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玉纾》月下小酌

102、第 102 章

　　龙玉纾在那群狼崽出去的三个月的时间里在荣安的郊区买下了一片不小的地方，算不上人杰地灵却也秀外慧中的一片松林，现在这群已经磨利了獠牙的小狼崽们就圈养在这里，龙玉纾为此满怀期待。
　　龙玉纾这个曾经为了观察狼的习性而一口气买下外蒙一片广袤的草原的疯魔女人对狼这种生物有着超乎旁人想象的迷恋，骨子里野性十足的龙玉纾曾经亲自去保~护~区捕捉过幼狼，养大并驯化，最后野化训练时甚至用自己为诱饵。龙玉纾被狼咬过，那一次几乎让她失去半条性命，那是一条在狼王争夺中失利的孤狼，浑身上下都透着惨烈和血腥的饥饿孤狼几乎是一口就咬断了龙玉纾高价买回的汗血马的喉咙，但是因为落单而格外谨慎的孤狼没有急着享用得之不易的晚餐，而是将阴冷的目光投向了一身戒备不肯将背后交出丝毫的龙玉纾。
　　龙玉纾轻笑，抚上自己的肩头才想起这个身体上已经没有了那刻骨铭心的疤痕，能让她铭记的只有那只孤傲的狼的报恩，她放过了那条被她刺了一刀后又被保镖围攻的雄壮头狼，第二年再去时那个处在巅峰的狼王已经夺回了他的一切，龙玉纾遥遥跟在狼群之后来带一片空旷之地，深厚的草丛中有一具狼的枯骨，想来一定是上一代狼王的残骸，最后跟着狼群回到了几乎要在管家面前以死谢罪的一众保镖当中。
　　“一杯净土该是能掩盖多少的是非功过！”龙玉纾在心中默默想着，敢只身跟着狼群行进的她字典中没有惧怕这两个字，她还记得那条深具灵性的狼王临走时的眼神，那双野性的双眼中似乎流淌着一种哀伤，龙玉纾曾经看不懂，现在似乎是懂了一点点。
　　车驾在一处尚未竣工的豪宅前停了下来，虽说是豪宅却是半分品味都没有，门口两个恨不得全用金银包裹的庞大胡锦鸟，因为是经商而不得高门楣的大门也是红底金钉，整个前门给人的感觉就是——俗不可耐。
　　龙玉纾下车看到这个大门却很满意，如同送给林鸾的那个宅院，铜臭之地才是旁的人最不屑去沾染的，但是两处宅院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败絮其外金玉其中：林鸾的宅子里住的都是成长期的虎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却是能够让林鸾的手通过她们伸向各个领域；而眼下这个宅子里圈着的可都是些饮过鲜血的小狼崽，正是最活力四射的时候，随便哪个都是有资格成为狼王的小家伙。
　　龙玉纾走进大门，花园里倒是清高的可以，但是正好与大门形成巨大的反差，便是再没眼光的人也能看出来这里的主人不光是个俗人，还是个可恶的暴发户，愈发的会在心中瞧不起宅子的主人了。
　　穿过花园是前院，也就是家主平时居住生活的地方，在大祁，一家之主的住处是要跟内院分开的，除了用餐和晚间内院里的人不能到前院来，天塌了也得通过前院管家这一关才行。太极宫和大明宫就是这种构造，只不过那个‘宅子’太辉煌了点，让人恍惚遗忘了最简单的东西。
　　走出连接前后院的长廊，龙玉纾停下了脚步，偌大的内院没花没草，有的是各种练习工具，似乎个个都面无表情的少女们拼命的在用各种道具自我训练，累了伤了都一言不发，整个场面沉默却透着一股子韧劲，这点让龙玉纾非常的满意。龙玉纾不理沉浸在训练当中的众人，径直走到木桩前，以前练过一段时间咏春，她学东西只学精髓，花费了整整三个月时间的她更多是在看那个老人打拳，而她离开后却将咏春的阴柔发挥到了九成以上。
　　龙玉纾没有动手，只是目光深情的看着那桩子，她没忘了自己的身份，这个世界没有咏春，即便是有也不是适合这个世界的女子的拳法，或许有机会可以教给宇文袂，那个孩子该有点自保的东西在手。感觉到周围的小狼崽们停下了动作，龙玉纾近乎淡漠地开了口：“厮杀是狼群的本能，而一个狼群只需要一只狼王，而我，还不屑成为你们的头狼！”
