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到梦醒》那一夜

8、表白

　　也许你只是因为同情和习惯才向我表白，但我宁愿相信你有一种和我差不多的感觉盘旋在心里，我宁愿相信你的表白是因为想怜惜我，明知不可以，却依旧陷进去了。
　　古贝灵　2008年平安夜

　　区天麒被叫进教务主任办公室之前，心里已有很不好的预感。果然，在他前脚刚踏进办公室那一刹那，整人看起来都有些恍惚！
　　一个皮肤长年曝晒在强烈日光下而造成黝黑、干燥，头发也有些粗糙、干黄的矮个子典型农村中年妇女抡起那只干燥的手甩了古贝灵一巴掌，刚好在他踏进门的那一刻，巧合得生生刺痛了他的眼球。
　　奇怪的是，古贝灵竟然没有哭，也没有躲，那一巴掌……她能躲的，为什么不躲？
　　办公室里足足安静了十多秒，区天麒在不自觉的情况下握紧了双手……
　　她说她父母已经死了，那眼前这个村妇是谁，为什么会突然出现一个这样的悍妇，她来这里是干什么的？
　　“贝灵学习一直很努力，最近一次的模拟考试更是突飞猛进，是她班主任重点培养的对象之一，而且本来也准备推荐她入党了，只是‘同居’的事影响实在太坏了，取消她的入党资格是必然的，至于其他处分……”教务主任话还没说完，“啪”的又一声打断了他的谆谆教育。
　　连续两巴掌，古贝灵白皙靓丽的脸颊被扇得有些红肿，点点血丝从被指甲划破的皮肤里渗透了出来，但她还是没哭，只是咬唇低头看着地面，一言不发……
　　区天麒只感到一阵胃酸直往上涌，想吐，想逃离这个地方，剽悍的妇人、虚伪的师长、莫名其妙出现的剧情，有种荒谬的感觉！
　　她入党名额被夺什么时候与“同居”的事牵扯在一起了，学校……终于为取消她入党资格找出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了！
　　“辛辛苦苦缴费让你读书，有出息呀你，住到男孩子家去了，你怎么那么贱！”中年村妇用力戳了几下古贝灵的脑门，没站稳的她，差点直接撞在了门口的墙壁上，幸好被站在门口的区天麒接住。
　　看到区天麒，古贝灵突然露出了个很天真无邪的笑容，笑得很不符合现实情况，笑得傻里傻气的，好像近乎疯癫……
　　疯癫？为什么，上课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就这十多分钟的时间就变成这样了，是这个村妇将她逼成这样的吗？
　　差不多两个月了，复读学校的世界就那么点大，他和她每天同进同出的，再怎么隐秘也不可能不让人知道，其实班里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同居”，是“男女朋友”关系，而且复读学校8个班，也不止他们这一对同居，可就偏偏他们俩被举报进教务处。
　　学校方面，有些学生在外面租房间同居的事早就知道，只是生活上的事，学校不想管太多，也管不了那么多，但平时默认、装作不知道是一回事，一旦事情被摆到台面上，学校方面总是要有些表示的……
　　我曾经在离你最近的地方呐喊过、求救过，可你背对着我，把一切声音都阻隔了，为何你能绝情到视而不见，你知道吗，那几分钟，你不是冷淡，你是无情、是懦弱！
　　教学楼外的空地，古贝灵凄惨地哭着、求着想甩开揪着她发丝使劲拽的那双魔手，再也没有之前那种沉默、冷冷面对一切的无所谓，二楼至五楼教室外的走廊上站满了看热闹的学生，指指点点……
　　区天麒站在办公室门口，看着教学楼空地上的一幕幕，心突然像被鞭笞了一下，痛得他有些忍不住发颤，瞳孔更是一次比一次紧缩……
　　她眼里流露出的求救如此明显，她一直在往他所站的方向看……
　　区天麒惊得刚踏前一步，可身后一只手却拽住了他，回头一看，是刚接完电话的教务主任，眼神交流中，他知道了教务主任的意思……
　　泼妇，泼妇！想冲上前把古贝灵护在身后，可二楼至五楼的人群和那一片指指点点的声音及教务主任的警告却让他的双腿灌满了铅似的，难以移动半分，眼睁睁地看着一切近距离地发生！
　　凌乱的头发、凄惨的哭叫、求救的眼神……这一切，映入眼帘，深入脑海，越看越痛心，区天麒咬牙，蓦然转过身。
　　一个转身，两个世界！
　　古贝灵眼里的失望在这一刹那变成了流不尽的泪水，哭声却停止了！
　　最终，教务主任以一个优秀教师的身份把她“救”回了办公室。
　　外人眼中的“好戏”从第二节下课一直放映到第四节上课，但中间第三节课这整整一节课以及下课时间就像被人按了“快进键”，发生了什么，他们无从得知，只知道最终的结局是区天麒脸色很差地回到教室，而古贝灵没有回来！
