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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杜衡篇 恼煞东风误少年 ...

  •   桑桑走后,我竟然意外地在八贝勒府出名了。走到哪貌似都能得到丫鬟小厮们的注目礼。以前别人看我,眼里带着的是同情“哇塞,这就是那个传说中混不下去自杀了的那个!”。而今别人看我,同情里带着佩服“别看她勾搭男人不成,勾搭女人可有两下子。芷洛格格对她另眼相看啊,攀上高枝了有木有!”——当然,后面两句完全是我自己的脑补。

      没想到桑桑也穿了,还穿成了个万众瞩目的贵族女。和她见面时光顾着激动了,等她走后才逐渐明白她这所谓佟家的格格有多拉风。这些天八贝勒府里和我相熟的丫鬟们没少八卦,什么“芷洛格格的阿玛和当今万岁爷自小相识,在万岁爷面前说一句顶别人一百句!”,什么“芷洛格格的叔叔1,blablabla”“芷洛格格的叔叔2,blablabla”……反正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以她佟家这家世,谁娶了她直接少奋斗二十年。而且——“谁不知道她是太子爷内定的侧妃!”“那芷洛格格可是太子爷的心头肉!”……原来她和那深情爷的关系早就被传得尽人皆知,成为了京城里的著名八卦。不止如此,桑桑穿成的这“芷洛格格”,好像还是出了名的眼高于顶,清高又不爱理人,直接导致我这些天被各路人士轮番轰炸,大家纷纷以探听奸情的热情来探听我们这两个本来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到底聚在一起说了啥。

      就连八福晋都不能免俗,磕着瓜子喝着茶的问我:“我说衡儿,你和那芷洛格格是第一次见吧?竟然如此投缘。”我只能讪笑,说道:“想是也不知道怎么就合了她的眼缘,能得芷洛格格垂青,我甚为惶恐。”边说边想,桑桑要是听我说这句话,一定要笑得背过去了。

      “难得。这芷洛格格能来我府上做客,就是天大的面子,竟还能尽兴而归。衡儿,我这可该好好谢你。”八福晋说着,随手将手中的瓜子掷在银盘里,秋雯立即端了脸盆伺候她净手。

      什么叫做“竟还能尽兴而归”?合着那芷洛格格以前都是泪奔着回去的嘛?我看了看八福晋,见她带着调侃的神色,又有些不屑似得,看起来对桑桑很不以为然,听着也绝不是真的要谢我。我想想还是保持下自己一贯低调的作风好了,于是低了头答道:“舒蕙姐,你别拿我说笑。人家是身份尊贵的格格,一时兴起多和我说了两句话也是有的。想是她遇上了什么喜事?连我自己也稀里糊涂着呢。”

      八福晋似乎对我的答案十分满意,脸上这才带了笑意,说道:“听说那小妮子多年的心愿快要了了,这么看来倒像是真有其事。多少人等着拍她的马屁都不成呢,衡儿,你倒是敢了个巧。哼,平日里装着一副清高样子,心里想的又有谁看不出?以为跟着太子爷就飞上了枝头?眼光也忒浅,依我看不过是一个笑话罢了。”

      我知道她说的是那芷洛格格而非桑桑,但听这话在耳里还是不快,索性只笑笑不答,却听那八福晋又道:“倒是我们家那位爷,也不怕丢人现眼。以为送了盆桃花说两句话,人家就把他放在心上去了?我就是见不得他那副样子!他以为自己当真能讨了全天下人的欢心去?这出身真是半分做不得假,有什么娘就有什么儿子,再用力也永远上不了台面。”

      哟,这是在说八贝勒呢。我在心里惊叹着,在外人面前这么说自己老公,也太不给他面子了。而且,她说得真是够狠够刻薄。可我想到那天冷眼旁观那八贝勒那精神高亢对着桑桑侃侃而谈的样子,还真有点儿八福晋说的那个意思。得,人家批评自己老公呢,我还是少插嘴。

      八福晋也不像是指望我回答的样子,话锋一转说道:“哎呦衡儿,你可别多心。”我愣了下反应才过来,原来我自己也是“出身不高”那类人里的,那八贝勒好歹是个皇子,都被八福晋说成这么不堪的样子,更可况这卑微如我。听起来那八贝勒的母亲好像很被八福晋看不起的样子,可人家好歹生了个皇子。我这种不明不白的侍妾,那不就更不用提了。不过我倒是不放在心上,于是答道:“舒蕙姐,这是哪的话。”

