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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酒语作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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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蒋微刚瞥见一眼,不知怎么地,就有一种心被揪了一下的感觉。
“陶老师,在忙呢?”
薛婧敲了敲门,就见到那人拉开房门,身上松垮垮套着一件大衬衫,满脸惺忪的样子。
“什么事?”
薛婧晃了晃手上的袋子:“刚刚做好的点心,拿上来给你。”
陶清支接过来放在桌上:“这么晚了,你和林姨还在忙?”
薛婧伸了个懒腰:“你要是多吃点晚饭,我和我妈就不操心你了。对了,你知不知道小少爷去哪了?”
“不知道。”陶清支皱眉,他好像一整天都没有看见蒋惠了。一大早出门,十点多还没不回家,居然也不打个电话回来。
“吁”,薛婧叹了一口气,“小少爷最近脾气越来越差了,期末也快到了吧。”
陶清支点头,他当然知道薛婧在烦什么。一旦放了暑假,蒋惠待在家里的时间就更长了。蒋惠跟她相处向来不咸不淡,在薛婧这个直性子的姑娘眼里纯粹就是个麻烦。
薛婧刚告辞离开,陶清支的手机就响了,来电显示上面“蒋惠”两个字闪个不停,他接起来,“蒋惠?”
“哈,老师…是我……”蒋惠的声音掺杂在一片噪声之中,不清晰,带着浓浓的酒气。
陶清支一下子皱紧了眉:“这么迟了还不回来?你在哪里?”
蒋惠看样子真的喝高了,呵呵傻笑了两声,轻佻地问他:“老师,你想我了?”
“……”
这要是人在他面前,换了谁都是一个耳光过去了事。但陶清支却沉默了一会,用少见的温柔和缓的语调问:“告诉我你在哪,我过去接你。”
蒋惠那边静默了一下,只听见时轻时重的呼吸声,过了一会他“喂”了一声,极懊恼地说:“对不起老师,喝糊涂了……你等我问问……”
陶清支捺着性子等他语无伦次地跟身边的人问清楚,报出一个pub的名字,立刻挂断了电话。
因为没去过蒋惠说的地方,陶清支打了个车,路上足足走了二十分钟才到。车还没停下,陶清支一眼就看到蒋惠傻兮兮坐在pub门口的台阶上,眼神失焦,抱着腿像只被抛弃了的流浪犬。
他急匆匆付了车钱,走上去把蒋惠拉起来:“怎么会坐在这里?”
蒋惠侧过头看了他好一会儿,忽然哦了一声,笑嘻嘻地道:“老师你来啦。”
陶清支抓着他在路边站好,问道:“车钥匙在哪?”
“我以为你就不管我了……”蒋惠口齿不清地喃喃道,“老师,我不回去,我想喝酒……你知不知道,我……我喜欢……”
陶清支脸一沉:“蒋惠,你差不多可以了。”
蒋惠呆愣愣地,不说话了。陶清支在他口袋边上摸了摸,没有钥匙,不由一阵心烦。
两个人就这么在夜风里僵持了一会,陶清支的唇抿得紧紧的,看上去极度的不高兴。这时候蒋惠的电话竟然响了。
陶清支犹豫了一下,看到屏幕上写的是蒋微,还是接了。
“蒋惠啊,我出差在A市,明儿有空出来玩啊?”那人这么笑着说。
“是我,蒋惠醉了,听不了电话。”陶清支说。
蒋微显然愣了一下:“怎么回事,还在外面吗?”
“嗯,不太方便。”陶清支明白蒋微的意思,却开不了向他求援的口。
好在蒋微这人伶俐,一听便上道:“告诉我地址,我开车过去。”
“麻烦了。”
“人醉了就别让他吹风,病了我哥哥嫂子可要心疼了。”蒋微不接他的话,随口打趣。
等蒋微到的时候,陶清支已经在风里又站了好一会儿了。
浓重的夜色和刺目的霓虹里,陶清支搀着不太清醒的蒋惠站在pub侧边上,他站着虽然跟张纸片也差不了多少,但是极挺拔。蒋微想起那次看见陶清支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一身很随便的棉布睡衣,毫无顾忌地露出他的腿——像女孩子的腿一样,白生生而又纤细,但却更长、更直。
陶清支穿着一件薄薄的黑色针织衫,远远地就能看到尖削的下巴颏儿,苍白苍白的,衬得脸极小。蒋微刚瞥见一眼,不知怎么地,就有一种心被揪了一下的感觉。
但这种感觉很快就被驱散了。蒋微把车随意往边上一停,走到他面前,“怎么不进去等,这个天气最怕冷着了,你看着又纸一样薄,不是吓人么。”
陶清支低声道:“里面太吵。”
蒋微忽然想到,他还真该庆幸陶清支没往这里边去,不然就凭他那张脸,多少人要往上凑啊。心里跑马,手上也还利索地接过软得扶不上墙的蒋惠,闻见他满身酒味也是一脸不舒服,想了想问:“走吧,我送你们回去?”
