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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芷洛篇 言浅情深两不知 ...

  •   我看着面前的桃花,和花旁边笑容可掬的大叔,愣住了。

      自从上次我在太子爷那里跩了一把,他竟已经连着三日没有动静。我左等右等,既没有叶子的消息,也没有人叫我出宫的迹象。我脸上强作冰冷,心里早后悔不迭,连骂自己明知是冒牌的,还恃宠而骄,这下要是耽误了大事,叶子那里我可怎么交待。于是每天倚着门等消息,望眼欲穿间,没等来深情爷,倒把这位圆脸胖身子的大叔等来了。

      他叫跟着的小厮把桃花放在院里,又叫下人们都远远的伺候,说是要和我唠唠家常,就向那方桌边一坐,笑眯眯地看我,活像尊弥勒佛。我早就想起上次那八阿哥说要送桃花来,这送的人看来必是我佟家叔叔中的一位,只是实在不知是哪一位。

      还好看他面相,是个藏不住话的人。我索性也坐在他对面,装作赏着桃花,好整以暇。果然,这人连嗓门也大得紧,一开口倒吓了我一跳:“洛洛,我和你叔公商量,待你及笄,将你接了出宫去,你以为如何?”

      我一时愣住,随口接道:“我在这里住得不错,又习惯了。叔叔不必挂怀。”

      那人呵呵一笑,道:“你自小受苏嘛额涅格格抚育之恩,自然是再为她守孝一年为好。不过,若你嫌这宫里闷,回花园去也不是办不到。”

      我心中一动,如果真能出宫去,一定自由不少。看这叔叔平易近人的模样,我一定权力大得多,又不必寄人篱下,受人欺负;再把叶子接去相守,简直是美得很啊!想到这不禁脸带笑意,微微点头。

      那人一看我动心,更加高兴,捋着胡子说:“我就说女孩子家大了,懂事了。”说着又压低了嗓门,凑在我耳边悄悄说:“虽则我们佟家不怕人说,和那太子爷,还得隔着点才是。”我一听,不禁诧异:“叔叔这是说什么呢?听谁嚼舌根子了?”

      他继续轻声说:“谁敢?可谁也不傻。可你日日在这混着,别人不说什么,心里谁不明镜似的。”我冷汗往下掉,看来我连日来的推测没错,我和深情爷之间的猫腻,简直是宫内外的最大八卦,根本不是什么秘密了。

      我见这叔叔和我亲近,索性借机套话套个清楚,便羞答答地说:“叔叔,太子爷也不会亏待我的。”他闻言一愣,话声压得更低,:“他许你什么了?”这下轮到我愣住了,我还真不知道他许了我什么。太子妃摆在那儿,未来的皇后十有八九没我的份儿。

      果然那叔叔也说:“他许不了你的。你也不是不知道,石氏深得圣宠,是当今圣上千挑万选出来的儿媳。她的位子可是牢的。”他四下撒目一番,见周围没有动静,才又转过头来,声音小得我要结合他的唇语:“洛洛,这么大的皇宫,这么大的天下,洛洛,这么大的皇宫,这么大的天下,不是只有一个他啊。

      我一听之下,惊得非同小可。他这样说,绝不是关心我的意思,简直是大有谋反太子的味道了,连我这样初出茅庐的现代人,都能一下分辨出来。不禁轻轻皱眉:“您这是什么意思?”他也不说话,倒是眯起眼睛来,端详了我好一会儿,看得我好不自在了,才沉声说:“八爷这次见你,说你长大了,不同了,讨人喜欢了。所以我来见你,看看能不能说得通。”

      他此时已敛了神色,不再说笑,我才发现这位叔叔不笑的时候,和刚才的弥勒佛简直有天渊之别,还怪凶的,不禁咧咧嘴,去听他说什么。

      “洛洛,我素来知道你和太子爷亲厚。可我想来想去,咱们好歹是亲叔侄。该说到的话,我得说到。不然你老子回来,我鄂伦岱没法和他交代。”说着一摊手,看向我。

      我心里十五只吊桶七上八下,他就是鄂伦岱!不就是上次太子爷提起的“那奴才”,两下一对号,我确定了他这是和八爷一伙,合力对抗太子了。可他们到底要把他怎么样?

