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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芷洛篇 来如春梦几多时 ...

  •   “格格,这套衣服好看。”菊喜又端出一个盒子,笑咪咪地看着我。我午睡刚醒,探出床头一看,嗬,又是一件!衣服边上是个雕刻得玲珑细致的小船,菊喜把宫装小娃娃往里一放,捂嘴一乐:“可真合适。”

      我不禁一声叹息,说不上是满足、欣慰还是肉麻。不得不说在哄女人开心这一点上,深情爷的确是既有天赋又有能力。单说这个,人家在这几百年前的时候,就有此等灵感,又找得到如此灵巧的匠人,开始给我定制满清芭比了。自从他上次送我这个宫装小人之后,每次送来的漂亮衣服,总是一件大的,给我;一件迷你的,给娃娃。对于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来说,这是怎样的情趣?有时候他对我的千娇百宠,真像把我当女儿似的。我不禁邪恶地笑:这不就是传说中的少女养成……于是就给小人起了个名,叫小少女。

      我闲来无事,自己懒得穿那些费事的衣服,倒是给小少女换来换去,很有意思,有点回到童年的感觉。

      神奇的是菊喜竟然也很是着迷。这丫头自从我点头答应带着她嫁过去给太子,每天都是喜滋滋的,话变多了,人也可爱了。现在她早把小人拿来给我,自己也蹲在旁边,看着边乐边不停地说:“真好看。”

      我笑着说:“怎么就这么没见过世面?”她轻笑回道:“奴婢就是觉着这小人做的惟妙惟肖,真是像极了格格。”

      我又打量那小人,撇嘴道:“可是这小少女美则美矣,面孔却板的死死的。怎么你家格格就这样,像个僵尸么?”她笑着回:“格格真会说笑。无论怎样那也是您的风采,别人学都学不来的。”

      风采?我不禁又打了个哆嗦,每次和这丫头说话,我都浑身一阵一阵的凉。最要命的是,她看上去是真心实意地,崇拜着我。这就让我更不自在了,除了受不起,还总想要替她难过似的。

      她又小心翼翼地把另几件衣服拿来给我把玩,自己待在一边,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却欲言又止。我看她神色,无奈道:“有话就说吧。你若是一辈子都是这么不爽利,我可不愿带着你给我添堵。”我话没说完,她愀然变色,一下就慌了神,噗通一声磕下头去:“格格……”竟然说不下去,只是把头磕得砰砰作响,不起身,就开始抽泣了起来。

      这下换我慌了神,一颗心吓得乱蹦,忙起身把她拉起来,又好气又好笑:“你这丫头也真没趣儿。和你闹着玩儿,你就当真。一句玩笑话就这样闹,看来这一辈子是都要格格哄你么?”她眼泪本是一直往下掉,听了我一番话,方破涕为笑。

      我不禁拿帕子扫她的脸:“又哭又笑的,从前的稳重劲儿哪去了?小心到时候你的爷不要你。”她忽地飞红了脸,只是擦泪。我也不再逗她,等她慢慢平复下来,才问:“到底是要说什么?”

      她福身回道:“主子,和爷的事情又这么耽搁下来,您是个什么主意?”这在她是很大胆的问话了。我倒也不在意,耸耸肩道:“我是没关系的,一切都听爷的就是了。”她垂了头,不说话了,直到我问:“你不会只是要问这一句吧?”她才抬头看了看我,半响才期期艾艾地说:“格格……真是变了。”我呵呵一笑,到底是我身边的人。我可是彻头彻尾地一秒变格格,何止是变了那么简单,只是很好奇她究竟体会到何种地步,便笑问道:“哦?你来说说看,怎么个变法?”

      她还是迟疑着不说,我笑骂道:“你这小蹄子别和我吞吞吐吐的。你家主子喜欢爽快人,知道不?”她这才一笑,说:“爷从小时起就一直教格格,言多必有数短之处……奴婢……奴婢在旁边就一直听,听着听着也就变成这样了。”我瞥了她一眼,调侃她道:“我懂,爷说的当然是对的。”果然见她又红了脸,咬了咬嘴唇,轻声说:“主子也是这样教我的。”

      我逗她说:“嗬,那我现在是不是话太多了?”她好像已经慢慢鼓起了勇气,笑着回道:“亲疏有分,则施行而不悖。主子和爷说多少话,也都是应该的。”我反应了半天,弄明白了,才点点头,笑说:“我才知道我这丫头原来是一个这么有文化的丫头。如此说来如果咱们和别人说多了话,就是不应该了!”菊喜又是捂嘴一乐:“格格又说笑话。丫头懂什么,还不都是鹦鹉学舌,和主子学的。”

      过了一会儿,她见我只是笑,也就不再顾虑,凑前一步,悄声问道:“格格,奴婢有句不知深浅的话,和爷的婚事,您总是已有安排的吧?”我一愣,道:“我有什么安排?不是说了么,一切听他的安排。”

