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第 96 章 ...
-
林鸾回到了长门殿，他看着空旷奢华的大殿时第一次感受到了龙玉纾持有的那份孤寂：一个人面对全天下，一个人杀戮，一个人走在谁都无法陪伴的道路上。林鸾迈着疲惫地步伐走到软榻旁坐下，垂首看着手中依旧纯净无暇的寒玉扇喃呢低语：“原以为离你足够近了，现在才发现要真正走到你身边有多难，帝位旁紧紧纠缠的孤独和血腥能将人压垮！”
“朕倒是没有感觉到那么沉重！”龙玉纾一贯和煦的话语在殿门处响起，背着光站立的身影没有丝毫纤弱，“仅仅是血腥和孤独可压不跨朕，你把人心看得太重了！”
“玉纾！”林鸾抬起头，眯起眼也没能看清龙玉纾逆光的表情，“你的身边此刻有谁陪伴？”
龙玉纾轻笑了一声，走到林鸾面前半跪于地，仰起头与林鸾怜惜地目光相触：“我是贪玩儿了些，在我身边让你感觉疲惫了么？”
“玉纾！”林鸾将龙玉纾拥进怀中，伏在后者耳边轻语，“累了就来找我，我不会离开你的！”
“我就是这么被你惯坏的！”龙玉纾闭上了眼睛，犹豫着伸出手回抱林鸾，“你恐怕是这个世上唯一一个给我软弱的理由的人了！”
林鸾的心微微颤动了一下，抱着龙玉纾的手收紧，第一次彻彻底底的清楚的认识到怀里这个人是需要自己的。
“给朕时间！”龙玉纾换了自称，淡色的眼眸深处波澜不惊，“朕会开创一个承平盛世，让你不用再为朕担心的太平天下！”
林鸾手臂用力将龙玉纾抱至软榻安坐，注视着龙玉纾眼中的自己询问：“如果您还不是帝王，您是生在乱世您会给我一个什么样的承诺？”
“乱世啊！”龙玉纾仰躺在软榻上，看着林鸾笑着回答，“我没想过，不过你如果想知道的话我可以创造一个乱世试试！”
林鸾无奈道：“我可背负不起这么重的罪名！”
“其实如果你点头的话我可以让这片大陆马上陷入混乱和杀伐！”龙玉纾虽然噙着笑，目光却格外认真，“江山太美了，谁人不觊觎，只要我松开此刻握紧在手里的棋子，天下太平就是一个妄谈！”
林鸾垂首看着龙玉纾，指尖轻抚过后者藏了太多欲望和执着的眉宇，叹息道：“能让你执着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从结果上说我执着的是手中至高无上的权力！”龙玉纾拉下林鸾的手凑在唇边，传递着话语带起的震动，“或者换种方式讲就是我执着在游戏的最后，还有过程不计的胜利！”
“你在渴求我！”林鸾凑近龙玉纾，几乎吻到了后者的唇，“可是你却不曾触碰我！”
利齿回应了他的话语，林鸾永远都无法似羌竹般甘美，璃族的血于龙玉纾而言是一种剧毒，璃族曾加注在龙家身上的诅咒不是更换了灵魂就能够抹去的。
如利刃反复切割般的疼痛从喉管开始，随着蔓延开来的情绪席卷过全身最终停在心脏中央，龙玉纾却笑了，她松开了口在林鸾耳边暧昧地低语：“天底下能给我这种感受的只有你了！”
林鸾已经闭上了眼睛，龙玉纾的贪食让他昏睡了过去。
“陛下！”紫菱从殿外走了进来，担忧地注视着龙玉纾，“您的身体！”
龙玉纾起身，让林鸾躺在软榻上，手指滑过后者颈间的齿痕淡淡道：“无碍！”
“陛下，两仪殿内还有一堆的奏折等着您批阅！”有旁人在的时候紫菱只是个尽职的总管，虽然看起来管得有些多了，“还请您移驾！”