　　龙玉纾转过身，她还是不太习惯把背后暴露给别人，看到小狼崽们眼中渐渐成熟起来的阴狠和冰冷龙玉纾不由展容：“所以，厮杀给我看，最终胜出的那个将是你们所有人的首领，生死亦必须服从！”
　　厮杀随着龙玉纾话语的结束开始了，没有人说话，她们只是用行动来回应了龙玉纾，紫菱悄无声息地走到龙玉纾身旁，不靠前也不退后，谨慎这一点是她在龙玉纾身上学到的不多的珍贵品质。
　　龙玉纾不喜欢影楼，从最开始就不喜欢，因为影楼不管单兵作战能力多强都是一盘散沙，单纯的杀人任务她们可以干净利落的完成，但是指望一群以杀戮为本能的野兽去做更多的事情？龙玉纾自认没那个魄力，她如今背后背负的可是绵延了千余年的古老家族，她自身更是一个盛世王朝的主宰，一丝纰漏都不允许存在。影卫同样有狼性，但是那是一群饥不择食的恶狼，她们的头狼毫无疑问是历代帝王，龙玉纾自问没有那个时间去调教一群离开了头狼就再也找寻不到狼王的废物，还不若破而后立。
　　场地里的厮杀与其说是厮杀不如说是彼此的刺杀，但是其中的水分显而易见。龙玉纾把玩着手中玉玩，眼中浮现残酷：“如果你们下不去手，朕来做，朕的身边留不得心软的人！”
　　地下的世界什么都可以有，就是不能有心软和同情，更何况这群注定要隐身在最深处的刀子，拥有心这份柔软是为了防止她们刚过易折，龙玉纾乐意花费些时间去修剪人心中不该探出的枝桠，但是不代表她会放纵她们肆无忌惮，文火慢炖适合对那些边境小国，但是对这群狼崽子需要的是残忍。
　　生或者死，身为棋子的人没有选择，龙玉纾曾经的人生一直在向上攀爬，最初的同样是最纯粹的追求不过是这简单的一点，因为她那被体制掣肘了一生的母亲在临死前告诉过她：永远不要成为别人手中的棋子。
　　午后的阳光是带着暖意的，阳光下的厮杀已经见了血，龙玉纾要让场中所有的人都明白一个最浅显易懂的，有些时候手下留情不是仁慈。
　　龙玉纾眯着眼睛看着场内，活着离开那个地下的一共有六百一十四人，三个月后回来的是五百人，狼王的诞生需要鲜血的洗礼，这里能留下三百人是最理想的数字，多了得不偿失，少了达不到目的。
　　可是现实喜欢跟人开玩笑，所以龙玉纾看到了一个身手矫捷灵敏却不断地以刁钻的角度击晕对手，仅是片刻便有近二十个人倒在了她脚下，倒下的却都是活着的。龙玉纾兴趣盎然地看着这名毫不出彩的少女，拦住了想要动作的紫菱：“等等！”
　　紫菱收住了将要飞离指尖的铜钱。
　　“是个好料子！”龙玉纾双手环胸，给出个不高不低的评价，“她的忠诚或许不需要怀疑，但是一定需要什么理由才去杀人这一点很不错！”
　　少女长相非常平凡，但是她的眼睛非常吸引人：坚定不移而且非常灵动，最主要的是她眼睛里有着野心。
　　“有野心的人太多了，但是有野心的同时还具备一份仁心很难！”龙玉纾眯起了眼睛，那是她看到猎物后一贯的表现，“你是在哪找到她的？”
　　“荣安道，被卖进矿地做苦工，如果不是因为其他几个孩子多停留了一会儿菱儿也不会发现她。”紫菱一笑，握紧了掌心的铜钱，“本来任打任骂的她在皮鞭即将落在她妹妹身上时就像变了个人，那眼神，比陛下养的那条蛇还渗人！”
　　龙玉纾莞尔，紫菱说的那条蛇是南诏进贡的一条毒蛇，很像竹叶青却有蚺的体型，后来被她炖了，因为那条蛇咬了她一口。
　　紫菱咧咧嘴，挠头道：“菱儿不是那个意思！”
　　“凡事没有绝对！”龙玉纾抬手拍了拍栏杆上的浮尘，轻轻跃起坐在其上，“至少盘龙结对羌竹毫无作用，哪个是她妹妹？”
　　“她妹妹没她的资质，现在在主夫那个宅子里！”紫菱的目光随着那个少女移动，似乎有些无奈，“她妹妹只是勉强能够进入林宅，但是她却做到了！”
　　“怎么做到的？”龙玉纾好奇，她不认为寻常的事情能够难住逐渐成熟起来的紫菱。
　　“她杀了三个师傅和一名影卫！”紫菱叹气，眼中明显闪过犹豫，“如果只学最有用的招式，再给她三年时间她将全身上下都是杀人利器！”
　　龙玉纾脸色柔和下来，语气也悄然间柔软了很多：“她跟青儿比起来呢？”
　　“天赋上应该不输青殿下，但是年龄上却是输上一节！”紫菱想了一下才回答，青并不是她想要靠近的人，“菱儿无法深言，青殿下的性子您是知道的！”
