称的上是隐士的菊。
      这几日事情几乎又完全没有进展。只是听说哪几位公卿家的小姐又进了东宫,回来又得了重病之类。
      不免有些着急。如果月姬就是温婉贞。现在温婉贞已经身染重病,倘若不在她病逝之前走出怪事的源头将其解决,我就没有完成月姬的托付,我就无法知道如何改变房汐悦的命运,如何能回家,见我的哥哥。
      说道哥哥,我突然想起了房遗直。真是和哥哥完全一样的人呢。不管是外表和性格,都如出一辙。如同清风明月一般的儒雅秀逸。而且这几天我也依稀感觉到房遗直对我的态度和房家其他人似乎不一样。他每天总是会抽时间来看看我,体贴的询问我是否缺少什么,会不会觉得烦闷。偶尔回来也会带一些小物件给我,都是很精巧的手工或者钗环。这一点和现代的哥哥也是一样呢!看来不管哪个时空,我和哥哥的感情总是最好的。似乎我在不知不觉间,把房遗直和顾成均两个人划了等号……
      不过……房遗直会对房汐悦这么好,可能有一部分原因是由于这个妹妹并不是房夫人所出,而是庶出且丧母,大约很有些怜悯的意味。
      话又说回来,房遗直他好像还没有回来,平时他都回来的比较早。“唉。”我郁闷的叹气。
      “二小姐。”玉著为我端来一盏兑了桂花蜜的乳茶。入喉既有牛乳的甜香浓滑又有桂花的清甜润喉。
      “哥哥,还有二哥,三哥都去哪里了?”
      “小姐,几位公子自然是入宫朝见去了啊。不过,可能他们一整天都不会回来呢。”她抱着肩,努力的回想着什么。
      “哦?为什么?”房家可是不允许有夜不归宿的情况出现。
      “太子殿下今日在东宫设烧尾宴(1)以贺为贺侯君集(2)大人荣升吏部尚书之喜。”
      太子设宴,我发现唐朝的宴会实在很多啊。每天都有人摆宴,什么时候轮到我们房家做东啊!不过,话又说回来。这倒是一个去东宫查视的好机会啊。
      于是……
      我装出随便问问的表情,“玉著,哥哥们不会回来,直接去东宫赴宴了吗?”
      “是啊。”
      “可是,他们都不用准备贺礼之类的吗?”
      “不是。到晚间开宴之前,府中自会派人把备好的礼物,和供公子们需要更换的衣饰送去。毕竟如果在东宫留宿,明日早朝也需要休整仪容。”
      “哦。”我点点头,闭着眼睛假寐。身边有个包打听就是方便啊。看来,我又要故技重施了。
      嗯,这次扮成谁的丫鬟比较好呢。
      不如就二哥的侍女春菲好了。前几天她身体不适,是我指点要她避开后院的古井,那里我曾看到过一个白色的非物质存在。不管在古代现代,我的见鬼能力总是还在的。

      什么叫做皇城,什么叫做白玉为床金做马,什么叫做天家贵眷,什么叫做朱栏碧檐琉璃瓦,什么叫做琉璃盘龙台,凤阁连霄汉?我今天算是明白了!
      不过我的注意力主要还在正事上。将春菲整理好的包袱放在分配给我伺候的房间,我就悄悄溜了出来。
      到东宫府上,主要查的是丹青图。既然香料和丹青都是在东宫出现的,那么怪事的源头应该就在这里才对。
      而且,如果我的感觉没错。东宫殿有种诡异莫测的森然,而这森然之中又透出一缕悲伤的气息……很淡,却的确是眼泪的味道。
      这缕悲伤的气息纠缠在空气之中,绵延至长廊的尽头。
      “诶,你是伺候哪位大人的丫头,在这里鬼鬼祟祟做什么?”突然冲出一个侍卫打扮的人,凶神恶煞的拦住我。天哪,他居然带着刀。
      “我……奴婢是……”我支支吾吾的不知怎么回答。房家来的丫鬟是不可以在东宫随便走动的。毕竟这里是皇城啊,等级森严。
      更要命的是我发现这个严肃的侍卫已经一手按上了刀柄,不会吧,真的要就地处决?可是东宫的地板的是很贵的诶!
      我堆起一个谄媚的笑容,打算和侍卫大哥周旋周旋。
      他却反常的将我打量个遍,目光最后落到我的脸上。
      “你是波斯来的舞姬?唐土没有这样的眸色。”
      “是,是。”我点头如捣蒜。我为有一双绿眼睛而庆幸,而自豪,而骄傲。
      “难怪不知礼数。”他自语道,又带着一种天朝上国鄙视蛮夷的眼神问我,“你是迷路了吧。我大唐皇宫之恢宏,东宫不过是冰山一角就让尔等异域之人摸不着北了?真是个蛮夷。”
      我表现的极为谦卑,连连点头。啊,侍卫大人握着刀柄的手放开了。
      “随我来。”
      我忙亦步亦趋的跟在他后面。心里暗暗咕哝,不是说太宗的名言就是“自古重中原而轻蛮夷,我皆爱之。”因其博爱仁厚被成为“天可汗”吗?怎么这位侍卫大哥如此看不起异域之人呢!哪天我见到了李世民一定要告状!

