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此生（新<清梦无痕>）》妖叶

6、杜衡篇 柳暗花明又逢君

　　杜衡篇

　　整整几日，我几乎夜夜梦见那位十四爷的脸。每次的场景都不同，可在每次的场景里，都是我对着他各种狠抽。每每醒过来，我都为自己的YY感到无奈——梦里抽得再狠，也是梦里的。

　　可这实在是，太憋屈了。

　　脸上那道疤痕许久才消肿，这让我几乎是第一次真切的感受到，自己来到了清朝，以前我视为理所当然的规则在这里都不管用了。这里不是美国，别人在商场里不小心碰你一下都要闪着无辜的大眼睛道歉；这里也不是几百年后我生活过的北京——我也没法对着他用东北话狠骂一句：“想咋的，找抽是不！”这里是如假包换的清朝，别人抽你一鞭子，你还得陪着笑脸去伺候人家穿衣服的坑爹清朝。

　　想到这里，我真是泄了力气。这个丝毫不给力侍妾身份，来个什么人都能给我一巴掌，这还了得？前途未卜，我却丝毫的使不上劲儿，如今仗着的不过是八福晋的所谓友谊。那四贝勒府门从哪边开我都不记得，自己又是丝毫的生活技能没有，繁体字不会写，甚至连头不会梳，这便如何是好？怕是我引以为自豪的厨艺到了这边，也是因为不会烧火而不得施展。想自己以前独自一人穿越了大半个地球去美帝留学毫无压力，还偷偷自认过生活能力一流，现在才明白，一切都是相对的，所有都是建立在现代文明基础上的。于是我又狠狠消沉了一把，日日把自己关在屋里琢磨着对策，得到的结论却是，只能留心观察着，走一步看一步了。

　　外面的春光却是渐渐地浓了。上次那场大雪看来是年初的最后一场，残雪融化后，气温日日回暖，寒风也不再凛冽。八福晋着人来给我做春装，粉嫩的颜色看着倒也舒心。据秋雯说，这衣服和我的其他日常开支一样，都是从八福晋自己的份例里出的。我来到这里不久便已经发现，这八贝勒府里的男男女女人人虽看着都很和气，受宠的奴才时而还敢和主子开句无伤大雅的玩笑，但实际上私底下界限是极为森严的。吃的用的甚至喝的，每人有每人的份例。每餐每个人吃几碟几碗，都是有说道的。我跟着八福晋吃过几次，她的每餐饭都是琳琅满目的摆的满满一桌，甭管人家吃不吃，菜照摆着，酒照倒着。和我每次吃饭时的四菜一汤比，又是一番天地。我暗暗比照着，自己的吃穿用度貌似又比秋雯高出一些去，也不知道本是如此，还是八福晋特意照应。这么一想，这里倒像是个福利很好的单位，发工资还有福利，什么都不愁。可是，如果我的编制在四贝勒府里，那么我在四贝勒府那儿有工资没有呢？可从来没人提过这茬。

　　让我闹不明白的还有，八福晋的态度。她对我好像很是仗义，几乎是冲进四贝勒府把我给抢回来的。到了这里对我也是照顾有加，我见过她对旁人的态度，相比之下，她对这“杜衡”，真可谓是平易近人姐妹情深了。她也时时去找我说话，可大多数情况是她说我听着。我经常接不上她的话茬，但是她好像也不指望我接上似的。有的时候，她忙起来又好像把我遗忘一样，十天半月的见不到人影。只是有什么好东西，还是不忘记让秋雯给我送来一份。隐约之间，只觉这“杜衡”好似是她的小跟班，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可又一想，她待我又好像有着一份真感情，不然不会为着我得罪了那四福晋。

　　“杜衡姐姐，快收拾下，我们福晋叫着你去呢。”某日我在进行自己的胡思乱想，秋雯风风火火的过来，说道。

　　我见她神色不似往日轻松，不由得问道：“这是怎么了，火急火燎的”秋雯边拉着我出门，边皱着眉头小声说道：“是那十四爷又来了！”

