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妖》食夢

23、1.6.1光点

　　第六章夜莺之歌

　　０１
　　「怎麽？」杜虹疑惑地转头看我，澄澈的眸子带着不解，显然跟不上我脑袋里乱七八糟的念头……

　　「咳咳，妳说王喜欢他哥/哥，那他对殇……我是说对我，又是怎麽一回事？」

　　这不甚科学啊！难不成，他是在殇消失多年，而他哥/哥容夏也「惨死」许久後，突然发现了自己对哥/哥那种又爱又恨的心情？……所以，容夏所遭遇的追/杀，其实是他爱的表示了吗……？

　　不不，我不能再继续想下去，不然，这注定要变成一篇男男虐文，还是「兄X 弟」……啊，或许是「弟X 兄」也有可能？

　　杜虹澄澈的眸子定定地望了我半晌，直到我被望得心虚不已，开始左顾右看，她这才移开视线，端起手中早已凉掉的茶水轻轻抿了一口。

　　「……都已经丑时了，柳姑娘，妳就不奇怪麽？」

　　「奇怪？」我眨眨眼，不明所以地望着她。「奇怪甚麽？」

　　「……呵呵。」她并不马上回答我，只是垂下眼帘，兀自笑了起来，彷佛自嘲，笑声中带着浓浓的讽意。「我果然猜得没错……虽然真的很像……但是妳，果然不是她……呵呵。」

　　我眨眨眼睛，再眨眨眼睛，将伸向桌上糕点的手缩回来後，才恍然她说的是甚麽。

　　「……妳，真的一点都不关心他。」她叹了一口气，几近透/明的眼眸里，带着惋惜。「只差一点点，我就要相信妳就是她了，但是……」

　　「但是什麽？」我感到有些惊讶，没想到他们真的没做功课，竟没有费尽心思查出我的一切背景资料……亦或是，他们根本查不出？

　　「妳从进来到现在都不曾询问过王的状况，难道妳就不奇怪，他为何三更半夜地站在流音阁门口？为何从进来到现在，明明我们说话的声音并不小，他却半点动静也无？」

　　……我实在想说，不就是因为有妳在麽？妳在这儿肯定是一切都照顾得好好的，我又有何好担心？

　　她顿了顿，闭上眼睛道：「……妳可知道，在幽宇，若是男子想要迎娶一名女子，为示庄重，以及对女方的珍爱丶重视，他需要准备什麽丶做些甚麽？」

　　「……不知。」我如何能知道？

　　「除该准备提亲的聘礼外，他要在女方的住处外，不眠不休的站上五个夜晚……在月光的洗涤之後，才有资格与她并肩。这是个赌注，是看男方敢不敢丶能不能，看他的感情有没有那麽真，深刻得能够赌上灵魂……」她澄澈的眼神望着我，在冷冷月光下，透出一丝冷冽。「王已经三日不曾阖眼。尽管我不知道妳究竟是谁，但是，若妳敢对他不利……我会毁了妳。」

　　我转过头去，对上她那样的眼神，忽然就很想笑。而我也就真的笑出来了。

　　「妳笑什麽？」杜虹的眼神危险地眯了起来，脸上的表情显示她此刻的不悦。

　　「我笑妳，因为妳根本做不到……应该说是，妳不能下手。」我轻轻地将手伸到她耳际，勾出一撮发/丝在指尖玩转。「妳说，妳会为他做任何事……只要他想。而殇就是他想要的之一，但我知道，妳找不到她，所以，妳才会让我留下。」

　　「守护」这两个字，我从穿越到这个世界以来就不曾体会到了──这毕竟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我不可能永远的依靠别人……只能够成为自己的剑，锋利的足够打/倒敌人；只能够自己成为自己的盾，坚强的足以守护自己……

　　盾，不久前才有人说要成为我的盾，但是……

　　我的眼神暗了暗，随即摇摇头道：「算了，每个人都有自己该做的事，妳也不必怨我，同样的，我也不想同妳产生间隙，不过是……立场不同罢了。好了，妳走吧。夏禾……我会照顾好他的。」

