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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昭阳殿里第一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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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未到卯时,凤仪宫昭阳殿已是济济一堂。众位嫔妃除了南宫颖都是冒雪前来。
她们拘谨地笑着,客气地坐在铺了大红色鸾凤纹的毛垫子的紫檀雕花木椅上,一边喝着最上等的龙井茶,一边用眼神默默地交流着,偶尔,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
内务府孝敬来的一只白色红嘴凤头鹦鹉,用金链子拴着,站在挂在风椅旁边的象牙笼子里,一下子又一下子地梳理着光滑地羽毛,偶尔抬眼,看看下面不敢多言的嫔妃们,黑漆如两丸黑珍珠一般的眼珠子转了转。
后宫之中,人人心如明镜,都是跟红顶白,如今见吴凤飞一入宫,就是摆出一副凌然不可轻视的态度,不由地在她与南宫颖之间掂量了掂量。
新得了代理六宫之权的吴凤飞身后是太后吴璠,而有孕的南宫颖身后是皇上天夔,这两人,她们哪一边都得罪不起。
裴敏坐在邓棻的身侧,迟疑了一会儿,还是悄悄地附在邓棻的耳边,问道:“淑仪娘娘今日来吗?”
邓棻轻轻地摇摇头,神色一黯,低声道:“本宫也不知道。”
昨晚洛烟霏与阿蛮趁着夜色潜入凤仪宫的事,早就是不胫而走。在座的各位嫔妃都已经听说,也遣人千方百计去打听了,只探听出来只言片语,也都是语焉不详。一时间,猜测众说纷纭,各自心怀着各自的盘算。
后宫的嫔妃心中不觉感叹,前面的狼还未赶走,又来了一只母老虎,她们这往后的日子就难过了。
一个南宫颖已经让裴敏吃了些苦楚,对如今新入宫的吴凤飞,不免也心存了胆怯之情。她听闻,吴凤飞昨天是如何径直闯入延禧宫,又是如何在天夔面前,巧妙地将南宫颖代理六宫之权夺到手,心里一阵打鼓,这吴凤飞显然比南宫颖更不好应付,若是稍有不慎,只怕她的下场也是好不到哪里去的。而且她也是入宫几年了,是见识过吴鸢飞凌厉的手段,害怕这吴凤飞的狠辣又在吴鸢飞之上。
裴敏偷眼溜过众人的面色,一位位嫔妃都是精心妆饰,却不敢打扮得花枝招展,怕夺了吴凤飞的风头,但又不敢素妆淡抹,怕被人指责是对吴凤飞的不敬,小心地在秾丽与素净之间拿捏好了分寸。
她们平静的带着笑意的眼眸里暗暗地藏着惴惴不安。
在深宫,人人都是朝不保夕的,忧虑自己的处境。
裴敏看着自己的手腕上,玛瑙手镯还是闪耀着光彩,而她自己的容颜,却在这阴仄的后宫之中,一天天消沉下去。她恍恍惚惚记得,这手镯还夔亲手戴在她的手腕上的,而不过短短几载,她已经没有帝王的宠爱。
伸手转动了一下手镯,她心里默默地想,至少她现在还活着。可是这样留一口气在,又有什么意思,不过是提前做了太嫔,守着空房,等死罢了。
她不是没有想过去争宠,但是争宠也不仅仅是有手段就够了的,除了有心计,还必须有昳丽的颜色,显赫的家世。可是,无论哪一样,她都不是出类拔萃。
不甘心,但是又不得不甘心。
萧惜惜与裴敏是同一届的秀女,都是在坤元十五年入的宫,在新承恩的那段日子里,两人也曾经狠斗过几次,但如今,两人都没了宠,也就斗不起来了。她看着裴敏摆弄手镯,闲着无事,没话找话,笑道:“裴娴娥,这玛瑙镯子看起来真不错。”
裴敏微笑道:“比不上萧蒖仪的珊瑚金钏。珊瑚可是海底的稀罕之物咧!”
和贵人姜琬也是枯坐无味,笑道:“妹妹倒是以为女子的饰物以玉最美。”她摸了摸头上镶翡翠蝴蝶银步摇,笑道,“这翡翠一点都不翠,抵不上姚妹妹头上的那个碧玉簪。”
姚茑萝似乎正出神地想着什么事,猛然听着人说她,不觉茫然地道:“什么?”
姜琬轻笑一声,有些挑衅地道:“姚妹妹还在做梦呢?莫不是淑媛娘娘的钟粹宫不如长春宫舒适,扰得妹妹不得安睡咧?”
众人之中,只有姚茑萝前两日侍过寝,虽然只得一次,也让这些半年未得天夔宠幸的嫔妃们眼红嫉妒不已。
倒是邓棻低低地叹了一口气,缓缓地道:“姜妹妹,你别打趣姚妹妹了。她还在为梅婕妤的事难过呢!”
