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到梦醒》那一夜

43、破碎

　　梦始终要醒，原来生不如死是这种感觉！
　　古贝灵　　2009年8月17日
　　“谁，谁是张冬玲？”陈斯优惊怒的声音自桥中间传出，一双明亮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令人不敢直视的怒火，直勾勾地盯着古贝灵。
　　“我一个同学，所以明天你不用和我一起去了，看我对你多好，如果被你爸妈知道你和一个女孩子去医院堕胎，怕是要打死你了，呵呵！”
　　古贝灵笑呵呵地说完，想像朋友一样故作轻松地拍拍陈斯优的肩膀，却被他一把打掉，冷笑道：“笑不出来就别笑了，看着刺眼！”
　　古贝灵的笑脸刹那间冷了下来，深呼吸了下，把眼泪逼了回去，指着不远处的小亭子，惆怅无比地说：“那里，是我和250最喜欢呆的地方，每个星期六晚修过后，一瓶啤酒、一包花生、背靠背坐着，听风的声音、听河水流动的声音，很安静、很简单，即使我不喜欢喝酒，但我喜欢和他一起从谈天说地的感觉！”
　　“切”陈斯优不屑地哼了声，像这种文艺型柏拉图式精神恋爱他最不爽了，什么听风、听流水，那是人干的事么，那是古人才会做的事。
　　“你交过女朋友吗？”古贝灵对他的不屑也不以为意，反正除了她自己和区天麒，没人会感受到安静的那种幸福感觉。
　　陈斯优眼神闪躲了几下，最后叹了口气，做作无比摇了摇头，模棱两可地说：“曾经有那么几个红颜知己！”
　　“那你爸妈见过你那几个红颜知己吗？”
　　“傻啊，寿星公上吊，嫌命长啊，我才高中耶，见家长？别闹了！”陈斯优吓得跳了一下，很自然地回答，回答完之后，见古贝灵一双眼睛古怪无比地看着自己，疑惑地问了句：“你见过他家人？”
　　古贝灵没有回答，反问了句：“你觉得我运气好吗？”
　　好个鸟，都被人搞大肚子弄得要堕胎了，还运气好，运气背到家了你，陈斯优悻悻地翻了个白眼，但为了不想打击她，只能笑呵呵地说：“具体情况具体分析！”
　　“复读第二学期，我被我唯一的亲人赶出了家门，从此我没有了家，他变成了我的一切，吃他的、住他的、用他的，在复读学校所有人都知道，区天麒是不参加考试的，但为了钱，不，应该说为了帮我存大学第一年的学费和生活费，他不仅参加了考试，而且每次考试前都非常努力，因为他必须拿到奖学金！”
　　过去了的那段时光，回忆起来是如此的清晰，仿佛就发生在昨天，为了高考、为了奖学金拼命考试时的样子浮现在脑海中，总让人觉得那么的安心、窝心。
　　“区天麒的家境应该挺不错，不缺钱的吧！”陈斯优讪讪地说，不管他与她之间有着怎样甜蜜的回忆，但看到她脸上洋溢着迷恋的神情，他就不爽，很不爽。
　　“不管我怎么任性、怎么胡闹，他都不会大声说我一句，高考结束那一晚，我把自己交给了他，整个暑假，我活出了人生中最灿烂的时光，我一直认为，我们会一直走到底，走到结婚生子、走到一起老死！”古贝灵掏出戴在颈上的戒指，泪光炯炯地仰天无声哭泣。
　　怎么会这样，真的有这样的人吗？陈斯优听到她的絮絮回忆，忍不住在心里猛问了自己几下，这与他熟悉的恋爱完全不同，他恋爱的时候，从没想过将来怎么样，最多也就想一下高中毕业后还能不能继续，要不要分手？
　　与家庭、未来和责任相联系在一起，陈斯优自问要不起这样的恋爱，看着古贝灵，他突然觉得心情很沉重。
　　“所以喜欢我就要负担我的学费、生活费还有将来，你喜欢我，但你要不起我！”古贝灵抹了下眼角，平静地笑了笑道。
　　“你说话就不考虑别人感受的吗，你这女人……”那明显到极点的看不起，让陈斯优就像被踩中尾巴的老鼠，气得直瞪。
　　什么爱你一生一世、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长大……这些肉麻到极点的话，他也曾张口对别的女孩子说过，但面对着古贝灵，他现在甚至不敢说一句“谁说我要不起你”这样的话。
　　“帮我找个出租房，后天我要搬……”声音戛然而止，“搬”这个字眼一出口，与他一起生活的画面电光火石间全部弹了出来，古贝灵心痛得蹲了下来，紧紧捂着胸口。
　　“喂，你怎么啦，没事吧？”