　　细滑的青丝从我手中流走，杜虹扯紧了黑色的披风，将铁青的脸孔藏入玄黑的面罩之後，转眼间便消失在我跟前。

　　……是说，我还是忘了问她，方才的爆/炸声到底是从何而来。

　　室内彻底安静下来，我坐在原地，呆愣了很久，这才有些机械式的起身，抬手去掀开挡住床的纱巾。

　　金色的长发在床/上铺开，像是再也回不去天上的阳光。夏禾安安静静的闭着眼睛，整个人蜷缩在床/上，看起来意外的没有安全感。许是因为睡眠不足的关系，他的脸色显得有些苍白，淡金色的眼睫下，有深深的青影。

　　我垂下眼，突然就想起了我同这具身/体，以及殇与这具躯壳那样高的相似度。

　　听说……身/体也有记忆，习惯了以後，可以把某些东西训练成接近本能的东西。我还清楚记得，密集训练的时候，我的身/体有好几次自动行动的情形。

　　……我不清楚殇对夏禾是怎样的想法，也不知道她为何要离开，但是，如果，这真的是殇的话，会不会也对夏禾拥有残留的记忆？

　　我轻轻地丶轻轻地拨/开遮住他面容的发/丝，慢慢地俯下/身去，靠近他透着樱色的薄唇……

　　「──碰！」猛然将我拉回现实的，是一阵闷闷的撞击声，彷佛有什麽物体直接撞上了坚/硬的墙面，虽然声音不大，却足以把我吓得跳起来。我连忙回过头去，却只看见一颗萤火虫般的金色光点，摇摇晃晃地自飞扬的窗帘後方飘出来，又好似有些晕乎地在原地打转。

　　我花了好几秒才认出这就是我在圣殿看到的那些不知名光点。乍然从一大群变成一颗，委实教我十分不习惯。况且，我记得这些光点好似有固定的活动范围，除了王城的的出入口外，就只有在圣殿看过。就连王宫，甚至是祭司与王的身边，都不曾见到这类的东西出现……

　　是巧合麽？它单纯只是恰好漂离了平时的活动范围，还是……不，不可能啊，目前幽宇里我认识的人仅止於夏禾丶杜若丶杜虹以及芸香，这些人看上去都没有左右这些光点的能力，也不像是对这些有兴趣，若真要认真来说，这些光点更像是来自灵树本身。

　　「可恶……」我手中握着一条线，它直直的通往前方，我顺着线而走，却发现它的另一端，接着的是纠结盘缠的一团混乱。我伸出手，轻轻地靠近那个仍在窗边徘徊的光点。「你怎麽来到这里的？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吧……？」

　　浅浅的金色微光为我的皮肤镀上一层金亮，它在空中轻轻跳动，随着我手指的摆/动而游走，彷佛在同我嬉戏一般。

　　「不知道你若是没有回去，会不会怎麽样……」我看了看天色，又转头看了看躺在我床/上的夏禾，很快便下了决定。「哪，我带你回去吧，怎麽样？反正我的床被占了，今/晚怕是不能睡了……」

　　我抓起披风披上，一手捞过那颗仍在微微跳动的光点。门外有人守着，我便挑开窗户，轻巧地跃出窗外，动作之间静默无声，应是没有惊动床/上那人。属於夜晚的冷凉迎面而来，却能让人瞬间清/醒。眯着眼睛，我抓着金色的光点依照记忆中的路径慢慢的往圣殿而去。