　　第四节一下课，区天麒就收拾东西，直往楼下冲，往河岸边的小亭子跑去……
　　河岸小亭子里，中午的阳光将初冬的寒冷驱散了不少，沐浴在冬日阳光里的古贝灵坐在栏杆上，眺望着对面，秀丽白皙的侧脸微微被阳光染成了淡淡的红黄色，在轻风中自由地飘逸着，给人一种青春动人的美。
　　只是……另一侧脸的红肿及淤青将这一美感，彻底埋葬了！
　　“对不起！”区天麒站在古贝灵身后，伸出的手又颓然放下了，从未有过这样的隔阂感，以前纵使两人陷入沉默，但依旧能感觉到对方的心跳和呼吸是同一节奏的，如今，她却把呼吸都隐藏起来了。
　　“没事呀，你本来就不是个多管闲事的人，如果你突然很勇敢地冲出来英雄救美，那我倒会认为你是撞邪了，呵呵！”古贝灵回过头笑哈哈地说，可眼眸里的水雾却化成泪滴，滑落了下来。
　　他定定地看着她的强颜欢笑，抬起手，想为她拭去脸上的泪水，而她却转过身，留给他一个孤寂的背影和冷漠的神情……一如之前，他转过身，将她的哀求声和求救目光全部阻隔在另一个世界！
　　心，蓦然一痛！
　　“唉，这婆娘终于逮到机会打我了，难怪有人说女孩子打架，谁的头发长，谁就吃亏，我头发那么长，打架特吃亏，真痛，真……好！”古贝灵眼类突然射出两道冷冽无比的光芒，随即又大声笑了起来。
　　许久之后，区天麒才真正懂得“真痛、真好”这对矛盾的词语背后隐含的悲伤与无奈。
　　那个女人打痛她了，但好在哪里？身体上的痛只是一会的，但那个“好”字，才是她真正的痛，她的痛……
　　“我的手漂亮吗？”古贝灵突然摊开双手，呈现在区天麒面前。
　　白皙、尖细、不擦指甲油、长短排列得近乎完美…区天麒第一次这样认真地观看女孩子的手指，只是不明白，如果她是农村来的，为什么手指还能保持得这么漂亮？
　　“我妈其实没死，不过跟人跑了而已，他们骂我爸是倒霉蛋，骂我妈是贱人，我是他们的女儿，应该遗传了一半贱的基因吧……”
　　“我爸没死之前，我家经济条件没见得有多好，只是我是独生女，我爸和我妈都疼我呢，不让我下田，不让我进厨房，后来……我变成了什么农活都应该做却不做的懒女孩，我真的挺懒的，不是吗？和你住了那么久，什么都是你做，我什么都没做，也许老天爷也看不过去了吧！”
　　区天麒坐在她身旁，始终像个聆听着，安静地听着她那愤世嫉俗的声音。
　　“你出一下声会死啊，为什么我要被那婆娘打，你不想知道吗，我明明是农村出来的，但手指却那么漂亮，你不想知道为什么吗，你应该看不起我的，你不是应该说我贱的吗？你出声啊！”古贝灵横眉冷对地对着区天麒大吼，似是在报复他不肯救她。
　　区天麒眉头一皱再皱……好久，才淡淡飘出句：“你是我女朋友，我不能骂你！”
　　不是甜言蜜语、不是任何安慰的话，却比任何特效药都有用，心里的痛因为他这句话，变轻了！
　　“混蛋，你这混蛋！”古贝灵的眼泪突然像断了线的珍珠，压抑着的情绪因为他的一句话彻底迸发了。
　　“走吧，总得收拾一下！”
　　对于霎那间调控情绪，古贝灵还是非常厉害的，她的眼泪说来就来，也许只是一时情绪化，也许是真的悲伤，很少有人能知道她眼泪背后的真正意义，最起码区天麒此刻也不明白她的眼泪到底是情绪化多一点还是真的悲痛。
　　古贝灵说完，跳下栏杆，区天麒也跟着跳下，只是他还没站稳，就被狠狠地踩了一脚，痛得他一张脸都皱了起来，不解地看着她。
　　“你还真是个二百五呢，被我骂、被我踩、这一个月来被我占了那么多便宜，都不吭声，好啦，这段所谓的恋爱来得快，去得也快，这样就好了，最起码以后不会再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感觉而烦心，同学关系就好了，唉，总不能一直打扰你，还你一个清静的屋子，我还是挺害羞、挺含蓄的！”
　　你还害羞、含蓄？！这世界有几个女孩有你这么大胆的！
　　“不行！”
　　突然被抓住的手腕，让古贝灵第一次知道原来男人的力气可以大到这种程度，力量……似乎真的像电视上说的，会给人一种安心的感觉。
　　她终于破了他一贯淡如风的说话语气，只是，这次，到底代表着什么，他的表白吗？经过家长与学校方面干预之后，还能继续这段像恋情又不像恋情的感情吗？
　　“让我试试……保护你！”
　　从小到大，收过表白式的情信、听过表白的甜言蜜语，却从来没有哪一封信、哪一句甜言蜜语比得上“试试”这两个字让她心动，这算表白么？
　　十二月二十四日，在平安夜的天空还没有黑下来之前……他的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