　　“你帮我找好房子，至于其他的事，就不麻烦你了！”古贝灵疲惫地挥了下手，走了。
　　“傻了吗，不要我帮，你以为无痛人流真的不会痛吗，如果你真的决定了，不管怎么样，我都陪你去！”陈斯优看着一直干呕，瘫软在地上的古贝灵，无奈地叹息道。
　　回到家，陈斯优躺在床上，看着旁边的手机，一直在重复拿过来和扔回原处这两个动作。
　　想起第一次见到古贝灵时她那双带着忧伤却明亮无比的眼睛，她独特的性格，古怪的思维方式，再想到她如今痛苦不堪的处境，陈斯优一拳又一拳地捶打着枕头，恨不得一刀把区天麒劈了！
　　脑海里两个想法在激烈地交战着——告诉区天麒她打算“流掉”的时间与否！
　　他很清楚，古贝灵选择“流掉”之后，她与区天麒之间的爱情也就走到了尽头，也许这样，未来陪在她身边的就是他自己……
　　“啊啊啊啊，他妈的，烦死了！”一想起古贝灵伤心绝望的身影，陈斯优心里就郁闷得像被一块大石头压住了胸口。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的个人利益观与良心道德的战争！
　　次日清晨，小区，古贝灵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坐在沙发上看着自己生活了近一年之久的温馨小窝，心……仿佛空了，与离开古家完全不能相比的无助与迷茫在心底悄然滋生，伴随着撕心的痛。
　　她的未来在哪里，没有他的世界，她该去往哪里才能找到安歇的港湾。
　　欢声笑语的温馨快乐的生活一幕幕地在脑海中放映，每一眼，她都似乎看到他在厨房忙活的样子、他安静地坐在沙发上喝茶看书的身影、他教她练书法时的专注与柔情……
　　陈斯优扛着她装满东西的两个大袋子，本来想抱怨一番，却见她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无声地流泪，心顿时又是失落又是酸痛。
　　“走吧，再多看一眼又如何？”陈斯优递了张纸巾给古贝灵，不待她抬头、不待她回答，拽着两大袋东西先出门了。
　　害怕看到她眼里充满留恋、充满哀伤，害怕心再痛一次！
　　门口玄关处，古贝灵看着相框里她和他戴着戒指、十指紧扣的甜蜜合影照，手一伸，直接拿出门。
　　随着大门“哐”的一声关上，古贝灵的心也猛地颤了一下，拖着拖箱，泪珠滚滚地疯狂往楼下跑……
　　“走吧，从今天起，我要为自己而活，等下请你吃饭，庆祝一下！”古贝灵眨了下眼睛，拖着箱子，看起来非常灵动愉快地往等待已久的计程车走去。
　　贝灵，我该怎么做才能让你开心，我的立场、我的能力又能做些什么呢？
　　“我能做的……”陈斯优拿出手机，看着昨晚一直没矛盾着要不要打的号码，终于……一条短信飞了过去。
　　如果他能让你回到那个性格虽然古灵精怪，但却幸福得让人嫉妒的得意样子，我想我一定会比现在看着你强颜欢笑要好受些！
　　盛夏的夜，总是带有股挥之不去的余热，扑面而来的热风总会让人心情没由来地感到烦闷。
　　晚上八点半，河边凉亭，离约好的时间还有半个小时，区天麒却已经在这里坐了差不多一个半小时了，散步的老年人、年轻的夫妻、孩子们一一走过，但却没一个人映入他脑海中，因为他的大脑此时完全沉浸在过去的记忆里。
　　在河岸小亭子里堪称美丽的一次意外与她不遇而期，星期六晚修过后定时定点背靠着背吹风、聊天，整个暑假每次晚餐后的散步……这一切，浮现在脑海中，清晰得让他久久不能自拔。
　　“贝灵搬走了，明早八点半我和一个叫张冬玲的人陪她去医院，这是你最后的机会！”区天麒看着手机里那条无储名的信息，拳头一次比一次攥紧。
　　“给！”
　　一道清冷的嗓音在身后响起，手臂上传来冰凉的触感，区天麒回过头，不安地接过古贝灵递过来的啤酒，怔住了。
　　她不喝酒的，她说过，啤酒比可能比尿还难喝！
　　“250，你自己或许没发觉，你是个很帅气的男孩，住在学校宿舍的时候，熄灯后舍友聊的最多的就是你，运气真好，这么帅气的人竟然成了我的男朋友；运气真背，这么帅气的人毕业后不属于我！”肩并肩坐在石椅上，古贝灵仰头一口气喝掉半瓶啤酒，神情复杂地看了区天麒一眼。
