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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杜衡篇 美中不足今方信 ...

  •   “吵架啦?”我看着桑桑迎出来,全没有往日见面的激动劲儿,于是问道。

      “嗯。”桑桑只是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句,拉我过去坐下。

      “不是吧?深情爷这么深情你们都能吵起来?说说,你做了什么对不起人家的事情了?和那位帅哥十三爷勾搭被抓住了?”我见她情绪不高,有意调侃道。

      “少来!”桑桑终于露出了笑模样,可也只是昙花一现,随即又拉下了脸,叹道:“冷战。过完年人家就没理过我。”

      “因为啥啊?”我闻言一惊。桑桑一拍桌子,三下五除二地讲了经过。我一时间无语,半晌才说了一句:“我觉着吧,你也太不会说话了。”

      “我那不是着急吗?”桑桑十分气愤,提高了声音道:“都什么时候了,他还这样?怕别人没有事情在康熙面前煽风点火还是怎么?他可真行,人家公主不乐意跟他,就跑去找人家老爹的麻烦。找就找吧,找什么不好,去抢给康熙的贡品!我都知道这犯忌讳!”说着又叹了一声,道:“唉,你看现在这风声,太子爷很难好了。”

      “说到这个,正好。我这些日子可做了功课了。关于储位之争和废太子的literature review。”我接道。

      “Literature review”桑桑很疑惑。

      “嗯,咱也得利用点儿之前所学不是?PhD不能白读。你看我这些日子,把能看懂的书都看了。主要参考文献是《史记》和《资治通鉴》。”我喝了口茶,开说。“我觉着咱们要先来分析下历朝历代太子不能登基的情况。你别说,其实真的不少。我把能找到的都找了,基本太子不能登基的情况,分两大类:一是被人给武力夺权了。比如说,秦二世搞死了公子扶苏;再比如,李世民的玄武门门之变。另一种呢,就是皇帝不喜欢,把太子给废了。这情况就多了,换太子的原因五花八门。但是我找到一个和你家太子爷比较像的例子:汉武帝时期的时候,废的那个卫太子刘据。都是从小就立太子,都是老爹从小重点培养的对象,都是之前也有人进谗言,皇帝不听,但是忽然有一天,就听了,开始看太子不顺眼。哦还有一个特例,太子都死了皇帝还没死,详情参见朱元璋。这个应该不在我们讨论范围之内。”

      “武力夺权我看八阿哥他们也没那个能力。康熙多牛啊。”桑桑接过去说,“我觉着有道理,太子和皇帝之间的主要矛盾,就是太子日益增长的势力对皇权的威胁。我这些日子也琢磨着呢,听深情爷说,之前给他使绊子的人多着呢,他老爹都不信。可现在不一样了。”

      “嗯,就是这个理。”我接着说,“但是我看,按照这个思路,八阿哥他们也没戏。你看看汉武帝最后那么多成年的儿子他都没有立,立了谁?小儿子。你想,康熙为什么忌惮太子呢,因为他的势力啊。同样,他忌惮太子的势力,为啥就不忌惮八阿哥的势力呢?好歹太子爷,还是他亲自养大的呢。他凭什么觉着八阿哥就比太子爷可靠。如果他不觉得八阿哥可靠,吃饱了撑得他废了这个立那个的。”

      “那你的意思是,康熙不会废太子?”桑桑皱眉,问道。

      “也不是啊,不是说了么,皇权和太子的权利之间的矛盾无法解决啊。”我叹道,“咱水平有限,琢磨不明白。这Literature review后面,就该写正文了。正文怎么写,还要看康熙的了。咱也就理论上分析下,靠不靠谱两说。”

      “我觉着很有道理。”桑桑也跟着叹气,“看起来真的是这样。只是这深情爷身在其中看不清,非要和康熙憋着这一口气不可,越闹越糟。我劝不了他,这不就吵起来了。”

      “你是他的小洛,他还不听你劝?”我不由得问道。

      “问题就是,我不是他的小洛啊!人家小洛,听起来是才女不说,还是个有政治头脑的人,时不时还能帮帮太子,俩人时常谈谈人生啊理想啊什么的。我呢,我是一问三不知。”桑桑继续叹气。

      “你也不必妄自菲薄的,什么小洛未必比你桑桑好。”我劝道。

      “可是太子爷要的,是小洛。”桑桑摇了摇头,说道,“抓紧时间,换你了。怎么样,你恋爱谈得如何?”