      “你瞧我这张嘴,从来都是想到什么说什么。”八福晋笑道,“不说这些,都忘了今日找你来的正事。今儿你也别歇午觉了,回去好好拾到拾到。”

      “有什么特别要紧的事情吗?”我不由得问道。

      “老十四说是要过来一趟。”八福晋一笑,看着我道,“衡儿,我的嘴快,你也不用和我害臊。那四贝勒府眼看你呆着也是没什么意思的了,姐姐就给你找个好去处。想来想去,这老十四家里是最合适不过的了。你心里也清楚,我那四嫂只面上是个佛爷样,哼,她那儿可没有你的好日子过。可十四福晋我那毓诗妹子可就不同了,刀子嘴豆腐心。再者,你去她那儿我也照应的到,如此不是甚好?”

      我听她噼里啪啦的一大串话就好像把我给了那个十四爷,手里不禁冒了冷汗,这是怎么个意思?可又忽然想到:桑桑不是说也来要我,让我跟她混!心里这才稍稍安稳下来,索性问了问我这些日子一直想的问题:“我只是担心,我怎么说都是四贝勒府上的人。”

      八福晋闻言噗嗤一笑,说道:“那四贝勒既然没要了你,还关你一辈子不成?我看这事虽麻烦些,也不是不能办的。”得,看来这又回到我有没有被幸过这个老问题上来了。一想到这个问题我真是抓心挠肺,只恨不能冲回去揪住那四贝勒的脖领子问上一句一了百了。

      我一时间也没法就这个问题再进行深入讨论,只盼桑桑的身份真像传闻中的那么牛X闪闪,早日救我出这个火坑。八福晋想是看我魂不守舍的样子会错了意,还倒是我害臊,又向我嘱咐几句,就让我去了。

      这下好,甭说午觉,午饭我都郁闷的没吃下去。想到那位十四爷,我就忍不住摸了摸好不容易消肿的脸,自觉实在是不想惹上他。可又没法儿朝八福晋说不去,总不能说觉着这十四阿哥是委屈了自己,更不好提那芷洛格格准备来要我那种八字没一撇的事情。想想只能再忍一次。就这样挨着等到了下午,出门前一照镜子,觉得自己的脸色简直惶惶如丧家之犬。

      这回去的却是间书房,八福晋并不在,只那十四阿哥端坐在书桌之前在写什么,眉头皱着,神情煞是认真,连我进来时也未抬眼。上次见过的那个王保正侍立在他身旁帮着研墨,旁边还有个不认识的小太监,都抬头朝我笑了笑。我福了福身子道:“奴婢给十四爷请安。”

      那十四阿哥这才抬眼,朝我略点了点头,说道:“既来了,就过来伺候。”我忍气吞声的走了过去,王保见状想要让出位置来,我连忙用眼神示意不要——别,我可不会研墨。来之前拉着个小丫鬟恶补了一通怎么伺候人净手怎么服侍人吃果子糕点,可研墨这么高端的技能还没学过,别一下子就漏了陷。王保倒是机灵,马上意会。我于是就戳在那儿假装那看他写字,心想还好今天来没穿那坑爹的高跟鞋。等啊等的,好容易等他写完了,又见他拿起来瞧了瞧,很是满意的样子,不由得心想:难道这是在做作业呢?

      “行了。”终于等到他说了一声。那十四阿哥起了身,俩小太监马上端水的端水,绞手巾的绞手巾,我于是也要过去帮忙,王保笑着阻拦:“这水热着呢,姐姐仔细烫了手。”我也就不再勉强,看着十四阿哥接过热手巾擦了把脸又扔回盆里。这时有人端了几盘鲜果干果进来放在榻上小几之上,十四阿哥也坐了过去,我心说,终于到了我有所准备的吃果子时间了。可却听那十四阿哥说道:“你们都出去吧,留她一个人。”话是朝着那俩小太监说的,他们果然就特别听话的就消失了。

      “十四爷想吃哪样?”我上前一步,勉强挤出来个笑容问道。十四阿哥却摇了摇头说:“不急。你的香囊可做好了?”

      “好了。”我赶紧掏出了早已准备好了的一个恶俗香囊,递了过去。十四阿哥接了香囊,放在手上把玩了一下,抬头看我,问道:“这是你做的?”

