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伊人踏雪 ...
-
沉默不语的公子在门口呆立了许久,天空中微微飘动的云已经换了形态。两名侍女从房间里退了出来,恭恭敬敬地复命:“少主,已经为湫洛公子更衣完毕。”
“下去吧。”扶涯挥挥手,自己走了进去。
湫洛依旧昏迷不醒,脸色惨白胜雪,甚至和身上新换的亵衣一般无二。长长的睫毛投下一层淡淡的阴影,像是化不开的雾气,隐隐透着委屈。
新的外衫和披肩被整整齐齐叠放在床头,宫女还在他的被中加了两个暖袋。扶涯用手背探了一下湫洛的额头,烧的厉害。
这时一个宫女站在门口道:“少主,药煎好了。”
“拿过来。”扶涯接过宫女的药,端起小匙试了一口。
宫女连忙道:“已经命人用扇子扇过了,不烫口。”
扶涯点点头,没有说话,把药递还回去。扶涯一边用锦被裹好湫洛,一边轻轻地扶起他。宫女授意,用小汤匙小心地一口口喂给湫洛。
这样漂亮的公子,让这位宫女忍不住一再地放轻动作,就好像他是失落在人间的琼脂玉雕,一不小心就会弄坏。扶涯看出她的心思,也不说破。
药快喂完时,宫人通报说秦王来了。
不多时,一阵卷风的脚步声从外面踏着柳叶走近。扶涯将湫洛重新放回床上,站起身来:“陛下。”
“嗯。”秦王没有开口,只是在口头发出一个单音。他眼睛虽是向着扶涯的方向,焦点却是朝向床上的人儿。
“湫洛公子高烧,刚刚服药;身上的大小伤口已经处理好了,只是脚踝肌腱已斩断,臣无能为力,日后恐怕不能行走。”扶涯说话时,一直直视着秦王。
昨夜之后,再见这小东西竟是这样憔悴,秦王远远看过去,甚至不能确定,那床上的小人儿究竟是活着还是死了。想起昨夜的那孩子对自己横眉冷对,秦王的心里就涌上莫名的焦躁。
“陛下?”扶涯唤了一声。
“朕何时问过你这些!”秦王冷眉一凌,竟是恼了。
换做别人恐怕会被秦王的震怒唬住,可扶涯是秦王的智者和祭司,他怎不明白秦王那股无名之火的由来。他不卑不亢地一拱手,道:“臣僭越了。陛下想知道什么?”
“他怎么到这里来的?”
“许是投河了吧。”扶涯言语平静异常。
反是秦王神色间露出许多惊异:“你说他投河?”原来,他已然将这孩子逼成这样?
“不错,”扶涯回头看了眼湫洛,示意出去说。掩了门,扶涯才道,“臣清晨在镜湖边捡到昏迷的湫洛公子,想必是顺着月华殿的河流漂过来的。幸而河水冰冷,手脚的血液大多倒流回心脏,否则现在臣也不用尽力医治了。”
秦王没有说话。
扶涯侧脸又望了望天空:“今年的冬日应该快要来了。陛下,冰雪会冻死柔弱的小动物,有幸沉睡了一冬的,醒来便不知变成什么样子了。”
秦王顺着扶涯的眼光也瞟了一眼天上的云,沉声道:“付水湍流,摇摆青萍,留下来的终将会留下,该消亡的也没有强留的价值,正如一朝天子一朝臣。”
扶涯愕然转头,向秦王规规矩矩地行了个大礼:“陛下若是如此,也是江山一统万民之福。可如陛下所说,若那小兽的尸体被蚕食了倒也罢了,怕只怕云销雪霁,徒留一副僵骨,坏了春的景致。”
“你今天的话多了点。”秦王的声音陡然寒了几分。
“臣只言能言之事,”扶涯用眼色指了下窗内,“这般互相猜忌,不过是看谁先退让罢了。其实秦燕立场已成定局,若再为了这件事纠葛,岂不是人祸?”
“你想说什么?”
“陛下不可能为了湫洛公子放手江山一统,湫洛公子自然不可能任由国破家亡,对立的立场谁都不肯服软,依臣之见,除非有一方真的服软,否则,”扶涯谈吐深长,字字沉顿,“陛下,该放手了。”
一语落地,却是像投进了深邃的谷底,没有一丝涟漪或回响。
秦王的面上一如既往地波澜不惊,又是一阵乱风起,枯叶漫天。伏羲阵的柳树响动四起。
秦王沉郁而磁性的声音在扶涯耳边响起:“治好了,给朕押回月华殿,无须禀告。”
秦王语罢,转身向天问宫的门口走去,将客室甩在身后。
走了几步,秦王停下来:“将月华殿那条河封起来,他若再出什么事,一剑斩了勿要留治。”
语罢,秦王头也不回的走了,从始至终,他都不曾回头多看一眼客室的方向。
“诺。”
扶涯朝着秦王离开的方向,深深再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