      “好得时候蜜里调油,吵得时候鸡飞狗跳。”我忍不住叹气。

      “行啊你,听起来挺上道的。”桑桑笑道,“我看你这literature review做的,一半也是为了你家十四吧。”

      “嗯,一大半是为了你,一小半是为了他。”我继续叹气,“问题是我也没法儿和他讨论这些事情。桑桑,你不知道,我谈恋爱就没谈得如此憋屈过。人家一吵起来,什么狠话劈头盖脸的朝着我来。我还没法还嘴,怕得罪人。”

      桑桑噗嗤一笑,道:“我才不相信你不还嘴呢。我还不知道你,你们谁折腾谁还不一定。”

      “爱信不信。”我也懒得和她争论,索性和她大眼看小眼。两人对视片刻,都是不约而同的叹了一口气。

      “好了,我也不能多留。敏感时期,你字条也少传。上次被十四看见了,追着我问东问西的。”我勉强笑道。

      “行啦,我相信你,肯定搞得定他。”桑桑也勉强笑道,“快回去吧。”

      我点点头,又和她互相叮嘱了几句,这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回到八贝勒府,十四阿哥正等着我。见我回来,脸色很不善,直接说道:“你给那芷洛格格,请得那叫哪门子安?轮到得你吗?轮得上她吗?”

      “十四爷,我和你说过,你也就是不信。我同那芷洛格格是一见如故,倾心相交。说是请安,是她找我过去聊天。”我在他身旁坐下,说道。

      “说出去谁信?那佟佳芷洛我虽只打过几个照面,可谁不知道她向来眼睛朝天看。寻常的嫔妃郡主她都不搭理,干嘛上杆子的和你相交?那丫头最有心计,你别成了傻子,给人家耍得团团转。”十四阿哥很是不以为然,摇头道。

      我听了他这话,无比的气闷。可想想也是,站在他的角度可不就是这么个理儿,可还忍不住说道:“你就这么不相信我。我那就那么蠢笨,别人想利用就利用的?真是瞧不起人。”

      十四阿哥闻言一乐,道:“瞧瞧,你怎么说什么能扯到这上头来?瞧得起你,我十分瞧得起你!不过是提醒你小心些。我那八嫂也不是省油的灯。”

      我想想也是。自从和桑桑开展传纸条活动,八福晋没有不知道的道理,心里肯定有想法。再加上我们俩相思难耐,日子又无聊,总是时不时的想办法小聚一下,肯定更是火上浇油。十四阿哥唠唠叨叨的不知道和我说过几次,我心里何尝又不知道这其实是不妥的,但是要和桑桑断了联系,还不如冒这个险境。我们也只能把这都推在芷洛格格的刁蛮任性上。

      “你说,八福晋怎么就这样成全我呢?”我忍不住问道。她似乎从始至终,都十分乐意给我和十四阿哥提供方便。

      “这得问你,你和八嫂还不是倾心相交?”十四阿哥眯着眼睛瞧我,讽刺道。说到底他还是对我的说辞不以为然的。

      我随口嗯了一声,也学着他的口气说道:“咱们可别成了傻子,给人家耍得团团转。”

      十四阿哥乐了,说道:“这会儿你又聪明上了。”又道:“她那个人喜欢揽事情,若有人求着她,那最好了。别人奉承她一句,她未必当回事。可若没有人奉承,那可才这是要了她的命。我求着她,你也求着她,正合她的意呢。我这样求她帮个忙,反而更安了她的心。”

      我见他平时对八福晋看似十分亲近,这会儿话里却透着股刻薄,忍不住瞧他,他也正目光炯炯地望着我。见我看过来,一笑,伸手过来握住了我的手,道:“你瞧,如今我可什么话都同你讲了。”

      “敢情十四爷之前一直也防着我呢?”我话讲出来本是开玩笑的,却忽然想到,这也未尝不是。他做什么不防我呢?最初认识十四阿哥时,我一直当他是个任性霸道的小孩儿,可越相处起来,越觉得他任性归任性,人却是精明的;霸道归霸道,心思却是细密的。于是自嘲一笑道:“还真是谁也甭拿谁当傻子。”

      十四阿哥凑过身来,在我耳边低声笑道:“那是。”说着就要亲我。我没躲,让他亲在了脸上,一侧身,却不让他再继续。十四阿哥继续锲而不舍地靠过来,手环在我腰上,脸贴在我颈上,轻轻摩挲,嘴唇滚烫滚烫。我索性一挣,站起身来,嗔道:“别闹,我好不容易梳好的头发,一会儿又全叫你给弄乱了。”

      “那个值什么?”十四阿哥被拒绝,看着有些着恼。却也没再勉强我,又拉我坐下,半真半假地说道:“要想讨杜衡姑娘欢心,看来可真不容易。”

      我忍不住乐了,说道:“哎呦,您可别知难而退,得迎难而上啊。”

      十四阿哥闻言也笑了,道:“就没见过你这么好意思的人。”说着站起身来,扬眉道:“走,今个倒是清闲,爷就带你出去逛逛。”