      她看着我,面带忧色,道:“格格向是有主意的,今次都没有法子……”我见她如此焦虑,比我这个正主还操心,不禁说道:“你还怕我嫁不出去不成?现下他不娶我,还有谁敢吗?”她“嗯”了一声,好半天,又叹了口气,喃喃地说:“爷也定是很烦心的了。”原来还是心疼她的爷。我看她一副痴样,无奈地闭嘴,不和她掰扯了。

      正要起来吃早饭,忽地只见太子爷气冲冲地走了进来。菊喜请了安,上前去要帮他解了外氅,他只是一挥手,皱眉道:“别杵在这儿。”菊喜的笑僵在脸上,忙收回了手,告退了下去。我这个旁观者倒是看在眼里,心里替她抱不平。

      太子爷把外氅甩在桌边,脱了靴子,也和我一起挤到榻上来,一身的凉气让我正经打了好几个冷战。他见我瑟缩,也就只扯了方被子,不来碰我。我倒不好意思起来,拉过他的右手,放在双手里捂着。却见他闭目半响,才抬起头来,沉声说:“昨晚上,皇阿玛下了旨,调哈什泰回京。”

      我见他眉心紧锁,知道这是个严重的事。可除了凭着记忆,知道他上一次说佟国维可能在暗中破坏这个哈什泰在南方的行动,其它的简直就是一片空白。当下只有也锁起眉头,作沉思状,然后说:“和我叔公有关?”他哼了一声:“跑不了他。这叔公二字,你以后还是别叫了。他受不起。”我不禁莞尔点头——他不知道,我又何尝想叫那老头儿叔公呢?和我一毛钱关系没有,还凶得很,我还凭空受了他一巴掌呢。

      太子爷摸摸我的头发,说:“你是众叛亲离了。”我见他心情郁郁,便甜言蜜语道:“不是还有你么?”他终于一笑,笑得很短很冷,眼里布满血丝,却像有小火焰在烧:“小洛,佟国维怎么着,鄂伦岱怎么着,他老八带着那些小崽子们怎么着,都不在我眼里。我只是没想到我阿玛……”像有什么东西梗住了他似的,他没再说下去了,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

      我握紧了他的手,说:“我明白。”想劝解他,却不知从何说起。他和康熙的感情显然是很好的,不然现在不会这样受打击。血肉至亲,眼睁睁地疏远、怀疑、防备甚至背叛……众叛亲离的不是我,而是他啊。

      终于他身上凉气散尽,手上也慢慢地暖了起来,便反手握住我的,道:“问你一个事儿。”我点点头。他接着说:“在杜衡那丫头身上,你是甚么打算?”

      我吃了一惊,他怎么忽然提到了叶子?他怀疑到了什么?可是我和叶子除了偶尔见面,传个纸条,可什么事都不敢惹不敢干啊,顶多就是俩人感情好罢了,虽然奇怪,肯定不算什么大罪过。便笑道:“早跟你说了,不过就是看她顺眼啊。”

      太子爷一笑,点点我的鼻子,说:“还瞒着我。我就不信你没有小主意。可你这一招,较之以往可差得远了。经这样明桥明路地闹了一场,早落了痕迹,现下她虽是在老八府上,还有甚么用么?”他估计是见我神色越来越凝重诧异,便笑叹道:“也罢,你脑子灵,或许是反其道而行,也未可知。自去折腾你的,我也不来管你。”说着就靠在榻上,也不说话,只是闭目养神。过了一会儿,竟就这样睡着了。

      我也靠在他身边,心里却起伏不定。原来他以为我这样的拉拢叶子,是替他刺探军情去了。那这方法也实在太拙劣了吧……哪是什么反其道而行之,根本是我和他想到两条道上去了。这么看来,他是把我当个贤内助,殊不知我却里外都指望着他呢。

      我不禁转过头去看他的脸。从来没问过他已经有多大年纪,想来不过三十几岁,可是现在看起来,他的眼角却已经隐有皱纹,整个脸也都消瘦了下去,和我刚认识他时相比,显得老了很多似的。即使是闭着眼,他眉心仍是拧着,留下两道深深的沟壑。

      我不禁一声轻叹,靠在他肩上。不想他却受到惊动,忽然浑身一个哆嗦,“啊”地叫出声来,连我也跟着吓了一跳。他坐起身,愣愣地看着我,显然还在半梦半醒间,没回过神来。我晃了晃他的胳膊,柔声说:“做什么梦了?”他闭了闭眼,才缓过来似的,摇摇头道:“如临深渊,如临绝地,也不过就是如此了。”忽然猛地抓住我的手,说:“小洛,你为何不再叫我了?”