      “绿姬夫人在吗,我找到一个转晕了路的舞姬。”他颇为得意的将我往一扇门里一推。我趔趄一下,心里痛骂他无数次。可惜我只能看见鬼怪,要是可以抓个鬼怪吓他就好了!
      “哎呀,多谢这位大人。绿姬正在献舞。这些姑娘们方来唐土,什么都不懂。真是麻烦这位大人。”一个谄媚的声音娇滴滴的说道。音色有些奇怪,想必这才是真正的波斯人吧。
      什么大人!他不过就是一个喽啰而已。我哥哥房遗直才是官员,才称得上是大人!我低着头挤眉弄眼。
      “哎呀呀,你怎么还穿成这个样子!”她一把拽过我,塞给我一件叮叮当当的衣服。“诶,等等。”她突然抬起了我的下巴,仔细打量着我。我努力放平呼吸,假装什么也不知道。
      “我怎么不记得绿姬有收这样一个丫头啊。”她把我的脸转给一旁忙着换衣的胡姬们看。
      这个老太婆,把我的脸当成什么了啊,转来转去的!
      “柳夫人,近来新进的姑娘们多了,您哪里记得清楚。反正我们又不是舞姬,出不了什么大错的。你看人家都吓白了。”
      这位姐姐,我那是气白的!
      不过柳夫人怀疑的目光再次落到我脸上时,我立刻装成一副委委屈屈的样子。故意把我的眼睛给她看个清楚,“夫人,我是新来的。”
      “哟,虽然眼睛是绿色,你倒像个汉人。唉,新进的胡姬倒真是越来越少了。罢了,还算眼睛是绿色,凑个数吧。唉,再多的姑娘也应付不了天天设宴的东宫啊。”她自言自语半是感叹半是抱怨。末了眼色挑剔犀利的将我一扫,严厉的问道,“会伺候人吗?”
      “嗯,嗯,会的。”我点头如捣蒜。
      她似乎相信了我的话,对着一个姑娘喊道,“银珠,你过来,帮她梳妆。快点,绿姬就要跳完了!”
      她将我交到一个汉家丫鬟手上,就嘟嘟嚷嚷的走开了。
      听说太子李承乾荒淫好色,花天酒地。果然,堂堂东宫殿舞姬宫女无数,竟然也应付不来他天天设宴狂欢。
      喂,等等!唐风开化我是知道的!可是,可是……也不至于开放成这个样子吧!
      我被换上了一件绿色的衣裙。这件上下分开的衣裙用料几乎可以用吝啬来形容。脖子至胸口的肌肤全部露在外面。佩戴一个鎏金缠枝璎珞项圈勉强作为掩饰。其实,我觉得这分明就是起到欲盖弥彰的效果。金灿灿的缠枝花纹下白皙的肌肤若隐若现。短襦做的极其贴身,几乎身材是纤毫毕现。而且有够短,流苏璎珞掩饰着腰间的肌肤。
      呃……我不活了。就是在现代我也没有穿过露脐装。
      头发半挽成唐髻,只待着一枝金丝坠珠簪子。额头上勒着银平纹链坠素白珍珠抹额。所谓胡汉结合,为的是添加神秘感。手腕脚踝都戴上了特制的玳瑁饰物。走起路来,一路的玲玲作响。
      “还等什么,还不快出去。”我被柳夫人安排在一只队伍的最后,随着胡姬们走了出去。
      一瞬间,我几乎睁不开眼睛。余光扫去,整个大厅全是灿烂刺目的颜色。香雾环绕,云鬓嵯峨,衣香鬓影,身姿绰绰。呼吸间全是馥郁的熏香。往来斟酒,献舞,奔走的仆童,侍女,舞姬一个个走马灯似的转着。
      “各位大人,这就是本王府上新进的胡姬。各个都是能歌善舞,货真价实的西域胡姬。各位大人不必拘礼。”这派头,说话之人应该就是这里的正主,荒淫无道的太子了吧。
      “还不去服侍各位大人!”柳夫人一声令下。
      我彻底傻眼。完了,我要去服侍哪位大人啊。房家三位哥哥都在啊,我要是穿成这样被他们看见了,我就彻底死定了!
      我正左右为难之际,只听席间响起一个清逸至极的嗓音。
      “柳夫人,在你身侧的那位胡姬十分可爱啊。”
      “中书令(3)大人就是真是好眼光。”柳夫人谄媚的笑道,将我一推,低声道,“还不去伺候中书令大人。”
      我头也不敢抬,生怕被哪位哥哥看到。低着头走了几步,手指突然被人握紧,接着整个人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MD哪个色狼!我正打算挣扎。
      “汐妹妹,乱动可不乖哦。”他低头轻声道,温热的呼吸伴随着玉泉酒馥郁浓烈的香味。
      尉迟瑄?我抬头,正对上他如夜一般乌黑的瞳仁。熟悉的眉眼,如坐春风般的笑容。微微上扬的嘴角和眼底氤氲着的戏谑意味。果然是尉迟瑄没错!
      “瑄公子好像很喜欢西域来的胡姬啊。以前瑄公子对待女眷一向是礼数有加,不曾见有如此亲密的举动啊。”左手的桌子上传来一个饶有趣味的嗓音。
      “李大人见笑了。尉迟瑄不过是个寻常人。对从未见过的事物,总是抱有好奇心。”他朗朗笑道。我整个人被他搂着,我的脸正好伏进他怀里,这样就不会被别人看到脸。但是,为什么我觉得他话中“从未见过的事物”别有所指啊!我觉得他的目光一直打量着我微敞的襟口和裸露的胳膊。而且对着我极为不怀好意的挑眉一笑。我横了他一眼,尽量的把衣服拉高。
      “是啊,新奇的东西总是有着非比寻常的吸引力嘛。咦,瑄公子从未见过胡姬吗?寻常坊间的酒肆就有胡姬陪酒啊。东市晚间更有胡姬表演胡旋舞,瑄公子难道一次也未去?”这位李大人显然不可置信的口吻。
      “自然见过许多次。只是……”尉迟瑄低低而笑,俯首在我发间一吻,答道,“像这样能软玉温香抱在怀中的,倒是第一次。不若李大人一直艳福不浅。”他语气中有些玩味甚至带着一些故意装出的羞涩。
      后者变态的心里显然得到满足,呵呵的笑,不再和尉迟瑄说话。一门心思的和他身边的美人调笑玩乐去了。
      “汐妹妹,这次的人情,你要记得哦。”他在我耳边低低的笑。
      我竭力缩进他怀里,垂着脸,尽力不让人看到我的脸。居然又是尉迟瑄……上次的账还没有算清!居然又落在他手上。难道我和这只笑面狐狸八字不合?
      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去查那些蹊跷的事。因为我故意说如果他查明我和那些怪事有关就任他处置。如果他真的想抓我的把柄,应该会去查明原委吧。以他的身份,的确是我比我方便很多。所以我才故意激他。
      不知道这只狐狸有没有上钩呢?

