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鸟东来西飞去》莲檀

6、 必然的偶然（一）

　　午餐时间，员工食堂一如既往的人头涌涌。没办法啊，整栋大夏的写字楼员工都在这儿开餐。
　　夏茗端着很艰难才取得的食物，在人群里巧妙地向着朝她挥手的何玉走去。
　　不过是比平时磨蹭了几分钟下来，这餐厅里就几乎塞满人了。要在这个社会里生存还真是不容易啊，尤其是面对这么多如狼似虎的人。
　　“何玉，你干嘛偷吃我的菜？”
　　真眼尖，何玉咕哝一声，慢吞吞收回已然在半空中的筷子，无辜地说：“我不是看你毫无食欲嘛！”
　　“我哪有！”忙了大半天，她现在胃口好得可以吃下一头牛。
　　“那你干嘛一脸哀怨的，还在叹气？”活像吃饭有多痛苦似的，她不是在助人为乐嘛，吼吼……
　　夏茗吞了口米饭，无奈地说：“我在想事情好不好？”
　　何玉研究性地盯着夏茗，定定地说：“小茗，你最近怪怪的。”
　　“有吗？”
　　照常吃，照常喝，没瘦一寸，没胖一分，就是太忙了，牺牲了不少宝贵的睡眠时间。
　　“你最近都没有回家吃晚饭。”
　　“不是忙着加班嘛。”来来回回的跑，她嫌麻烦。
　　“你不都是要回去给台风和小雨做饭的吗？”
　　“她们上个星期就回总部了，你不知道吗？”夏茗奇怪地看了一眼何玉。
　　“他怎么没告诉我啊？”何玉脱口而出，又觉得有些不妥，“呃，我是说，她们走得很……无声无息啊，呵呵……”
　　夏茗听出了弦外之意，恍然大悟：“哦，总部的人是走得很无声无息啊！”
　　这段时间，何玉和总部派过来的工程师王国走在了一起，身为她的好友，何玉自然是知道内情的。
　　“夏茗！”何玉瞪她，“你的宫爆鸡丁没收。”
　　笑话，这个宫爆鸡丁是餐厅一绝，今天好不容易抢到一份的而且刚刚还被她偷了不少，怎么都不能拱手让出去的。这年头，偶尔还是要为五斗米折腰的。
　　好，好好，夏茗投降认错：“我错了，何同志。我不应该和宫爆鸡丁过不去。”
　　“扑哧。”何玉被夏茗一本正经的样子逗乐了，筷子一转，笑呵呵地在夏茗痛心的目光了夹了块大鸡块，“嗯，国庆打算怎么过？”
　　“吃喝玩乐……”想到吃饭进行中，及时把“拉撒”二字截下。
　　何玉用一种看猪的眼神望过去，痛心疾首地说：“夏同志，你再这样下去就要有滞销品变成压仓品了”。
　　“我不介意。”何玉第一百零八次搬出她的说辞，“更何况，李心羽都还没有男朋友呢。”
　　这女人！何玉真想敲她两筷子。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每次提到这个话题，都拿她们几个好朋友当中年龄最大却云英未嫁的心羽做挡箭牌，也不想想其他比她小的姐妹的孩子都会叫妈了，真是没有一点身为大龄剩女的自觉，都奔三的人了，连场像样的恋爱都没有谈过，真教作为朋友的她感到无力。
　　不过……
　　“谁说心羽没有男朋友，她12月就要结婚了。”
　　“什么？”一粒花生伴着夏茗的惊呼滚下台面。
　　很好，何玉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不会吧，她不是说要坚持不婚原则的吗？”
　　“所以说啊，一切皆有可能嘛！”何玉感慨，“反正，一群姐妹中，现在就剩我们两个孤家寡人了。”
　　孤家寡人的只有她一个人好不好？这话要让王国同志听到了该多郁结啊，这孩子也太不懂事了。夏茗暗自腹诽了一下，又很场面地附和：“嗯，所以我要化悲愤为食量。”
　　来来来，多吃点，今天的米饭煮的又香又软，真不错。
