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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晚秋 ...


  •   那人在电话里,隐隐约约地笑:“是你自己傻,怨不得别人。”

      后来家里人和苏沅说起这件事,不管别人怎么说,她只回答,“是我自己傻,所以我不怨谁。”
      有些话要说出口,不难。有些事要做到,却很难。

      小师妹齐芸比她先找到工作,吃饭时总是主动结账。苏沅老神在在、安之若怡,一点也不会觉得不安。

      好像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吃喝玩乐,总有别人替她付钱。有一次,她说她请客,于是大队人马欢天喜地杀进酒店又欢天喜地地杀出来,站在街边等出租的时候,有个细心的女孩突然问道:“苏沅,你这么快就结好帐了?” 她这才匆匆忙忙跑回去,正碰上前台服务员拉着一个男人不让走。
      那人满脸的无可奈何,说出的话却是波澜不兴的,“我不认识他们。” 一转眼正看见她慌慌张张跑过来,竟微微笑了,露出点点洁白贝齿,“是你吧?你告诉他们,我认不认识你。”
      她有些微红了脸,走上前去,小声地说,“我忘了付钱了,我不认识他。”

      钞票面前,服务员也没再说什么。两个人走出店来,大队人马早先杀到K房去了,街边一时冷清。那人笑着说:“你朋友们还真信你,不怕你不去付钱啊。” 她听出他的讽刺之意,心下就有些不快,先前的一点点内疚,也早化了乌有,甚至还有些理直气壮地说:“是朋友,就要信我。”就是声音小了些。
      那人嘴边笑靥更深,却不再作声,来了个出租车,也让她先上。她不客气地开了车门坐进去,说了个地址,车就开了。

      坐在车上,她忍不住回头,透过灰扑扑的车窗玻璃看回去,只看得见那人还站在街边,路边的白杨树叶子是早已落尽的,整整齐齐地慢慢往后退去,慢慢变得模糊,连着那人的身影一起,到再也看不见。
      她就记得那时节已经是晚秋。

      齐芸问她什么时候毕业,她愣了愣,细细长长的兰州拉面还饶在竹筷上,慢慢送到嘴里,咽下去了,这才说道:“再看吧。”
      她早过了法定结婚的年龄了,却还赖在校园里,继续花着父母的钱,或许偶尔她也应该觉得有点惭愧的。可她不想惭愧,别人不屑,她却更要过得理直气壮。现在凭谁过来问她,她都是认认真真地回答人家,“我在中游集团”——和石油完全无关、和旅游或许沾边的中国无业游民集团。

      有一次,仲文与她讲,“苏沅,你不该是这个样子。”
      她立刻翻脸,冷冷问道,“那我该是什么样子。”
      仲文却不答,她也没有再问。她知道这样和人说话不好,特别是对她好的人,可她没有办法,她没有办法说她的确不应该是这个样子。她没有办法说她本来可以过得更好,本来可以过得更快乐,本来可以遇到更好的人就像仲文。
      她没有办法。
      这世上的事不是她可以预料,所以她没有办法。

      “那人长得真是好看。”齐芸躺在上铺,翻着手里的小说书。她躺在下铺,拿着一面小小的化装镜,在镜里甚至看不全自己的样子。狭小的学生宿舍里,甚至容不下一个多余的凳子。所以,更多的时候,她们都是卧谈。
      很多年以后,她写信给齐芸,很是怀念她们从前那些长夜卧谈,那个现在躺在齐芸身边叫白岳的男人据说来杀她的心都有了。因为白岳在很长一段时间都以为她是男的。白岳从来都说她写的字说的话没有女孩子应有的腼腆斯文,哪怕这个人长得很斯文,也是斯文里的败类。
      原来不知不觉,她已经是个女权主义者了,虽然她曾经也很想当家庭妇女,靠完父母靠老公,这人生就算是顺利毕业了。可她到现在都还没能毕业,或许真的是她能力有限,或许是她的目标太辽阔、难以走到头。曾经一个屋檐下住过,一个床上睡过的小师妹,比她晚一年入学,如今已经工作三年了,她却还在校园里终日晃荡,不明东西。

      齐芸说,“可是光是好看有什么用呢?”

      小镜子还拿在手里,她正微微张了口,想看看自己的牙齿。她想起那人牙齿雪白,笑的时候会微微露出一些来。而她的笑,则完全符合笑不露齿的传统要求,她不抽烟不喝酒,也只算得上牙齿整齐。
      她是四环素牙,为此曾经想找当医生的姑妈报销看牙医的费用。姑妈说,人背不能怪社会,你要晚生一年,就能赶上禁用四环素的好政策了。

      那人比她小一岁,所以赶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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