龙玉纾将林鸾散下的发理好，站起身吩咐紫菱道：“让他好好休息，不要让人来打扰！”
杨谦早已在两仪殿等候，龙玉纾看见她便摆摆手直接免了礼：“说说罢，有什么收获？”
“含月楼红阁里每个人背后都有点故事！”杨谦收住行礼的动作，淡笑着回答龙玉纾的问题，“拷问了一下后也得出了他们的主子的一些情况，不过够乱的！”
“不乱也不至于让母皇头疼了！”龙玉纾哼笑了一声，摘去帝王的假面后倒是显得没那么冰冷了，“碧玉还和你的性子罢！”
杨谦仰起头状似思考，片刻过后方才回道：“非常出色，也非常难驾驭！”
“他是个男子！”龙玉纾撑着下颚戏谑地看向杨谦，言语玩味，“而你可是我费了那么大的思量才找到的人才！”
杨谦谦和一笑，作揖道：“属下不敢当！”
“呵呵。。。”龙玉纾摇头，转而说道，“做你想做的事，朕能给你的只有搭建舞台的场地！”
“属下谢主上！”杨谦已有些淡然的双眸闪烁出细碎的火花，一撩袍袖跪在了龙玉纾面前抱拳道，“士为知己者死，杨谦谨记陛下知遇之恩！”
龙玉纾噙着笑纠正道：“你若不是千里驹，朕这伯乐也不会看到你的出色！”
几句话的时间倒是拉进了二人之间的距离，龙玉纾本就不是帝王，或有帝王心性骨子里却还是个重视属下的家主，赫连家的教育太成功，以至于龙玉纾便是转换了身份也无法彻底摆脱原本的教父脾性。
杨谦能从龙玉纾身上感受到真正的和缓，仿佛此刻坐在凤座上的女子不再是冰冷的帝王，而是正与自己面对面的一个人，这种想法让她心生莞尔：究竟哪一面才是自己主子的真面目，或者主子不过是改换着各种各样的面具。
“朕将碧玉交给了你！”龙玉纾从成山的奏折堆中翻出一张卖身契，直接走下台阶递给了杨谦，“但是要对他保密，朕可不想回过头被个男子怨恨了！”
杨谦愕然地看着龙玉纾一系列的动作，呆愣之余竟忘记了去接龙玉纾递到面前的东西。
“不愿意收”龙玉纾看杨谦发呆便要收回手，“朕留着也一样，你以后想要了跟朕说！”
“主上！”杨谦回过神，手一伸捏住了卖身契的另一面，看着龙玉纾的手时一愣便想收回手。
龙玉纾不在意的松了手，笑道：“发什么楞，没什么事儿把东西了给朕就出宫罢！”
“谢主上，属下告退！”杨谦行礼告退，似乎还有些无法回神。
守在殿外的紫菱看着一脸失神的杨谦不由出声调侃：“我说你这是怎么了？陛下生气了？”
“主上一直都是这样子？”杨谦终于回神了，看着紫菱的眼神有些困惑。
紫菱不解其意，于是反问杨谦：“陛下怎么了？”
杨谦摇摇头，先是将卖身契贴身收好，然后才回答：“跟在朝堂上的陛下像是两个人！”
“陛下一直都是这样的！”紫菱笑眯眯地拍了拍杨谦的肩膀，为后者解惑，“陛下对下属一直都不是特别严厉，只要尽忠职守陛下就不会乱发脾气，当然除了陛下心情不好的情况！”
“感谢总管告知！”杨谦抱拳，感觉自己对龙玉纾需要重新看待了，“草民告退！”
“等一下！”紫菱在杨谦走出几步后突然喊住了杨谦，迎上对方疑惑地目光不由一笑，“我只是想告诉你，你已经成为了众臣除之而后快的那个人了！”
杨谦再度愣了一下，心中升起一股暖流，对紫菱感激地做了个揖后转身离开，对龙玉纾的印象产生了很大的变化：一个会费思量保护属下的主子，自己似乎是没有理由去背叛的。