      我任他抓着,疑惑道:“叫……叫你?”他侧过头,手从我的胁下穿过,紧紧地扣住了我,说不清是他搂住我,还是我搂住了他。只听他低低地说:“叫我保成。”

      我这才知道“保成”可能是他的小名,便伸出手去拍他的背,轻声道:“保成……保成……”他不知是哭是笑地“嗯”了一声,良久,方道:“从今儿起,恐怕就只你一个会这么叫我了。”说着翻身下榻,穿靴,更衣。

      待他走的时候,我送至门口。寒风呼啸,可我只觉他眼神森冷,面色阴鸷,更甚过刺骨的风。守在门口整个人都要冻僵的小柱子,挣扎着跟了上去。他只是大步地走,什么都不管不顾。这和片刻前才走进来的他,竟已经是判若两人了。

      我慢慢地走回屋子,菊喜跑来替我披上长袍,道:“格格,您这身上凉透了。”这才感觉凉意从脚到头地冒上来,又直窜进心里。

      一连飘了几天的小雪,天阴沉沉的,不见太阳。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鬼天气,我的心里像有什么东西坠着一样,沉沉地,透不过气。实在不敢去想,如果太子爷不再是太子爷,会怎么样。毕竟,他的命运,就等同于我的命运,几乎是荣辱浮沉,生死与共的了。

      这样郁郁了好几天,总算熬到了年关。宫里各处是热闹非常,妃嫔格格们都换上了新衣新袍,互相走东访西的串门子。我一向没有这些闲情逸致,就仍是懒懒地冬眠。

      这天我正迷糊间,忽听见菊生在外屋轻声和菊喜说:“姐姐,往年这时候,来送礼的都要踏破咱们的门槛。今儿这是怎么了?”

      又听菊喜冷冷地说:“何必管这么多?翠云馆短了你什么?”把菊生呛得没了话说。我暗自摇头,菊喜这忠心护主的主人翁意识,我真是一直欣赏不来。便趿了鞋子走了出来,笑说:“菊生,是啊,我是短了你什么?”

      菊生吐了吐舌头,咯咯地笑了。她年纪到底小着几岁,平时总是有什么说什么,嘴上没个把门的;再加上我从没当她们是奴才丫鬟,平时里说说笑笑,她也不必有什么顾忌,所以更加地心直口快,性子倒比菊喜讨人喜欢。她笑完了,才福了福身,回话说:“我的主子,您不气,奴婢可气呢。平日里,一个个的恨不得把笑模样做成画儿贴,挂在咱们门口上巴结;怎么现在,一个人影子也没有了?”

      我仍是笑嘻嘻地说:“你可夸张了。昨儿十格格和十五格格不是还着人来了么?十三福晋也早就派了人来送了八样大礼。我看你们这些小蹄子就是不知餍足。”菊生想了一想,才嘻嘻一笑,道:“格格原来比奴婢记得还准呢。”说着也不再埋怨,回身去备饭了。

      我自嘲地摇了摇头。很明显了,太子和八阿哥的斗争,一发动全身。一个石子扔下去,到那涟漪最底下的一层,就是我这翠云馆的地位了。多少人在静观其变,多少人在坐山观虎?我虽不出门,也已知一二。菊喜想来比我更明白这一点,此时她幽怨地看了我一眼,比我还委屈似的。我笑道:“看来菊生是瞎埋怨,你这才叫真委屈呢。”

      她忧心忡忡地走过来,轻声道:“格格,听小柱子说,局势很不好。”我的心沉了沉,仍是笑道:“再不好,不过是要头一颗,要命一条。”也不确准我和太子爷的关系,到没到连坐的份儿上。可现如今,我和他是同舟共济,没有退路的了。这么一想反而放松下来。

      菊喜扯了个笑容,却勉强得很。忽然挺了挺脖子,缓缓说:“格格,为了您和太子爷,奴婢做什么都情愿。”

      这丫头随时都能惊到我。我无奈地说:“谁叫你做什么了?别说现在一切还不明朗,你的爷还稳稳地在位子上坐着。就算怎么样,轮到你一个小丫鬟干甚么?你放轻松!”她仍是梗着脖子,不说话,倔强的小母鸡一样站着。我只好不去理她,等她自己恢复正常罢了。

      局势很不好。不好到什么地步呢?我几天来胡思乱想了很多,唯一觉得比较靠谱的推论就是:如今局势不好之说,归根结底是因为康熙已经开始怀疑,他亲手立的太子,真的有可能提前觊觎他的皇位了。不然的话,那八阿哥处心积虑要搞垮深情爷,几乎是明目张胆的进行;他联合我叔叔叔公,还有九阿哥,宜妃等人,又哪里是一朝一夕之功。可是现如今,他才真正地威胁到太子,却是为了什么?正如太子爷说的,生杀予夺之权在手的,就是康熙一人。捧杀谁、打压谁,都在那老家伙心思微微一转之间。。

      而如果要在这场大搏斗之中全身而退,关键就还要着落在这老家伙身上。要让他相信,我们没有这个贼心,也没有这个贼胆,更没有这个贼必要。我们好好地做着名正言顺的太子爷,我们急个什么呢?跳梁小丑有都是,我们且自闲庭信步。