      他好像猜中了我的心思,冷笑了声续道:“他是什么结果,你到时自会知道。洛洛,今儿我话说得够多了。你好好想想吧。可别辜负了咱们的心。”

      我默不作声。一边是第一次见面的骨肉至亲,一边是待我深情似海的深情爷,真是进退两难。我不禁在心里想,若是换了以前的芷洛,当然是二话不说毫不犹豫地选择深情爷。可是我呢?面对这个所谓骨肉至亲的叔叔,我内心的天平竟然也微妙的偏向了深情爷,隐隐的为他担心着。我并不知道他们那些个事情,甚至并不了解那深情爷的为人,可是在这陌生的大清朝,他却是个实实在在给过我温暖的人。虽说我知道这一切并不是冲着我桑璇,而是为了他青梅竹马的小洛,可受惠的却是我。若说丝毫没有感动,那也是骗人的。

      良久良久,我只是低着头思前想后,还是没有说话。只见面前那株桃花上悠悠掉下一片花瓣,我正要伸手去拾,那鄂伦岱终于没了耐心,嗖地站起身来,嚷着说:“好,芷洛,好!你竟是铁了心了。倒是我白操心,还顾念你这个血脉!”声音巨大,他竟都不管不顾了。

      听他这样讲,我只觉得这个叔叔实在让人厌烦。原来他走这一趟,目的竟然如此明确,劝说不成就发了脾气。干脆缓缓站起身来,盯着他说:“叔叔倒也不必这么说。芷洛弱质女流,本就没力气担负这份血脉之情。更何况,您这一趟,是为了佟佳氏的女儿而来,却不是为了我。我说得对么,叔叔?”

      他瞪着我,横眉立目,却并不再答话,只一甩袖子,要走,可刚到门口,又回过头来,冷冷地说:“佟佳氏还有你这样的傻子。”便大步流星地出了门去,留下我怔怔地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本来我见他反应,以为自己是猜得八九不离十了。我推测着,鄂伦岱既然和八阿哥同党,而佟家的势力又极其显赫。他们自然是要彼此笼络,互相讨好。鄂伦岱要确保在八阿哥面前的地位,八阿哥要确保鄂伦岱的鼎力支持。说穿了,我就是他们顶好用的一个工具,能把这两边儿紧紧扭在一起,既亲密,又制衡。想来那八阿哥对我献殷勤,也正是出于此意。

      我还在暗自庆幸,还好当时因着历史书上和亲的故事比正经段落有趣太多,我都读了个仔细,此时才由此及彼,快速反应过来这里面的利益关系。可是,最后鄂伦岱冷冷的语调,让我心里莫名的一凉。

      他竟然如此有把握,简直是明目张胆地挑衅起来了。他和八爷一党,必是早有了布局,要拖太子下野。他们是要刺杀,要谋害,还是要弹劾?若是如此,那太子到底会不会有危险呢?我继续搜索历史知识,可挖空了脑袋也想不出来,关于这一段,脑海里空荡荡地只有四个大字:“康乾盛世”。中间夹着一个雍正,是最没趣的了,什么故事都没有。现在我只想知道他到底是不是现在的太子,都毫无思路……从没有像一刻这么恨自己,怎么当年就把历史课都睡过去了,怎么就那么能睡?

      绞尽脑汁也没半点主意,转念一想:如果我现在知道太子爷会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就会弃他而投奔八阿哥吗?