      我一听出去逛逛四个字,且惊且喜,生怕他反悔,赶忙也站了起来,问也不问去哪,就随着他去了。

      上次和十四阿哥出门,还是刚认识的时候他怕尴尬带我去街上躲着。这次两人再一起坐上马车,情况却是不可同日而语。我感叹着世事弄人,忍不住好好瞧了十四阿哥一瞧——堪堪两年的日子,他脸上稚气已脱;行止虽还是一般的跋扈,但面上却收敛了许多,不再什么都写在脸上。初遇时那个左看右看都任性嚣张的少年郎,如今已然有了些青年才俊的模样,说起话来神采飞扬,做起事来胸有成竹,端地是一派意气风发。

      十四阿哥被我瞧得不自在,问道:“盯着我瞧做什么?”

      我忽然想逗逗他,半真半假地捂着胸口说道:“不行了,被您老人家的魅力倾倒了。英俊,真够英俊的。”

      十四阿哥闻言先是哭笑不得,而后嘴角一扬,笑道:“你也莫要太过郁结,我不嫌弃你就是。”竟然就照单全收,还奉送了我一句。

      我忍不住乐起来,觉着我跟他如今的沟通倒是越来越顺畅了。心里就想,这和年轻人谈恋爱就是不一样,我这一颗沧桑的老心时常有错觉,感到自己还小。和桑桑的深情爷一比,那个虽然会哄女人,可是城府深又阴郁,压力太大。

      十四阿哥也笑着瞧我,刚要说话,却听外面遥遥有人喊道:“十四爷且等一等!”十四阿哥不喜道:“哪个不懂事的奴才,大街上这嚷个什么!”说着王保小跑着跟在马车旁,回道:“爷,是刘福!看来是八贝勒爷有急事找您。”

      “停车。”十四阿哥当即道,又同我说,“等我一等。”我忙点了点头,十四阿哥也不等王保过来伺候,一掀车帘子,弓身就跳了下去。我心里好奇,这十四阿哥前脚才出了八贝勒府,后脚怎么就有人追了过来?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十四阿哥倒也没让我久等,不一多会儿就又上了车,边吩咐着道:“赶紧着,往宫门口去!”

      “出了什么事情?”我忙问道。

      “一时半会儿也给你讲不清!”十四阿哥皱着眉头道,“事情紧急,这会儿先送你回去怕是来不及了。这倒也不碍什么,你就在车里坐着就是。”

      我好奇,但也没再问。宫门并不远,一盏茶的功夫就到了。马车停在宫门必经的一个小胡同里,倒也隐蔽。十四阿哥叮嘱我道:“若是乏了,就靠着睡一睡。”说着就下了车。

      我心想开玩笑,这又哪里睡得着?也不知十四阿哥到底在做什么,外面也没声音,但依稀听着他好像并没有离开马车很远,也没听见人说话,这瞧着倒像是在等人。是谁值得十四阿哥这样等呢?我越想越好奇,又隐隐有些担忧,心不知不觉就跳得快了起来。

      过了不长时间,忽又听见有马车的声音。但闻王保高声道:“九爷请留步!”来的是九阿哥?来的那马车好像停了,隐隐听见十四阿哥道:“九哥,何必如此沉不住气,且听我一句劝!”

      “有什么好说!多罗那老匹夫,真以为给咱们办些事情了,自己就成了人物?笑话!今儿我就是叫他知道厉害!”一个男人高声道,气急败坏的样子,想来是就那九阿哥。

      “九哥说得一点儿没错,多罗那老家伙,骄傲自大又不识抬举,老家伙从来都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重!我也早就看不过眼了。”十四阿哥劝道,尔后声音压低了去,我只能隐隐听见什么“还有用得着他的时候”“以后收拾这老家伙还不是顺手,何必急于一时”“惹急了老家伙,他什么话都乱讲,岂不是让皇父起了疑心”。

      我耳朵几乎贴在了车窗上,才听得这只言片语。幸亏和桑桑刚刚见过,得到了消息更新,那“多罗老匹夫”多半就是那个蒙古王爷。在草原上不乐意把女儿给太子,结果和太子梁子结下,过年来京进贡贡品被太子截住。太子本是想要给他个下马威,可偏偏被这蒙古王爷在康熙面前奏了一本,反倒是弄得康熙疑心。明面上虽没什么,但这场较量下来实则是太子大大讨了个没趣,十足的得不偿失。桑桑和她家深情爷吵架,起因也是为此。而桑桑和我说,这多罗是支持八贝勒的,现在看来果然没错。这么听起来,貌似这九阿哥是和多罗起了冲突,冲动之下要在康熙面前告状,十四阿哥于是就急匆匆的赶来了。

      那九阿哥貌似被十四阿哥劝住了,也不似开始那样高声,我隐隐听见他说什么“那老匹夫敢在我面前无礼,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我岂容他这样!”十四阿哥又是一番劝阻,九阿哥听起来气被他说得平了不少。两人正说着,听着又来了一辆马车,有人下车,高声说了一句:“老九你真是胡来!”