　　“虽不说天差地别，但是也有相当大的一段差距！”龙玉纾却说出了让紫菱惊愕的评断，淡色的眼睛中浮现的不是玩味而是占有的欲望，“青儿是我见过的最出色的孩子，这个世界上想再出个超越她的人需要至少五十年！”
　　“一个年仅五岁的孩子能够在噬楼深处不靠双眼生存一年却还灵气十足，六岁与我相遇，七岁时杀影卫像儿戏，八岁时她依旧不肯睁开眼睛，现在她就要九岁了！”龙玉纾细数着青的经历，毫不掩饰惊艳，“一身在噬楼锤炼出来的诡异杀气，不肯睁眼视物的偏执，青儿是个有着佛心的修罗，这个女孩虽然让人赞叹，却不足以让我惊艳！”
　　龙玉纾用的是最平淡的自称，紫菱从其中却听出了前者对青的认同，龙玉纾的狂妄性子注定了她的眼界奇高，就连紫菱自己都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正入了自己主人的眼。
　　“你在我心里没谁能取代！”龙玉纾失笑，伸出手拍了拍紫菱的脑袋，“我是眼高过顶，可是有谁看出来这一点了？”
　　紫菱浅笑，淡紫色的眼眸闪烁着温暖的光芒：“您总是把您迷人的地方藏得很深！”
　　龙玉纾对此不置可否，目光转向血染的修罗场，场中已经渐渐演变成了少数人的对峙，包括那名少女在内，她脚下躺着的不再是晕倒的人，而是真正的尸体，数过去却只有三个。而最后还能站立的其余几个人脚下同样躺着昔日同训同眠的伙伴，龙玉纾给她们的选择没有其他，生或者死，不是所有有天赋的人都能做到那名少女直到最后才杀了寥寥三人。
　　厮杀依旧在继续，场中央的气氛更加凝滞，剩下来着这几个人都是稍有疏忽就能致人死地的小头狼，但是成就狼王的依旧只有一个，龙玉纾不喊停，她们不能停下。人命不是单纯的数字，那名起先只是将人砍晕的少女眼神中多出一抹沉重，终于将她另一把短匕抽了出来。
　　“双刀！”龙玉纾眼睛微亮，对紫菱吩咐道，“这个孩子交给你调教，给朕养出一条野性十足的狼王来！”
　　紫菱双手抄袖，轻声道：“这群孩子进了‘轮回’就没了名字，还请陛下给她们个名字！”
　　“除了狼王就按数字叫，朕没时间想！”龙玉纾从栏杆上跳下，看了眼场中唯一一个还站立着的少女，“她就叫狼王！”
　　紫菱躬身：“菱儿记下了！”
　　龙玉纾伸了个懒腰，宽大的袖摆在紫菱面前一闪而逝：“你留下，朕回宫调教那群狐狸去！”
　　紫菱会心一笑，朝堂彻底换了血，陛下是要对各个小国下手了，只是恐怕要辛苦那群臣子了，陛下总是太过天马行空。
　　龙玉纾回了两仪殿，她自中秋以来基本上就没怎么去过大明宫，现在也是，她没心思去看后宫里的风花雪月还有勾心斗角。龙玉纾坐在御座上，格栏中有相当一部分是各国奏请朝贺万寿的奏章，或者说这些都是能算得上半正式的国书了。龙玉纾敲敲脑袋，发现最近的自己有些像驯兽师了：野猫似的青儿，野狼似的‘轮回’还有那群有些狡诈的野狐狸、野狗。
　　许久不见的青从外面走了进来，身子上沾染着尘埃，已经能预见它日将是何等精致的小脸上也罕见的浮现了疲倦。倔强的青偏偏硬撑着一口气走到龙玉纾面前，恭谨而疏离的行礼：“属下完成任务了！”
　　龙玉纾头疼，这不是只野猫，这是只小豹子。但是龙玉纾随即便露出一个让青警惕非常的笑容，她说：“去把兽园里的那几只黑熊给朕宰了去，朕要吃熊掌！”
　　青沉默，小脸绷紧不回话也不动作，但是在半晌的沉默之后终于败下阵来，磨蹭着走到龙玉纾面前，对后者伸出那双染血无数却连点瑕疵都没有的雪嫩小手。
　　龙玉纾自得其乐，把别扭的青抱进怀里，近乎痴迷地埋首后者纤细的颈间。
　　青小小的身子不由颤抖，面对强大数倍的江湖名士也未曾害怕过的她微微紧张，颤动的眉睫似乎忽闪着想要起飞。利齿刺穿了青温热的皮肤，颈间的唇太过冰冷，却让刚刚学会依赖思念谁的她倏忽间放下了防备。
　　怀中娇小的身体柔软下来，龙玉纾轻笑一声揽着昏睡过去的青批阅奏折，不这么做这个恨不得把自己透支到濒死的疯丫头肯定又要去折腾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