      想到这里,不由一阵得意。我总是隐隐觉得从前的芷洛是太子爷的左膀右臂,脑子灵活,主意无数;如今我平白得了他的庇荫,却没有一点贡献,着实说不过去。现在好不容易有了点想法,便有点迫不及待地想展示一番。可是他已经一连十来天没有来了,想来是诸事缠身,得不了空。我想了想,便叫了菊喜替我理好妆容,这就去毓庆宫走一趟。

      又好一阵子没出门了。冬日的空气冷得很干净。天是灰蒙蒙的,树上结着霜花,屋檐连着冰碴。成群的小宫女儿冲我行礼,又叽叽喳喳地走开去。每个人一开口,都呼出一团一团的白气,不知哪里传来小孩子追逐打闹的笑声,又有饭香味从旁边的屋子里传来。我裹紧斗篷,深深地吸了口气,终于确切地感到,这是要过年了。这已经是我和叶子来到这里的第三年。这之前,我们也已经好久没有在家过年了。出国后,成了异乡异客,很多从前正常而容易的事情,也变得不再正常而容易。大年三十的时候,曾彻夜狂欢过,曾埋头苦读过,也曾加班加点过,还有时候是独自一人,吃点速冻饺子,就算过了个年。

      人的奇特之处在于,他们从不知道何时何处,因何而起——那可能是一句话,一个人,一个场景,甚至是一种气味——会把自己某种平日不可捉摸的念想和回忆一网成擒。走在既枯败又繁华的故宫花园里的我,就是在这样的一瞬,不知今夕何夕。如果叶子在,不知道她会怎么想;我只觉得这冬日的清晨,热闹的人声,晚饭的香味,让我想回家,也想有自己的一个家。如果终究不能回归故土,那在这里要有个属于我的地方,一个确定的、踏实的根基,每一想到,就让人充满了确定和勇气,那是真正的不慕荣华,只求安心。

      我忽然很想看到深情爷,随即加快了脚步,往毓庆宫赶去。谁知没走两步,刚一拐弯,前面呼啦啦转出来一帮银装素裹的人,离远看只知道是一堆女人,也分不清谁是谁。待走近一看,不得了,第一个就正撞到了宜妃半笑的眼睛。再去看周围,簇拥在她身旁的是八福晋、十四福晋、十五格格,还有些我叫不出名字的女眷,一个个都是面带春风,喜动颜色。

      这一下,双方紧着过礼、拜年、寒暄,折腾了好一会儿。待双方站定了,宜妃仍是半笑不笑地看着我说:“好些日子不见你了。”

      我陪笑道:“一到冬天身子就乏,芷洛明儿就去给娘娘请安。”宜妃点了点头,轻描淡写地说:“这会子又急上了。过了初五你来罢,我正经有些话要和你说。”说着也不再管我,自顾自向前走了。我也正要趁机闪人,十四福晋却拉住了我,笑道:“妹妹忙甚么呀,我们这会子去西边暖阁看年花,你也来罢。”

      我正不知道怎么答话,犹豫间,只听旁边八福晋扑哧一乐,道:“芷洛格格有别的事儿呢,哪能和咱们去。”

      十四福晋嗔道:“你又知道了?大过年的,能有什么大事?洛妹妹,你就和我们去。”

      八福晋拍拍她的手,意味深长地笑道:“傻妹妹,你是没看到还是怎地?芷洛格格刚刚闷头走得那么急,定是有要事在身。如今已经被咱们耽误了一程子了。你只当人人和咱们一样,平日就是嘻哈玩乐?要摆弄这些花花草草的事,别找你的洛妹妹,还是跟你的老嫂子罢!”

      她这么一说,女眷们都跟着哄地笑起来。她环顾众人,也乐得不行,好像说了个特别好笑的笑话一样。可是我丝毫得不到笑点,只有干巴巴地说:“八福晋真会说笑话。”

      八福晋也不看我,自笑了好一阵,才意似亲热似地说:“芷洛妹妹,不说别的,天虽然冷,你也要经常出来晒晒太阳才好。常常熬心血的人,更要重保养。看你这脸色……”说着看到我脸上来,大摇其头。我心说:早受够了你这假惺惺又夹枪带棒的寒暄,脸色能好到哪里去。只听旁边有个不知名的胖脸女眷笑道:“福晋的确是保养得当。这样的好颜色,既要懂得调理,又要有上好的心境,咱们都是及不上的。”

      八福晋听了更是得意,也就不再揪住我不放,懒懒地说了一句:“妹妹你保重身子罢,我们去了。”说着一挥帕子,由那小丫鬟引着走了。她这一挥,其余众人也就一哄而上,跟着散了。我长出口气,却正好看到十四福晋对我俏皮地眨眨眼,一笑而去了。这个小丫头,虽说算是叶子的情敌,却还真不让人讨厌。起码在这么多女人中,她是那个最可爱,也对我最友好的一个。再一想,这八福晋和我,本来就是对立,现在看这架势,她更是毫无顾忌,已经随时准备好骑在我头上,然后哈哈大笑,君临天下了。