　　“什么？”我真心惊讶。“他来就来，又找我做什么？”这些日子我好不容易平静下来，不再梦他那张欠抽的脸了，这又是怎么了？

　　“姐姐，你听了可别上心。那十四爷说上回丢了东西，来找福晋要呢！”秋雯又是小声耳语般的说道。

　　找福晋要东西？那福晋要东西叫我干嘛？他是说我拿了他的东西？开玩笑吧？我正一头雾水着，秋雯已经把我领到了地方。又是一间我没去过的屋子，又是俩人坐在榻上，下面一地的人伺候着。我一进去，就眼对眼的看见了上次那位十四爷，他这回穿戴倒是整齐，脱了臃肿的冬装，猛一看还真有少年人的清俊挺拔之态。只是那眼睛上上下下将我打量了一番，说不出的跋扈。我向那两人请了安，做静候状。

　　“十四叔，你嚷着要见人，人我可给你叫来了。有什么话你就问，不过话我可说在前头，可不许吓着我们衡儿，她胆子是最小的。”八福晋笑吟吟的看着我，开口说道。我瞧这情形，那俩人貌似都还挺欢乐。我暗暗奇怪：我说八福晋，他赖你府里的人拿了他的东西，你不恼的嘛？

　　“我问你，上次你过来伺候，有没有看见过一个香囊？”那十四爷朝我开了口。

　　“香囊？我没见着过。”我边答边想，鬼的香囊！这明显是来找茬了。衣服又不是我替你脱的，扣子都不是我帮你扣的！哪来的香囊？这不是找茬是什么！按说那十四爷也该是个皇子，什么没有？在哥哥嫂子那掉了样东西，至于这么兴师动众的来查问嘛？我虽不懂这儿的规矩，但想想也没这个理是不是？

　　“你也说没有，他也说没有的，这东西是到了哪儿？八嫂，我说这东西可是丢在你这儿了。”那十四爷满不在乎的笑笑，又看看八福晋，说道。

　　“得，您是爷！说吧，想要怎么办？既然十四叔开了口，我们府里虽然寒酸些，少不得该办还是要办的。”八福晋帕子一挥，说得甚为豪爽，目光却在我身上飘啊飘，飘得我心里发毛。

　　“好办，她弄丢的东西，她再给我做一个，这事就算了了。”那十四爷哈哈一笑，望着我很是得意的样子。

　　这回，饶是我再搞不清状况，也听得出他言语中的暧昧了。做香囊？这位爷，您扯淡呢吧。林黛玉才给贾宝玉做小手工呢！我虽没在这清朝混过，可看野史小说电视剧，也知道什么香囊香包之类的小玩意儿，可不是随便送更不是随便做的。

　　“十四叔，可没这个规矩啊！”八福晋闻言，目光又在我身上转了几转。

　　“什么规矩？难不成这还真是我小嫂子不成？”那十四爷轻飘飘地看了我一眼。

　　“哟，虽不是你小嫂子，也不是你随便差遣的动的。”八福晋笑道。我在心里暗暗称是，对头。

　　“好大的架子！难不成还是谁家的格格？看着可不像个格格样子。”那十四爷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你道是谁呢？这可是你那亲弟兄府里的人！”八福晋依旧笑吟吟，却是眯起了眼睛看那十四爷。好，又一条有用信息：这位十四爷是那位四贝勒的亲弟弟。可这话，八福晋怎么说得阴阳怪气的。

　　那十四爷听了马上皱起了眉头。那眉毛拧成一团的样子，倒终于显得有些孩子气了。

　　“我说你，朝你哥哥要去就是了。那位贝勒爷，最不得罪人的。”八福晋又道。这次我确定了，果然不是我的错觉，她确实阴阳怪气。

　　“嫂子你早知道，何苦又耍我。”那十四爷脸一沉，很是生气的样子。我也不由得想，就是，看样子她也早知道这十四爷想干嘛，何必兜兜转转的折腾人？还特意把我叫过来做什么？明明是一两句话就能解决的事情。