　　唉，没救的家伙！何玉无聊地挑了挑碗里的饭粒，突然兴冲冲地提议道：“不如十一我们去香港吧？”
　　“咳咳，去香港？”
　　“散散心嘛？”何玉认真地点点头。
　　去香港散散财还差不多！
　　听到何玉这种提议，夏茗直觉想逃：“我不想去啦！”
　　“去嘛，难得是我们两个人的旅行。”何玉眨巴着眼望着夏茗，“我们去香港购物？SHOPPING很好玩的。”
　　问题是陪何小姐逛街不是件很好玩的事情呢。“大小店铺必进，衣帽鞋袜必试”一向是何玉逛街的金科玉律。夏茗每次被她拉出去逛，回来之后双脚总要痛上两天。而且家境不错的何玉花起钱来也是相当爽快的，不喜欢砍价也就算了，付款时还要一脸赚到了的表情，让自小习惯节俭的夏茗看得目瞪口呆，仿佛看到一张张红太阳长了翅膀，挥挥手的飘走了，虽然，何玉都是刷卡的……
　　但这种要饱受身理和心理双重折磨的事不要太频繁了吧，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她前几天才从上海名义出差，实则购物的回来。
　　“去香港太耗时间了，不如，我们去泡温泉吧。”绝对，绝对要阻止和她去香港这样的事情发生。
　　“泡温泉多没劲啊，冬天再去。”何玉摇头否决。
　　“深秋时分泡温泉对皮肤很好的。”这个理由够心动了吧。
　　“回来再去。”
　　是谁说交一个有主见的朋友是一件很好的事？夏茗此刻就强烈渴望何玉能够墙头草一点，风一吹就倒一倒，多可爱啊。
　　“那万一，万一，王国给你安排了什么节目呢？”杀手锏总行了吧。
　　“不管他，谁叫他回去也不跟我说一声，我也要偷偷地去玩，这样才公平。”
　　感情你和大小姐拉人去香港是为了报复王国同学？什么叫宁得罪小人，不得罪女人，这就是了。
　　夏茗无语。
　　何玉犹自燃烧着旺盛的斗志，坚定地望向夏茗，一锤定音：“就这么定了，我们国庆去香港。”

　　怎么这么命歹啊？
　　明明是美好的国庆长假，为什么在空荡荡的办公室里就他一个人在卖命啊？呃，经理办公室里那位工作狂人除外。
　　王秘书哀怨地瞅了一眼经理室，懊悔不已：自己好好的懒觉不睡，偏贪图公司的网速，想着来这儿打打游戏，结果碰到了那个节假日不休的工作狂人，又被他支使着弄资料。他自己忙就算了，还看不得别人清闲。
　　算了，还是赶紧把这文件送进去，找个借口溜了。
　　“樱桥？”听王秘书解说到一半，雷宇提了个疑问。
　　“哦，是度假村开发案二次定稿时新增的项目。日本的樱花之旅一直很受欢迎，所以danny总监提议在度假村仿建一座樱花之桥，电脑里有它的三维效果图。”
　　雷宇依言进入公司开发部的页面，打开一看，果然是一幅典唯美的风景图，还配着很诗意的文字：落樱飘香，古桥缠绵，如雪如雨，如你如梦。
　　这景象，这文字，和记忆中的……
　　原来樱花下落的速度是每秒五厘米啊，看似慢悠悠的飘落，却是以自己的极速奔向大地，可是明里和浅子为什么最终连回头的勇气都失去了呢？到底是时间和距离把人隔得遥远，还是人心使人变得疏离？自己真是看不懂这《秒速五厘米》。或者，你愿意告诉我？
　　看到雷宇一脸恍惚，王秘书灵光一闪，仿佛想到了什么，禁不住问：“学长，不会是想起海樱学姐了吧？”
　　想当年，他们可是大学校园里公认最配的一对。只可惜毕业后，海樱学姐出国留学，雷宇却留在国内，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雷宇收回思绪，面对一脸揶揄神色的学弟秘书，暗叹此君当真是公私分明得很，这么懂得抓住时机查隐私，不去当公关人员真是浪费了。
