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妖》食夢

46、闇月幽兰(1)

　　『兰，妳是我的花，我见过最美的花。』

　　『我想守护妳，一生一世。』

　　『我一定会回来，到时候，我会带妳一起走。』

　　『相信我。』

　　『所以，等我。』

　　＊

　　妳犹然记得那一刻。

　　那一天，阳光特别明媚，他一身的潇洒，俊美得叫妳几乎睁不开眼。他的笑容清朗，眼神清澈得没有一丝杂质，握着妳的手，语气温柔坚定，却不容妳反驳：「我会回来找妳，一定丶一定。」

　　妳几乎放不开手，但是他的眼神是那样的执着。

　　『信我，就等我。』

　　妳信他，妳懂。这里是那样狭小，怎容得下他的满腹雄心？所以，妳懂丶妳放手。看着他的背影离妳渐渐远去，消失在妳终於看不到的远方尽头，留恋他印在地上的脚印，以及迤逦一地的他的影。

　　於是多少的日子过去，多少的岁月流失，妳依然痴痴等他，每日每日。那样的坚定就连守妳护妳的山神，都为之动容。所以偶尔，妳会听见她飘在风中的幽幽歌声，於是，妳会想起那时候，那之前，妳曾过的安适生活。

　　＊

　　那时候，充满绿意的土地，广阔的天空，是妳每天睁眼就会见到的熟悉景色。在这里，妳活得快乐自在，虽然不像其他生物能自/由灵巧地跑跳蹦，但仍是安适的。

　　随着时间一点一滴过去，渐渐的妳也慢慢成长茁/壮，每日静静微笑着听雪狐给妳们讲着一些山下人类的故事，是妳最喜欢的时刻。

　　妳总是静静的，有着像是处於一切之外的淡漠，或许是因为这样的淡然，妳得以长久存在，久到妳发现昔日围绕在身边的同伴一个个消失了踪影。透过青鸟，妳知道，他们幻化了人型，遇见了想要守护的对象。

　　纵使有些难过，但妳知道，他们得到了另一个崭新的希望，或许，就可以从此幸福。

　　想起了他们说过的故事，妳淡淡微笑着，绽开了一朵香花。进而有些期待，有些向往。什麽时候，妳也能碰上那样令妳触动的事物，什麽时候，妳也能拥有那义无反顾的付出？

　　妳闭着眼，感受风的轻拂。

　　然而妳没有料到，异变会发生得如此突如其来。那一天，妳睁眼，然後发现眼里的景色产生了改变。

　　青青草地不再那麽近，而天空，却也不再那麽遥远。

　　在同伴们惊诧的目光里，妳明白发生了什麽事──妳有了元神。

　　纵使是新生，纵使形体依然透/明不清晰，也不能离本体太远，但，躯体的轮廓却清晰可见。於是，妳心里燃起了希望，等待，等待，妳知道，终有一天，妳所想的，总会实现。纵使，山神对妳的告诫仍是时时刻刻在耳边。