      这么一想,也就渐渐平静下来,终于站了起来,去看那株桃花。只见花开得正好,可凑近了就会发觉,好些花瓣外缘已经隐隐蜷曲,似是要谢了。风华正茂,可也是盛极而衰。

      我正赏着花,忽听菊喜在门口回道:“格格,十三福晋请您过府一叙。”我一时反应不及,正奇怪怎么这八竿子打不着的人请我去玩儿,却见小柱子笑嘻嘻地也闪身出来,道:“格格,爷说了,今儿个天好,让奴才伺候着您,出去走走。先就去十三爷府里落个脚,换身衣服,再由福晋安排。您看如何?”

      我坐在马车上,心里高兴得上了天,心里想等会到了十三阿哥家里,就寻个理由去找叶子玩儿,告诉她这几天的消息更新。我们靠的这个太子爷,到底靠不靠得住,也得和她商量才是。

      到了十三阿哥的府上,却见门口已候着一位年青贵妇,一瞥之间,只见她脸擦得白白的,面上秀气清冷,身姿却极是婀娜。我刚一下车,那贵妇就过来携了我的手,微笑着说:“这可真是贵客了。”我猜着这准是十三福晋,就也笑着说:“福晋太客气,什么贵不贵的,倒是客人扰了主人清静。”

      她笑着摇头,引了我进门去,先在府内导游,让我观光一番。只见这十三阿哥的地方虽不如八阿哥府邸那么大而堂皇,样样东西陈设都很朴素无华似的,可是细细看去,却都是有品的好东西。

      我且走且赞,估摸着把十三福晋也恭维得到家了,才顺势提出请求:“福晋,我知道八贝勒府上有个丫头杜衡,做蔻丹有点花样,我见过一次,就总念想着。这次恰好方便,可否劳您把她请了过来,咱两个一并看看她的本事?”

      十三福晋微微一笑,拍拍我的手说:“格格都发话了,这又有何难?”说着叫过身后的贴身丫鬟,嘱咐了几句,就把我引进她的屋子里去吃点心。

      我心想叶子怎么也要一会才到,就也不忙着出去玩,且等她来了再说,便和十三福晋对坐寒暄。

      十三福晋净了手,搛起一块枣泥糕在我盘里,说:“听爷说,格格病好之后,胃口不好。这次出宫来,咱们恰好做个小东。爷早叫人打听好了一家名声极好的馆子,一会儿换了衣裳,咱们就去。”

      我见他们如此上心,就也笑说:“如此那可多谢了。”也不便多么感天动地。自从和那叔叔鄂伦岱一会过后,我对所在的这个世界的认识,好像忽然间有了质的飞跃。任何人和任何人之间的关系,都不似表面上那样简单,而完全是由利益导向。鄂伦岱和八阿哥是一伙;九阿哥连同他妈宜妃,也和太子作对;而这十三阿哥,则是太子爷那边的人。我这样一个身份尴尬的女人,太子爷都放心让他来照顾,他二人的关系,必定是很近的了。而十三福晋对我这样亲切体贴,不过都是太子爷的面子罢了。我把枣泥糕咽进去,喝了口茶,心里却还是堵得慌。我现在到底成什么了?有名有姓,却毫无价值。每一个人,或憎我,或厌我,或亲近于我,或讨好于我,原因都无非只有一个,我是太子爷的女人。而我——甚至连太子爷的女人都不是!我是桑璇,是爸妈的小璇,叶子的桑桑,同事的“Shuan”,朋友们的小璇子……可在这里,在这个地方,我竟然什么都不是了。

      忽然心里一阵灰暗,脸上估计也跟着灰暗了。我想提口气接着应酬,可又灰心地想:何必呢?再怎么着,不都是有太子爷呢么?以前的芷洛,还不知道多膈应人呢!我现在这么知书达礼的,也可以了。于是心安理得的只吃东西,不说话,等叶子来,甩掉十三福晋,走人!