“菱儿你多嘴了！”龙玉纾从奏折堆里抬起头，对紫菱轻斥道，“杨谦有些小心思才有趣，一个时辰不许说话！”
紫菱吐了吐舌头，真就不说话了：陛下有些时候真的很像个贪玩的孩子。
“朕听得见！”龙玉纾将御笔拍在案上，对紫菱咬牙道，“朕要喝茶，去沏！”
紫菱乖乖地行礼告退，片刻后又端着茶盏走了进来，将茶盏放在龙玉纾手边却看见后者已经完全专注在了奏折上了。紫菱轻笑了一声，走到一旁轻捣朱砂，袅袅茶香让两仪殿安逸了下来。
龙玉纾随手端起了茶盏凑到唇边，抿了口已然微凉的茶水对紫菱询问道：“乐府里谁的琴弹的最好？”
“菱儿不知！”紫菱停下手里的动作，想了一下后回答，“都有哪些琴师倒是清楚。”
龙玉纾点了点头，取过平日练字用的宣纸将琴谱写下，递给紫菱吩咐道：“交给乐府誊写装裱，朕有用！”
紫菱接过琴谱，看了一眼后将其收进袖中躬身退出两仪殿。
龙玉纾把玩着御笔，懒洋洋地看着面前礼部的奏折：一曲《平沙落雁》换君侧目，也不枉朕费了思量。
晚膳过后，龙玉纾依旧埋首在奏折当中，礼部所有的折子被单独放在一个格栏中。入冬前各州郡府台的奏折都送到了京城，地理不同各地御寒的措施也不尽相同，龙玉纾需要一一去看。没有朝廷下令，府台也不敢擅自开仓济民，山南道和河北道的血腥还笼罩在十道州郡官员的头上，没人敢在这个时节去招惹帝王的脾气。
龙玉纾放下即日的最后一本奏折，抬起头活动了一下颈项，转过头对不知何时已经回来的紫菱吩咐道：“去昭仪殿！”
紫菱闻言躬身出殿传唤銮驾事情，在心里嘟囔：昭仪殿清净是清净，可就是让人心里不舒服。
“你自然会感觉不舒服！”龙玉纾出殿，开口为紫菱解惑，“他的阵法造诣可不低，小四象和八卦回转，朕也了解的不深！”
紫菱愕然，呆呆地跟着銮驾前行，原来陛下也有不知道的事情。
“朕就一颗脑袋！”倚在凤辇上的龙玉纾颇没形象的翻了个白眼，夜风吹拂起轻纱遮住了她脸上的表情：“装得下游戏就装不下别的了！”
紫菱立刻收音，敛眉顺目的样子显得格外的乖巧。
深秋的寒意渐渐浓重了起来，大明宫内各宫各殿深层的地龙已经点了起来，烘的殿内虽暖却不会显得闷热。昭仪殿内两人静静对弈，龙玉纾依旧是只执黑子，在白子浩渺苍茫的涵盖下却显得有几分不动声色的懒散。
“百姓苦难，此时正是需要休养生息之时，陛下意欲如何？”司徒云升垂目看着纷扰的棋盘，映在眼中的黑子似乎太过懒散了，“食不果腹恐有民不聊生之忧！”
“专心！”龙玉纾抬起眼看了司徒云升一眼，淡淡道，“朕的国库也不是取之不尽，凡事有个顺序！”
“陛下无心棋局何苦再下！”司徒云升看着棋局，白子已经能看出十拿九稳的胜局，“陛下心思未在其中！”
龙玉纾哼笑一声，落子天元，整个棋局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苍茫大气的白子布局几乎在一瞬间被破坏殆尽，黑子慵懒下的血腥杀伐毫无掩饰的透了出来。
司徒云升看着纵横的天地间弥漫充斥的血腥微微皱起了眉头，黑子绵延相连已有了刑天之意，却偏生看不出丝毫仇恨疯狂。
“朕在人世挣扎，而你在高高的雪山上俯瞰众生！”龙玉纾看着胜负已分的棋局，言语间带着嘲弄，“不染尘埃的你永远都不会懂人世疾苦，你。。。不懂朕！”