　　区天麒摸了摸她的长发，苦涩地笑道：“以前说你名字很漂亮，其实背后的含义是你很漂亮，我运气真的很好，有一个那么漂亮的女朋友那么爱我，把一切都给了我！”
　　“可是我们并没有结果，不是吗？”不知为何，来之前汹涌的情绪在见到他、呆在他身边后，变得如此平静，平静得让古贝灵觉得自己是不是已经痛到麻木了？
　　“有结果，只要我们肯努力，就一定可以！”区天麒紧咬着牙关，奋力将古贝灵拥在怀里。
　　“唔…”
　　区天麒痛呼一声，鲜血从左手臂上流下，流入她的齿间，咸涩鲜血味道弥漫在她口中，同时，也在他手臂上留下两排月牙般的齿痕。
　　“够了，我们都努力很久了，250，你为我做得够多了，也许这个孩子就是上天警告我不能再拖累你，记得爱过就行了！”古贝灵拿出纸巾轻轻拭去他手臂上的血，温柔地朝他露出了个美丽无比的笑容。
　　最后一次的温柔，最后一次为我们相遇、相知、相爱而笑，因为我知道，在以后的日子里，回忆起你、回忆起我们之间的种种，我不会再笑，只会默默流泪。
　　“我不要记得，你就在我眼前，为什么要我把你变成回忆，我不要，也做不到，清华大学是吧，我不去了，我宁愿不读大学，我也要保住你和孩子！”听到她的诀别，区天麒彻底慌了，抓着她的手，死都不肯放开。
　　他的泪水、他的真挚、他的坚持……让古贝灵从灵魂深处不想放开、不想离开，想和他一起面对困难、缔造将来。
　　有那么几秒，天知道古贝灵多想点头对他说：“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古贝灵凝视着眼前这一张依旧英俊的脸，踮起脚跟轻轻吻了他一下，晶莹的泪珠自两人眼眶滑落，很自然地融合在对方的脸颊上。
　　“好了，天麒，我爱过也狠狠地痛过，看到你悲伤，我会很痛，你别让我痛了行吗，好聚好散，我要祝福我的最爱将来平安、健康、快乐！”平静被泪水打破，心抑制不住地痛了起来，古贝灵泪光炯炯地拿起酒瓶，哭道。
　　“祝福什么？！”
　　“哐”的一声，酒瓶被区天麒一手甩开，从未大声说过古贝灵一句话的他，第一次，如此生气、如此无助地喝了她一声。
　　她从不怀疑他对她的爱，可也正是他这份爱，将这段感情逼进了死角，如果他稍微对她狠心一点，在知道她怀孕之初就让她去“流掉”，或许堕胎就不会变成他们之间再也无法继续下去的导火线，而是像其他恋人一样，继续恋爱着。
　　性格决定一切！
　　“你疯够了没有？”古贝灵一声暴喝，再加上猛地一推，将他差点推倒在地，气氛刹那间变味了。
　　“是你搞大我的肚子，是你没办法让我生下这个孩子，是你没能力让我留在你身边，也是你的懦弱、失败和无能才毁了我、毁了孩子，你有资格疯？！”如针如锥、一句比一句让区天麒羞愧、惭愧的话紧随着古贝灵咄咄逼人的脚步而出现，直说得他脸色惨白、嘴唇发抖，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这些话，将他的自尊完全践踏在地上，最诛心的话！
　　不是这样的，250，你是我遇到过的最负责任、最聪明、最好的人……看到他无力地跪在地上，哭得比迷路的孩子还无助的样子，古贝灵的心像被巨大的电流电中，全身一阵麻木，差点也无力地瘫在地上。
　　她成功将他逼到了崩溃，她成功将他的骄傲摧毁殆尽，让他羞愧得连抬头看她的勇气都没了……
　　转身，泪水像奔腾的洪水，汹涌地往下流，心，彻底碎了！
　　月很圆，风很轻，三星连珠依旧闪耀着，定格在他跪在地上哭泣、她转身死捂着嘴无声哭泣的小亭子，崩碎了曾经发生在这里的一切美好。
　　跑下河岸，一安静昏暗的小巷子里，古贝灵扶着墙，狂吐了起来，心为源头的痛抽走了她全身的力量。
　　原来这就是失去一切的感觉，原来这就是生不如死的感觉，原来真的有一种爱叫“失去一个人，等于失去了活下去的动力”。
　　倒在凉凉的巷子地上，古贝灵看着闪着耀眼光芒的三星连珠，沉沉地闭上了眼……
　　一道身影闪现，背起了她，默默地往巷子对面走去！
　　区天麒崩溃了，古贝灵也崩溃了，他们的爱情碎得再也拼不回来了，旁观了一切的陈斯优只想安静的局外人，安静地守在已经失去一切的她身旁，只希望能把她从崩溃中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