      在这个声音我倒是熟,是八贝勒的。想来是他来不及赶过来,才差人去找十四阿哥在宫门口候着的。和十四阿哥的劝说不同,那八阿哥一开口,就对着九阿哥不轻不重的一顿训。那九阿哥好像很服气他的样子,被说得更没脾气。说到后来三人的声音都越来越小,我竖起耳朵也再听不见他们到底在讲什么。忽而又听见三人一同笑了起来,貌似什么都烟消云散。我正在心中琢磨着,忽地听见那九阿哥道:“十四弟,我以为你今日是同八哥一起出城办事的,怎么却八哥还先赶到?”声音已经恢复正常大小。

      “也是今日我从宫里出来的早,就想着今日春光正好,何必耽误十四弟佳人之约,便就自己先走了。”八贝勒却是抢着替十四阿哥答了。十四阿哥在笑,却并没有解释什么。我听他们讲到自己,心咚咚跳地厉害,只听九阿哥好像在说什么“金屋藏娇”“也该叫咱们见识见识。”又听见一阵笑声,好像有人朝马车走了过来。

      “衡儿,过去给我八哥九哥见个礼。”王保掀了车帘子,十四阿哥探进身子来笑道。我见他说得仿佛轻描淡写,忍不住皱眉道:“十四爷,这恐怕不太合适吧?”我给他们见礼,用什么身份见啊?

      “有什么不合适的?你下来就是。”十四阿哥又催促道。我没答话,心里隐约觉得十分不妥:我好歹都是四贝勒府里的人,在八贝勒府里虽然和十四阿哥时有交往,也没这样明目张胆过。于是想推脱,刚开口说:“这……我觉得……”就被十四阿哥打断:“哪儿来这么多废话?叫你下来你就下来!”语气已然十分不悦。

      我见他这样,也不便和他再争吵。只得下了马车,走过去在那九阿哥八贝勒面前站定,端端正正地行了个大礼,道:“奴婢给贝勒爷请安,给九爷请安。”

      “不需多礼。”八贝勒和九阿哥都道。我稍稍抬起头来看那九阿哥,隐约只见到他瘦高身材,一双眼睛狭长而明亮,乍一看起来十分儒雅。十四阿哥又和他们寒暄了几句,这才带上我走了。

      “平时也没见你这样扭捏,我让你见个人,做什么推三阻四。”一上了马车,十四阿哥劈头就说道。

      “十四爷,我就想着,现在自己好歹还是四贝勒府里的人,这样怕不合适。”我忍了忍,才无视他的态度,心平气和地解释道。

      “新鲜!这会儿你倒是记起来自己是四贝勒府里的人了!和我厮混的时候,怎么想不起来这茬儿?”十四阿哥冷笑一声,说道。

      “你……讲理不讲理?”我听他这样讲,忍不住气结。又感到了他话里的奚落之意,胸中一阵发冷。

      “你倒是给我说说,这是个什么理?杜衡,我问问你,你现在是谁的人?”十四阿哥瞧着我道。

      “十四爷,你也别这样难为我。我也问你一句,在你四哥四嫂面前,你也敢指着我说,这是我的人吗?”我也冷笑一声,回道。

      “你……”十四阿哥闻言似乎气结。

      “你十四爷当然什么都不怕。可我这样一个低微之人,也请你替我想想,本来是四贝勒府上的人,又跟了你十四爷,讲出去是什么好听的事情不成?还怕别人都不知道?”我一口气说道。

      “想不到,你藏了这么多心思。”十四阿哥又是冷笑,“说了要你就是要你,别人的风言风语,你管什么?只要我十四爷对你好,你怕什么?”

      我心里一阵悲哀。能不管吗?我到这清朝已经两年有余,又如何不知道,这出身和名声在这里对一个女人有多重要。今日十四阿哥对好,我可以不考虑,可是往后呢?再者说,这风言风语若是传到四福晋耳朵里,谁知道她会怎么做怎么想。真的出了什么幺蛾子,这十四阿哥也未必就会为了我不要脸面。在这段感情里,我之与他,不过是锦上添花的一段风流韵事,他之于我,却维系着我在这清朝从今往后的命运,以至于我的身家性命。十四阿哥这也算是头次恋爱,未免把自己的誓言看得比天重。可悲的是,我是不信的。

      “说话!”十四阿哥怒视着我。

      我却是当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半晌才勉强道:“十四爷说得对,我不该存这么多心思。”话不由衷,说出口浑身一片冰凉。十四阿哥闻言哼了一声,并没答话。我转头望着窗外,心里五味杂陈。

