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玉纾》月下小酌

128、乱起

　　三月，咸池吐蕊，和风中的大明宫办起了咸池节，龙玉纾理所当然的不理不睬，缩在两仪殿远离这些诗情画意。巡道使的正式文书和暗棋的密报几乎在前后相隔半日的时间内放在了御案上，哪有时间去看百花娇美赛桃李。
　　林鸾看了看身旁空荡荡的凤座无奈地叹了口气，目光转开移到了继然的身上，笑着问道：“快要临盆了罢！”
　　“劳凤后殿下惦念！”继然闻言轻展面容，一双眼浸在水中一般柔和，只是这双眼就能让这个男子坦然面对倾城之赞，他的语音永远都是徐徐如春风过耳，“离临盆还有月余！”
　　“倒是个好月份！”林鸾颔首，略感歉然道，“只可惜孩子的母亲无法在她降世的第一眼就在身边！”
　　“无忧为陛下，为大祁分忧是这臣下与这孩子的荣耀，还请殿下勿要挂怀！”继然噙着笑，眼神柔和，他是真的无怨，能在公西无忧一转身的地方为她经营一个家，此生已经足够了。
　　林鸾颔首后并未接话，皇帝不来，他这个大明宫的主子还在，再看看太液池畔的争奇斗艳，他也不怪龙玉纾不来，这些姹紫嫣红他看着都头疼。
　　一身惠君宫装的风青玉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不理旁人，不时垂首逗弄着赖在怀中的冰雪可爱的珏儿：再有四个月不到，珏儿就该赐名了，也不知道陛下会给珏儿一个什么样的名字。
　　隔着一道宫门，大明宫是无忧无虑的安乐所，太极宫就是浮云掠影的诡谲地。
　　龙玉纾看着面前三分东西：一份嵌金丝的承平盛世，一份貌不惊人的累累血债，还有一份由诸巡道使亲笔所书的中肯之言。指尖轻点桌面，龙玉的笑容中玩味非常：“菱儿你说，这些个东西，哪个真哪个假？！”
　　“至少暗棋所述不会作假，她们不敢有所隐瞒！”紫菱将茶盏放下，看了眼放在奏疏最上方的河南道奏报，“还有，万俟大夫的怒气是真的不能再真了！”
　　“呵呵。。。。。。”龙玉纾轻笑一声，执起御笔在万俟的奏疏上写下一枚大字，“准！”
　　紫菱抿唇，似是心有不忍：“又是一场血流成河！”
　　“两害取其轻！”龙玉纾丢了笔，淡淡道，“百年与一年，千万众与千众，这样的选择并不难做！”
　　紫菱闻言忽而一笑，柔声道：“菱儿就知道，您并非全然为自己算计！”
　　“结果不会改变，为谁这个问题就显得并非如何重要了！”龙玉纾将那份粉饰太平的文书丢在一旁，取过密报从头开始细细看过，端起茶盏意态悠然，“再说，如果一个皇帝只为自己考虑，那不就成了昏君了。史官们怎么说朕朕不在意，可朕并不想坐实了‘昏君’的名号！”
　　“那这些粉饰太平的当地官员您打算如何处理？”执壶蓄水，紫菱轻声询问。
　　龙玉纾眨眨眼，头也不抬地回了句：“下发给百姓们看看，让百姓看看她们的父母官都干了什么！”
　　‘这便是一点活路都不曾留下了！’心中转过一个念头，紫菱敛眉低语：“诺！”
　　隔日，各道上书以皇榜的方式下发了天下，一时间民怨沸腾，天朝是在渐渐复苏不假，但是绝不会是公文中所说的天下太平，多少人依旧无家可归，多少人依旧食不果腹，这群饕餮一般的官员居然厚颜无耻的粉饰太平、欺瞒圣听，当真该死。
　　百姓中人心浮动，随之而来的是璃族的推波助澜，始终被龙玉纾压制的隐患随着骚乱渐渐明显。
　　“着各道巡道使安抚民心！”皇帝的回答只有这么一句，祸是她惹出来的，麻烦却交给臣子去解决，当真是将不负责任的昏君演到了底。
　　龙玉纾在等，河南道必须先于其他诸道先动起来，这前提就是公西无忧能够将骚乱压在边境处。是夜，
　　一道密旨伴随着夜色悄无声息的出了皇宫，上千只御鸽则在圣旨离京后的三个时辰冲离皇城，随之而动的却不只是龙玉纾手中的筹码。
　　“陛下这是铁了心要冒险了！”钦天监内，九龙观天台上，司马琅琊安静观望亘古无垠的苍茫夜空，语带叹息，“这场骚乱，动了心思的究竟有多少人，又有多少人会为其动了的心思付出血的代价！”
　　黑白的棋子在棋盘上摆出一字杀戮，龙玉纾依旧显得有些漫不经心，此局无法做更加乐观的考虑，索性就将最坏的全部考虑进去，此一次，血腥将不再是百试不爽的灵丹妙药了。
　　百姓如水，而水是最难控的，龙玉纾是第一次将天下黎民摆放在自己的棋盘上，也将自己苦心经营的大厦摆在了将倾未倾之地，赢了她就是一如既往的昏君，输了她就是亡国之君、龙氏和大祁的千古罪人。
　　当羌竹接到了部下递上的奏报，修长的眉不受控制的挑起了细微的弧度，一抹挣扎在眼中波动起伏，然而挣扎的最后他只是轻叹一声便转首对属下吩咐：“通知岭南道诸王，不得轻举妄动！”
　　“此时正是举旗的好时机，主上为何按兵不动？”如今的听风楼二把手闻言皱眉，颇为不解地疑问。
　　羌竹侧首，浅笑妩媚：“那个女人曾说过，岭南道从一开始就没在她眼中！”
　　“主上，皇帝说这话可能是缓兵之计，亦可能是空城高唱！”她是羌竹的心腹，知晓羌竹慧智不容任何人小觑半分，依旧尽职的劝告。
　　“那就告诉岭南诸王，谁想反来与本座说一声，本座必定将所需情报尽数奉上，并能给于承诺！”羌竹噙笑，血色王袍无风轻摆，“羌王绝不会有半字反对之言，必要时必然出兵相助！”
　　“如此一来，岭南必定大乱，届时那身处荣安的皇帝必然坐不住了。十道皆乱，那皇帝必然难免顾此失彼，这方南诏国易守难攻可做根基，大祁的半壁江山唾手可得！”女子展容，主上原来思虑至此。
　　羌竹轻笑一声不做解释，袖间的手紧握成拳：龙玉纾，我能做到的就只有这些了，岭南必乱，我不会再退半步。
　　“抱元守一，不动如山！”龙玉纾面对一日三报仅仅在宣纸上写下这样四个字，笔锋浑圆，太极回转之意隐露。
　　紫菱瞧见，不由低喃：“乱中求稳，稳中取胜！”
　　龙玉纾弃笔，洒然道：“盖棺定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