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番外其之四·云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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跪在院子里阴冷的石板地上，云雀和云平静静地承受着面前人惊涛般的愤怒。
作为首屈一指的刺杀组织里阶位最高的杀手，去做一单难度并不高的活结果却无功而返……单只这一点就足够他们被废去武功十几次有余。
两年前，这个有着在男人中罕见的清俊面孔的青年突然出现，并以“前代统领之子”的身份整合起了因为统领过身而变成了一盘散沙的他们。甚至还取了“云狼”这么一个说不上是缠绵还是犀利的名字。
作为杀人的“刃”，他们其实不怎么在意挂的究竟是官名还是江湖名。那些微的抵触也不过是不屑于这种近乎“子承父业”的形式。
只是男人终究崇拜力量。在这名自称叫做冷如风的青年轻松放倒了那些出头鸟之后，云狼的狼王之位再无人敢有异议。
尤其他们现在的这位统领还是远胜前代的冷面冷心。
维持着低头的姿势，云雀和云平交换了一个苦笑的视线。以前看其他字号的人犯错，就知道这个冷如风的不讲情面，如今风水轮转，终于轮到自己来亲身体验。
只是随着某扇房门被打开的声音，原本还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的杀气却瞬间消散。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柔和温存。
琅渚？听着冷如风称呼来人的名字，云雀和云平有些好奇，这会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居然能让濒临爆发的人瞬间冷却。
“那么大的杀气，便是死人也给你吓醒了。”
那人开口，嗓音清澈柔和、低幽冷淡，却不知怎的有种懒洋洋的暖意蕴散在里面，让人听了便觉得安心。
只是那种一瞬间洞悉事情始末的敏锐却让云雀和云平同时心中一凛。
等到走进屋子里，两人才有机会看清那人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少年，有着一副可以称之为纤丽的美貌，雪原一样纯净的苍白身子半裸，只披了件纯白的外袍，懒散地在卧榻里歪躺着。明明是个极风情极魅惑的姿势，却让人生不出半分绮念，甚至，还会让人觉得心惊——就好像躺在那里的根本不是个人，而是条随时都可能会暴起、并用毒牙咬穿你喉咙的蛇。
而冷如风，显然地拿这条毒蛇没辙。
看似针锋相对的吵闹间，竟是同意了少年那隐晦到连他们这两个被饶过的人都没听出来的说情。
云雀和云平惊疑中对望一眼：这个，难道就是所谓的心有灵犀？
少年笑笑地走到云平身边，手掌没有丝毫威胁意味地贴上他的背心。
云平只觉得一股说不上是幽凉还是温暖的气劲散入体内，之前受伤时强自压下的一口血终于是被迫了出来。
“受了内伤却不肯把血吐出来……你是怕对手看破底牌，还是怕谁会担心？”收了手，少年笑得有些玩味。
云雀和云平心里却是不约而同的一震：莫非这人看出了什么？
“看来你的人缘实在很糟。居然有人肯花这么大价钱来下你面子。”听过了事情的始末之后，少年低低地笑着，下了定论。
在得知了最便利的时机之后依然刺杀失败，传出去就是个天大的笑柄。只是没想到居然真的有人这么不怕麻烦。
“怎样，要不要我去替你转回场子？”以极暧昧的姿势附在冷如风耳边，少年问得随意。
