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珩行天下

4、茶凉

　　从前听外语老师讲现在完成时，苏沅总是犯迷糊。
　　老师说，现在完成时即可以表示过去开始的现在已经结束，也可以表示过去开始的还可能延续到将来。中学毕业已经很多年，大概是外语说得多了，她终于能将现在完成时熟练地应用。又可能是以前年纪小，所以懂得太少。就像以前年纪小，所以不懂生活中有些东西可能在某年某月某日乍然结束，也可能延续下去到很多天很多月很多年，但它终归有结束的一天，这一天或许是今天，或许是明天，或许是将来不知道的某一天，——比如爱情。

　　所以齐芸说想要结婚的时候，她跟齐芸讲，爱情不过就是现在完成时。
　　齐芸闷着头不吱声。
　　苏沅又讲，那人年纪比你小，配不上你。齐芸突然就开口，语气冷漠而坚定：“不许你这么说！” 苏沅从来没见过她这个样子，不觉愣了愣，好半晌方才问道：“你怎么了？”齐芸冷着脸回答：“我就是不喜欢谁说我和他不配，谁都不许说。” 苏沅认识齐芸六年了，从来没有红过脸，彼此甚至从来没听谁大声讲过话。如今为了个男人，齐芸近乎在喝斥她。苏沅却笑了，仿佛打趣一般说道，“你还真是有色性没人性，见色忘友谊。” 齐芸这才有些不好意思，神色渐缓，话里却还是倔犟，“我就是不喜欢听那样的话，我不管别人怎么说，我自己就是觉得我和他般配。”

　　苏沅蓦地就觉得有些难过，因为那样毅然而坚绝的话，她自己未曾说过。
　　不是她没有机会说，是她自己没有说。

　　李心睿觉得今天有点背，本来约好了在这里收钱，茶水上了一杯又一杯，凉了又换，换了又凉，才终于相信自己是被人放鸽子了。真真是借钱的时候装孙子，还钱的时候是大爷。出门的时候还被不知从哪个雅间里呼啦窜出来的一大队人马毫不客气地挤到最后，好容易跟在后面挨到了前厅，又被一小姑娘拉住了袖子不让走。
　　换作平时，他真是一点都不介意这样光天化日的投怀送抱、拉拉扯扯。只是眉清目秀的小姑娘圆眼一瞪，就像是黑夜里的两盏明灯，照得人无处遁形。小姑娘只喝道，“给钱” ，不给钱不让走。

　　给什么钱，他也是来收钱的好不好。片刻之后就明白了，刚刚出去那队人马原来没结帐，小姑娘慧眼如炬，赶紧抓住了他这个扫尾的。他在心里叹息了一把，这年头赖账的都是光天化日理直气壮的。面上依旧是和和气气，看在小姑娘长得还算对得起祖国和人民的份上，他就不和她计较了。但话还是要说清楚的，“我不认识他们。”
　　一转眼看见一个人风风火火的跑进来，他就笑了。再之后的事，都是顺理成章的，他单记得，那天的那个女孩子似乎还不是很愧疚自己连累了旁人。
　　她甚至有些自信地说，是朋友就要信她。
　　这样思维简单的人，将来被人卖了估计还在旁边帮着数钱吧。

　　站在路边等出租的时候，看见街对面白杨树梢最后几片黄叶落下来，落在白色水泥的地上，有车开过来，风一卷，就不知道卷到何方了。
　　他就想，还是广东人说得好，人倒霉，喝凉水都塞牙缝。就是他今天最真实的写照。这年头，朋友都是信不过的，能开口借钱的哪个不是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