      “是我做的。”我也万分真诚地看着他。

      谁想那十四阿哥冷哼一声道:“拿来糊弄谁呢?这是在宫里稀烂见的玩意儿。”

      啊?挑了半天结果给挑了个御制的。真不知道是该鄙视自己审美诡异还是宫里做香囊的确实恶俗。我在心里暗骂了一声“shit”。

      “我说,你这是成心恶心人呢?”十四阿哥将香囊往地下一摔,一脸的不高兴。

      恶心人?是你恶心我还是我恶心你?摔谁呢你摔?我压抑住心中的怒意,回道:“十四爷丢的那个香囊我没见过,自然不知道是什么样子,没法儿照着做。就想宫里的东西一定是好的。”

      其实今天中午我想明白了,我住的是八贝勒府,人是四贝勒府的人,和面前这个十四阿哥半点关系都没有。他再不喜欢我,又能怎样?惹怒了他,未必他能找上四贝勒府和他哥嫂控诉自己被一个侍妾鄙视了。一个男人他好意思嘛?再加上知道桑桑总有一日会想办法把我弄出这个鬼地方,底气就不知不觉又足了三分。屋里左右没人,看不见我说什么干什么,我横竖是不用惧他的。

      “看来火气还不小。”那十四阿哥闻言倒是笑了,站起身来走到我身边低头看我。我这才觉得他真不矮,竟然比我高了大半个头去。又听他说道:“这些话,那天当着八嫂的面你怎么不说?”真被他说着了,那天我还真就不敢说。我索性来个闻而不答。

      “装得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心里不知怎么骂我呢吧?”十四阿哥又道,“那天我见你骂得顺溜着呢。和我说说,你骂的是什么来着?”我很是无语,原来不只是我记着他抽我一鞭子,他也记着我骂他一句。我是有生第一次被鞭子抽,想来这个少年皇子也是有生第一次给人当面骂。

      “是我一时失言了。”我干脆认下了。

      “怎么,你还委屈上了不成?”只听那十四阿哥冷笑一声,转身在书桌后的墙上拿过一条挂着的软鞭,一把塞到我手里,说道:“委屈你就也抽回来!”

      我见他神色极为不屑,明白这不过是个讽刺挤兑我的意思:你是个什么东西,挨了一鞭子就挨了,还敢骂人?骂就骂了,还敢觉着委屈?觉着委屈也就算了,现在给了你脸,你还敢不要脸?

      这也欺人太甚了!我一时间血气上涌,扬手就举起鞭子狠狠朝他脸上抽去。十四阿哥闪身一躲,左手握住了鞭子,一副的不置信的表情,右手“啪”地一下就甩了我一个耳光。这一下可真狠,我被打得几乎摔在了地上,血霎时间都涌上了头,耳边嗡嗡作响。

      “你个混蛋!”我站稳身子,用尽全身的力气,一巴掌狠狠地抽了过去。十四阿哥想是太过诧异,竟然没有躲,我那一巴掌就结结实实招呼在了他脸上,一声脆响。我没打过人,他没挨过打,一巴掌过后两个人都愣了,眼瞪眼的站着。门外的人许是听见了响声,有人进来查看,十四阿哥一声给吼了回去:“都给我滚在门外等着。”说着继续直愣愣的干瞪着我。

      我摸着发烫肿胀的脸,眼泪终于止不住的流了下来。这也太欺负了人了,抽了鞭子还打耳光。凭什么呀?我叶梓活了二十五岁,从不欺负人,也没让人欺负过。可到了这儿,凭什么就让这么个十八九岁的孩子可劲儿的打?我低眉顺眼忍气吞声,没有自尊也不要脸了,我是为的什么呢?在这个鬼地方,说句话都要字斟句酌,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知道,连字都不会写了,我冤不冤啊我?早知如此,我是干嘛要出国读PhD,天天晚上熬夜写论文读书,现在看来都是个屁!随便来个人都敢扇我耳光!