　　“看看，怎么就恼了？”八福晋似乎对他的脸色视而不见，嘴角上还是挂着笑，话锋一转说道，“我话还没完。衡儿虽说这是你四哥府上的人，现下却住在我这儿了。你嫂子这分薄面，想来她还是卖的。再说，既是她弄丢了东西，赔你一个也是该的。衡儿，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我吃了一惊，这八福晋安的是什么心呐？这不是瞎搅合嘛？就算我闹不清这的规矩，心里隐隐也知道做香囊听起来很是不妥。可八福晋和那十四爷都看着我，我又怎么能说不是？什么十四爷也就罢了，可这八福晋，我是万万得罪不起的。相比我在那四贝勒府飘渺的身份，我还是先顾着这八福晋吧。想到此，也只能点点头勉强说道：“福晋说的是，我给十四爷再做一个就是了，也不费事。”

　　“好丫头！”八福晋赞道。那十四爷闻言脸色稍稍缓和，忽然朝我说道：“脸还疼嘛？明个我找人送点药过来。”

　　等你送药，黄花菜都凉了有没有！都几天了？我在心里再度呼喊神兽。可他这样一问，竟然有一种说不出的暧昧，说疼像是赌气，说不疼又像是和他很熟的样子，怎么着都很怪。我一恍神间，八福晋已然接了话头：“行啦，我这里什么没有？你操着什么心。”
　　此话一出，气氛更加暧昧，我已经感到满屋子婢女太监都在偷偷看我了。

　　不及我反应，八福晋又道：“我说，人算是审完了吧？也该让人家回去了吧？”那十四爷看了看我，终于点点头，又朝我说道：“你看着做一个别致的来，我可不要那些俗玩意儿。”我只有称是，带着一肚子的疑惑请安退场。

　　回到屋里，我不由得把自己关在房里，先好好地照了一顿镜子。镜子里的人返老还童之后，只有十五六岁年纪。五官都是我的五官，可那眉眼之间，有一股我从未有过的沉静之气。不说话时，当真像古装仕女一样，风姿绰约。若是秀眉微蹙，嘴角一抿，那目光又是如诉如泣，我见尤怜。

　　靠，真不愧是一副要自杀的苦瓜相，怪不得让那十四爷一鞭子抽下去念念不忘。我不由得愤恨的想，要是当时我不是幽怨的看着他，而是上去就回他一巴掌，估计什么事也都没了。转念一想，也怨不得这“杜衡”苦瓜相，是我自己来到这清朝处处小心翼翼，话不敢多说笑不敢大声，可不就这样一副怨妇的样子了。

　　这事情可难办了。那位十四爷看着一副不靠谱不着调的贵族模样也就罢了，八福晋也跟着凑热闹。她到底是什么意思呢？一句句的吊着那十四爷的胃口。我明明是四贝勒府里的人，虽说秋雯提过什么到了放人的时候去给我讨个情，可这还是八字没一撇的事情呢。她怎么就好像一副她做主没问题，让十四爷随便来的架势。我越想越不对劲儿，可没个前因后果的，一时间也不明白八福晋安的什么心。只是看着她一副精明的样子，怎么也不像是胡乱行事的人。

　　那么这香囊是做是不做？我想了想，还是做吧。他不是不要俗的吗？我给他做个最最俗气的就是。再者，本来我也不会，现学现卖估计要多粗糙有多粗糙，让他看了不倒胃口才怪。想来，那位十四爷也不过是心血来潮，不然不会等了这些天才来。对了，我还可以狠狠地拖着，他年少人估计忘性也大，等到那时，再想想我是他哥府上的人，估计也就懒得再理会了。

　　这么想着，整件事情也并不那么棘手了。倒是那位八福晋，我是有些怕了她。可她说的什么放出四贝勒府，放出来之后怎么办，眼看着我也没人可以指望，好像也只能仰仗她。唉，这日子可真够憋屈的。长这么大，我叶梓也算也上是一帆风顺，虽称不上什么青年才俊，可养活自己的本事总是有的。我的人生，是一步步规划来的，从来没有出过一丝差错。可谁想如今要寄人篱下看人脸色，前途未卜，而我竟然一丝反抗的力气都没有。

　　那日被叫去问话之后，这做香囊的事情就好似不了了之。也没人催我，我也乐得当做不知道。我本是想要胡乱做一个给他，后来暗暗观察，发现这针线活真心难做。这香囊看着也不是入门级别的人能够一时间学得会的。于是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在别人给我的香囊里挑选了几个看着最最艳俗的，准备如果他要的话，就随手拿一个给他好了。