      我忽然一阵软弱无力。在八福晋面前我就像一个小孩子,没有半点反击能力;以我的智商、经验、和勇气,这可怎么混得下去?太子爷一帆风顺,一切好说;他一旦危殆,我半点忙都帮不上,肯定要尽拖后腿了。

      就这样垂头丧气地走到毓庆宫,门口的小太监见到我,笑说:“格格怎么没知会一声?主子们都不在家。”说着引我进了太子爷的书房,说:“格格不急的话,就在这儿等一会。爷去暖阁赏花,也快回来了。”我点点头,让他下去,就在桌边坐下,过了半天,仍然觉得心慌意乱,又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索性起来找本书来看。

      这两年来我重新上小学似的,拼命地学读书写字,总算是脱离了文盲阶段,可惜有时候还没有菊喜小丫头有文化,所以更加地拼命;反正时间多得用都用不完,从前一天上班十二小时,最大的愿望就是有大块的时间,静静读书,什么都不用去想。现在,理想就这么实现了。

      我捡了本《史记》,便栽在椅子上,闲闲地看着。一开始时,八福晋等众女的脸孔在脑里拂之不去,静不下来,过了半天,好像看了两段,却又好像什么都没看进去;后来渐渐地,又看入了迷,不知身之所在,心之所至了。

      不知过了多久,忽听屏风外有人声传来,我像是从梦中惊醒一样,忽然反应过来,已经有两个人走了进来。听声音,一个是太子爷,另一个竟是十三阿哥。我放下书,正要出去和他们见礼,却忽听得什么东西“啪”地摔在地上,发出碎裂的声响。太子爷厉声道:“滚出去!”

      我吓了好大一跳,这位爷儿又怎么了?冲十三阿哥发火,是个什么意思?却听小柱子低声回了声“嗻”,又听到关门的声音。

      室内归于一片寂静。我反而不好现身,只有缩在屏风后面,屏息聆听。良久,只听十三阿哥异常平静地说:“二哥,这可不是发脾气的时候。”

      太子爷似乎也怒气稍平,只是哼了一声,高声道:“你就告诉我一句话,你到底跟我,还是跟他们?”没等十三阿哥说话,又逼上一句:“没有中间。你该知道,这是有他没我的事。我告诉你,没有骑墙,没有中间。”我不自禁地打了个冷战,事情竟到了你死我活,鱼死网破的地步了。

      十三阿哥轻轻一笑,却并不答他,只说:“我只知道你还是我二哥。”太子爷低声“嗯”了一下,语气也缓了下来,道:“我也当你是贴心人,否则又怎么会如此着恼!你明明早就知道那多罗和老八勾搭成奸,却瞒上瞒下地把我蒙在鼓里?”

      十三阿哥沉声道:“还不是为了一句话:小不忍则乱大谋。我就是怕你撞破此事,咽不下这口气去,再被皇阿玛知道了,岂不又惹他老人家不快?若真让他们抓到什么错处儿,鄂伦岱佟国维那一伙子人,就跳着脚等着煽风点火了。”

      太子爷沉吟着并不做声,似在忖度。十三阿哥续道:“此事我并未和旁人提起,现在看来还是要教你知道。上个月多罗郡王来京,在皇阿玛面前参了你。表面说得好听,说是你虽拦了他们这次的贡品,但贵为皇太子,是天子之子,代为领受贡品,也是他们的无上尊荣。当时皇阿玛的脸色很是不豫。我知道你不过是咽不下一口气。可是这样一来,虽出了气,却平白给他们抓到把柄,又让皇阿玛心里拴下疙瘩……”

      忽然太子爷打断他,冷冷地道:“真是句句不离皇阿玛。老十三,怨不得你最近的受宠得紧啊!老爷子甚么都不瞒你,是也不是?你甚么都知道,所以来教训我了,是也不是?”

      只听有人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我偷偷从屏风探头向外望去,只见十三阿哥铁青着脸,握紧的拳头抵着桌面,整个人僵站着。太子爷摇头冷笑,道:“也罢。知道你风头正劲,我也不碍着你。一句话,你说吧,是不是跟着我?”

      我看十三阿哥的脸色更差,太子爷却仍是阴阳怪气,两个人这样下去,好好的同盟也要分道扬镳了,便忙从屏风后走出去,笑道:“这可都被我听见了。”

      两人见了我忽然出现,都是一愣。太子爷面色稍缓,只是微皱眉头,道:“藏头露尾的干甚么?”我见他仍是没好气,只有继续调节气氛,嘻笑说:“是你们这两兄弟闯了进来,扰了人看书。我没怪你们,你竟来说我。”

      太子爷摇了摇头,道:“瞎搅和。”我想,是啊,不瞎搅和,你这最忠诚最得力的盟友就要没了。便又转过头去,看着十三阿哥,笑道:“总听人说,胳膊和大腿还有拧架的时候,今儿我算是见着了。”十三阿哥静静地看着我,仍是不说话。

      我见他没有气得一走了之,就知道事情还没太僵,便拉住太子爷,柔声道:“我刚才等你的时候,恰巧读到句话,觉着说的不错。”说着把刚才看到的句子念出来,现学现卖:“吾闻之,良贾深藏若虚,君子盛德,容貌若愚。我想十三爷正是这个意思。”

      太子爷低着头半响,缓缓地坐了下去,似在沉吟。良久,十三阿哥终于也叹了口气,坐在他对面,沉声道:“格格说得对,鹰立如睡,虎行似病。二哥莫失了方寸,忍下这一时之气,又有何妨?”

