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玉纾》月下小酌

129、起阵

　　《业报差别经》有言，具造十业，得畜生报。一身行恶，二口行恶，三意行恶，四从贪而起诸恶，五从嗔起诸恶行，六从痴起诸恶行，七毁骂众生，八恼害众生，九施不净物，十行於邪淫。
　　畜生道，总因前生愚痴贪欲，作下品五逆十恶，感此道身。河南道是谁设下此业已不重要，龙玉纾只是负责送葬，一份拨乱反正的功德她受下，一道百姓百千万人得惠于此，龙玉纾转手将此送给了万俟雅言。
　　言官言官，言而有据有力才能上达天听，龙玉纾器重此人，为的就是能够以人为镜，下放河南道巡道，秉性中正之人定容不下近在咫尺的恶言恶行。
　　滑州州台，万俟雅言手中捧着诉状一脸怒容，从府台至下，万俟雅言已经不知道自己收过多少这样母告女的诉状了，也不知道这一路行来的富庶中处理掉了多少渣滓。
　　“这些个败类，当真该死！”放下诉状，万俟雅言依旧怒气难平。
　　“大人，河南道自我朝立足始起，此类事情便从未断过！”随行官员小心翼翼的搓着手，眼下这位皇帝面前红到透紫的言官大人可不是个省油的灯，一路下来惩处腐败干脆利落，体察民情更是片刻不歇，直让河南道一众官员胆战心惊，“大人何不下访民情，究其根源！”
　　“尔此话何意？”万俟雅言性子直爽不是脑子直楞，谏言最考校的还是一颗活泛的脑子，当然听得出话中话，“尔是想与本官说河南道盛传的风水之事！”
　　“大人英明！”下官擦了擦头上的汗，有个洞若观火的上司并不难对付，难对付的是这位上司除了百姓谁的账都不买，真不知道这位是怎么在喜怒无常的陛下跟前活这么长久的。
　　万俟雅言沉吟良久，终于开了口：“此处距离古阵有多远？”不管如何还是要去看一看的。
　　躲在暗处的一名侍者闻言悄悄退了出去，引导万俟雅言去往古阵是龙玉纾的死命令，现在万俟雅言自己决定去就先静观其变的好。
　　“回大人，古阵地处河南道中央的宋州，走曹州是最快的！”负责随行引路的官员上前，展开地图指着宋州中央处，“古阵就在此处！”
　　“明日启程，宋州！”万俟雅言起身，平和道，“辛苦各位大人一同前往了！”
　　“这是我等职责所在，大人言重了！”一屋子的官员躬身谦让，官大一级压死人，自古都是如此。
　　万俟雅言颔首示意，转身入了内堂。
　　内堂早已有侍人等候，红木托盘内金丝绣制的锦囊被呈至眼前。
　　万俟雅言取过锦囊，其内仅仅有个纸卷，是狂草，带着桀骜：宋州风景如画，烦请爱卿为朕带上一副风云图。
　　“陛下。。。。。。”万俟雅言无语，走到内室案上提笔就想将劝谏的话写上，可到落笔时却换了内容：“烦请陛下期待，微臣会亲捧风云图面见吾皇！”
　　将纸卷塞进锦囊，万俟雅言，顺带对那侍人说了句：“请转告陛下，陛下凤体是天下基石，万请保重！”
　　“小的一定带到！”侍人谦卑一笑，躬身离开内室。
　　万俟雅言站立案前长久沉默，忽而一笑：能辅佐这样一个君王，能劝谏这样一个君王，幸事。
　　龙玉纾收到飞鸽传信，失笑：“万俟雅言是个妙人！”
　　翌日，万俟雅言带着巡察官员一同赶往宋州，而她们前脚方才离府龙玉纾的人已经后脚跟上了。
　　宋州，也曾做过一朝都城的地方，古韵沉淀着几个朝代以前的风情，不似大祁的雍容奢华之风。从入宋州的那一刻开始，似乎就在渐渐走向那个早已消亡在历史长河中的朝代。勤恳、含蓄，走进这里的一瞬间再也找不到河南道处处可见的恶行劣事，这里是开在河南道中的一朵白莲，出淤泥而不染。
　　“去州台休整一夜，明日去古阵！”万俟雅言看着眼前和缓安逸的景象眼中闪过光芒了，福至心灵一般，她觉得自己没有来错这一趟，当即便下了命令。
