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岛冰茶（YA）》玉阶蓝阁

11、第十一章

　　（十一）

　　“你都记起来了？”没有否认，Athrun的语气就像在聊天一样平常，“看来刹车是你动的手脚了。”

　　“没错！”而Shinn却更加咄咄逼人地微眯起了眼睛，“可惜你逃过了。你真以为能瞒我一辈子吗？！”

　　“我从没想过要隐瞒你，也早知道这一天会来。”相对的，Athrun的语气仍然平静。

　　“骗人！你根本是故意不让我恢复记忆！这样能让你多活几天吧！”

　　Athrun叹了口气：“我承认当你醒来却失去记忆的时候，我没有想办法帮你恢复。因为我希望你能有机会像一个普通的孩子那样长大。但我没有做过任何阻止你记忆恢复的事。”少年眼中有一闪而过的一丝波动，Athrun继续说，“对于你，当年的事我没有什么要解释的，我一直等着这一天到来。要怎样结束，就看你的选择。看来……”他的目光第一次移到了对着自己的枪口上，“你已经做出了决定。”

　　Shinn的眼中血光更盛，刺向仍然如深潭一般的那对凝玉，握枪的手指不断收紧。

　　等待着在梦中出现过多次的枪响，Athrun听到的却是少年带着些微啜泣的低吼：

　　“为什么？”

　　Athrun看向眼中交织种种道不清的情绪的Shinn，微怔地听着他的控诉：

　　“为什么会是你？为什么这么好……这么好的一个人，会是灭我全族的罪魁？为什么？你给了我那么多……那么多，却又夺走更多？！为什么？！！！”

　　“Shinn……”Athrun的语气也有了些微的颤动，他调整了下呼吸，平稳了声音，“因为‘暗夜’非亡不可！”

　　面对少年愤怒的抽气声，和被握得更紧的枪，Athrun的声音却脱去了冷淡，充满了当年的决绝：

　　“不留活口、手段残忍的谋杀、毫无人性的活体实验、为犬材料’甚至连孕妇胎儿都不放过！这样一个不择手段、枉顾人命、只认钱的暗杀组织，留下来还要害多少人？决不能让它继续存在下去！不管要付出什么代价！”

　　“不留活口？不择手段？哈哈哈……”少年凄然地大笑，“那些来灭我族的所谓‘正义之师’所做的事，和你说的罪行又有什么不一样？！”他大吼了出来，“那漫山遍野的血难道就不是血了吗？！难道因为生活在组织里，所以就都不算人命了吗？！”

　　眼睫一颤，Athrun仿佛看到了当年BOSS的影象，正冷笑着讥讽地质问剿灭过无数组织帮会的突击队长：“如果你要指责我的手上血债累累，那丧于你手的生命又价值几何？还是……你真有那么了不起，可以决定谁更该死？”

　　闭了闭眼，Athrun的声音暗哑了几分：“我并不认为要剿灭这样的组织，采用非常手段有什么不对。但是，对于其中无辜死去的人，对于你……”他抬眼正视Shinn，“我无话可辩解。”

　　一时间，两人之间只有风经过的声音，连原本发出咕咕声的鸽子也早已不见踪影。良久，Shinn开了口：“好！很好！！！”

　　枪口微微调整，对准了Athrun的心口，Shinn死死地盯住眼前做了十年家人的蓝发青年，搭在扳机上的食指渐渐用力……

　　Athrun看着一脸决然的少年，没有作出任何动作，只是看着。直到扳机终于被扣动，他仿佛有些幻听，听到了回音一般接近的两声枪响。立刻感觉到左臂发麻，紧接着是火辣辣的疼。

　　下意识地捂住痛处，他抬头，看见飞落在地的枪，然后是捂住手腕的少年，再然后，他转头看向先前两人都忽略了的入口，不怎么意外地看见了熟悉的银发青年。

　　“Yzak……”Athrun无意识地低喃着来人的名字。

　　Yzak周身散发的气势非常凌厉，自刀锋一样的银发、寒冰一样的眸和手中银色的枪口迸出，强烈得如同狮王驾临，也清晰地传递着他的怒不可遏。

　　“Shinn•Asuka！‘暗夜’核心家族之一Asuka家的唯一幸存者！涉嫌多起连环毒杀案！以及谋杀未遂的现行犯！就捕吧！”

　　没有回答，Shinn突然转身飞奔向屋顶的另一头！Yzak毫不犹豫地开了枪！

　　“不要杀他！”