　　「啊，原来晚上的王宫长这样啊。」夜晚的王宫因为灵树而自然散发出一层薄薄的亮光，显得很是梦幻……若是搁现代，必然可以省下不少电费。

　　不过，光存在的同时，影子也必然存在，王宫主体所散发出来的光芒让低矮处的建筑都生出了一个个影子，乍看之下也让王公的其馀地方看起来很是幽暗，很是渗人。

　　「呜──」微风拂来，吹过身侧彷佛发出了呜呜的低鸣，我拢紧了披风，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呜──」风声却不停，夹杂在风中的低鸣却有越来越大声的趋势，甚至，越来越近。
　　我绷紧了脸，这般紧张的气氛实在叫我害怕，尽管这里是王宫，但还是难保不会有其他生物存在……我捉紧了衣襟，手指关节僵硬地泛白，开始後悔就这样擅自在深夜跑出来。

　　王宫散发出来的光芒在我拐入下一条小径时被大从的树荫掩盖，我整个人陷入了空前的黑/暗中，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然而，那阵阵阴森的低鸣仍然夹在风中，仍然不肯散去。

　　「呜──」

　　我终於停下了脚步，忍不住抱住了自己蹲下来。我想起了寒殷，想起了那所谓「守护」……一股难受的情绪就这样涌了上来。谁都好，无论谁都好，快点带我离开这里，带我离开这片充满负/面的丶懦弱的情绪……

　　我很害怕。你知道吗，我真的很害怕。

　　＊＊＊

　　或许当人的情绪达到一个极限的时候，感官就会自动产生出幻觉。在我动弹不得之际，一股属於他人的温暖突然降临丶自背後将我包覆。我茫然抬起头，就着金色小点的微光，看见了一截白色的袍角。

　　「若是继续在此，情况会更严重。」一个低沉的嗓音自头顶上传来，而後，有人影在我面前蹲下，一双瑰丽的绿色/眼眸在暗影之中发出幽幽冷光。

　　「你怎麽会……」我看了他许久，才好不容易挤出一句话，紧绷的神/经得到放松，有刹那我以为，我会脆弱的哭出来。

　　夏禾却不再多说，只是一把拉过我的手，想要将我从地上拉起来，无奈我方才有些吓得脚软，一被拉起来就又软脚了下去。夏禾无言地顿了顿，而我弱弱地抹了把脸。尴尬之间，我突然感觉到他弯下/身，一手搂住了我的腰，另一只手则勾住我的膝盖，一把将硕/大的不才在下我抱了起来！

　　「你你你──」放开我啊！

　　「闭嘴。」

　　「……」好吧，我闭嘴。

　　金色的光点飘忽的跟在我们身边，而夏禾就这样平稳地抱着硕/大的我一路走出黑/暗。然而，却不是往我预定的路走，而是走向了跟圣殿完全相反方向的另一条路。

　　「夏禾，你走反……」我禁不住地开口提醒，却换来他突然的一阵颠簸，惊得我连忙抱住他的颈子。「哇！」

　　可叫完这一声之後我就不敢再出声了──我透过树丛，看见了後方透出的微光，而很显然的是，那後面的明显就是种有杜若那棵玫瑰树的院子！而杜若就站在那棵树边，一脸慎重地望着那颗硕/大的玫瑰花/苞。

　　我实在很想询问夏禾，可他带着我闪进一旁的树丛後，瞬间狭窄起来的空间就让我连转过头去投一个疑惑的眼神都做不到，只感觉到他落下的发/丝，以及平稳的呼吸不停地落在我颊边，是那样清浅的力道，教人心口也微微发/痒。

　　我忍了忍，再忍忍，可终究是没忍住地转过头去。

　　「夏禾──」後面的话我没能说。我只感觉到我的唇轻轻扫过他颊边，下一秒对着眼前的，就已经变成那双晦暗的绿眸。他的瞳色其实很浅，可那一刻，他眼中有深沉的碧绿，同泼墨一般地染上他浅色的双瞳。

　　但是，即便他眼色渐深，按在我後脑的动作却仍然轻柔，甚至碰/触我唇/瓣的力度，也只是堪堪让我无法开口。

　　我的心口猛然一痛，突然涌上来的内疚令人几乎无法承受。

　　他是真的在等她，在寻找她。

　　我闭上眼，不再看他眼中的那分执着。

　　因为那看的并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