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到梦醒》那一夜

21、无家可归

　　离开了家，束缚着我的枷锁好像全部被砍断了，有时候我在想我是不是真的很无情，生活了十八年的家竟然比不上和你一起生活不到一年的小套房，只是我没得选择，所以希望你珍惜我、希望你不会放弃我！
　　古贝灵　　2009年5月3日

　　家，是人心灵的港湾，若失去家的支持，一个人走在这个世道上，会从心灵上感到孤寂，从实质意义上失去了家的她能走多远？不知道，她只知道，若再不离开那个家，她会崩溃……或许他也是她离家的帮凶之一，正因为他的出现，才给足了她离开那个家的勇气。
　　五月，逼退了冬的寒冷，春的缠绵，迎来了宁静的夏夜，初夏的气息弥漫着些许青春的冲动，奏响了高考决战前的最后悲歌。
　　教室里已经很难出现欢声笑语，即便是成绩好如区天麒之类的前五名同胞们，都在紧张地准备最后的决战，无数的参考书、习题册、试卷越堆越高，一到上课时间，空气中就弥漫着高昂的斗意，一到下课时间，高昂的斗意散去，空气中弥漫着些许心力交瘁的疲惫。
　　“妈的，我在高四做的试卷比我高一高二高三加起来还多，呼，我的目标也不高，只要能考上本科B线也就够了，你呢，想考哪里？”课间休息时间，小胖闭着眼睛，有些有气无力。
　　区天麒想了下，又看了下前面趴在桌子上听MP3的古贝灵，微笑道：“和她在同一个城市、同一片天空下的大学！”
　　趴在桌子上的古贝灵不知道是因为听歌听笑了，还是听到后面的谈话声而笑……
　　离开了那个家，古贝灵真的一点也感觉不到生活有什么变化，她尝试过在月尾交生活费给区天麒的时候，他都会在隔天放回她房间的抽屉，这是个折中的方法，他不当面拒绝她给的生活费，隔天才放回她房间，避免所谓的“尊严”冲突。
　　“古贝灵，古贝灵，姓古的，你别装睡，我知道你没睡，问你呢，星期六的班级活动你们去不去？”
　　“吵死啦，你问他不是一样吗？”古贝灵摘下耳塞，瞄了下正在看着窗外的区天麒，有些恼怒地瞪着小胖。
　　“他回答问题得看他的心情，反正你去的话，他也就去，怎么样，爬山踏青呢，去不去？”
　　“每个人要交30块，太贵了，我得考虑一下！”古贝灵想了下，严肃地说。
　　“你和你同桌的钱我包了，呃…灵莉，你去不去？”小胖有些紧张地看着还在做数学题的万灵莉，胖乎乎的大手，有些冒汗的迹象。
　　“嗯，虽然高考时间很紧，但大家总算是相处了差不多一年，也只有这一次班级活动，当然去了！”
　　万灵莉是个绝对文静的女孩，和区天麒并称为班里的“寡言男女”，只是其他人并不知道，这上下桌四个人其实聊起来还是挺聊得开的，虽然更多的时候，说话的是古贝灵和小胖。
　　“区天麒古贝灵，到办公室来一下！”
　　古贝灵和区天麒相对视了眼，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跟着班主任往楼下走去，班里……窃窃私语和交头接耳的八卦声立刻出现了。
　　所有人都知道古贝灵这一学期根本就没交200块住宿费，也就是说所有人都知道她和区天麒依旧同居，上一次是家长和学校的警告，难道这一次是历史重演？
　　这个世界没有重演的历史，往事一旦沉淀为历史，那段时光就停滞在曾经的记忆中，也许将来会出现类似的事情，但前提条件——时间已不符合。
　　这一次，不仅仅有那个婆娘，还有区天麒的妈妈……
　　“你这死丫头！”刚踏进办公室，迎接古贝灵的就是那粗糙的大掌呼啸而来，但这一次，那大掌被区天麒死死地抓住。
　　一股让空气凝结的怒气自他身上逐渐向四周扩散，不仅是古贝灵，就连他的妈妈也是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似乎她也没见过自己儿子会有这样的一面，生气？还是更严重的愤怒？
　　“别再以长辈的身份自居，看到就烦！”区天麒抓着那悍妇的手，眼睛的平淡逐渐过渡为冷漠。
　　你不知道，当你把我拉到你身后，护着我的时候，我的世界变得多平静，以前不知道什么叫安全感，现在知道了……
　　“你是怎么教你儿子的，教他读书，读傻啦，专门拐带小女孩的！”区天麒冰冷的眼神生生吓了古贝灵的舅妈一跳，这才一个多月没见，怎么这小子变成这样了，好像要把她吞了？
　　“你发什么疯啊，我都和你们断绝来往了，你现在过来我学校闹，不觉得不要脸吗？”这婆娘怎么打她、怎么骂她都没关系，但她竟然发疯到把矛头指向他妈妈，这个令人心疼的母亲！
　　失去了一个儿子，却偏偏又是自己的小儿子害得她失去大儿子，这个母亲……太难了！
　　“你们都冷静些，古贝灵，你家长只是要了解你在学校的情况而已！”班主任见连区天麒这个品学兼优、淡然处世的学生似乎都动怒了，连忙站出来缓和气氛。