      想到这里,我只觉得悲从中来,竟然嚎啕大哭。这一哭,简直愈发的不可收拾起来,面前的十四阿哥早已变成了完全看不清的模糊一片。越哭越是伤心,千般万般的委屈都涌上了心头。只听得十四阿哥在说:“别哭了,这叫人听见了,像什么话!”可我又怎么理会得了他。直哭到手脚酸软,恍然间好像被十四阿哥半拖半拽扶到了榻上,我干脆身子往前一趴,继续哭上了。

      “行了,这叫人听见了,像什么话”十四阿哥好像又在痛心疾首地叨咕他那一句话。我终于觉得哭够了,直起腰来,擦了擦眼睛。虽觉得头晕目眩,但心里竟然奇迹般的清爽了许多。抬头一看,十四阿哥正坐在对面看着我,脸色黑得像锅底一般,可隐约间又有些手足无措的样子。再一看,他坐得端端正正,只脸上多了一个清楚的巴掌印,说不出的滑稽。我一个没忍住,不由得噗嗤一声乐了出来。他见我忽然笑了,竟然也一个绷不住,跟着乐了起来。

      “十四爷,我也是爹生父母养的。出身虽不是什么显赫门第,可也是家里如珍似宝一般的女儿。没被人打过,更没打过什么人,这可都是头一遭。是我没见过世面,一时没控制住手。”我打了他一巴掌,心里终究还是舒坦了许多,于是开口说道。

      “这话听着可真新鲜!合着还是我活该了?“十四阿哥看似十分哭笑不得。

      “我这就给十四爷赔个不是,处置随你。”我只得站起来赔礼,想着反正打都打了,如今还是赶紧收场。

      “你还真敢上手!宫里的武师都不敢拿鞭子真朝我招呼!那一巴掌没把你牙打掉算轻的了!”十四阿哥嘟囔着说。

      我这才觉着脸上疼得厉害,估计已经整个肿了半边。心里一时又委屈起来,眼圈忍不住又红了。

      “别,你可别再哭了。”十四阿哥见状,竟然一下子站了起来,说道:“十四爷我今儿就屈尊给你赔个不是还不成嘛?你这哭得像死了老子娘一般,闹得我心里直渗得慌。”

      我见他确实是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不由得好笑。又听他赔礼,虽语气是不情愿的,心里的气倒也消了。心想我何必和个孩子计较,于是掏出手帕擦了擦泪痕,也站起来说道:“这可不敢当。您快坐下,我伺候您吃东西还不成。”说着走到门旁,朝外面说了一句:“劳烦公公,去找些帕子冰块送过来。”门外有人应了一声,不一会儿的功夫就有人敲门道:“姐姐,东西拿来了。”我开门接了进来,看见王保睁大眼睛滴溜溜地盯着我瞧,心想完了,这回我又要出一把名了。

      十四阿哥貌似也已经平静下来,我于是用帕子裹了几块冰,用手帮他敷在脸上,说道:“忍着些,一会儿就消肿了。”另一只手又顺手在桌上抓了一把松仁放在他手里,说道:“我腾不出手来,您自己先吃着。”

      “当我是孩子嘛?”他皱眉,很是不悦。

      “我哪儿敢,您是爷。”我赶紧说道。心里却想,对我来说你可不就是个半大孩子。经过这么一折腾,我竟觉得这孩子虽跋扈惯了,可本性纯良。桑桑说得对,人家好歹是皇子,生长的环境不一样,想法和我们大不同。

      在他眼里,他不小心打我一鞭子也是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我拿假香囊糊弄他却是大大的不该。我说我没挨过耳光,他又何尝挨过呢?过后不追究,已经是大大的不容易。可他这脸怎么是好?说出去他难免给人笑话,我估计也逃不过追究。还好我的力气不大,估计过些时候肿也就消了。想到这,我将手中的帕子移开,想要往里面再包几块冰。

      十四阿哥却一把抓住我的手说道:“这会儿知道怕了?”我瞧瞧他,不像是生气的样子,索性一低头装无辜,叹道:“这可怎么好呢。”

      十四阿哥并不答话,拉起我就要往外走。我急了,忙拉住他的胳膊道:“十四爷,别!”