司徒云升温和一笑，轻声道：“臣下可以试着踏足红尘！”
“朕可还不起这份因果！”龙玉纾眼中闪过利刃般的森寒，伸出手捏住了司徒云升的下颚，“朕最不喜的就是你这般好似看清了人世所有的模样，为了儒院千万条人命也好，不要再挑战朕的底线！”
司徒云升在心底无声的叹息，抬起头与龙玉纾似乎氤氲了红雾的双眼对视：“臣下知错！”
龙玉纾只感觉自己心里升起了一团火，面前清雅无尘的容颜在她眼中却让她心生窒闷，猩红几乎从眼中流淌弥漫出来，龙玉纾狠狠甩开司徒云升的下颚大步离开了昭仪殿。
司徒云升跌坐在地，散落一地的棋子硌伤了他的手，唇角溢出的鲜红让他有些狼狈却更显悲悯，他看着龙玉纾离去的背影心中一片惋惜之意。
侍人从殿外走了进来，看到司徒云升坐在地上时心中一惊，慌忙走进扶起了后者，担忧地低唤：“昭仪侍君。。。。。。”
司徒云升再侍人的扶持下起身，轻轻擦去唇角的一丝鲜红，摇首道：“伤的不是我！”
侍人似懂非懂，继而又看到地上散乱的棋子，提起袍摆跪地清理：“侍君您平日里最爱惜这套棋具的，怎得都散了！”
“陛下让它散了，谁人能拦！”司徒云升听出侍人话中之意，叹息着吩咐：“去留随意，不必强颜欢笑！”
侍人闻言惶然抬首，看到的却是司徒云升淡然一片的背影，一时间心底五味杂陈：这宫里做宫人的谁不想跟个好主子，可是跟着这位侍君这些年来却没有受过半丝的欺侮，这无争的昭仪殿似乎真的是内廷难寻的一片安宁之地。
司徒云升回到内殿，斜倚凭栏看着繁星满布的天际，紫微星已被血腥弥漫，仅余的那一点金色的生机倒是执着倔强，似乎只要透过了那层层血雾就能绽放出璀璨的光芒。眼前浮现的却是与龙玉纾对弈的那局棋，那纵横间冲天的血气让他手下的珍珑没有半丝还手的机会，司徒云升收回目光轻叹着自语：“您的不妥协，是对人，还是对天？”
龙玉纾离开昭仪殿便去了琉璃塔，深秋的夜风沁骨的冷让她冷静了下来，司徒云升身上清净的气息对她而言是种吸引，让她本能的想要去玷污、想要拉扯着太过干净的他一起堕入污秽当中。
“陛下您又跑到这里来吹风了！”紫菱纵身上了琉璃塔顶，抱着披风对龙玉纾抱怨，“又跟昭仪侍君闹得不愉快了？”
“你说，如果我把他拉进我的世界会怎么样？”龙玉纾眼中的淡色消散，浓重的血腥笼罩在了她周围，“一株无暇的雪莲没了太阳还能活下去么？”
“您会更难过！”紫菱抖开披风盖在龙玉纾身上，轻轻握住龙玉纾冰冷的手，“他的干净是历练来的，跟惠君不同！”
龙玉纾嗤笑了一声，淡漠道：“历练，没经历过人世疾苦那也叫历练？”
“您是在渴望司徒云升么？”紫菱敛下眉，已有了受到惩罚的准备。
龙玉纾眼神冷了下来，刀剑一般刺向紫菱：“菱儿，你逾矩了！”
“菱儿知错！”紫菱牵起龙玉纾的手，在其尾指上落下轻吻，“我的主人！”
龙玉纾收回了目光，算是原谅。
“您怀念过往的时光么？”紫菱跪在龙玉纾身旁，轻声询问。
“称不上是怀念！”龙玉纾看向天际，璀璨的夜空让她的眼神微微迷离，“只是，没有赫连就没有今日的我，对于赫连我是心存感恩的！”
作者有话说
第96章 第 96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