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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第 9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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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玉纾原本清除老臣的速度还停留在三省六部的高层,荣安是大祁的中枢,在荣安皇城任职之人多是名门望族之后,她本不想给自己树立更多的敌人以致荣安高层的彻底动荡,但是荣安令这位人才成功的激起了她的火气。
当龙玉纾一脸兴趣盎然的敲着棋盘的时候紫菱则在叹气:自己的主子又想找谁的麻烦了?
“这次你可冤枉了朕了!”落子于纵横间,龙玉纾笑着回答,“是荣安令自己不上进,朕也没办法!”
“陛下还在为别人犯的错折腾自己!”紫菱将朱砂倒进砚中,不住的抱怨,“福都被她享尽了,劳累的却是陛下!”
“我就是龙玉纾!”龙玉纾看着棋局,笑容中几分不经意的闲适,“我喜欢现在的生活,自古而今能够指点江山的又有几人,我能站在这里为什么不去享受这个位置能够带给我的乐趣?”
“陛下不会累么?”紫菱抱膝倚在龙玉纾的腿边,语气里有些低落,“从来不知道死心是怎么写的老臣,整天想着保住自己地位的名门望族,边境各国蠢蠢欲动的心,还有一个璃族!”
“不过都是棋盘上的棋子!”龙玉纾轻吐而出的话语中不见波澜,淡色的眼眸里甚至有着平和的笑意,“一局有去无回的人世棋局,朕不过是那个执棋者!”
紫菱的眼中闪过痴迷,龙玉纾身上这种不去细看就寻不到的狂妄对于灵魂而言是一种绝对的吸引,她有时甚至会想被那冰冷的唇亲吻继而被夺取生命和灵魂的人到最后一定是心甘情愿的。
“冬季邻近了!”龙玉纾放下紫菱,起身行至御案旁,“这太极宫的夜色,也该凉了!”
小朝会,龙玉纾召了荣安令问话,从皇城的治安到外郭城的民生百态所问巨细。荣安令的回答相当得体,荣安的繁华画卷似乎就铺展在了朝堂之上。
龙玉纾始终垂眸,面容上只见慵懒不见喜怒,指尖轻点凤案发出的声响传进众臣耳中却是一种步步紧逼的残酷,甚至那残酷中还带着戏谑之意,太极殿上一时间压抑无比。
“你退下罢!”龙玉纾的声音带着轻悠回荡在太极殿内,垂下的眼眸扫视过殿内的众臣,“荣安是大祁的皇都,若此处都是难安,何以让朕相信从你们这里递上的十道兆民是安居乐业的?”
再傻的人也该听出龙玉纾话中的意思了,陛下竟是微服出宫了,而且在这其间皇城必定发生了什么事才让陛下在朝堂上连笑容都不见了。
“说来可笑!”龙玉纾依旧单手撑着下颚,清淡的语气好似与众臣闲话家事,“朕难得出一趟宫,却在短短一个时辰内遇到三个小贼,朕追着去看才知道原来荣安也是有着残垣断壁的!”
宰相们的腰弯的更深了,陛下愈是平静就代表着事情愈严重,她们处在距离帝王最近的地方,这点眼色还是能做到的。
“碰!!!”龙玉纾的手掌拍在了凤案之上,巨大的声响如同直接敲在了殿内所有人的心上一般,“殿前金吾,摘取荣安令的官帽,夺其朝笏,殿外斩决!”
依旧是这样的光景,依旧是无人敢上前求情,压抑的太极殿内只有荣安令破了音的嘶喊和求饶,那凄厉的叫喊却在片刻后戛然而止。
龙玉纾在今次的早朝上第一次撤去了慵懒,沉下的嗓音带着帝王该有的凛然:“彭怀锦何在?”
依旧在户部任职的彭怀锦从殿外走了进来,在距离高台五步远的距离出跪地行礼:“臣彭怀锦参见陛下!”
“着尔代任荣安令之职!”龙玉纾看向欲言又止的政事堂一干宰相,眼眸深处的冷冽不做丝毫掩饰,“即日掌荣安令官印,为荣安百姓上达天听之口舌!”
紫菱捧着朝笏走到彭怀锦面前,双手托平和声道:“请大人承接朝笏!”
彭怀锦双手高举过顶,待紫菱退开后对着龙玉纾再度叩首,言语恭谨:“臣遵旨!”
龙玉纾颔首:“起身罢,莫要辜负朕之重托!”