      (1)烧尾宴:所谓“烧尾宴”,据《封氏闻见录》云,士人初登第或升了官级,同僚、朋友及亲友前来祝贺,主人要准备丰盛的酒馔和乐舞款待来宾,名为烧尾,并把这类筵宴成为“烧尾宴”。
      “烧尾”还有一种意思,即特指朝官荣升,宴请皇帝以谢上恩。<<辩物小志>>云:唐自中宗朝,大臣初拜官,例献食于天下,名曰“烧尾”。‘烧尾’,取其“神龙烧尾,直上青云之欹意”。该含义出自“鱼跃龙门”的传说。
      唐代的“烧尾宴”有两种,一种是庆贺登第或荣升,另一种朝官晋升时设宴敬献皇帝。这两种宴会均与地位由低及高的突变有关,体现了追名逐利的意识,该宴设于室内,故重食重功利而轻游乐。
      【其实“烧尾宴”的风习,是从唐中宗景龙(707—709)时期开始的,玄宗开元中停止,仅仅流行二十年光景。我这里出于剧情需要把它提前到了贞观年间】

      (2)吏部尚书侯君集:正三品职官。贞观16年。李承乾形成邓王李元昌,吏部尚书侯君集,左屯卫郎中李案俨,驸马杜荷为骨干的太子党。
      【这里再次出于剧情需要,我把侯君集大人的升迁移动到了贞观17年。其实我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就当上了吏部尚书,画圈圈……】

      (3)中书令:正三品职官。房玄龄在贞观元年曾任中书令。
      【尉迟家谱是我杜撰,所以……再次出于剧情需要我安排尉迟瑄为官阶比较高,深受太宗信任的角色。其实尉迟敬德身为最受太宗依仗的武将,其子若文武皆擅,为居正三品也未必不可。不过,尉迟瑄为次子,居此高位的确有点古怪。如果安排尉迟瑄的哥哥尉迟珣为中书令就比较合理了吧。】

      【补充关于出席在东宫烧尾宴的官员:众所周知李承乾并非为所有作为的好太子,反而纵情声色另太宗头疼不已。出席在他宴席上的宾客多半为太子党极他想要拉拢之人。房玄龄曾为太子太傅,理当出席。不过贞观17年房玄龄已值65岁高龄,以抱病推脱。贞观17年,太宗令东征高丽,是以尉迟敬德一直未曾在文中露脸的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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