      太子爷忽然抬起头来,盯住十三阿哥,哈哈一笑,道:“你这话轻飘飘的可真好听,倒像是得了老聃的真传。怎么,你想让我做孔丘,谢你赐教?行啊,十三爷,你还要受我一拜不成?”语气说不出的讽刺。又扫了我一眼,不轻不重地说:“小洛,你倒是老十三的知己。”我浑身一凉,还来不及反应,那边十三阿哥已经霍地站起,在那桌上又一敲,左手已经红肿。他一时也不说话,过了一会,已强抑住自己,却怒极反笑,道:“今日是我造次了,请太子殿下恕罪。”语气极为客气冰冷。说着朝太子爷行礼告退,衣袖一甩,头也不回的走了。

      我心里乱蹦,急急一看,太子爷目光阴冷,丝毫不可能转圜。局势显然更加地僵持,便也顾不得什么,赶紧追出了门外。十三阿哥正大步流星地走,小丁子紧着跟在旁边给他披上外氅,他脚下也一刻不停。我忙小跑着跟上去,叫道:“十三爷!”

      他这才回转身子,脸上虽恢复平静,嘴唇却紧紧地抿着,仍只是静静地看着我。我追上了他,却忽然局促起来,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半天才说出几个字:“别怪他。”他打量着我,忽然摇头轻轻地笑了。我被他笑得更是发窘,好像在他面前,自己是个小孩子似的,便又硬着头皮说道:“我若是十三爷,当然也会愤怒,会觉得被得罪;但我若是太子爷,也会忽然觉得孤立,或者说觉得慌张。可是要做知心人,就总得时不时地调换一下,若你是我,我是你,会怎么想,怎么做,那才不枉了这知心二字。”

      十三阿哥略略地侧着头,一直听我说完,才道:“好嘛,格格今日教训了二哥还不够,又来劝谕于我了。”我见他脸上仍带着丝笑意,知道他只是调侃,不由得脸上一红,道:“芷洛不敢。只是不想见十三爷生气。千错万错,我都给你赔不是了。”他叹了口气,道:“我没有生气。就算气,也不是气你。我只是担心……”忽然,他像发现了什么,道:“可别站在这儿了。天冷得紧,受了风寒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我这才惊觉,刚才急着跑出来,身上只穿着薄薄一层长衫,竟然一直都没意识到,一经提醒,便觉得冷风刺骨,不禁龇牙咧嘴起来,道:“那我回去了。你不生气了?”他无奈地摇摇头,再看我时,眼神似乎变得柔和起来。我一个恍神,也想起了什么,正要说话,忽然身后有脚步传来,回头一看,却是太子爷带着小柱子走了过来。太子爷从小柱子手里拿过一件斗篷,披在我肩上,摸摸我的头,又对十三阿哥一揖,语气诚恳:“十三弟,我也不必多说,你向是懂我的,就莫怪二哥这一回。”

      十三阿哥也回了一揖,笑道:“二哥亦是懂我的,怎会不知我不曾相怪?”说着两人一起哈哈大笑,我也就跟着呵呵。等笑完了,十三阿哥方正色道:“臣弟的话,二哥或听不入耳,但自古忠言尽皆如此……”太子爷忙挥手拦住了他的话头,道:“你的话我会放在心里的。大冷的天,咱们别站在风口里,你也快回吧。”十三阿哥点点头,道:“臣弟恭送。”说着,俯身行下礼去。在他低下头的那一瞬,我细细看去,却见他在那一刻眉头不易察觉地轻轻一蹙。

      太子爷挽住我,道:“改日再叙。”说着就带着我转身向回走去。我有一句话一直没有机会出口,这时只有匆匆回过头去,恰好十三阿哥也起身看向我们。一瞥之间,我用下巴遥遥点点他的左手,他先是疑惑,忽地恍然,又一次微笑地冲我摇了摇头。我也一笑,转过身去,已经被太子爷带得越走越远了。

      待回到屋里,太子爷的脸色已经彻底缓和,仍是我习惯的温和的语气,说道:“我知道,你全是为了我好。”像是给我解释,又是像是给自己解释一般,“我刚是给气糊涂了,你以前最瞧不上老十三藏藏掖掖的虚伪劲儿,又怎么会帮他说话。你说违心的话,也全都是在为了我。”

