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珩行天下

2、相逢

　　即使过了很多年，或者再过去将来的很多年，方仲文还是会记得那一天，晴空下那样波光清冽的一双眼睛，突然就遇上了，那人朝他莞尔一笑，就掉过了头去。待他从怔忡中回过神来，哪里还有那人的身影。

　　后来再遇上，则是在好友的喜筵上，他心中有些不置信，面上却只淡淡地看着那人和他坐在一桌，隔着杯盘碗盏的流光，坐在他的对面。
　　宴厅里布置的豪华，那些纯白织暗花的桌布，缀着厚厚的金线的穗子。一抬头看过去，是灯光璀璨的玻璃吊灯，一盏连着一盏地亮着，那灯光交错，仿佛竟是一眼看不到头去。那样通明的灯火，照得一屋子都是暖暖的热度，在手心里、在脸颊上慢慢地氤氲着。

　　她微微低着头，只专注地看着手里那份红底烫金的菜单，仿佛捧着什么无上的珍宝一般专注的神情。旁边坐着一西装笔挺的男子，头发上仿佛能折射出光来，正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她说话。

　　“小姐哪里高就啊？”

　　她头也没抬，“中游集团。”

　　“呵，好单位啊。中国石油是吧.....”

　　“不是。”轻轻脆脆的回答。

　　男子愣了愣，才犹豫着开口，“嗯......中国旅游?”

　　“不是。”

　　男子脸上有些挂不住了，但还是不依不饶地继续问道，“那是？”

　　她这才抬起头来，目光清澈地看着对方，态度极为认真而诚恳地说道：“是中国无业游民集团。”

　　他在旁边听了这话一时忍不住就笑出声来，她闻声看向他，就堪堪打了个照面。她还是淡淡的神情，斯文礼貌地朝他点一点头，仿佛刚才的笑话半点和她无关。

　　她身旁的男子却有些坐不住了，说句“失陪”走开去，再回来，就换了个座位。

　　那天的宴席开得并不多，来赴宴的人却也不少。一桌很快就可以坐满，左右望去，身边都不是认识的人，难得的是，却都还能坐在一块儿言笑晏晏地共餐。

　　新郎新娘过来敬酒。新郎是他的发小，一见他就嚷，“仲文你在这儿啊，我妈刚才还说怎么没见你。”仲文低声答道：“我来的有些迟。”
　　新郎客客气气地一桌子敬完，轮到最后那个人时，突然老实不客气地嚷道：“这谁呀这儿，” 竟是分外眼红的阵仗，“你那中游集团开不下去了，到我这儿蹭饭。” 有人咳嗽了两声，新娘笑得花一般，伸手拉了拉新郎的衣角。众人不明就里，只是陪着笑。
　　那人微笑着抬头，说出的话端得周周正正：“我最疼的小师妹结婚啊，不来多说不过去。”乍一听，倒是很认真地在解释。

　　“你还真当自己是令狐冲啊，你知道侠字怎么写不。”

　　仍然是斯文有礼的声音，“不敢，我就是想看看小师妹一朵鲜花插在什么......”

　　新郎立马打断她的话，“苏沅，你今天再说那个词试试。”

　　苏沅睁着一双清清亮亮的眼睛，似乎很不解地说道，“花瓶里啊。有问题吗？”
　　一众人哄堂大笑，新娘更是笑得差点失了手里的酒杯。新郎也笑道，“我谢谢你这个花瓶了。别忘了，小时了了，大未必佳。”见对方想开口的样子，马上又说，“你是不是要讽我什么想君小时必当了了，别以为就你读过几天书，会写几个字。”

　　苏沅却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哎，我只是想说你也不是个俗人。”看见对方颇有些自得的样子，又慢慢说道，“你就是蠢，也比别人蠢得有自知之明。”

　　婚宴上是少不了这种插科打诨的。贫的人，仲文见过不少，男女都有。只是能贫得这么态度诚恳而认真的，苏沅却是第一个。
　　苏沅是新娘多年的好友，扔花球的时候，她早早就站在了新娘近旁，那样子不像是接花球的，倒像是维持治安的。新郎在新娘耳边说了什么，新娘不说话，只是笑着点头。众人大叫“不许作弊”，那花球已经轻轻地就飞了出来，正是往苏沅身上抛去的样子。苏沅机敏地一个侧身，那花球就落在了她身后的人手里。

　　仲文手里拿着花球，还有些回不过神，他刚才只顾着看眼前的人，只是条件反射地一伸手，哪知道就接了这么个东西。苏沅回头，只看了他一眼，又掉过头去，那平淡如水的温和笑容里终于有了一丝别样的情绪，温软的声音里有些微的得意，“陷害我，下辈子吧。”

　　后来仲文从新郎那里得知，苏沅曾给新娘子写过一封信，就在他们结婚前不久，写得情深意切，落款就一个“苏” ，苏字上面还滴了几滴水印子。新郎那时还没有见过她，对方张口闭口小师妹，回忆从前一起提水吃饭读书，还让小师妹不要一见杨过误终身，让他心里不舒服了好一阵子。新娘忙在一旁补充，苏沅是好女孩，谁让新郎吓唬过她。新郎叫道，“我就是在msn上露了个脸，谁知道她那边是半夜，谁让她自己半夜还上网的。你是我老婆，我怎么不可以用你的账号上网。我不就是没点灯点蜡烛吗，我节约能源爱护环境不可以啊。是她自己不经吓，怕被吓就别半夜不睡觉啊……” 梁子就这么结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