      以前,我常常被桑桑笑话每次谈恋爱主动勇猛,既忍不住要掌控大局,又时刻观察着情势,只待出现情况就全身而退。所以我的恋爱,几乎每次都是以我潇洒转身为结局。而这次,一切却都是由不得我的。在这里我不独立,更谈不上自主。谈到大事,十四阿哥说着,我就要听着。他年轻气盛,平时对再有我千般好,遇到这些事情,却从来随心所欲,不肯丝毫替我着想。不光他不着想,还不想让我着想。好像我只要依靠着他就好。我叶梓从来没做过菟丝花,偏偏这十四阿哥,好像就要成为我一生为之奋斗的事业。我要在往后的日子里,讨他欢心,顺他心意,等他来爱我宠我。这样想着,我竟然在心底生出一丝恐惧之情,觉得若是如此,还不如让我在那四贝勒府里孤老终身。

      和他了结吧,这么过一辈子有什么意思。不行,不能这么草率,这只是我一时意气,这明明是我最好的选择,我已经和桑桑分析过了,不是吗?一时间我脑海里两种想法交替相战,我心里隐隐知道并没那么简单,可意气上来,那“和他了结吧”的想法,却萦绕在心间挥之不去。

      一时间两人就这样沉默着回到了八贝勒府。我和他到了声安,就要下车。十四阿哥却一把抓住了我的手将我拖了回来,拽得我胳膊生疼。

      “今儿我只要你一句话。”十四阿哥瞧着我,没头没脑地问道。可我却明白他问得是什么,愣了半晌才道:“十四爷,我不愿对你撒谎。是,我有私心。我对你的心不假,可这心,也比不过我的私心。”

      十四阿哥脸色由青转白,放了我的手。我瞧了他一眼,径自下了马车。

      然后,十四阿哥就再没来找过我。

      过了四月,天气愈发地暖和起来。八贝勒府里日日宾客盈门,我虽住在后院,也常常听到关于八贝勒的各种赞誉和崇拜。这阖府上下,似乎都对这位贝勒爷打心眼里佩服,更有人话里话外地庆幸,说自己跟对了主子,在这八贝勒府里当差,简直是前途似锦,飞黄腾达指日可待。丫鬟婢女中间,近日里大家最愿意举的例子,那便是秋雯。

      秋雯刚过年的时候,被八福晋做主,给了九阿哥。四月初的时候回来给八福晋请安,据说已经有了身孕,也很得九阿哥九福晋的喜爱。若是将来生个男孩儿,按她的出身,那真可称得上是一飞冲天了。这次回来,八福晋又着实给了她脸面,七七八八的赏赐叫人看着眼馋。秋雯倒是同往日一般,爽朗爱笑,在八贝勒府里相熟的人,每人一份厚礼,送给我的那一份,又比别人重了些。

      “杜衡姐姐,听说你又惹十四爷生气啦?”秋雯倒是直爽,和我谈笑了一番,直接就问。

      “福晋同你说的?”我不禁皱眉。

      “不是,是九爷说的。”秋雯噗嗤一笑,“我们爷还问呢,你识得那杜衡?真像十四爷说的那样没规矩?我说,这是哪门子的话?我们杜衡姐姐最知道进退,性子最温柔不过了。我们爷还不信!我就说了,那十四爷的爆脾气谁不知道?倒是我们杜衡姐姐,重话从来不会说别人一句的。反正说杜衡姐姐惹他生气,我是怎么都不信。”

      我一时作声不得。这话传话的,我和十四阿哥吵个架倒像是尽人皆知了一样。秋雯又道:“福晋也很担心的,说十四爷许久没过来找姐姐,这不知道是怎么了。年轻人气盛,叫我劝劝姐姐,去给十四爷赔个不是,就什么事情都没了。”顿了顿,又说,“姐姐,甭管是谁的错,十四爷他都是位爷。”

      “是福晋让你来同我这样说的?”我忍不住又问道。

      “福晋倒没说什么,但我看她心里也替姐姐着急的很。”秋雯笑道,“我同福晋也说了,杜衡姐姐知道分寸,心里肯定有数的。”

      我没搭腔。想当初我和十四阿哥好得蜜里调油的时候,八福晋十分阴阳怪气;我和他闹翻了,八福晋却明里暗里的劝我和他和好。秋雯是她的心腹之人,她送了九阿哥;而我作为她的好姐妹,又被她撮合给了十四阿哥。九阿哥十四阿哥是八贝勒的左膀右臂,这连我都知道,八福晋倒是很是会做买卖,既卖了人情给这哥俩,又放了人在他们身边。先不说我,秋雯仰仗着八福晋在九阿哥那里被人高看一眼,自然也要承她的情。到时候作为宠妾给九阿哥吹几句耳边风,再时不时的回府来给八福晋汇报下情况,还不是分分钟的事。

      “杜衡姐姐,十四爷打心眼里疼你,谁不知道呢?”秋雯见我不答腔,又道。

      “好啦,瞧瞧你,都是要当额娘的人了,还在四处替人操心。”我敷衍一句,转了话题,笑道:“给小阿哥的衣服,都准备好了吧?”