“好。”陶清支说。
其实蒋微心里是不太高兴的,好不容易见着了人,话都没说上两句又得送回家了,这哪像话啊。他倒是不介意做白工,只是老做白工,就怕好几百年这事儿都成不了。好在蒋惠这个大型道具实在是配合,居然撑不住从pub到家的二十分钟车程,刚坐上车几分钟就吐了。
整个车的后座都被他弄得一塌糊涂,陶清支躲得及时,只沾上了一点酒腥气,饶是这样,他的脸也黑了大半。蒋微一看,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小心翼翼地建议道:“你看,我这车得马上送洗了,你给弄了一身味儿也难受,我知道这附近有个酒店还行,要不这样吧,开个房间凑合一晚上?蒋惠这小子酒品我知道,睡着了就不生事儿了,你好好洗个澡休息,也省他挨我嫂子这一顿骂。”
陶清支合计了片刻,看了看蒋微这一车狼藉,答应了。
蒋微在心里自作多情地窃喜,看来他对我也不是那么高度戒备的嘛。
可他压根儿没想过,人家好歹一个大男人,身高比他差不到哪去,就算瘦了点弱不禁风了点,毕竟不是黄花大闺女,实在是没必要随时随刻防他这一手。
蒋微利索地把车子开进一家酒店的停车场里,在前台开房的时候,接待小姐看着面前相处模式极别扭的三个……哦,两个醒着的和一个醉过去了的人,表情有些微妙而了然。蒋微心思不在这上面,陶清支心情不好,两个人谁也没看见。
“重死了。”
陶清支刚刷了门卡把门打开,蒋微就随手把手里半扛半拖着的蒋惠扔到一旁的沙发上,用力揉了揉手腕:“这小子看上去挺小个的,怎么这么沉。”
陶清支无言地在其中一张床上坐下来,脸色有些发白,蒋微看得分明,敏感地问他:“陶老师,你不舒服?”
“胃不好。”陶清支似乎习以为常。
蒋微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然后很煞风景地想到:似乎只要是生得漂亮点的人,在胃这个问题上面或多或少都得有点不利落。
“我去给你买盒胃药?平时吃哪种的?”
陶清支摇了摇头:“不用了,没大碍,你先把蒋惠处理一下吧。”
“也好。”蒋微答应着,把蒋惠架着往浴室拖。
还好蒋惠睡着了就不再醒了,蒋微不是第一次沾上他这不太烫手的山芋,把他衣服扒了放水底下一冲,套上浴袍就提溜着出来了,前后也就十来分钟的事。
可一出来蒋微就发现不对劲了,陶清支还是一声不吭地坐在那里,但是默默抿着唇,脸色白得更加厉害。蒋微吓了一跳,手一松,蒋惠就一头栽在被子上,蒋微随手把被子反裹上去,无暇再理睬他,又好气又无奈地质问陶清支:“胃痛你也不吃药,冷汗都下来了你不肯喊我一声?”
陶清支没力气反驳他,一副恹恹若绝的样子瞟了他几眼,蒋微觉得心脏跳得很厉害,扔下一句“等我回来”就气势汹汹地出了门,把情绪都发泄在门把上,拧得几乎吱嘎作响。
过了好一会,门铃才响。大半夜的,蒋微不敢拔房卡,只能等陶清支来开门。门一打开,他就看到那人慢悠悠擦着头发,身上罩着酒店的极大极不合身的浴袍,脸颊边挂着零星几颗水珠,更显得脸上血色褪尽。
蒋微手里提着一个塑料袋,刚好一把塞到陶清支手里,低声道:“找酒店厨房做了点粥,还是热的,你多少喝一点。我猜你是冷着了,风那么大也不肯到店里坐一会。”
他当然知道陶清支是不喜欢那个嘈杂的环境的,但是比起身子不舒服来孰轻孰重还是得拎得清。
陶清支怔了一会儿,终于轻声说了句谢谢,提着袋子坐回床沿上。蒋微局促地站了一会儿,不知道该把自己往哪儿搁。一边床躺着个不省人事还满身酒气的醉鬼,一边是冷冰冰的陶清支,说说话还好,要真越过了他的心理安全距离,是什么后果就不一定了。
陶清支安静地倒出两片胃药咽了,然后开始喝粥。他喝粥的动作是极其慢条斯理的,用他一顿饭的时间,别人可能可以把早中晚都解决。蒋微不好干站着,退了两步坐到沙发上,抱着臂发呆。
过了好一会儿,陶清支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眼神里带了点疑问:“你……”
他刚说了一个字,就意识到蒋微现在的境况了,心理斗争了一会,还是没把问题问下去,蒋微看他没那个意思,有点讪讪地笑了一下,又像带点自嘲。
陶清支好不尴尬:“要不你……坐我边上?”
尽管听出来他的极不情愿,蒋微还是乐颠颠地坐了过去,忍住得了便宜还想卖乖的冲动,硬把正在滋生的得瑟压熄了火。
陶清支的胃果然是二般的不舒服,蒋微给他带的是白粥,上面只放了些许葱段,没加其它任何佐料,这种东西本来就不怎么入得口,更何况难受的时候。陶清支也是习惯性的吃得少,又因为蒋惠的事情操了半天心,胃里本来就是空的,再加上本来就有问题,痛得几乎要麻木了。喝了好几口热粥才觉得自己居然饿得很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