　　Athrun的喊声多少干扰了Yzak，再加上少年的灵活，子弹擦过了他的脚边身旁，却没有打中。一晃神，他已跳上了逃生梯。Yzak追过去的时候，熟悉地形的少年已经不见了踪影。
　　Yzak转头看着Athrun：
　　“他想杀你。”

　　“我知道。”

　　“他是Asuka家族的人。”

　　“我知道。”

　　Yzak冷哼了声：“是啊，你当然知道！就是不告诉我们！要不是Dearka刚才打电话来告诉我查到的情况，我到现在还不知道那小子是那组织创建人之一Asuka教授的独子！”

　　Athrun低低地说：“我只是……想让他过正常人的生活……”

　　Yzak不留情面地打断：“你什么时候变那么不切实际了？这不是摆明不可能的事吗！”

　　“Yzak！”

　　“我说错了吗？”

　　见Athrun别过了头，Yzak也没再说话，走过去为他的伤口做紧急处理。

　　Yzak的房间，Athrun小心避开刚包扎好的伤口，将衬衫扣好，抬头看着挂掉手机，自窗口回身Yzak，黄昏的金柔余韵映染全身，带着几分不可仰视的光芒，和被柔和了些许的线条。

　　“Dearka和Nicol正在来医院的路上。” Yzak的声音拉回了Athrun的思绪，“Haine说：‘既然那小子刚保证了会小心，还不到半天就出事。那我只有派人保护他了。’”

　　“没这个必要……” Athrun正要反对，看见Yzak高高挑起的眉和抿紧的嘴唇，后面的话止住了。

　　短暂的沉默后，Yzak压着火的声音响起：“你到底还有多少事瞒着我？”

　　Athrun看着他，眼色清澄却寂寥：“其实我只是……不知从何说起。那两年间发生的事太多了。而且，也许我下意识地不愿意去回忆吧。”

　　对视良久，Yzak别开眼去，声音是少见的低柔：“痛吗？”

　　习惯性地回答“没什么大碍……”，Athrun却渐渐感觉到心底有个角落被Yzak的声音触动了，他试图同往常一样勾起嘴角，却突然觉得很困难。于是放弃了调整自己的表情，轻轻地说：

　　“其实……很痛啊……”

　　有些意外地转回视线，Yzak定定地看着Athrun，而对方却有点迷离地看向了别处：

　　“十年前我就做好了准备，有一天，那孩子会想起那地狱般的几天。我知道那个时候我就必须要面对他的仇恨。我早就准备好了要面对的。”

　　Athrun的声音比平时更清也更轻，与他的表情同样透出了一种空灵感。

　　“但是，当这一天真的来了，当他真的开了枪……”

　　没有受伤的手按在了心口。

　　“没有想到，会这么痛啊……”

　　低下去的声音，低下去的头，直至最后已出现裂痕的声音，让Yzak几步跨到他面前。

　　难道……

　　他抓住了Athrun的肩，想让他抬起头来。

　　难道……他哭了？

　　“Athrun！”他有些着急地叫着他的名字，却在他抬头的时候愣住。

　　Athrun没有哭，虽然，已经一脸啜然欲泣的表情；虽然，眉宇间传递的伤痛和他的声音一样，已经仿佛裂开了表面的冰封。但是，他的脸上没有想象中的湿意，他，没有哭。

　　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忘记了哭，忘记了伤心的时候流泪的感觉呢？Yzak没有多想，一把抱住了Athrun，紧紧地。

　　“Y……zak？”回过神的Athrun声音依然迷离。

　　“傻瓜！想哭就哭吧。”

　　Yzak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声音表露了多少关心，他只是，不想看到他再这么隐忍下去而已。

　　这一句话，仿佛敲打冰壁的最后一击，让久违的湿意充满了Athrun的眼眶，温热的液体一滑出，便再也收不住。心中的某道闸门仿佛被打开了，倾泻而出的，是比想象中更汹涌的激流。

　　感受着环绕自己的气息，Athrun放弃了挣扎和坚持，颤抖地抬手环住Yzak的腰，将脸埋进了对方的肩窝，放任眼泪尽情地流。他觉得累了，真的累了……

　　静静地收紧了双臂，Yzak突然厌恶起自己：为什么这么多年就没有想过要和他好好谈一谈？却让他一个人，就这样背着这么重的心伤还一直装作没事？

　　如水的夜色流进房间，而房中唯一的声音是细细的抽泣声。肩窝的湿意蔓延到了胸前，仿佛透过皮肤，灼痛了Yzak的心。

　　放不开啊，这个连哭泣都那么“安静”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