这种有些像是男人要替自己女人出头的话听得云雀、云平二人心里都是一堵，但冷如风却浑不在意，甚至还笑笑地约定了要把他们让这少年拿去给人做护卫？
这少年到底是何方神圣？不光一出场就散了这狼王的杀气，更让他的言行大变，此时竟到了似是甘愿雌伏的地步？
“那当然是因为如风所思所想的，从来都只有狼主一人。”
看着冷如风毫无阻碍地在少年身侧跪下，云雀和云平虽然惊呼出声，却也完全明悟了现状。
最初被误认为是名字的那个“琅渚”，其实该是“狼主”——狼王之主。
只是，直到那少年报出名字前，他们也依然没有想到，狼王认主，认的居然是他。
“怕被人找麻烦，我，便不是豺狼公子顾君若了。”穿起纯白的深衣和同色的外袍，少年笑得阴冷而骄傲。
“我们是潜进去然后一路杀出来比较好还是干脆一路杀进去比较好？”
濯剑堂外，白衣的少年望着紧闭的山门，摸着下巴笑得促狭。
看着一派潇洒地立于月下的少年，云雀和云平只觉得无力。本来看这个顾君若大模斯样地穿着白衣就要跟他们出门还在心里冷笑了两声，但看到他完全没惊动到守城的士兵就飘出城外，他俩也只能承认“艺高人胆大”这话确实不是随便喊喊的。
“全凭顾公子做主。”两人低头一礼。
“那就进去吧。”顾君若抬腿踹开了那两扇黑漆的大门。动作粗鲁得全然衬不起他那张阴柔的脸。“如果有弓箭手的话，就交给你们处理了。”
“哪里来的野小子胆敢到濯剑堂撒……”几个庄勇冲出来。只是呵斥的话还没说完，为首的一个便已经被捏住了脖子。
抽出庄勇带着的腰刀，顾君若松开了手中的尸体。血从尸体脖子上的五个失了手指阻碍的洞里汩汩地冒出来。
“我不是来撒野的。我是来杀人的。”拎着刀，顾君若像是说了什么笑话一样愉快地笑出声来。
跟着，踏前一步。
抬手，翻腕，挥刀。
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几个庄勇甚至来不及看清刀锋的轨迹，血便已从他们的颈间喷出。
弯腰从另一具尸体腰间抽出还没来得及出鞘的刀，顾君若唇间带着浅浅的笑意，举步向影壁后走去。
不远不近地跟着顾君若一路走进去，云雀和云平越走越觉得心很寒。
临出门的时候冷如风嘱咐他们：顾公子一旦动手杀人你们就有多远躲多远，不然小心他杀得顺手连你们一并砍了。
而就像是验证冷如风的话一样，无论男女老少，这一路上见到的会动的生物无一例外成了这少年刀下的亡魂。
而现在，顾君若正站在濯剑堂的正厅外，眼前是闻讯赶来的濯剑堂主和他的几个儿子，以及两位挚友。
“这位公子夜闯我濯剑堂，杀我护院庄勇与座下弟子，是何缘由！”濯剑堂主提剑而立。纵横江湖几十年，如今却被个连名字也没听过的晚辈上门寻衅，若不痛快将人收拾了，只怕从此江湖上再无濯剑堂说话的份。
“缘由？”仰望着站在台阶上的人，顾君若的表情显得很天真，“寻仇算不算？”
人有两种。一种是与世无争的人，一种是唯恐天下不乱的人。
而顾君若，显然是后者。
一句话撩拨得对方三尸暴跳，他却还能没事人一样笑得气度高华。
一个人故意激怒对手的原因有两种。一种叫犯傻，一种叫游戏。前者往往是找死的同义词，后者却从来是自信的具现化。
顾君若，显然还是后者。
就在濯剑堂众人忍无可忍准备拔剑杀人的时候，顾君若却缓缓举起左手，细长的五指微拢，然后弹开。
仿佛以这个动作为讯号，围在他周围剑拔弩张的众人齐齐蜷身倒地。
“这是……什么？”站在稍远处的云平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心肺间散出，顷刻间游遍四肢，整个人不由得跌倒在地抱紧身体颤抖起来。流窜在身体里的寒气加上五脏六腑像是要被翻卷似的痛，甚至让他根本没有余力去确认云雀是不是也和自己一样遭遇。