　　转眼间春意更浓，仿佛一夜之间，这八贝勒府里的花似乎就全部开了，姹紫嫣红甚是漂亮。府中女眷们也都纷纷换上春装，好像随着这春天来到，气氛也都轻快了起来。秋雯说八福晋要在那花园里宴请各府的女眷赏春，就连宫里的几位格格也要来，阵势大得很。这府里上上下下的人接连忙了好些天，我虽没什么事情，心里却忍不住的想：那四福晋也要来的吧？

　　大宴那日，春光正好。宴席设在花园里，正对着的是一处斜斜的草坡，草坡上几株花树错落有致，桃花杏花争相怒放。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皇家宴会，放眼望去，只是数不尽的富贵之气。仆人家奴来来往往个不停，不时的有人报出来客名号，什么“四福晋”“五福晋”“七福晋”“N福晋”，什么“承谨格格”“多罗郡主”，每报一次名儿，接下来的就是一片见礼之声，只晃得我眼花缭乱。八福晋作为女主人，说不出的意气风发，面带微笑周旋在各女客之间，抢尽了风华。

　　好容易等到开宴，我作为一位专业打酱油的，老老实实的坐在自己位置上该吃吃该喝喝，眼睛却四处瞄着，远远看见四福晋带着上次那位侧福晋和八福晋正坐在一桌，心里不禁咚咚地跳。按说她算是我老板，我该过去请安的吧？再不懂这里的规矩，也觉着这样视而不见不是个理。待到宴酣之处，女眷们都三三两两的离席赏花了，我也赶忙站起来，寻着那四福晋去了。遮遮掩掩地等到她终于和八福晋在寒暄，我终于鼓起勇气走上前去，端端正正的给她行了个礼：“奴婢给福晋道万福。”心中想着，当着八福晋的面，她总不至于给我没脸吧？

　　“我道是谁。”那四福晋看了我一眼，只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我听着心里直发凉，她貌似比上次更不待见我了。好在她又多加了一句：“行了，也不必在我面前拘礼。今日春光正好，该乐你就乐去吧。”我得了这一句，也管不了那许多，点头又行了个礼，几乎是落荒而逃。

　　终于和四福晋打了招呼，我长舒一口气，只觉得满手都是汗。放眼一望，这满院子的人我几乎都不认识，更加的觉得没有意思。忽地心念一动，想找找那个把老公推雪堆里的彪悍十四福晋，左右瞅了瞅，但见满眼的珠翠之光，只是不得要领。这些人里，我只能从发饰中勉强分得清哪些是福晋侧福晋哪些是未婚小姐，可那十四福晋我又没见过，总不能看谁彪悍就觉得是谁吧？正待放弃之时，我忽然在那凉亭之上看见了一个身影，这一看倒好，让我几乎停止了呼吸。

　　那明明是桑璇那女人！那不就是桑璇那女人！那不是桑璇那女人是谁！一时间，我的心好像要跳出嗓子眼。可，那真的是桑璇么？远远望去，那个长得像桑桑的女人一袭宫装，一副淡漠的表情，正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不知是哪个府里的女眷说着话。我又犹豫了，真的是她吗? 那个女人明显年纪比她小，皮肤比她好，而且，看着比她文静多了好不好！一时间我竟然激动紧张的想哭，到底是不是她？鬼使神差之间，我已经走到了那二人身边。我又偷偷看了几眼，但见和她说话那人已经离去，只剩下她一人站在一株桃花树下，我终于鼓起了勇气，站在她身后做两眼望天状，嘴里嘟哝了一句：“Honey! Honey！”说完就屏住呼吸，却没有听见任何回音。

　　一时间失望之情犹如潮水一般汹涌而来，不是她。我几乎迈不开步子，愣在了原地，却忽然听人轻轻嘟哝了一句：“What?”我抑制住心中的激动，终于小声朝那人说了一句：“桑桑？”那人猛地回过头来，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我，真是她！霎时之间我一颗心欢喜的如炸开一般来，竟什么也说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