“臣定不负陛下嘱托,为荣安百姓上达天听之口舌!”彭怀锦叩首起身,一身蓝色官府站立于绛红之中格外的刺目,但是她微微遮起的眼眸中却是无惧风雪的坚定。
龙玉纾终于展颜,起身挥手:“退朝!”
彭怀锦会成为名门士族们眼中的一根刺,她的处境将会非常的艰难,但是龙玉纾相信这个留给她“机敏”这等表面上就能看出来的印象的女子不是一盏羸弱的残烛,璞玉是要经过无数道工序才能绝世的。
两仪殿内依旧是那方棋盘,龙玉纾看着邻近天元的阵势浅笑悠然:柏招被用来吸引老臣们的目光了,如果她们还想垂死挣扎必定会想办法将柏招清除出太极殿,在那之前自己就有了很多的时间可以钓到满意的鱼儿。
“彭怀锦也是弃子么?”紫菱端着茶走了进来,看到龙玉纾面前的棋局时将自己心中的疑惑问出了口。
龙玉纾微挑眉梢,一抹愉悦流露出来:“朕没打算舍弃谁,但是在这个局势中能够立稳脚跟的人才能追随朕,柏招若是能够将眼下的乱麻解开她就是二品高官!”
紫菱将茶盏轻轻放在龙玉纾手边,心中隐约有个谱了:陛下眼中,彭怀锦重于柏招。
“做帝王的哪有偏爱!”龙玉纾因紫菱的想法失笑,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说道,“你当那些个名门士族是吃白饭的?纵使朕不再如从前一般亲近后宫,她们依旧有得是手段,朕不过是想看看最先被她们丢出来的弃子是谁而已,”
那些望姓士族从来都不是铁板一块,但是她们的胆子向来比朝臣们大,因为她们的地位在那里摆着,又有哪个家族没有出过高官后君,甚至有些姓氏的头上悬着的是金光闪烁的四个大字——皇亲国戚。大祁是讲究门第的王朝,自来凤后的人选哪个不是从这群士族名门中挑选的,她们手中或许没有兵权,但是在太多时候她们的支持比手握军权的将军还有有力,这是事关帝王声望的事,没了这群名门望族的支持的帝王,或许在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是非常失败的。
龙玉纾未曾将名门士族的认可放在心上,但是必须将她们自身记在心间,谁都知道权力诱人,但是谁又能知道这群人是不是甘为“人下”。可是不管望姓士族们是如何思考的,龙玉纾已经开始扶至出身寒门的才女儒者了,如果一个帝王的角色必须有她们来做陪衬,那么就在现有的士族已经陈腐的如今培养出新的士族,那些真正意义上的皇亲国戚纵使不能除去也要让她们没落下去,一个帝国再强大也养不起多少蛀虫。
“差不多该回来了!”龙玉纾将手中的白色棋子抛起,看着它坠落最后破碎的再也找寻不到原有的轮廓,“朕的那些可爱的孩子们!”
紫菱想了想回道:“的确该回来了,但是能不能独当一面却还无从得知!”
“能够活着回来的必定是能够独当一面的!”龙玉的目光柔和下来,兴致盎然的弧度悬在唇角,“朕将心留给了她们,所以她们必然会成长!”
“陛下打算将她们安置在何处?”紫菱将袖中的密信取出递到龙玉纾面前,轻声道,“已经有人回到了京城,但是没有进外郭城!”
纷乱的棋局已经看得出胜负,龙玉纾放下了手中的黑子淡淡道:“狡兔尚且有三窟,何必拘泥在一处!”
“您要废弃影山?”紫菱睁大了眼睛,手中的托盘险些掉落。
“江湖的众人不是喜欢正义么?”龙玉纾将紫菱拉入怀中,低头看着后者有些苍白的面容笑眯眯道,“那如果一座在白骨上盛开了花朵的‘鬼域’,还会有人踏足么?”
紫菱不明所以地看着龙玉纾。
“世界上本是没有传说的,但是说的人多了就成了传奇!”龙玉纾拥着紫菱躺在了软榻上,她看着两仪殿奢华的穹顶轻声自语,“朕不过是要制造一个传奇,支配黑暗只是游戏的背景,朕要玩弄那些正义!”