      “谁说就是个小阿哥,也许是个小格格呢。”秋雯嗔道,但听我这样讲,脸上是极为高兴的。我于是又同她闲扯了几句,秋雯这才去了。

      又过了两日,十四福晋着人请我过去,说是想要我替她做蔻丹。八福晋一口就替我答应下来,我知道没有拒绝的余地,也只能打起精神来,准备去笑脸相迎。

      坐在马车上,我的心却怎么都静不下来。其实和十四阿哥闹翻,我心里何尝不是难受的。和他好的时候,十四阿哥三天两头的来找我,吃的玩的也是想起来就送过来给我,有时王保每天倒是要到我这跑上好几趟。和他在一起的时候,说说笑笑是开心的,日子也过得快些。如今他不来了,更显我的生活清冷寂寥,想找人说几句真心话都不能。有时夜里醒来,想到和他甜蜜的时候,也会黯然落泪,神伤不已。可是我的心里,隐隐间仿佛很能接受这个结果似的。好像和他开始的那一刻,我就时刻准备着一样,万一不行,那就不行吧。

      可是现在十四福晋请我过去,我又该怎么办?是十四阿哥授意的吗?秋雯我可以敷衍,那么十四福晋如果开口让我去给十四阿哥道歉,我该怎么说?一时间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想到这个,一会儿想到那个,竟没个准主意了。

      十四福晋年前才生了孩子,如今身段稍稍丰满了些,脸上少女之气减了几分,妩媚之气却添了几分。

      “杜衡妹子,你可是好大的架子,我不请,你就不上门了吗?”十四福晋见了我,笑盈盈地说道。

      “早就想来给福晋请安,只是知道福晋刚添了小阿哥,恐怕不得闲。”我只得笑道。

      “你说这话我可不爱听。虚头巴脑的有什么意思?”十四福晋哼了一声道,“不就是和我们那位爷闹了脾气,两个人都拉不下脸面吗?我说杜衡妹子,我是个急脾气的人,最见不得这个。有话就说出来,他欺负了你我给你撑腰,你惹了他就去赔个不是,还有什么不能了的事情?”

      我没想到十四福晋竟然一见面就不绕弯子地说了出来,一时语塞。半晌才道:“不瞒福晋说,确实是我惹了十四爷生气。只是就算我去赔不是,十四爷也未必理会。我是个低贱之人,不值得让十四爷挂心,更不敢劳动福晋挂心。”

      十四福晋闻言噗嗤一笑,说道:“我们那位爷,做梦都想着你来给他赔不是呢!他的脾气你也知道,让他给你低个头,那是打死也不能的。那天你们拌了嘴回来,人家愣是好几天谁都没理,光自己生闷气!你去问问王保,这些日子莫名其妙挨了多少打?前儿在他八哥那喝了点酒,回来是我们西边那位伺候的。她让人给压了一盅梨汁来解酒,结果我们爷尝了一口,迷迷糊糊就一叠声地叫王保,说是这梨子甜,赶紧叫人多榨些汁,送到八贝勒府去。还一再嘱咐着别忘了捎着些冰,说你就喜欢冰着喝。结果王保连忙应了,小跑着去找人又是榨汁又是找罐子。等好容易都收拾齐了,到我们那位爷跟前回话,人家却干脆压根什么都不记得了。一听王保要给你去送东西,一脚就踹了过去,边踹还边骂,谁叫你给她去送的?都倒出去喂狗!”

      我先是好笑,又是心酸。这些日子没听见关于十四阿哥的任何消息,如今被十四福晋这样绘声绘色地一学,鼻子竟然发酸。十四福晋瞧了我半晌,才又说道:

      “杜衡妹子,我和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知道你和我八嫂要好,但可别像我八嫂那样,别人说句话,你就偏要在话里听出话来,这样可多没意思。八嫂总说都说我没心没肺的,也不怎么管这府里的几个人。可其实像她那样,又得了什么?人也就这一辈子,又何必和自己过不去,和别人过不去。你也不用多心,我和你投缘是一回事,我今天叫你来,却是主要为了我们那位爷。他高兴了,我们这府里才安生,我也就继续过我的舒心日子,岂不是对大家都好。你说是不是这么个理?”