      “放心,爷还丢不起这个脸呢!”十四阿哥放低声音和我说道,“跟在我后面走,别做声。”说着放开了我的手,一把推开了门,仰首挺胸的走了出去。我没办法,也只得在他后面低头跟着。

      “爷,您这是要去哪?”王保他们闻声跑了过来,低头着陪笑问道。我跟在后面,也算是看明白了,原来他们并没有一人敢正眼看十四阿哥。一个个大气不敢喘,一个个头恨不得埋在地下。想是听见他刚才发怒,生怕他迁怒到自己,哪还可能注意到他脸上。

      却听十四阿哥边走边说道:“等八福晋回来,去个人回她一声,这杜衡我找人送到咱们府上去。就说十四福晋要找个人。找个人给她……”

      “找个人做蔻丹。”我马上接道。还好和事先和桑桑讨论过,我到了古代也就这点特长了。

      十四阿哥看了我一眼,不置可否,又加了一句:“去和她说,人我天黑前叫十四福晋给送回来。回头让十四福晋来谢她。机灵着些,莫让人家挑出了理。”说着又阔步的往前走去,我只能加快步伐的跟上去。

      一路上倒也没碰上什么人,顺顺利利的到了侧门。一辆马车已经停在那候着,车夫见十四阿哥来了,忙低头行礼,十四阿哥却没有叫起。王保跟了上来,弯腰陪笑说:“爷,今儿您是坐车还是骑马?”

      “我乏了,马叫人牵回府吧。”十四阿哥说着,一脚踏在跪在马车前的小太监背上,上了马车,又冲着我说道:“你也跟着过来。”我闻言也只好老实不客气地跟着他上了马车。只是第一次踩在人背上,心里发虚,脚下未免发软。十四阿哥见状,只得伸手拉了我一把,将我拽了上去。

      “先别回府,绕着这城里转一圈。”待我们都坐好,十四阿哥朝外吩咐道。

      “好嘞!”那车夫答的倒是利落。我四下打量,这马车里倒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后面一排座椅,上面还放了软垫,前面一只小茶几是固定在车上的,很是牢靠。我在十四阿哥坐定,却见他并没有说话的意思,干脆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

      马车缓缓驶动,我终是忍不住好奇,凑过身去将床上的帘子掀开了一角。但见马车出了八贝勒府的那条巷子,渐渐驶入热闹街市里去。外面是一片艳阳高照,街市上熙熙攘攘的人来人往,叫卖之声不绝于耳。自打到了这清朝,这还是我第一次出到外面来,一时间不由得看什么都新鲜,只觉得处处新奇,处处的古意盎然。可看着看着,心里却不知道为什么压抑起来,以前在四贝勒府八贝勒府里,整天琢磨着怎么保住自己别看人看出来漏了馅儿,加之对着那一处小小的院落,还并不觉得怎样。可看着这马车外的街市,忽然有种扑面而来的真实之感——我是真的来到这大清朝了。

      想到这里,我已是扫了兴致。于是将那帘子放下,也和那十四阿哥一样静静地坐着。听到车轮滚滚之声,不由得想到了自己那一辆银色的SUV——如今这真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我所有的追求理想,所有的努力,在这里都落了空,现在我除了一个尴尬的身份,真的什么都不剩了。我闭上眼睛,觉着眼角发酸,却是再也没有泪了,只能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长吁短叹的做什么,丧气。”十四阿哥忽然开口。我忙睁开了眼,见他正看着我,只有苦笑一声说:“十四爷说得是。”

      “让我瞧瞧,脸上还疼嘛?”十四阿哥把脸凑了过来问道。我这才瞧见他的眼睛原来不小,还是双眼皮,瞧着人不说话的专注样子,也挺好看。

      “您下得手,您还不知道嘛?”我忍不住说道。也不知怎么,见他这样带我出来,我的心里反而放松了下来。也许是因为隐隐明白,这个十四阿哥替我遮掩,必是不讨厌我的。

      “你这个小丫头,也太过放肆了。我就不信,你在四贝勒府上,我那四哥四嫂容得你这样。”十四阿哥哼了一声说道。听他这语气,倒好像他于我是自己人一样。

      “十四爷,我知道这是您护着我。可,您不生气嘛?”我不由得问道。

      “气,气炸了。可见你哭得那么理直气壮又伤心欲绝的样子,不知怎么就闹得好像是我理亏一样。”十四阿哥冲我瞪了瞪眼睛,感叹道,“还真邪乎了。”

      我闻言,真心乐出了声。只觉得这孩子实在挺可爱,若不是念着他是皇子阿哥,简直想拍一拍他的头,赞上一声:“好弟弟,有觉悟!”想了想,说道:“您也别生气了,那香囊我真不是有意糊弄,而是不会做。”

      “不会做?”十四阿哥貌似觉着这话十分的匪夷所思,皱着眉头问:“什么叫不会做?”