紫菱在龙玉纾怀中抬起头只看到龙玉纾骄傲扬起的颈项,安心的感觉却油然而生。
“我或许该跟昭仪学学阵法了!”龙玉纾轻笑一声,拍了拍紫菱的肩头示意她起身,“我饿了,去备膳!”
紫菱苦了脸,但是还是乖巧的起身离开了两仪殿。
龙玉纾侧目看向御案上依旧堆积如山的奏折,叹了口气算是想起自己还有个帝~国CEO的职责,走到御案坐下一抬眼看到的就是礼部的奏折,翻看过后发现竟然是春闱状元谨彻。龙玉纾将奏本从头至尾重新细读了一遍,谨彻的才华的确毋庸置疑,只可惜她搅进了学术之争当中,谨彻的思想是非常典型的民重君轻,重用了她就代表了朝堂承认了儒学的地位。
“来人!”龙玉纾扬声殿外,待宫人行进后吩咐道,“宣礼部侍郎谨彻!”
宫人应是退下。
龙玉纾伸出指尖摩挲着奏折的缎面,被压后许久的学术问题该提一提了,也分散一下那群自命清高的名门的注意力,让彭怀锦不必过得太艰难。
手边茶盏方凉紫菱便先回来了,进了殿便看见龙玉纾倚在凤座上百无聊赖地批阅着奏折,显然是在等人。
“陛下这等谁呢?”紫菱走到龙玉纾近前,伸手探了探玉盏的边缘,“这茶都等凉了!”
“没谁!”龙玉纾头也不抬地回了一句,指了指药杵道,“没朱砂了!”
紫菱取过了药杵却看到龙玉纾翻看的奏折只有一本,看缎面是礼部的,不由开口疑问:“陛下是要在年前了结了?”
“谁知道呢!”龙玉纾哂笑,将手里的奏折丢到了一旁,“朕可不是饱读诗书的才女!”
紫菱眨眼,这时宫人走了进来附在紫菱低语了几句。
“去御花园!”龙玉纾抬眼斜睨了宫人一眼,淡淡道,“下次再这般就自己去暴室吧!”
宫人面无人色,跪在地上不住的叩首求饶。
龙玉纾轻哼了一声越过宫人出了两仪殿,紫菱则是轻轻踢了踢脚边筛糠似的宫人低声道:“别抖了,陛下只是发发脾气!”
已经走出大殿的龙玉纾闻言笑得意味不明,紫菱还是心善,总归是要出些事情才能改过来的。
太极宫的御花园即便是到了初冬也是花团锦簇,龙玉纾在花园里瞅见了礼部侍郎大人,长身而立的女子一身官服在身却是几分淡然几分平和,看起来倒是个无争之人。
“菱儿,你说朕跟她比起来哪个更像谪仙?”龙玉纾身子微微后仰,凑在了紫菱耳边笑语,“朕这一晃神儿还以为看见李太白了呢!”
“这没这个人!”紫菱闻言直翻白眼,伸手将自家没了形象的皇帝扶好,“这才女可不比御史们简单,您不是还想着把礼部控在手里呢么?”
龙玉纾嗤笑一声,甩了甩手中玉玩的锦穗迈步向谨彻行去。
“侍郎大人的家不在皇城,进宫自然是需要时间的,以前怎没见您这么爱计较!”紫菱嘴里嘟嘟囔囔,却还是转身回了自己的住处取茶具。
“你说是诗词歌赋能治国还是经史子集能治国呢?”龙玉纾抛着手里的玉玩,扬声而语的样子像纨绔多于像帝王。
谨彻闻言转过身,一撩袍袖跪地叩拜:“臣谨彻,参见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朕还道你们礼部是想着朕寝食难安呢!”龙玉纾几步错过谨彻,径直走到了石桌旁落座,“今儿是奏请祭拜寺庙,明儿是奏请盖道观,一个礼部总共几个人,怎么全是信徒了?”
“陛下此言差矣!”谨彻就着跪地的姿势转身,身影里还是带着文人特有的倨傲和清高,“百家争鸣正证实了我大祁的繁荣昌盛,泱泱天朝自是能够包容万象。”
“起来罢!”龙玉纾挑眉,笑了,“坐!”
“谢陛下!”谨彻再度叩首,起身于龙玉纾对面坐定。
“看你这样子倒是更适合泛舟五湖,太极宫的风景似乎不该在你眼中!”龙玉纾伸手掀开棋盒的盖子,对谨彻抬手示意,“与朕对弈一局罢!”
