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天黑以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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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这话不仅是普通的拒绝，还说得生分。
蒋微去酒店取了干洗好的衣服，开着车就来了蒋家。
停车坪上有一辆卡宴正在启动，蒋微认出蒋夫人的背影，伸出头打了个招呼。蒋惠的TT却不在，大概是人还在学校，打算直接从学校到酒店。
蒋府的大门口站着一个人，正是早上见过的薛婧。
蒋微问她：“你怎么在门口？”
“夫人让我来等你的。”薛婧说，“我不只是等你，还想知道你一会不来一会来的，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我也是迫于生计啊。”蒋微丝毫不觉得尴尬，“老爷呢？”
“他早就在酒会上了，还不知道你来了。”薛婧领他进了二楼客房，打开灯，“听夫人说你是把银行卡丢了，这理由不错，挺苦的。准备什么时候补办？不是一丢就几个月吧？”
蒋微把提着的行李往墙角落一放，坐到椅子上就不起来了，“哪儿敢啊。趁着公司里没事儿，你就让我过过清闲日子吧。”
薛婧把被子拎起来抖了抖：“春天就是麻烦，屋里有股潮气儿，你等着，我拿吹风过来帮你把被子床单弄舒服。”
“这么麻烦。”
薛婧不理他，自己出去拿了东西进来替他安置好。
“蒋家你熟，这两年基本没变化，就是多住了个小少爷的老师，反正也是一家人的意思了，你也不用觉得不方便。”
“谢了，你歇着吧，有什么事儿我再找你。”
“行。”
薛婧带上了门。
蒋微确实熟悉蒋家的布置，毕竟住过一年多——高三之前是住校的，高三觉得一个人折腾不过来，才搬了出来——只是客房他也不熟。蒋家的布置比较简单，地方很大，分两层，一层是大客厅，一个侧厅，一个餐厅，一个洗手间和一个厨房。二楼是主卧、两个次卧和两间客房，每间屋子里都有独卫，只有主卧有独浴，走廊上还有一个外浴。以前他和蒋惠用的都是外浴室，现在陶清支住在他原来住的地方，应该也是一样。
所以陶清支用的也是外浴室吧。蒋微心里莫名出现了一些境界并不太高的想法。
蒋微把自己放倒在床上，打开了笔记本，正对着空白页没主意的时候，忽然又合上了屏幕。蒋微把还连着网线的笔记本放在一边，打开门走了出去。走廊上那个熟悉的门关着，曾经贴着的模型海报已经不在了，门上连一点胶带的痕迹也没有。
蒋微想着，陶清支知不知道这间屋子他曾经住过？
想必答案是否定的吧。
蒋微敲了两下门。
门很快从里面打开了，陶清支站在门后，看到是蒋微并没意外，但也没有让他进去的意思。
见蒋微想往里面看，陶清支的脸色变得有些不悦，微微侧过身挡住了大部分空间。蒋微却露出一个笑，道：“我以前的房间，还不错吧？”
陶清支怔了怔，拉开了房门：“进来吧。”
蒋微走进房间。陶清支的房间打扫得很干净，就像一个讲究生活的大学生。房间里的摆设颜色都很浅，米色厚重的窗帘，薄荷色细条纹的床单被套，稍微显眼一点的是一个淡褐色的双层书柜，看得见的上层玻璃柜里放满了书。
以前蒋微在这里住的时候，东西全是深色的。可见他和陶清支的性格几乎是相反的。不知道陶清支搬进来的时候有没有看到以前的布置。
蒋微没有离开，陶清支也没有走。
陶清支指了指书桌前面的椅子：“坐吧。”
蒋微本以为他会离开的，但也许是陶清支觉得这样太着意了，又或者不喜欢别人独自待在他房间里，所以他只是出去倒了一杯水，就又进来了。
接过陶清支递来的纸杯，蒋微只是那么握着，没有要喝的意思，眼睛还是看着陶清支。陶清支觉得有些不舒服，在床沿上坐下来，冷淡地道：“还有什么事？”
“其实我不光是来看看房间的，我想陶老师也不想我进到你的私人空间，”蒋微慢条斯理地道，“我是想借一本书。”
“书？”
“我虽然住进来了，却什么也没带。知道老师肯定有很多收藏的书，所以打算跟着您好好学习。”这话本来说严肃也没错，但放到蒋微身上，总有种不伦不类的感觉。
陶清支说：“我的书通常不借人。”
这话不仅是普通的拒绝，还说得生分。
蒋微的表情却没怎么变，心中一动，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下楼吃饭吧……老师？”
