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妖》食夢

22、1.5.6她的过去

　　等到震动和轰隆声过去，我才战战兢兢地探出头，抱着棉被跑向流音阁门口。

　　「有丶有没有人？」整个流音阁有些诡异地呈现了绝对安静的状态，一路出去，竟然没有遇到半个人。「有没有人？到底怎麽了……芸香！芸香妳在吗？」

　　我开始小跑起来，流音阁占地不小，等我一路来到院门口时，浑身都冒出了一层薄薄细汗。就在我纠结着是否该出去看一看时，我突然看见院门口立着一道高大人影，突然出现的不明人/士令我瞬间停下脚步，绷紧神/经。

　　「……」背着光，我看不清那黑影的真/实面貌，只知道那个人影高大修/长，看上去很有压/迫性，却只是立在我门口，一动也不动。「呃……你……有事麽？」

　　没事的话，让让好麽？让我出去啊……

　　「……」它依然动也不动，好似没有听见我的声音。直到我打算放弃，从而想慢慢接近，再绕开它跑出去时，它才突然有了动静──颈部微微转动了方向，它披散着长发的头部，朝着我的方向缓缓转了过来！

　　「……呜！」我觉得我浑身的血液都要冻结了，却只能站在原地看见暗红月光下，一双发出幽幽绿光的锐利眸子，就这麽朝我盯了过来……

　　等等，高大身形丶绿色的眼睛？

　　「……夏禾？」云影被风拂开，光芒渐盛，血红月光下，金发青年微眯着眼睛朝我一步步走来，然後……

　　一把将我抱住，埋进我肩头！

　　「夏丶夏禾？」我整个人被他挎在怀里，一时之间竟无法将他推开，只能勉强撑住他，不让我俩摔地上去。「喂！你你先站好啊！」

　　「嗯……」夏禾停了停，似乎咕哝了两声，就又继续朝我的脖子拱去，体重也跟着压了上来。
　　「啊！啊……哇啊！」

　　「碰！」

　　……这到底都是个什麽事呢？这宫殿方才不是还爆/炸的麽？这货怎麽不赶紧的去勘灾，就傻站在我门口？傻站着也就算了，这还不让路，可了劲的网我身上蹭又是什麽意思啊？您闻起来不像喝醉了啊大哥！快起来行不行，很重的啊！

　　「喂……」我仰望着天空，试着推了他两下。「夏禾……你听得见我麽？」

　　「……」我天真什麽呢，他听得见才怪。

　　唉，那好吧，既然如此……

　　「我相信你们都在，也一定都听得见我丶看得到我……如果你们有做功课，就应该要知道我的来历，以及……我是什麽样的人。我现在是不晓得你们或者他打的什麽主意，但是，」我望着天空，看着一片云影复又遮住了月芒。「若你们继续这样玩/弄於我，我敢保证，你们希冀为他达成的一切，全部都会功亏一篑。」

　　「……」依然是一阵静默，彷佛四周除了我以及伏/在我身上的夏禾，再没有其他人。夜风拂来，带着一股冷凉寒意，树木摇曳，黑影晃动，发出阵阵沙沙的声响。

　　几秒过後，几道多出来的人影，便无声无息地凭空出现在我眼前，为首的那道黑影在落地之後率先向前，对着我拉下了面罩道：「柳姑娘，又见面了。」

　　＊＊＊

　　浅色的纱帐层层在床边落下，宛若形成了深浅不一的重雾，只将後方的夏禾模糊的勾勒出一个轮廓，其馀皆看不清……如同现在正摊在我眼前的这一切。

　　直到若儿以及她的同伴将夏禾安置到我床/上，并且都布置妥当後，我才开口道：「妳留下就好，其他的，都走吧。」

　　「……」室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她在我的示意下在我对面落座。「好了，告诉我，妳是谁？妳同杜若，又是什麽样的关系？」

　　「……」她垂下眼帘，并不马上回答，只是拿起了桌面上的茶杯在手心反覆玩转。我并不催促她，只等着她情绪沉淀完毕，夜晚才刚开始，今夜，我还有很多时间。

　　夜风轻轻将纱帐拂起，她起身过去重新将床遮盖好。直到云影再次拂开，露/出了其後的素月，她才低低开了口，而我拿起纸笔，将她所说的话一一纪录。

　　──我原来的名字叫做阿诗玛，原是藏身於偏远地带的一支神秘庞大的羽族。在族语中，我的名字的意思，叫做彩虹。

　　我的姐姐，她名叫阿兰若，在族语里，她名字的意思，是明珠。

　　我们出生於千年/前，一个出生於夜晚，天空没有半朵云，素月洒下了温和柔/软的月光，如明珠照亮了夜晚；一个出生於白日，天空下起了小雨，雨过天晴後，天空浮现了彩虹。

　　她的出生，带给族人的，是欢欣；而我的出生，带给大家的，却是不祥。明明取了那样好听的名字，但是我的到来，却一点都令人无法开心，其中最难受的，尤其是我的母亲……因为，在我们族里，双胞胎代/表的即是不祥，在母体里就要互相争夺养分，出生之後，几乎一样的面貌对族人来说，是在争夺同一个灵魂的福/分，所以，通常出生以後，体弱的那一个，会立即被处死。

　　阿兰若她，从小就喜欢争强好胜，从她比我早出生丶比我体强这一点，就很明显可以知道，这是她的天性。而我，从细弱的哭声以及出生就有的痼疾就可以明白，我不应该再继续活下去。
　　但是，我们是王的孩子，王室成员的凋零对整个族来说，也代/表不好的象徵，所以我们当时的长老，在我母亲的哀求以及充分讨论後，难得的对我开了先例──对族里来说，我等於没有出生，然後，我必须被放逐。