      我这才知道,十三阿哥刚才为什么仍是面有忧色。正是因为他很清楚,他的话,太子爷仍是半点没放在心上,刚刚的转圜不过是一时权宜。我心里一沉,可见太子爷目不转睛地瞧着我,似在询问,又似在恳求,一瞬间竟然觉着他很可怜——他的小洛不在这儿了,以后也不会再回来了。心一软,忍不住顺势点了点头,说道:“可不是,我还不是怕他有了二心。”

      太子爷听我这样讲,似乎十分释然,说:“正是。他如今是皇阿玛面前一等一的红人,你当他就没有别的心思?我倒不信了。”又微微一笑,伸手在我的头上拍了拍,柔声道:“我就说,小洛怎么会转了性。这天底下,就只你一人,只我一人。”说着一俯身,将我紧紧地搂在了怀里,良久良久。只你一人,只我一人?这是怎样的落寞,怎样的忠诚,又怎样的依赖?我只觉这个男人心中其实十分悲苦;而我自己,又并非是他的小洛。因为这一天我才忽然发现:我并不懂他。此情此景之间,心里不由得一阵发酸,也不由得像十三阿哥一样,无奈地摇了摇头,去轻拍他的背,说道:“保成,一切都会好的。”

      他将脸贴了过来,在我发上轻轻摩挲,耳边传来低不可闻的叹息之声。我心里一时间五味杂陈,既叹息自己,又可怜他,更担心着那未可知的命运。屋里寂静无声,似乎只剩下我们的呼吸。

      从毓庆宫出来,已是薄暮。菊喜从馆内急急奔了过来,道:“格格,莫不是出了什么事?怎么耗了这么许久?”我浑身无力,道:“没什么事,慌什么?”她这才镇定下来,道:“主子怎么自己就出门去了?奴婢整天悬着心。”我见她仓皇的表情,心想,我们这一帮是都成了惊弓之鸟了。万万难得的是,这丫头看来是真和我们一条心。便伸手去拍拍她的脸,道:“菊喜,你是忠心人。”她似乎受了极大的鼓励,眼睛一亮,道:“奴婢誓死不悔。”

      我见她认真的表情,似乎真是视死如归了,不禁狠狠打了个寒战。她过来给我更衣,又回道:“宜妃娘娘今儿派了人来,召格格初五过延禧宫一叙。”我点点头,心想,不知道这位主儿又有什么话要甩给我听。不过再怎么难听的话,我都得受着,更不能让太子爷知道;连十三阿哥这样的盟友他都险些撕破脸皮,何况是那些真正的政敌呢?再说了,连菊喜都知道荣辱与共,我又有何不可?

      转眼过了大年。这个年过得如同嚼蜡。虽然外面是歌舞升平,热闹非凡,可除了必须的应酬,我一律都称病不去。直觉感到,现在的形势,低调眯着,就是王道。可到了年初五,再也不能眯着了,我让菊喜替我着上宫装,鼓起勇气,往延禧宫去了。

      可能是为了准备过年,这延禧宫里显得更加的喜庆华丽,珠光闪动,处处生辉。我早听太子爷说过,这宜妃深得康熙爷的待见,所以八阿哥一党势头强劲,太子爷却日形见弃,或也颇借力于这枕边风吹,也未可知。

      我又到了上次到过的内室,可却没见到宜妃娘娘的影子,只有两个小丫头过来,给我让座奉茶,说“娘娘一会就来”,也就再也不来理我了。

      这样坐了许久,茶都凉透了,宜妃竟然仍是没有出现。我还坐得住,菊喜却已经沉不住气,低声在我耳边说:“格格,是她召你此时前来,咱们过来之前,也派了人来知会。现在却把人晾在这儿,哪有这样的道理?”我摇摇头,道:“她要这个排场,这个威风,就随她去。”菊喜撅起嘴,道:“格格,咱们不等了,回去罢!”我又好气又好笑:“你当我愿意来给人打脸。且坐着罢。记住,忍字头上一把刀。”她恨恨地踢了一下桌子,算是忍了下去。

      其实我心里又怎能好受?只是事已至此,我拍拍屁股走人,一时是痛快了,那宜妃说不准又会搞出什么花样来刁难讽刺。更怕的是,她去康熙爷那里轻描淡写地说两句,我倒是不怕,太子爷是再禁不起什么挑拨了。

      这样胡思乱想了有半个时辰,那宜妃娘娘才施施然驾到了。她这一次倒是换上一副热情面孔,道:“怪我了。万岁爷刚赐福笔,咱们闹了好一会子,这才赶回来。”说着叫小丫鬟将那康熙爷亲笔写的福字悬在正厅。我知道康熙爷写的福字儿,只有少数妃嫔大臣才轮得到。太子爷虽然所处凶险,今年倒是也得到一副。而阿哥里,听说只有四阿哥和十三阿哥得了。这天子圣宠,就寄在小小一个匾额上,在各人府上,各人心中,悬而又悬。

      宜妃拉我坐下,又笑咪咪地盯着我瞧,看得我浑身不自在了,才说:“芷洛,你多大了?”我垂首回道:“又过了年,已经十六了。”她点了点头,叹道:“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已经入宫了。这时间过得可真快啊,你想抓都抓不住。”