　　一路上几乎算得上是马不停蹄的一众官员松了口气，这位大人没有说直接去古阵，真是太好了。
　　“朕最忠实的谏官，是不是有勇气责天骂地一番呢？”龙玉纾手中棋子坠地，纯白中氤氲着点墨，惊魂的深邃，“菱儿，朕的大赦不是包括河南道了嘛！用她们的血，起阵！”
　　紫菱目光停留在龙玉纾脚下复杂的大阵，说是复杂是因为文笔繁复，每一笔都代表着六道众生，而中央的六芒星阵闪烁着光芒的只有三个，当中那枚棋子纯净和混沌对立的刺眼。
　　“菱儿，想说什么就说罢！”龙玉纾转过头，红袍胜血，双目妖艳，“我能回你的，一定回你！”
　　紫菱静默良久，终于抿唇低问：“六道，真的这么好控制么？”
　　“没人能操控六道轮回！”龙玉纾轻笑，立刻便看到紫菱变色，“但是朕不在轮回当中，天不收，我为什么不能与天地对弈一局呢？”
　　“菱儿能陪您多远？”紫菱目光迷离，龙玉纾的平静渐渐的给了她不安，她渴望一个承诺，因为龙玉纾或不说话，承诺却总是兑现的。
　　“陪你到永远！”龙玉纾站在大阵中央，皱了皱眉抵拳轻咳，撤开手是一片猩红。
　　紫菱惊呼：“陛下。。。。。。”地面上的阵不大，她却无从靠近，能站在六道当中安然无恙的只有龙玉纾一人。
　　“最近有点贪玩了！”龙玉纾不在意的摆了摆手，“事情结束了就好了，去办我交给你的事情罢！”
　　“诺！”紫菱掩下担忧，躬身而退。
　　紫菱走后，视宫禁如无物的宇文袂飘然而至，他不是紫菱，龙玉纾瞒得住紫菱却瞒不住他：“你确定你没事？！”
　　“还能有什么事？”龙玉纾并不逞强，一甩袍摆盘坐在了阵心，“我选的路，我自己的身体，我怎么会不仔细！”
　　“你仔细了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宇文袂站在阵外，看着龙玉纾眼神一闪不闪，“离畜生道完成还有些时辰，你打算一直在这里呆着？”
　　“你说！”龙玉纾从袖子里取出了酒壶，一派悠然洒脱，“朕听着！”
　　“六道阵需要三毒为献祭，你确定舍弃三人么？”宇文袂的目光悠远了起来，小小的身子后面恍惚有位清透无双的男子浮现，“你，确定你能舍得三人么？”
　　“你认为我是为了别人为难自己的人么？”龙玉纾仰首灌酒，目光偏移瞳孔中映入了宇文袂的模样，“万分之一超脱轮回的机会都没有的前提下，我是会选择让别人活下去，还是自己潇洒一世呢？”
　　晚霞铺就天际，暮色渐浓，龙玉纾的面容在宇文袂的眼中渐渐模糊，有些东西却真实而清楚的浮现而出，他问：“你，舍得那三个人么？”
　　“舍得！”龙玉纾回的斩钉截铁，五分决然、五分冷酷，“朕除了自己，谁人不能舍！”
　　宇文袂抿唇，脸上血色散尽，语出艰难：“我明白了！”
　　“能明白真好！”龙玉纾转而面对宇文袂，左手持壶禅定不动，右手则在胸前结莲花印，不嗔不怒，“无忧无怖，菩提生心！”
　　“涅槃！”宇文袂闭了闭眼睛，似是要将龙玉纾无尘容颜牢牢记刻于心海，“我旷劫来，心得无碍；自忆受生如恒河沙，初在母胎，即知空寂！”
　　“尔阅楞严，世间可成糟粕？”龙玉纾垂首噙笑，宝相庄严。
　　“佛定！”宇文袂依旧紧闭双眼，面露挣扎之色。
　　龙玉纾缓缓道：“尔修百世，何故于轮回中徘徊不定？”
　　“我助你成阵！”宇文袂睁开了眼睛，无垢双眸中仅余最后一缕执念，“曾修百世，愿尔勘破，到头来堪不破的竟是我一人！”
　　龙玉纾一身空寂散尽，妖异鬼魅：“劫数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