　　“你想太多了。”难得的，雷宇淡淡地给了句解释。有些事，都被外人给故事化了，真要知道内情，其实无什么可谈。
　　“外面都在传，那个你为了海樱学姐一直保持单身呐。”
　　“只有你在传吧？”雷宇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王秘书，身边的人也只有他比较清楚他的过去。
　　阴谋被揭穿了？
　　王秘书讪讪地摸摸鼻子，心虚地搬出一个强大的理由：“我……我这是关心学长你嘛！”
　　所以要制造一些话题压力？雷宇挑挑眉，对这种关心表示怀疑。
　　“当然，当然是关心你啊。”王秘书本来有点底气不足，但看到雷宇不像平时谈到这个话题时那般讳莫如深，胆子也大了，继续问，“听说海樱学姐快回国了，你最近常……呃，那样，是为什么？为了学姐？”
　　为什么？
　　他也很想知道为什么？为什么一些当初未曾在意的事情，如今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在心头缠绕，甚至有时候像着了魔一样无法抑止？吃饭时会想，看书时会想，连走路时也会莫名的想起一些东西而失神。这个人，好像在一瞬间充斥了他的生活，无所不在。

　　国庆长假的最后两天。大街上依然是人潮汹涌，霓虹闪烁，车水马龙。一阵城市热风传过来，竟也有一丝微凉的感觉。
　　夏茗从自己住的老街拐出来，走过一排灯火通明的商铺，里面飘出来的劲爆的士高音乐总算把睡意朦胧思绪朦胧的脑袋给吼得清醒了点。
　　和何玉从香港回来，自己是倒头就睡，直到敌不过大唱空城计的五脏六腑的酸痛，才悠悠醒来。家里什么吃的都没有，只好挣扎起来，打算出去买点吃的。
　　到了另一家店的门口，嗯，这音乐不错：
　　“不是因为寂寞才想你，而是因为想你才寂寞……”
　　“夏茗。”
　　有人……叫她？
　　夏茗前后左右看了看，没有什么熟悉的面孔，摇摇头，估计是幻听。
　　“夏茗。”
　　左……右边传来的声音。
　　这条路车流量挺大的，只是前面的车怎么突然缓缓地停下来了？车厢的广播告知了原因，原来是前面上高架桥的地方发生了车祸。估计得在这儿堵上几个小时。
　　雷宇看着前面不见尽头的车龙，考虑着是不是要安步代车。不经意的往车窗外一瞥，看到了一张最近才熟悉起来的面孔。未曾多加思索，那个名字仿佛极为熟稔的脱口而出：
　　“夏茗。”
　　“啊，雷经理？”夏茗看到朝自己走来的雷宇，一脸惊愕。这种地方，这个时候，怎么都不太可能遇上的说，更何况……他们貌似已经钱债两清互不拖欠了的吧。
　　“呵呵，好巧啊，怎么……”
　　“路上堵车。”
　　她就说嘛，总得有个比较寻常的理由来解释这种不合情理的偶遇才对。
　　夏茗顺着雷宇的视线往马路看，果然发现一辆似曾相识的车夹在车龙中间。
　　刚刚还……很畅通的啊，怎么堵车了？
　　“前面出了车祸。”
　　啊，怎么会……只不过是短暂的一瞬间，生与死，竟然可以如此移位。
　　夏茗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找不出合适的话接下去。
　　路边商店传出来的音乐还很欢快，他们之间的气氛却有点凝滞的尴尬。
　　要不要告辞闪人啊？肚子很饿，夏茗不自觉抚上自己空空的肚子，想着自己这样貌似有点太敷衍了，怎么说都是曾经帮助过自己的人，见面还没说上三句话就撇总不太礼貌。
　　雷宇注意到夏茗的动作，拧拧眉：“没有吃晚饭吗？”