      十三福晋何等灵巧,见我这样,早叫丫鬟们点上檀香,说让我养养神。她自己也不来吵我,只静静地坐在一旁。我偷眼看她,只见她眉目清冷恬淡,仪态端庄优雅,真真是个标准仕女。那十三阿哥娶个这样的老婆,倒真是帅哥美女,天生一对。

      忽然一个丫鬟进来过了礼,小声在十三福晋身边嘀咕了两句什么。十三福晋微微蹙眉,看了我一眼,略带歉意地说:“这可真不巧了。格格,那杜衡丫头却不在八贝勒府上。”

      我一阵诧异:“不在?” 这姑娘,关键时刻,怎么这么不给力啊?她还能到哪儿去呢?除了八阿哥那儿,她还有什么落脚地?莫不是回了那四阿哥的府里?

      我强抑制住巨大的失望,强笑说:“那有什么打紧。下次我再叫人召她好了。”十三福晋点头笑说:“到时格格莫忘了叫上我凑凑热闹。”说着起身吩咐丫鬟伺候我们更衣。

      我默默地任那叫兰宁的丫头打扮,却止不住更加地灰心。上午刚出来的时候还是满怀憧憬,现在却对一切的事情都一点兴致也没有了。即便我现在出了宫,出了府,看似自由了一时,可见不到叶子,我就不是桑璇。我谁都不是,没有一刻是我自己,焉知不会彷徨一世。

      镜中自己的脸,既熟悉又陌生。初来乍到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年轻许多,占了多大的便宜。现在才知道其中百般滋味,哪是皮相所能补偿。我苦笑一下,闭上了眼睛。

      好不容易打扮齐整,我恹恹地出门去,却看到十三阿哥也在外厅里,正和十三福晋说着些什么。两人见我出来,就停了说话,一起冲我笑着。我扯出个笑容,和十三阿哥双方过礼。十三阿哥微微笑着,我又看到他迷人的酒窝了,也想起那天和他初会时候的情形,不由也笑意加深。却见十三福晋倦意很重似的,虽然也是笑着,却很是勉强。我走近之后,才发现她脸色更加苍白,虚弱得很。

      我连忙问道:“福晋莫不是病了?”十三福晋摇了摇头,说:“不打紧的,老毛病了。”十三阿哥道:“她这头风症自小就有的了。我本想劝她歇着……”

      十三福晋拦过他的话头,强笑道:“哪就那么虚弱?格格,咱们还是走罢。再过会,天黑前就赶不回来了。”我见她如此支撑,心里更是过意不去,再想到自己的身份,不由得苦笑道:“不过是芷洛的玩心太重,一时起意,哪值得福晋为我这样,真要再勉力陪伴,可真折煞我了。”

      十三阿哥也蹙眉说:“我就说格格不会介怀,你却偏要硬撑。看你这脸色,知道的说你知礼重情,不知道的,定会说你怠慢格格。”我忙道:“福晋和十三爷的体恤,都在芷洛心里了。现在还请福晋快快安歇,养好身子。玩乐之事,无时不可,何必偏在今天?”

      十三福晋还要再说,我忙握住她的手,摇了摇,说:“说实话,看你病着,我哪还有玩乐的心思。等你身子好了,我定再来。到时你不相陪,我还不乐意呢。”这也是我的真心话,我现在真的是万念俱灰,除了见到叶子,玩什么,逛哪里,都没有用。十三福晋见我这样说,方点头应了,又抱歉了一番,便依我和十三阿哥的劝,改日再来邀我,可最后仍还是坚持将我送到门口,看着马车离开,才由小丫鬟搀着进屋去了。

      我不禁暗暗摇头。江湖传言,必定是“芷洛格格好大的排场,好大的脾气,好大的面子”,一点都敷衍不得的。不然,何至于十三福晋如此战战兢兢,竟抱病相陪,生怕得罪了我,继而得罪了太子爷。可这样的待遇地位,尊宠光荣,本不该是我的,也不是我想要的。太子爷的深情,不是因为我是我;众人的情感,也就更不是因为我是我。我究竟怎么样做,才能让芷洛变成我,而不是把我变成芷洛呢?