　　『兰，如今，妳已成妖，成佛成魔，只在一念之间。』

　　妳笑了，一脸淡然，这样的道理，妳当然懂。

　　於是，又是一段漫长岁月，终於，妳外貌已是人类之身，同时，妳所期望的，也终於来临。

　　那日妳控/制兰叶不慎，手势一歪，摔了下来，受了腿伤，无法动弹。热心的青鸟急急的振翅而飞，想要帮忙。

　　而後，在刺眼的阳光下，妳遇见了他。

　　没想过来的会是一个人，当下妳便是一阵手足无措，脸上满是惊惶。

　　『妳的脚受伤了。』

　　『别怕，我帮妳。』

　　逆着光，妳看不清他的脸，却觉得光似乎是从他身上散发而来。

　　於是，说不清是善是恶，你们结下了缘份。

　　他教妳读书识字，教妳跳舞唱歌，於是，妳从一开始的防备，到最後的沦陷。

　　『兰，妳是我的花……』总是温柔的眸子，总是温柔的嗓音，他总护着妳，像是天地之间，妳便是他的唯一。

　　对於和他相处在一起的每一刻，妳总是珍惜。因为，在心里某个地方，妳很清楚，他总有一天，一定会离开。所以，妳总是很用心很用心的记下他的脸，他的一个眨眼，一个笑颜。

　　然後在某一天，妳无法自拔的随着他沦陷。

　　伏/在他身上，妳轻手轻脚的，将你们两人的发，绾成了长辫。

　　妳一直很想知道，他口/中的结发夫/妻是怎样的，而现在，妳知道了。

　　满满的幸福将妳包围，然而这样的时间并不长久。

　　那一天，妳听见，马蹄声从遥远的山脚下传回。妳闭了闭眼，然後微笑看向走进来的他，带着妳好久没有看过的明朗笑靥。

　　他们找到我了，他说，带着刺眼的笑容，终於找到了！

　　对於他的喜悦，妳只是静静地丶静静地垂下头。

　　看见了妳的不安，他顿了顿，在妳面前跪下，握住了妳的手。

　　我一定会回来的。他说着，语气是那样沉重又温柔。

　　相信我。

　　相信我……

　　妳还是放他走了。听着渐渐远离的马蹄声，带走了妳最爱的那个人。

　　怀里揣着他送妳的信物，一幅地图，一块玉佩，背後，是一朵盛开的兰花，颤颤吐出了芳华。

　　＊

　　於是妳开始等，每日每夜。

　　妳总是笑说，他不会骗妳，所以妳要在这里，等他。不管谁来劝，不管谁来陪。

　　渐渐的，守在妳身边的同伴一个个离妳远去，但妳还是一直等丶一直等。到最後，剩下来的，只有一株本来就长在妳脚边的，另一朵兰花。

　　『妳将会後悔。』他总是冷冷的，冷冷的望着妳。

　　千绝，妳唤他，这是他的名字。千绝。然後又是那个微笑，继续地等。

　　千绝从来不是个好的陪伴者。他总是冷冷地望着妳，嘴里吐出毫不留情的话语。

　　然而妳却不动/摇。

　　他不会骗妳，所以，妳相信只要等着，他一定会回家。

　　所以，妳要等他。

　　妳相信，只要妳不放弃地一直等一直等，总有一天，他一定会回来。

　　於是妳等了又等，等了又等，在这段期间，只有千绝的陪伴，使妳不至於太过孤单。

　　而後，时间不断流逝，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而妳依然等在那里，等待着未归来的那个人。

　　等了又等，盼了又盼，直到某一天，妳突然发现，山脚下原来繁华的市镇，竟只剩下阵阵荒烟，原本绕山而行的河水，竟已然乾涸。

　　妳终於动身。

　　『怎麽？决定放弃了麽？』看着妳，千绝冷笑了声。

　　而妳依然是那样从容。『不，我没有放弃。只是，我想要去找他，亲自带他回家。』

　　妳说，这里的景色变得那样多，他或许找不到原来的入口。

　　所以，妳要去找他，带着他回家。

　　一步一步坚定的步伐，妳一点都不畏惧。

　　不怕越过高/耸的山地，不怕踩过荒凉的大漠黄沙。

　　一步，一步。

　　然而千绝竟也跟来了。他说，妳的坚持能到什麽时候，我很期待。

　　虽然仍是嘲讽的语气，但妳丝毫不在意，毕竟有的时候，他还是会帮妳。

　　妳的脚无法忍受热/烫的温度，所以，每踏一步就会有碧绿生出，於是，一步一片兰叶，十步丶一朵兰花。

　　就这样走过漫漫黄沙。

　　就这样一直走了许久，在一成不变的景色後头，妳看到了妳的目的地，出现在漫漫黄沙的那一头。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