　　“是啊。”夏茗点点头，又很顺便地问了句，“你呢？”
　　话一出口，又觉得被自己囧到了，如果没有睡糊涂的话，现在应该是宵夜时间了，正常人那里会像她一样睡到这个时候啊。
　　哪知，雷宇微微地笑了，答曰：“正好，我也没有吃。”
　　呃，没有吃晚饭可不可以不要笑得那么愉悦啊？还有什么叫正好？这话怎么听着那么有阴谋呢？
　　事实证明，雷经理说这话果然是有目的的。
　　因为而后，在得知夏茗要回家煮面，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时候，他堂堂一个经理居然很冠冕堂皇地以夏某人手艺很好，自己很久没有吃过煮面的理由暗示着夏茗请客。
　　上次他不是说不会再打扰了吗？才不过半个月的功夫，兴趣又来了？这男人变得还真快。
　　当然，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受人一饭之恩的好孩子夏茗同学是说不出拒绝的话的，只敢在心底YY一下自己的感慨，老老实实地回家煮面去了。
　　所以，毫无意外的，她夜宵的餐桌上多了一个和她分享煮面的人。饭饱茶足后，居然还很气定神闲和她闲谈了好一会才离开，害得夏茗一个劲地担心那辆被他丢弃在路边的车会不会被交警哥哥无情地拖走。
　　后来，夏茗才幡然醒悟，其实最该担心的是她自己的钱包才对。因为，接下来近一个月的时间，她和那位传说中很忙的雷经理隔三岔五的以各种相同或不同的理由偶遇，然后他本尊再顺便到她家里开伙。然后发展成这位雷经理同学每天晚上准时到她家报到，享用完宵夜后满意离开。她小小的一个文员领的是微薄的薪资，养不起资本家的好不好？！
　　夏茗很想开口说点什么，但又觉得不好意思。别人当初为你解围时，一掷千金连眉头都不皱一下，自己如果说出拒绝的话似乎太小气了些。而且，每次看到他一身疲倦的进来，很捧场地把她煮的食物吃个精光，极大地满足了她那小小的虚荣心。看吧，本姑娘的厨艺可不是盖的。
　　得意归得意，夏茗也不是完全糊涂，然而每次想找借口说自己会很忙，可能会没什么时间准备夜宵的时候，一看到雷同学略带黯然的表情，她又很不争气地心软了，长得好看的男人真是妖孽啊，妖孽。
　　但是一个男人天天往你家跑，这样的事情，很容易教人想歪的。夏茗虽然对自己的魅力很有自知之明，但有时候也忍不住揣测点什么，但某一天，当雷经理很诚恳地把一沓钱递给她，表示多谢她的夜宵时，夏茗就知道自己自作多情了。人家可能就是太经常鲍鱼人参了，怀念家常便饭而已，碰个巧遇到个煮饭还不错的人，一来而去的就将就着吃了。哪有那么多意思啊！
　　于是，夏茗又觉得坦然了，就当多交了一个朋友吧。
　　可是当某一天，接到雷同学的一个电话后，夏茗怒了。
　　他说什么，他说他今晚有应酬，宵夜时准备点解酒汤？
　　夏茗当场愣住，醒过来之后很有掐电话线的冲动，她……她是什么时候开始兼职做别人的厨娘了？
　　啊啊啊，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什么叫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什么叫小便宜占不得，看吧，这就是现世报了。
　　夏茗咬牙切齿的想，但转念想到古人言：受人滴水之恩，应当涌泉相报。好歹人家也滴了RMB千多块，她就涌点小钱回报好了。
　　所以现在她就很认命地在厨房里揉着面，为雷大爷做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