      我静静地低头沉思,差点忘了马车里还有一个人了。直到看到眼前的一双靴子,这才想起,十三阿哥奉妻命送我回宫,以偿她不克作陪之失。现如今他正坐在对面,一双腿老长,不知道放在哪儿似的,蜷在哪里,看来有点好笑。他想来很少和女子同车,神色竟也有些许尴尬。

      他发现我在瞧他,才微笑道:“这许多年,都只听太子爷提起,上次竟还是头回见你。再没想到,现下竟请得你到家里来了。”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他实在是太帅了?每次他一笑,我就不自觉地笑起来,心里暖暖,脸上热热,颇有些紧张。难怪叶子总说我看到帅哥就走不动路,极尽批驳我外貌协会的庸俗本质……当然我也还是我行我素——那么紧张干嘛?花痴又不犯法!

      其实往深刻了说,我对这位帅哥莫名的好感,还源自我总记着当天赴太子爷的约会时误撞到他,他教我的那些行礼的规矩,那可真是帮了大忙,便微笑说:“得亏上次见到了你,那手炉我现在还用着呢。”

      他漫不在乎地一笑:“比那更好的,你也有的是。赶得好不如赶得巧罢了。”我摇头道:“那倒不然。”他挑眉看看我,却也不问为什么“不然”,笑了笑,又不说话了,只是支颐而坐,给我一个完美的侧脸。是啊,他怎么会知道,在他是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但于我,却十分宝贵。因为他当日并不知道我是谁。他给我小小一枚手炉,是自我到这个时代以后的唯一一次,让我感到是作为我自己,而不是芷洛,感到善意和安全,感到关怀和温暖。

      可能,他会有点不一样?或者,他就是不一样?

      马车外,不时传来一阵阵的叫卖声、争吵声、呼喝声,有小孩子在奔跑嬉闹,有店伙在招徕客人,还有人在讨价还价……还能清楚地一个女人在大声地喊:“开饭了!”这该是驶过了闹市区,不必去看,就能感觉一番尘世景象,扑面而来。不过,那是一个世界。我呢?栖身在这狭小的马车里,和对面的男子距离只有咫尺,好像默默地共享着另一个世界,某一瞬间,仿佛可彼此依靠似的。

      我踌躇良久,眼看着宫门在望,再不说来不及了,便终于脱口而出:“十三爷,芷洛请你帮个小忙,不知可否?”他转过头来,疑惑地看着我。我一鼓作气,字斟句酌地说:“实不相瞒,那日我在八贝勒府上见到的丫鬟杜衡,虽则和我是初次相识,却倾盖如故。”我见他诧异的神色更重,忙追加解释:“说来惭愧,芷洛小时候不懂事,一向孤芳自赏,自鸣不凡,故人缘不佳。虽自幼长在宫中,和别的格格都不过是点头之交,和佟家的姊妹们更难得见面,从没有什么贴心体己人儿。我年少无智,也一向以为那高山流水之说,只属传奇,不料竟真能教我遇此知音。这个杜衡,和我极为投缘,说话真真能说到人心里去。十三爷,你或会笑话于我,但我不怕直言,得一良友,我方知自己向来之落寞。话说回来,若一向没有这个人,便也罢了;既然得见,这心里就总念想着,盼着有人再好好的陪我说一会子的话,也是好的……”

      这是我自穿来大清朝,在人前说的最长的一段话,亦假亦真,有虚有实,说到这儿的时候,我一天以来郁积于心的愁苦,竟一下涌上心头,想见叶子的心情再也无法阻挡,眼里已有热浪。

      十三阿哥静静地看着我。我透过薄薄一层泪雾,也看着他,却看不出他任何情绪。我眨了眨眼,试着把泪水挤走,接着说:“我知这丫头现在若不是在四贝勒府上,便是在八贝勒府上。十三爷若无急事,可否绕路而行,让我与她一会?”

