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祭》慕南

5、悲伤斗篷

　　五．悲伤斗篷

　　高中的时候路易是班长，所以每次顾琛琛和南云逃课，都要靠路易摆平。这样说，好像有点显得顾琛琛和南云曾经逃课无度了，其实也没有，只不过逢上有画展而又不是周末的时候，她们才会翘掉一两节不痛不痒的课，跑去看画展。南云和顾琛琛一样，也是从小学画画，不过学的是油画和素描。
　　高二的时候，由中国美术家协会举办的第三届中国油画展在中国美术馆举办，可那时他们在补课。下了第二节的物理课，路易一抬头，看见前面顾琛琛和南云正不约而同地看向他。他也知道今天画展开幕，看着那两双贼眉鼠眼立马心知肚明。他无奈地伸出手做出一个OK的手势，顾琛琛便拉上南云离弦而出。结果，本来应该是政治的下一堂课，被班主任调了，成了班主任的语文课……
　　“诶？顾琛琛和南云去哪了？”
　　台下顿时鸦雀无声。顾琛琛逃课看画展是人所共知的秘密。
　　安卓偷偷地回头给了路易一个“我很可怜你”的表情，然后回过头去手托下巴做淡定无辜状。
　　“南云不舒服，顾琛琛陪她去医务室了。”路易站起来说道。
　　“怎么不舒服了？”
　　“肚子痛，我想，可能是生理期吧。”路易面不改色地说出那个“我想”和“生理期”以及后边那个淡定无比的“吧”，安卓的下巴立马从手上跌下来，险些磕到桌子上。
　　男班主任也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再追问下去，于是翻开教案，挥挥手让路易坐下了。
　　那时候顾琛琛还没跟路易在一起，但他们四个，顾琛琛、路易和南云、安卓，早已经天天厮混在一块儿了。一个是科科拔尖，一班之长的路易，一个是物理天才，全国美术大赛亚军的顾琛琛，一个是八面玲珑，各个老师都恨不得认作干儿子的安卓，一个是美得不食人间烟火，文笔惊艳四座的南云……这样的四个人，随随便便往一块儿一摆都是刺瞎人眼的阵势，更何况天天吃在一起玩在一起就差住在一起了。班主任每天看着这同入同出的四个人，就像看着价值连城的传家宝一样两眼发光。

　　不是没有过美好时日。不是生来就注定悲伤。
　　只是仔细数点，才发现只是那么短短的，一小截生命。
　　缝在巨大的生命斗篷里，掖在腋下，或隐在领结深处。
　　那贴紧肌肤的，却仍是大面积的，刺痛现实。

　　这天，是南云她爸公开庭审的日子。早晨九点，路易和安卓留下顾琛琛照看南云后赶到高级人民法院，旁听审讯。所谓公开庭审，也不过是走过场的事情，报纸电视都早已经放出了捷报，就已经说明这是证据确凿，无可挽回的事了。而路易和安卓来听这一场审讯，也不过是抱着最后一丝苟延残喘的侥幸以及代南云来看她爸最后一眼的想法罢了。
　　有三个犯人被带上来，中间一个是南云的父亲。路易和安卓看着眼前这个身穿囚服，憔悴不堪的身影，很难看出这是那个曾经和蔼绅士的南叔叔，那个亲自给他们开门，给他们洗水果的南叔叔，他们的好朋友南云的爸爸。
　　审讯的过程可以说行云流水，顺通无阻，三个穿着囚服的人都一直安静地低头站着，没人看得到他们的表情。
　　路易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拿出来一看，是顾琛琛。
　　“喂？”
　　“路易，南云不见了。”

　　路易和安卓很快赶到医院，顾琛琛正在护士值班室里。
　　“三个人值班都看不见一个病人？嗑瓜子儿你不回家嗑，在这提心吊胆地提防着护士长你吃得香吗？”
　　“来来回回溜达的病人那么多，我们哪知道哪个是去厕所哪个是出走啊？”一个年轻的小护士提着嗓门喊。
　　“那直接找个看厕所的来值班好了，省的您年轻轻就把屁股坐那么大！”
　　“琛琛！”那三个护士正气得脸红脖子粗，踅摸着怎么还嘴呢，路易走进来，“找人要紧。”然后拉着顾琛琛往外走。
　　“我就出去打了个水，她液还没输完呢，还好几顿饭没有吃，她跑去哪了呀！手机都不拿，成心不想让我找到是吗！她什么时候这么费心了啊！”顾琛琛边掉眼泪边喊。路易搂紧她，希望她冷静下来，他努力安慰道“我们几个人找她一个一定很快找到的，相信我，相信我……”
　　值班室里的小护士们，此时脸色变得更加难看：相比于顾琛琛尖刻刺耳的语言攻击，这个在三分钟之内出现、走近、将顾琛琛拉走、把她紧紧抱在怀里、声音又温柔地几乎把整个冰岛都化掉的帅得让人不好意思用帅字形容，气度超凡得几乎把整个灰白色医院点亮的男人，才是对这些黄钟毁弃遇人不淑的饥渴剩女最大的攻击。
　　顾琛琛很快恢复了理智，跟她爸借了车，然后和路易分头去南云家里和她爸爸的公司找，安卓已经去了公安局。
　　十点半，顾琛琛到达南云家的居民楼；路易到达了已经停业的南风集团公司。顾琛琛找到房号，先是按门铃，然后敲门；路易转动方向盘，围着办公大厦看了一圈。门内没有任何声动；大厦周围，也不见一丝南云的身影。
　　“琛琛，公安局的人说，没人见南云来过，门卫也没见过。”
　　“……好，我知道了。”顾琛琛深吸一口气，“报失踪吧。”

　　三人还是在医院碰面，每个人在回来的路上都不约而同地抱着同一个幻想——南云完好无损地出现在病床上。但三人，也同时幻想破灭了。
　　顾琛琛一把扯下帽子往地上狠狠地一摔：“天塌了呀地陷了呀?不就是老子被抓了吗！活不了了吗？玩什么颓废，玩什么失踪啊！又不是没人不要她了，又不是没有人不心疼她，她想干嘛呀！”她边骂又边哽咽起来，边哽咽，又边歇斯底里地骂着。此刻，没有人比她更担心南云，没有人比她更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对了！”路易忽然像是想出了什么，猛地抬起头来，“琛琛，DORA的老板不是你朋友吗?”
　　“对啊，我师父的女儿，杉杉姐。你提这干嘛？”
　　“DORA旗下有很多报社，你可以让她立马加一条寻人启事……”
　　顾琛琛不等路易说完，立即拿出手机，拨通了杨子杉的电话。
　　“杉杉姐，我是琛琛。我要请你帮个忙。”
　　顾琛琛心急如焚地说清原委，那边，杨子杉却似乎露出了犹疑。
　　“……琛琛，DORA的杂志和报刊，都是做时尚主题的，从来没有登过寻人启事呀。”
　　“你们不是也登过一些慈善活动吗？登寻人启事不也是另一种慈善吗？杉杉姐，她是我一个很好的朋友……”
　　“……你把她的信息发给我吧，我跟他们说一声。”
　　“谢谢你！谢谢你杉杉姐！”
　　“你顾琛琛开口求我了，这点忙我能不帮嘛！”

　　第二天，DORA旗下的三家报纸都登出了寻找南云的信息，警方也在不停地寻找，而路易、顾琛琛、安卓把他们想得到地方也都去了一边，包括南云母亲的墓地也去过了，可整整一天过去之后，还是毫无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