      说罢依旧笑盈盈地看着我,并不咄咄逼人。可话都说到了这份上,我再敷衍推脱,未免就太过矫情了。十四福晋同我识得以来,确实一直是没心没肺的样子,今天这一席话,却说得我一时无言以对。原来她心里也一直是明镜一样,未必没有自己的盘算。我细想想她的话,只觉得这位十四福晋心胸阔达,活得想来十分潇洒。

      “福晋说得很是。”我也瞧着她,说道。

      “这就对了!可别让我看错人。”十四福晋笑道,“杜衡妹子,我第一眼见你,就知道你是个明白人。你可别学旁的女人,转着些花花肠子,自己偏偏又纠缠不清,凭白惹人厌烦。”

      话到如此,我还有什么好说?只得也笑道:“我要多谢福晋了。”

      “瞧瞧,光顾着说话,差点忘了请你来做什么。这会儿天也暖和了,我叫人在花园里摆些茶点,咱们边做边说说话,岂不甚好?”十四福晋一笑,却并不和我提刚才那茬。

      我应了,同十四福晋到了花园,专心给她做蔻丹。说说笑笑,直到傍晚时分,才有人来回十四福晋,说十四阿哥回府了。十四福晋并不多说,只让人带我去他书房候着。

      在十四阿哥的书房里,我心里五味杂陈。在心底里,却并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干什么:分手吗?继续和他混着吗?还是要怎么办呢?一时间思绪纷乱,甚为彷徨。

      一直等了一盏茶的功夫,十四阿哥才过来。王保替他掀了帘子,看了我一眼,脸上表情十分丰富,背着十四阿哥冲我微微一笑,非常识趣地退出门。

      我许久没见过十四阿哥,骤然间看他站在我面前,心里一阵发热,一时间将刚才的思绪万分都抛在了脑后。十四阿哥想来和我一般想法,大步朝我走来,却在我身前停下,将我从头瞧到脚,半晌才扯着嘴角冷声道:“也别做出这幅样子来给我瞧。”

      我移开目光道:“十四爷,是你福晋请我来的。你我莫要辜负了她的好意。我这就走了,你也别动气。”说着福身给他道了个安,准备离开。十四阿哥却步子一移,挡在我身前,脸上气鼓鼓的,瞪着我也不说话。我一愣,转身绕过他去,低头往门口走。十四阿哥蓦地拽住我的胳膊,将我生生扯了回来,咬牙道:“杜衡,你的心真狠。”

      我闻言愣住。这个场面是如此的似曾相识——三百多年后的北京,也有人同我说过:“叶梓,你的心真狠。”只不过那是一条短信,是在我告诉前男友我报了GRE的时候,他发过来的。彼时,我为出国放弃了他。那时年轻,虽然也曾心痛踟蹰,却不惋惜。只觉得天大地大,我还不能把这一生拘在他手里。而今,站在我面前的却是十四阿哥。两个天差地别的人,说出了一句同样的话。不同的是当初的我是坚定的,再清楚不过自己的选择;可如今的我是彷徨的,迷惘无依。而面前这个男人,太有能力拘我一生,只要他想。

      这样想着,心里莫名地悲哀。也不知道是为自己,还是为十四阿哥。十四阿哥目不转睛地瞧着我,仿佛想从我脸上看出什么似的。我忽然间不敢看他的眼睛,举步就走。十四阿哥在我身后喝道:“站住!”可我却并没有停下脚步,快步走到门口,伸手去拉门。那门却是纹丝不动,我又拉了一下,才发现十四阿哥的手抵在门上。我转过身去,十四阿哥满脸的愤怒,可愤怒中夹杂着掩饰不住的惊痛。我不做声,继续拉门。十四阿哥忽然一把将我拉转过去,伸手就给了我一巴掌。一声脆响,我和他都愣了。一时间满室寂静,仿佛只剩下彼此的呼吸。我回过神来,禁不住浑身发抖,想要说话,嘴唇却是颤动着一个字都讲不出来。

      十四阿哥忽然伸臂将我抱在了怀里,我使劲挣扎着,却被他的手臂牢牢地环住,丝毫没法动一动。

      “十四爷,只要你愿意,你可以把我捧上天,也可以随时要了我的命。你还何必同我不过去呢?你想要我怎么样?你说,我做。”我颤声说道。

      十四阿哥不做声也不松手,半晌才道:“衡儿你别走,都是我不好。”声音也微微发颤。

      我察觉到他声音中的颤抖,一时间心竟然软了。十四阿哥一只手紧紧搂着我,一只手在我背上轻轻地拍着,低声又道:“别走,你别走。”说着在我嘴唇上亲了一下,将嘴唇抵在我牙齿上,又试探着将舌头伸了进来,几乎是讨好一般,小心翼翼地辗转缠绵,良久良久才松开我的嘴唇。我长叹一声,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我瞧瞧,疼不疼?”十四阿哥用手轻轻在我脸上揉了揉,皱眉道:“唉,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