      他低了头去,想了好一会儿,方低声说:“格格,这恐怕不合规矩。”我心里一凉,垂了眼帘,只觉泪水瞬间干了。再抬头时,身子也有点发僵。十三阿哥见我神情有变,笑了笑,又说:“格格想要个丫头,不是什么难事。相求二哥,他必会依你。他人插手,反生不便。”

      我感觉有另一个自己升空,狠狠地在嘲笑自己:你竟以为他有什么不同?你凭什么以为他有什么不同?这样想着,嘴上反而也带了丝笑,缓缓说:“他早已答允,我这当却一时兴起,再不料是这样为难的事,倒给十三爷徒增不便了。”

      他摇摇头,淡淡地说:“格格说哪里话。格格和二哥既已商议好,明儿我就叫闵佳去办了这事便了。”我也淡淡地说:“如此多谢。”

      一路无话。他看来不是个多话的人,我也不想再多说废话,于是两个人只是颔首对坐。好在不一会儿车子就到了翠云馆,菊喜搀我下车,我回头敛身行礼:“多谢十三爷照拂,芷洛敬送。”

      十三阿哥也下了车来,看着我好像有什么话要说,却欲言又止,看向我的身后,笑道:“人我准时给你带回来了,二哥何必如此不放心?”我回头一看,却见太子爷缓步走来,正含笑看着我,说:“小丫头第一次出宫,新鲜得很吧?”

      我只觉得一股闷气,从胸口直冲向喉咙,再冲向脑门,紧接着要冲出身体。再也顾不得什么,推开菊喜的手,撇下两个男人,一闪身就冲进屋去。心里只吼着:Damn it! Damn it! Damn it all! You all go to hell!再这样下去我就要疯了。实际上,我不止心里吼着,嘴里也吼了出来;不止是要疯了,而是已经疯了。

      我疯狂地见什么就砸什么。桌上雕花的茶杯茶盏被我一下撩翻,索性顺手再把桌子一掀!菊生仿佛吓傻了,手里还端着漱口的茶,被我抢过来,狠狠摔在地上。还有花瓶,花瓶,到处都是TMD花瓶……只听耳边噼里啪啦的声音不绝,我心里好像稍微痛快了一点,

      我摔了个够,累得气喘吁吁,伸手去擦头上的汗,不想却擦到一手的泪,这才发现自己已泪流满面。有人从身后扶住了我的肩,哑声说:“小洛,怎么不痛快了?”

      我转过头去,定定地看着太子爷忧心忡忡的脸,只听到自己暴喝出声:“我告诉你,我不姓佟佳,不是小洛!我告诉你,我不是什么他妈的小洛,我他妈知道芷洛是谁?我还告诉你,我更不是你的女人!你倒是告诉我,凭什么,凭他妈什么,我就成了你的女人?我再告诉你,去你的什么太子爷,我不要你!”我语无伦次,只是疯狂地重复这几句话。几个月来积淀的压抑、茫然和无助,都在这一刻尽数发泄。眼泪无法控制地涌出来,没完没了,好像一辈子都没有这样的悲哀委屈过,怎么也弥合不了似的。

      忽然一阵力气不济,我一个踉跄跌坐在地。只觉太子爷似乎轻轻叹了口气,随后从身后揽住了我。我浑身一个激灵,奋力挣扎,他却是越抱越紧,不让我脱身。我本来就接近虚脱,这样一来,眼冒金星,几乎要晕过去,便只有放弃抵抗,闭上了双眼。只听他轻声说:“你自小受的委屈,都是为了我。你不说,可我都知道。你也一向晓得,从不是因为你姓甚名谁,你就是你。也并不是你跟了我,是我身边不能没有你。”

      我缓缓地费力地睁开眼,正好对上他的眼神,从那双眼里我依稀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我轻轻地吐出三个字:“好累啊。”忽然间连最后一丝力气也没有,意识渐渐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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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芷洛篇 言浅情深两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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