　　幸而我们羽族的孩子在出生之前，都会在母体/内待上很长一段时间，所以出生之时，都已经有了智慧。我的母亲知道，比起即刻处死，这样的决定已经好上太多，只好同意了。
　　所以我，在出生半年後，就被族里驱逐，成了流浪者。

　　「……妳恨吗？」我忍不住将她打断，看着她琥珀色的清浅眸子，依然泛着平静，不见一丝波澜。

　　「恨？」她微微偏过头，像是在思考，端起茶杯的姿/势却一样优雅平稳。然後，她的唇角勾起一个弧度，语气却还是淡淡的。「我当时早慧，早已明白发生了什麽事，所以，我也知道，这一切的一切，不过就只是……弱肉强食，愿赌服输而已。因此，要恨，也只能恨自己不够争气罢。」

　　「愿赌服输啊……」

　　愿赌服输。

　　我当时本以为，我会在流浪的途中死去，无论是饿死或是被猎杀……也确实如此，尽管我早慧，但是对这个世界来说，还是太弱小了……我很快就在某次的飞行当中，误入鬼沼，被瘴气所困，一度濒死。

　　我想，我果然还是得死的，这果然是宿命，这段时间我所做的，原来只是无谓的拖延，濒死的挣扎而已……当时的我，真的是这样以为的。

　　因此，当我看见视线里出现了一截白色袍角的时候，我还以为是濒死的幻境……但随之而来的声音以及温度，却告诉我那都是真的。是幽宇的王子出来寻找一种珍稀药草，在充满瘴疠的鬼沼中发现了奄奄一息的我。

　　当时，漫天都是雪，他所到之处，瘴疠之气都被冻结。

　　……虽然我後来知道，造成这场雪的是幽宇的大王子，但是，将我放进掌心丶窝入斗篷中的，却是他没有错──幽宇的二王子，夏禾。

　　「所以，当他带我回到幽宇，并且用尽药材将我养好丶把痼疾治好的时候，我就知道他是我生命中的转机。当他问我，我要去哪里，而我只能回答无处可去时，他便问我，愿不愿意留下来，为他做事？」她笑了起来，眼中有了笑意，「这根本就不需要犹豫。」

　　我说：「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只要是你希望的，我都会为你达成。」

　　＊＊＊

　　这便是故事的前半段了，关於她与夏禾。

　　「恕我……问一个问题，虽然这问题可能略蠢丶略尴尬……既然妳对他是如此，那麽，妳爱他麽？」

　　「爱？」她的眼眸倏然抬起，晶莹的眸子盈/满了不可思议，像是我问了什麽奇怪的问题。「不，我并不爱他……但是，我可以为他做到任何事，只要他想。」

　　……真是奇怪的心理依附。

　　「那麽，杜若……我是说阿兰若呢？她是怎麽来到这里的？」

　　「她？她是在容夏在位时候才来的。」

　　对了……我想，芸香应该与妳说过，有归顺的异族人的规定。由於灵树的关系，归顺後的族人都会以植物命名，而我也是。虽然我的身手很不错，但是要成为他的助手仍然不够，所以当时我拜了老/师，老/师名为杜仲，当时的殿下便取了老/师名中的「杜」刺与我，同我的名字「彩虹」拼做一起……从此，我便抛弃了「阿诗玛」变成了「杜虹」。

　　至於杜若……我想，这真的是逃不开的宿命，我们注定要相争，注定要一争成败，就算我再怎麽逃开丶再怎麽避她……都无法躲开。

　　那一年，太后一度病危，听闻羽族有秘方，便同我……我父讨要，但是，我父不从，於是幽宇……便以对太后不敬的名义，出兵攻打。而先王会听闻我羽族有药方的原因，乃是因为……不久之前他们才以朝贡之名，向幽宇进贡了他们的女儿……对，就是阿兰若。

　　本来，先王也准备将阿兰若选为妃子，但是偏偏出了这样的事情。本来，羽族是不可能会落败的，但是，在他们有进贡这样的动作时，我便知道，羽族已经大不如前。於是，在幽宇大胜而羽族惨败的情况下，阿兰若的存在瞬间变得很尴尬……偏偏她又已经得到了太后的承认，有了祭司之位的保/障，所以要将她换掉，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但若是要让她嫁给王，又已是不能的事。
　　所以，她是开国以来第二任祭司，却也是唯一一个当不了王/后的祭司。

　　羽族惨败以後，归降的人很多，她却是其中最突兀的……她被/迫抛弃了「阿兰若」的名字，变成了「杜若」。祭司的地位仍然保留，但是，她已经不是原来那羽族娇贵的公主。

　　不过，这还不足以挑/起她的恨。她盈/满的恨意，在我出现在失/魂落魄的她面前时，才彻底爆发。

　　那时候，她对我说：「妳为什麽在这里！妳不是该死了吗！都是妳都是妳都是妳！妳为什麽不死了算了！」

　　我看了她许久，实在不明白她为何这样激动，我幼时就明白的道理，她却不懂。所以，我只是对她说：「妳还活着，我怎麽舍得死？」

　　「妳可以想像，她当时咬牙切齿的表情。」杜虹说到这里，眼中泛出了点点调皮的亮光。「不过，或许就是因为这样，她才倔将地继续活了下来……不然以她那样的性格，自刎也不是令人太过惊讶的事。不过也或许是因为如此，她很讨厌先王，也怨恨着幽宇王室的一切……」

　　看得出来，她掩在精致妆容下的那分厌倦，还有华丽外表下的那种对周遭的厌烦……就算藏得再深，总是会不自觉的流露/出来。

　　「告诉妳一个秘密……其实，王上非常地喜欢他的哥/哥，也就是先王容夏。」

　　「妳丶妳妳说什麽……咳咳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