      我听她话头,似是闲话家常,可估摸着却是要谈我的个人问题了。果然,她话锋一转,道:“你阿玛也真是,把你这么个花朵一样的女儿扔在宫里,一个人云游四海得高兴。万岁爷那日想起,倒正经替你忧心呢。”我只是低着头,保持微笑,听她要怎么说。

      她笑了笑,道:“你也不必如此。你又不是害羞的人。”我心中开始砰砰乱跳。来这里后我养成了个毛病,每次被人明着暗着讽刺打压的时候,第一反应不是愤怒、委屈、或者怨恨,而是心跳。我抑制着自己,仍然微笑着。宜妃续道:“你若是那经不起的人,我也不和你直来直去。跟你说了罢,万岁爷有意,把你指了给明安家的多尔济。”

      我只觉一个闷雷从头上炸响,猛地站起身来,冲口道:“娘娘,这可使不得!”宜妃扬起嘴角,道:“嗬,使得使不得,是我说了算的?”我全身的冷汗都往下流,看她那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却一句话也再说不出,只是僵在原地。再看身边的菊喜,也是脸色瞬间苍白如纸。

      宜妃缓缓站了起来,走到我面前,盯住了我,噙着笑说:“那多尔济年少有为,征战有功,不会配不上你。” 我和太子爷的事情,她明明知道得一清二楚,又何必这样看我笑话?我拼命压抑住自己,才没有冲她那张笑脸挥上一巴掌,只是笑道:“是芷洛攀不上。”她哈地笑出声来,又马上忍住,拿手帕捂住嘴,道:“你这丫头,越来越爱说笑话。”

      我强行让自己冷静,笑着说:“父母之命不可违。于礼,还是得等我阿玛回来了,再行决定。”宜妃点点头,道:“那是自然。不过——”她伸过手来,拉过我的手:“他若是为你好,也会从了万岁爷的意的。”她的手绵而软,可是我只觉得一股凉意,从她的手直传到我的心间,一时做声不得。忽然听得外面有人回道:“娘娘,太子爷派人来传话。”

      宜妃盯了我一眼,放开我的手,道:“说什么?”只听小柱子的声音传来:“娘娘,奴才小柱子,奉太子爷之名宣芷洛格格,找不到人,便来延禧宫一寻。”宜妃哼了一声,道:“好大胆的奴才!芷洛格格在这里和我闲话家常,也值得你们大惊小怪?”

      小柱子却并不慌张,只不卑不亢地说:“娘娘息怒。可是奴才只是替太子爷办事。爷宣格格觐见,是一刻都迟不得。娘娘若是开恩,还请格格随奴才走一趟。不然爷恐怕要亲自来给娘娘请安了。”竟是半分不肯示弱。只见宜妃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一双凤眼睁得老大。我心里暗暗叫苦,怎么就让太子爷知道了呢?他这样的公然挑衅,不是火上浇油么?

      宜妃忽然冷冷地说:“芷洛,你去罢。我这延禧宫,是真的留不下你这尊大菩萨。你的事,也等你阿玛回来以后再说。”说着,一拂袖子,转身就走了。

      我带着菊喜,随着小柱子回到了翠云馆。果然太子爷在等着我,他看到我,笑道:“终于把你抢回来了?她再怎么,不过是个妃子,能怎么着?”我忽然一阵烦躁,皱眉道:“你怎么还是沉不住气?”

      他一愣,随之冷笑道:“你要我怎样?”我平复了一下心情,缓和了口气道:“我受她一点子算得了什么,你何苦去招她?犯不着让他们捉了把柄。”他紧紧盯着我,似乎要把我看个清楚似的,等看清楚了,方说:“说来说去,你竟还是这脾气。谁把你教得这般窝囊了?”

      我气往上冲,大声道:“你觉得我窝囊?我倒觉得你无知。你知不知道,现在多少人等着看你出错,排着队的要煽风点火?这么多的敌人,你只一个血肉之躯,硬碰硬,谁赢谁输,还不显然么?”他忽然凑前一步,直直看进我的眼里,道:“原来你觉得我会输。”我扬扬头,道:“自古强者,不懂得忍,就不会赢。”

      他狠狠地盯着我,目光阴鸷,仍是说着那一句:“你竟觉得我会输。”说完猛地转身,向门口走去,忽然停下来,却不看我,只说:“你会看到,最后是谁从谁的尸体上走过。”说罢夺门而出,门被风吹得砰砰作响。

      自从认识他以来,这太子爷看我的眼光,从来都是要多温柔又多温柔,要多宠溺有多宠溺,可如今他的目光,总让我忍不住心下怆恻,遍体生凉——这深情爷毕竟也有这样一副面孔,阴戾凶狠,不怒自威。忽然有一个念头在我脑海中闪过:平时他对我的温柔,那都是留给他青梅竹马的小洛的;而现在这个面露凶狠的男人,才是真正的太子爷。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芷洛篇 来如春梦几多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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