      我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但知道我现在若不走,同十四阿哥就又算和好了。可是我到底没走。许是我自己也清楚,自己同样也是不舍得他的。这样想着,脑海中忽然闪过一句话来:叹美中不足今方信。也许我在这清朝一世,注定意难平。

      “然后呢?”桑桑看着我问。

      “然后就是情侣和好常见步骤呗。然后就又好了。然后他就送了我这个当做赔不是。”我从衣领里拉出一根金链子,上面坠着个白玉雕成的坠子。

      “这是啥?四片小叶子?”桑桑凑过来,好奇地左瞧右瞧。

      “有文化没有?这叫杜若草,别名杜衡。”我白了她一眼说道。

      桑桑闻言乐了起来,指着我道:“原来你从上辈子到这辈子,都和叶子离不开。”我没理她,桑桑又道:“所以说,你们就算和好了?”

      我点点头,情不自禁地叹了口气。

      “那你还愁眉苦脸地做什么?”桑桑问。

      “你没听说,人家又甩了我一巴掌!”我摇头道。

      “我也想说呢!”桑桑一拍桌子,道,“听你说你们和好了,我都没好意思谴责他。他脑子进水了吧?动不动还打人!”

      “没办法,人家是皇子,我是个小丫头而已。”我忍不住又叹了口气,道,“桑桑,我是真不甘心啊。你说,这叫什么事情呢?”

      “那孩子看起来是真喜欢你,估计也是一下子急了。”桑桑安稳我道,“慢慢培养,不急于一时。”

      “你瞧瞧人家十四福晋,比咱们都还小呢,活得有多潇洒!我真恨自己没穿越成个什么大老婆或者啥牛掰人家的闺女,要不也不至于如此忍气吞声的!你让我去当大老婆,绝对是杂事打理好,小妾管教好,老公敷衍好!靠,做个旧时代的杜三好!”我越说越是气愤。

      “少来,你看吧,牛掰人家的闺女在此。”桑桑指着自己说道,“要不咱俩换?你来当太子爷的女人?你来让叔叔们推来推去?你来让康熙抽冷子就要指婚给什么蒙古王子?”

      “啊对了,你家深情爷有什么消息不?”我忙问道。

      “杳无音讯。”桑桑摊手说道,“你听说了吧?康熙又要组织蒙古皇家旅游团了。你家十四不是也去吗?”

      “没错,但是八贝勒他们不去,所以这回我也没啥理由跟着去了。”我摇头道,“怎么,芷洛格格在随行名单上没?”

      “没。我还是太子的人不是?虽然和深情爷闹翻了,但是谁敢带我去啊。”桑桑也叹气道。

      “我说这深情爷也真是的,简直对不起深情爷这仨字!有这样的吗?自己仕途不如意,气都撒在你身上了。”我很是为桑桑愤愤不平。

      “别提他们这些一个比一个不靠谱的男人了,说着也只能再次印证咱如今的生活有多悲催。”桑桑再度摊手。

      我深以为然,当下两人让菊喜备了一桌酒席,喝喝谈谈笑笑,直到深夜。纵有千般万般不如意,和桑桑在一起放声大笑的时候,也仿佛这世间再无忧虑。

      当晚也不知聊到了多久,我和桑桑才分别沉沉睡去。正睡得迷糊,忽然听见菊喜和菊生在帐外焦急地说着些什么。桑桑一翻身,十分不耐烦地说道:“有事等我们睡起了再说。”我暗暗在心里同样,觉着她们真吵。谁想菊喜她们并不安生,声音反而更加地大了,隐约地好像在说什么:“格格快起来吧,太子爷派人来接您啦!”

      我一个激灵,一把把桑桑推了起来,说道:“你们家深情爷!”桑桑貌似也精神了,坐起身子问道:“怎么回事?”

      “格格,恕奴才们无状。实在是事情紧急,不得不回禀格格。”菊喜在帐外说道,“太子爷今儿一大早忽然派人来说,让格格今日随御驾出巡,不得有误!事情紧急,奴才们东西已经给您收拾好啦!您再不起来,怕是要来不及了。”

      “开什么玩笑,大清早的闹得是哪一出?”桑桑越听越是焦躁,大声道:“和他说去,我不去!”

      “格格,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菊喜劝道,“太子妃也派人传话来了,说太子的车马都在等着您呢!您不去,太子就不出发!这若是真叫人传出去,可真的不成话了!格格,现在可不是闹脾气的时候!您先起来穿好衣服赶过去,有什么事情以后您再和太子爷理论也不迟!格格,您就听奴才一句劝,快些赶去吧!”说到后来已然带着哭腔。

      我和桑桑对视一眼,一时都作声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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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杜衡篇 美中不足今方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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