“臣遵旨!”谨彻作揖领命,将手边白子棋盒打开,“请陛下先行!”
“你随意!”龙玉纾点了点下颚,对着棋盘努了努嘴,“朕与人对弈从来都是十五步后才走!”
谨彻闻言一笑,拈子于纵横之间竟也是开局天元。
“你看过朕下棋?”龙玉纾看着谨彻的落子位置,是她平日里钟爱的开局手法,“两仪殿里竟然还有老鼠!”
“不是两仪殿内内出了老鼠,而是您下棋的路数始终都是那般!”谨彻倒是不再顾忌龙玉纾的态度,放下了那份疏离多于恭敬的拘谨,“臣与司徒大儒有几分师徒之情倒是真的!”
“不用为昭仪说情!”龙玉纾淡下了表情,在星处落下了第一枚棋子,“朕舍不得他有半丝差池!”
“臣失言!”谨彻落子,将龙玉纾刚刚落下的黑子吞食,“但是臣依旧想多言一句!”
“天朝只有一个德意!”龙玉纾看着满局的洁白,不由皱起了眉头,“朕不是那般大度之人!”
“昭仪侍君是天边的雪莲,臣从未生出过半点俗念!”谨彻笑的自嘲,自带了几分落拓之意,“陛下撷此雪莲当是要呵护才对!”
“呵护。。。”龙玉纾玩味地咀嚼着谨彻的话,笑叹一声,“你怎么看朕?”
谨敛眉恭谨道:“那么陛下想听真言还是假语?”
“你且说来!”龙玉纾放下棋子,那一点墨色让她眉间的褶皱平复了下来,“是真是假朕自己判断!”
“谢陛下!”谨彻清雅一笑,看到龙玉纾落子的地方不由诧异,“您依旧要在星落子么?”
龙玉纾点了点头:“礼部不就跟这棋子似的,随时都能被吞掉!”
“陛下言重了!”谨彻轻叹一声,放弃了那颗即刻便可以被吞掉的棋子,落子于天元周围固守阵地,“尚书大人想的也是百家争鸣!”
“如此倒是好的!”龙玉纾天马行空的落子,倒是拉近了那十五子的差距,“朕,不曾想过血流成河!”
谨彻手中棋子坠地,抬头却只看到帝王脸上平和的笑容,淡色的双眼眸却隐隐透着冰冷的血腥,那矛盾让她怔然。
“不是威胁!”龙玉纾没打算拐弯抹角,看着棋局悠然道,“朕一向喜好用最直接的方法解决事情,在你们眼中朕就是个暴虐嗜杀之人,你怎么看朕?”
“陛下有命臣怎敢不从!”谨彻作揖,斟酌着言辞开口,“陛下这近两年来的确手腕刚硬,但是无疑是最好的解决办法,唯独不晓得史官们怎么记录了!”
“爱怎么记录就怎么记录!”龙玉纾挑眉看向谨彻,淡漠下了语气,“朕问的是你怎么看朕!”
谨彻无声叹息,沉下的嗓音有着文人特有的风骨:“陛下行事过于凌厉,难免杀伐过重!”
“还是真话听着舒坦!”龙玉纾笑叹一声,吞掉了谨彻落在天元的棋子,“朕也有错,让朝堂上连个敢说真话的人都没了!”
“万俟雅言倒是个想言却不能言之人!”谨彻闻言微微放下了心神,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官服苦笑道,“说句大不敬的话,这身绛红穿在身上倒是种束缚了,朝堂上人人谨言慎行的像是乖顺的家猫!”
“天下大儒听了你这话估计该哭了!”龙玉纾朗笑出声,点了点棋盘,“朕想要礼部,你可能做到?”
谨彻起身,跪地行大礼:“但求陛下凤体安康!”
“朕曾想过焚书坑儒!”龙玉纾也不让谨彻起身,言语间有了几分悠远,“但是有个人用他的命为天下才学之人做保,朕愿为那株雪莲收手一次,但也仅此一次!”
“臣请陛下一事!”谨彻的额头紧紧触地,选择了妥协,“此间事了还请陛下容臣辞官!”
龙玉纾把玩玉玩的手顿了一下,半晌后方才道:“如果你能做到,朕许你五湖四海的逍遥!”
“臣谢陛下隆恩!”谨彻起身,再度行了大礼。
龙玉纾的笑容温和平静,看着棋局的目光愈发暖了起来:这局棋,终于可以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