　　古贝灵扯了下区天麒的衣角，示意他别生气，冷静下来，毕竟他妈妈在呢，她不想让阿姨担心，更不想让她留下不好的印象。
　　只有天知道，她对这段感情有多大的憧憬！
　　“老师，天麒最近的成绩怎么样？”一开口就知道素养的高低，区天麒的妈妈身上带有种知书达理的知性女人气息，反观古贝灵的舅妈，不开口，光身上那股泼妇煞气都能让人蹙眉。
　　“依旧是第一，校本部的高三和我们复读学校这边的高三，共42个班，排名第一！”班主任语带骄傲地说。
　　“我不管你家是怎么样，也不管你和小灵的关系是怎样，只要不影响我儿子读书，只要我儿子能静下心来读书、正常高考，我都可以不管！”区天麒的妈妈说完，对区天麒和古贝灵道：“回去上课吧！”
　　高考这个杯具的代名词竟然无形之中当了区天麒和古贝灵这段高调的高四复读生爱恋的保护伞？！
　　只要能让他儿子高考成功，一切都不再是问题……这是他母亲说的，很现实，但对古贝灵来说……却觉得自己真的有些幸运，她从不怀疑她和250在一起，如果250继续不考试、成绩后退或者受到影响，他妈妈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宽容，甚至会让他俩分手。
　　十分钟后，古贝灵的舅妈气冲冲地从学校大门出来，当真是一个悍妇，看她那气势，一般男人要么不想惹，要么不敢惹，有点《水浒传》里孙三娘转世的味道。
　　“谁叫你来我学校的？”特地没回去上课，就是为了等她，古贝灵身子靠着墙，眼里没一丝对长辈的敬重，有的只是逐渐冰冷下来的光芒。
　　能从中等成绩进步到稳稳定住在全班第五名的位子上，古贝灵岂会是书呆子，更不是肯吃亏的主。
　　这个学期张东玲太平静、太安静了，这让古贝灵非常不安，而且她还知道自己家的电话号码，这这绝不是巧合！
　　“你个死丫头，小贱人！”悍妇一受刺激，扬手便朝古贝灵冲了过去。
　　古贝灵眸光一寒，一个百米加速跑的速度，直往那婆娘撞去……
　　路人只看到一个身形矫健的女孩不要命地朝一个身形骨架挺庞大的中年妇女冲去，然后就看到那女孩捂着自己的头，似乎痛得面部都有些扭曲，而中年妇女更惨……一颗门牙硬是被那女孩的头给撞得飞了出来……
　　堪称惨烈的一撞！
　　这个女人，平时掉了几块钱都会把家里翻个底朝天，如今要坐车来水寨镇就为了想知道她的学习情况？骗三岁小孩去吧，骗和尚去吧，她会关心她的学习？
　　“你这个小贱人……”悍妇捂着自己血流不止的嘴，有点口齿不清地怨愤道。
　　“你没读过书，你当然不知道在学生群体中被人骂‘贱人’有多羞耻，我离开了那个家，我的生死不用你们管，当然……你们的死活我更不会管，别再干涉我的生活，像你这种人，如果没收一点好处，你会来水寨镇？”古贝灵说完，眼角突然瞄到墙角一条锈迹斑斑的断裂水管，缓步走过去拾了起来，目光阴冷地朝那悍妇走去。
　　“你，你干什么，你想做什么？”看到古贝灵嘴角浮现的那抹疯狂的笑意和水管，悍妇脑海里突然想起前几天电视新闻报道的“一个长期受欺负、受侵犯的女孩突然疯狂地捅了她父亲十几刀，导致他当场致死的”的画面。
　　“是，是一个女孩子给了我300块，要我去…去你学校闹的！”
　　古贝灵嘴角的弧度变了，从刚才看起来的疯狂变成了自嘲，她的亲人，她的舅妈，为了300块钱，可以不顾她的学业、不顾她的尊严，将她往绝路上逼……如果不是临近高考、如果不是250的妈妈信任自己的儿子，这件事再次闹大，到时候，她可能会被劝退吧？！
　　“我曾经想把你当成妈妈！”古贝灵擦了下眼角不争气流下的泪水，从她身旁擦肩而过的时候，嘲讽式地说了句。
　　临近正午的河岸小亭子，阳光铺天盖地的照射而来，空气中浮沉着闷热因子，找不到一丝可以遮掩太阳的地方……
　　这一刻，古贝灵多想自己能化成石头，就这样曝露在阳光下，让光热曝晒至龟裂，至散成一地，然后一阵清风吹过，化为尘土，随风飘散！
　　十一岁那年，爸爸惨死，妈妈跟别的男人跑了，是那个悍妇充当着她青春期的第一位老师，第一次来月事的时候，是这个女人给她第一片卫生棉；别的孩子笑她没父没母的时候，这个女人会用泼妇式的怒骂，骂走那些孩子；初中时，第一次收到男生写的情信给她，也是这个女人对她说“学习为重”……
　　她曾经真的很信任、很信任这个女人，想把她当成妈妈，取代那个不要她的妈妈，长大后孝顺她！
　　也许她也有很大错，生活在农村，而且那女人毕竟不是她妈妈，舅舅也不是爸爸，如果她肯下田干农活、肯心甘情愿去厨房烧火做饭、去捡柴、去锄地的话，两人的关系或许就不会是这样，十四到十八岁这几年，就不会活得那么胆战心惊……
　　谁都不懂她内心的苦楚，即便是区天麒，也不能完全了解她失去家、失去家人之后内心的忐忑和不安，就像大海里的一叶扁舟，即使知道他的岸边等待着，但无家可归的感觉……让她依旧没有一点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