“这个，吃下去。”一只苍白的手递到眼前，指尖捻着一粒碧绿的药丸。
艰难地咽下那粒药丸，云平开始觉得身体慢慢回暖。撑起身子，他看到的是白衣的少年从死去的濯剑堂弟子腰间拔出剑走向和适才的自己一样狼狈的濯剑堂主等人的背影。
“其实我不怎么喜欢用毒药。不过我也实在杀得有点烦了，所以只好委屈几位，在这样不能反抗的情况下去死吧。”站在濯剑堂主身边，顾君若笑得极真诚也极无辜，“如果不是已经决定要灭您满门的话，我其实是应该说点什么来离间一下您和您的那两位挚友的。毕竟您若没有把自家的地盘借给他们来算计我云狼，也就不至于落得这个下场。可惜啊，您赔上了整个家族，他们却只是把自己的命扔在这里一了百了。古堂主，我真替您不值。”
说着，手起，剑落。
割下新添的那几具尸体上的衣料缠在剑上，顾君若沾着还在从尸体颈间往外冒的血开始在地上写字。
从委托开始，到今夜濯剑堂设伏，他写得原原本本详详细细。边写，边仿佛斟酌词句似的念出声来。最后，则力贯剑尖，在石板铺就的地上刻下了“藐我云狼尊严者，虽众必诛”十一个字。
“回去了。”抛下剑，顾君若抖抖袖子，云淡风轻。
云雀和云平对望一眼：就这样？
“我杀烦了。至于那些女眷，就让她们自己碰运气吧。”像是明白两人在想什么一样，顾君若随口解释，“尸体上已经下了毒，三个时辰之内碰过尸体的人都会在十二个时辰之后死掉。所以剩下那些人有没有机会活命，就要看他们跟自家老爷少爷们的感情是不是亲厚了。”
看着顾君若没事人一样地走开，云雀和云平再度对望一眼，苦笑着跟上。只能说在这人眼里人命真的挺不值钱。组里的刺客们杀人，有人为忠、有人为义、有人为钱、有人是因为天生嗜血、也有人就是想要享受掌握别人生命的快感，这些都能理解。可这人杀人，又是为了什么？
“他杀人是因为他想杀。濯剑堂合该倒霉。”趁着顾君若回房里换衣服工夫，冷如风给自己的两个下属解释。
一时好奇，云雀和云平没有按着之前的吩咐立刻回转总舵，而是跟着人一同回了池炼府。
“好歹我也顺手帮你找了回场子。”换好衣服出来的顾君若笑得很不屑。
“你自己也说是顺手。”冷如风全然的不以为然，“而且我不信你认为我自己转不回这场子。”
“切，真不可爱。”啐了一声，顾君若转到云雀云平两人身前站定，“之前我想雇你二人给某人做护卫的事，你们接受么？”
“为什么要是我们？”云雀扬声。若说是刚好今天遇到的是他们，他死都不信。
“因为，”目光在并肩而立的两人身上来回溜了溜，顾君若牵起嘴角，笑得颇有些意味深长，“你们身上少了点刺客应该有的，也多了点刺客不该有的。我这么说，你们可有意见？”
心里不自觉地一顿，两人各自看向对方。到底是哪里让他看出来的？
“你们交换视线的次数太多了。”顾君若挑眉。这么明显他若还看不出来那就是瞎的了。
“你这人还真是从来都只对别人的事看得明白。”冷如风摇头叹息，“云雀、云平，顾公子是个好人。你们若应承了这活，便行个礼罢。也不用跪了，他厌弃这个。”
再次对望一眼，云平和云雀抱拳躬身：“云平 /云雀见过顾公子。请公子赐名。”
“又赐名？”头顶上响起少年无奈的声音。
“这是习俗。”明澈的嗓音含着柔和的笑意轻轻安抚。
“那就叫……”轻叹一声，少年沉吟片刻，“青屿和苍崖吧。
“青绿之青，岛屿之屿；苍翠之苍，山崖之崖。”
看着两人领下新的名字，冷如风唇间终于漾开一抹安心的笑。当年父亲一手教授出来的技艺最高超、心性却最柔软的两人，如今，终于不必再被“刃”的身份牵绊。
作者有话说
第62章 番外其之四·云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