      “不会做就是不会做。我笨,什么都做不好。您也许没听说,我住在八贝勒府里,就是因为四福晋不待见我。四福晋最仁厚的,她都不待见我,想来我真是无药可救。”我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又加上几句。

      十四阿哥没说话,仿佛若有所思。我于是再说:“您是不是觉着,我和您见过旁的人都不一样?”

      他这回倒是点了点头。我在心里暗叹,多新鲜哪!我坐过飞机上过火车,能说英语会教课,差着好几百年呢,能一样嘛?放在清朝,那可不就是“你真是一个特别的女子啊啊啊!”

      嘴里却说:“那是因为我本就是个异类。您还没听说吧?我是在四贝勒府里叫人欺负的受不了,悬梁自尽被人救下的。是八福晋可怜我又念着往日情分,才把我接过来住的。”心想这总归是个重磅炸弹了吧。

      谁想十四阿哥闻言竟然乐了,说道:“你也甭和我在这信口胡诌。十四爷我年纪虽轻了些轻,见得人可不少。像你这种为了一巴掌都敢上来和我拼命的人,会给人欺负的悬梁自尽?我可不信。”

      我心里一惊,没想到他竟然一语道破。嘴上却说:“这种事情您问问八福晋就知道了,我何必撒这个谎。”

      “明明是能说会道的一张嘴,在我八嫂面前怎么又装得一副哑巴像。看你年纪不大,城府倒不浅。我瞧有些事情八嫂也未必知道的清楚。”十四阿哥又瞧了瞧我,很是不以为然的样子。

      我心里又一惊,他真是聪明,竟然又是一语道破。我一直当他是个十八九岁的孩子,此时也不由得另眼相瞧。想了想,还是得混过去,于是笑道:“既然我说什么十四爷都是不信的,我还是闭嘴让您图个清静吧。”

      “瞧瞧,干什么都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要说话的是你,不想说却又派上了我的不是。”十四阿哥一笑,倒也不再提刚才的话题。我却没当真闭嘴,又将那窗上帘子掀开了一角朝外面看去,寻了些一直好奇的问题来问他。十四阿哥倒是很兴味盎然的样子,知无不告,答得十分耐心。我自穿越以来,整日里闷在自己的房间里,除去和桑桑见面的那次,就只今日得以与人畅谈,到底是甚为开怀。一路上和十四阿哥两人你来我往,竟然聊得很是投机,不知不觉就到了日薄西山之时。十四阿哥回府,又另叫了马车送我回去,待回到八贝勒府时,天已经大黑了。

      当夜,我折腾了一天很是疲惫,早早就准备睡下。照镜子时,脸上赫然又是一道红印。心里不禁感叹,十四阿哥的手劲儿还真不小。正琢磨着明日怎么和旁人交待,忽然听见窗外有人道:“杜衡姐姐,小的来啦。”我开了门,原来是王保。他见了我笑道:“姐姐这倒是清净,小的一路走来都没见个人影。”

      “我这里原是有个小丫头听差的,今儿说是家里有事,我就叫她去了。那外院的两个嬷嬷,想来也是忙自己的事情去了。”我让了他进来,说道,“公公这么晚过来,有什么事情嘛?”

      “姐姐脾气好归脾气好,可别叫人给欺了去。”王保陪笑道,“小的来是给姐姐送东西的,顺便给我们爷带句话。我们爷说了,姐姐以后在八贝勒府若是有什么为难的事情,只管找人给他带个话。”说着将一个白玉小匣交道我手里。我打开一看,原来是盒药膏,清香扑鼻。

      “如此还请你替我多谢十四爷了。”我连忙笑道。

      “姐姐没什么旁的话要带给我们爷嘛?”王保又问,“小的自小起就跟在我们爷身边,您尽可信得过我。”

      “旁的也没了。公公请在这里稍等。”我已经知道这里的规矩,像王保这样给我送东西来,我理应是打赏的,算是“小费”。于是转身进屋去了拿着串钱来塞到王保手里,笑道:“劳烦你跑一趟了。”

      “哎呦,姐姐您折煞我了,这可绝不敢当!”谁想王保并不接,只笑着和我告辞了。

      我关了门进屋,手里握着那白玉小匣,知道今日一事,怕是让那十四阿哥误会了。心里只盼桑桑快些搞定那位深情爷拉我出苦海,不然在这八贝勒府里只怕是夜长梦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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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杜衡篇 恼煞东风误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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