薛婧看到陶清支的门虚掩着，好奇地伸手推开了，自然就看到了坐在里面的两个人。陶清支一脸淡淡的表情，不像把蒋微当朋友的样子，蒋微脸上却还挂着笑，虽然笑意并不深。
薛婧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尴尬地退了一步道：“我是来叫你们吃晚饭……”
“我很快下去。”陶清支说。
薛婧“嗯”了一声就走得不见人影。
淡淡的饭菜香气随着薛婧的出现带进了房间，陶清支没说什么，蒋微把水喝完，纸杯丢在垃圾桶里，走了出去。
“抱歉，不打扰了。”
陶清支在他背后看着他，没有回答。
蒋微回屋洗了把脸，把身上的衬衫换成合身的棉T，下楼吃饭。
饭桌上已经摆好了餐具，饭菜却还没端出来。薛婧看他来了，从厨房里一样一样把菜色摆出来。东西不多，三菜一汤，还有一个凉碟。
摆好了东西，她就把袖套取下来，坐在了蒋微的斜对面：“微少爷，不介意我和你同桌吃饭吧？”
“你什么时候也学了这一套？”蒋微见她话虽这么说，人已经坐了下来，连筷子都拿起来了，不禁好笑。
薛婧只是笑，也不作声。
“林姨呢？”蒋微问。林姨就是薛婧的母亲。
平时薛婧和林姨是不会和老爷夫人在一个桌子上吃饭的，但如果老爷夫人不在，即使蒋惠在，她们也是会上桌的。蒋微虽然比蒋惠长一辈，但因为没有少爷脾气，比蒋惠来得好相处，薛婧从不和他客套。
“我妈啊，夫人说酒会上可能有要帮忙的事，就把她一起带去了。”薛婧一边往碗里夹菜一边说，“陶老师还没下来？”
蒋微一想，自己下来好几分钟了，陶清支却没有动静，便下意识转头看了看楼梯。陶清支正好在这个时候下来了，脚上穿着双白色的棉布拖鞋。刚才穿着的涂鸦T恤和长裤也换成了全棉睡衣。
睡裤是中裤，睡衣也是低领短袖，鹅黄色布料上面有些简单的花草图案。从蒋微看到他开始，他的穿著都不外乎这种简单但是看上去就让人感觉很舒服的风格。裸露出来的一大片肌肤也是贫血般的苍白，没有什么光泽，但是远远地，也能感觉到细腻的纹理。
陶清支的头发看上去有水汽，虽然是干的，服帖地垂在脸侧。他竟是洗了澡、还吹干了头发才下来的。
薛婧看到陶清支，打了个招呼：“老师你来得真慢，怎么不吃了饭再洗澡？”
陶清支没有回答她，不过在她身边坐了下来。这时候蒋微才发现他手里拿着一本书——很显然，刚刚他的视线集中在了其他的地方。
陶清支就坐在蒋微的正对面，态度很坦然地把手上的书递了过去。
“给你的。”
村上春树的《天黑以后》，很复古的封面。蒋微伸手接过来，放在旁边的空座上。
陶清支拿起勺子舀了一勺汤，喝了，然后开始吃饭。薛婧有些意外的表情在脸上停了许久，忽然问蒋微：“还是老样子？”
“嗯。”
薛婧放下碗，到厨房里拿了一个杯子出来，倒了一杯味美思放在他面前。
“麻烦了。”蒋微笑了一下，接过来。
一顿饭吃得安静，蒋微没有什么话要对薛婧说，薛婧早就弄不清楚情况，而陶清支又是个不可能开口的人。
薛婧留下来收拾碗筷，陶清支下桌比蒋微早，看着他一步一步地上楼，蒋微莫名觉得，这个看起来冷淡的人，其实心很软。
连上网处理了一些公司的事情以后，蒋微躺在床上，翻着手里的《天黑以后》，心思却早已不在这些铅字上面。
也不知胡思乱想了些什么，蒋微翻滚了一会，终于睡着了。
第二天蒋微醒来得依然很迟。睡醒以后还趴在床上，把那本天黑以后看了一小半。
蒋微没有弄懂陶清支选了这本书的用意，但好歹他庆幸对方给他的不是一本注解版《诗经》或者《道德经》；这本书讲的故事虽然简单但是色彩浓重，充满了村上春树的个人风格。村上，实际上蒋微对他有一些并不算深刻的了解。从没看过这个人的书，但对他心存敬意。
也许陶清支在这方面的嗅觉，要比他敏锐得多。
蒋微舒出一口气，翻身趿上拖鞋下了床，找出一张名片权作书签，把书放在床头柜上，然后推门进卫生间刷牙。
他在来之前，当然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包括牙刷——他也从来不喜欢用酒店的牙刷——和毛巾，都是崭新而柔软的。至于那张“丢了”的信用卡，是不是还在他兜里，其实是没人在意的。很多人都知道蒋微是个喜欢随口开玩笑的人，他从来不用玩笑来达成什么目的，所以很多人宽容了他的玩笑。
洗好脸之后，蒋微还刮了胡子，他不喜欢在脸上留胡茬，蒋微有时候觉得自己还像个大学生一样年轻。虽然他既没有上过大学，也不是可以凭着年轻随心所欲的时候了。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天黑以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