提起梅玉壶,众人俱是一凛,一个原本有望封妃的新宠竟然就这样被南宫颖赐死了,一时间都陷入了沉默之中,毕竟是唇亡齿寒啊!
姜琬也无心斗嘴了,她也怕,自己一个不留意,也会被人弄死,这宫里死得稀奇古怪不明不白的人太多了。
忽然,又尖细的嗓音高声叫道:“苡贵妃娘娘驾到——苡贵妃娘娘驾到!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众位嫔妃慌忙离座低头跪下,环佩珠翠碰撞成悦耳的叮叮,如山涧清泉的流水声,又如轻风拂过幽篁叶动声。然而跪了好一会儿,这喊声却是不绝于耳,一声高过一声,越来越尖,但是不闻步履声。
萧惜惜最是性子急躁,一抬头,看见鹦鹉正扑扇着翅膀,扯着脖子在叫,不觉面露忿忿之色,霍然起身,口内骂道:“作死的畜生!乱叫什么!”
“是谁在昭阳殿大放厥词?”冷不丁一个阴沉的声音逼了过来。
裴敏偷眼看去,发话的是小婵。她正搀着一位凤冠霞帔容貌艳冶的丽人,袅袅婷婷地款步进来。不用说,是吴凤飞来了,她便也随着众人,道:“嫔妾拜见苡贵妃娘娘,苡贵妃娘娘万福金安。”
被吓得呆如木鸡的萧惜惜也缓过神来,慌忙跪下请安。
吴凤飞柔桡坐在凤椅上后,却未曾急着叫众人起身,她清清的眼眸扫过众人,缓缓地笑道:“小婵姑姑,本宫初入宫闱,认识的人不多。”
小婵立即恭顺地道:“启禀苡贵妃娘娘,今日前来向您请安的是昭容庄氏,淑媛邓氏,娴娥裴氏,蒖仪萧氏,堇仪姚氏,和贵人姜氏,逊贵人钟氏,宜美人余氏,歆才人芈氏,瑟更衣。今日淑仪南宫氏没有来。”
吴凤飞微微颔首,饶有兴趣地看着白色鹦鹉,笑道:“这小东西倒乖巧!来,给本宫说几句吉言!”
凤头鹦鹉又拍了拍翅膀,高声叫道:“苡贵妃娘娘福运永祚!苡贵妃娘娘吉祥如意!苡贵妃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吴凤飞眼眸里柔光四溢,轻轻婉婉地一笑:“这小东西调教得真不错。内务府这个差当得不错!本宫非常喜欢听话的。”她伸出白皙的手指,去挑弄鹦鹉的嘴,却不想,那鹦鹉竟伸长了脖子要啄。吴凤飞忙收回手,目光顿时犀利起来,口中全是不紧不慢地道:“来人,将这只畜生的脖子给本宫扭断!”
说得轻描淡写,仿佛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裴敏一凛,吴凤飞是杀鸡给猴看,借着一会儿宠鹦鹉,一会儿杀鹦鹉,明摆着告诉众人,顺者昌,逆者亡,与她吴凤飞作对,下场就是这只鹦鹉!不觉冷汗直冒。
吴凤飞这才轻轻一笑,清柔的目光如水般流淌过众人:“方才本宫的目光都被那该死的鹦鹉羁绊住了。你们都起来吧!”
众位嫔妃齐声道:“谢娘娘!”但是她们虽然都已经站起来,但是没有人敢回到位置上。
吴凤飞见自己的威慑收到的效果,微微一笑,如春和景明之时湖边煦煦的和风,声音越发甜软:“都坐吧!”
众位嫔妃又恭恭敬敬地谢了恩,这才恭恭敬敬地坐下。
裴敏偷眼看去,只见吴凤飞正眯着狭长的眼睛,看着姜琬,那眼神没有芒刺,却是阴冷无比,光看一眼,心里就发毛。
正当她以为吴凤飞要向姜琬发难时,却听到吴凤飞又是轻轻的一阵笑声,道:“和贵人,你昨日的贺礼,本宫瞧着不错,那白玉观音香气浓郁,本宫就下赐给正巧有孕的淑仪了。”
和贵人本来心怀鬼胎,如今见吴凤飞提到白玉观音的事,不由地额头上沁出了冷汗,悄悄地看了庄舞娆一眼。
这一切当然被吴凤飞尽收眼底,果然这姜琬身后还有人。她曾仔细察看过白玉观音,用料是最上等的,做工也是最考究的,而熏的香料也是最佳的,凭着一个没有家族鼎力支持的小小的贵人,是绝对弄不出来的。而退一步说,就算和贵人有能力派人打造白玉观音,但是也没有胆子送!然而,指使和贵人做这件事的,是庄舞娆吗?这庄昭容,可是多年来形同避世,终日静坐念经而已。
她暗中留意庄舞娆的眼神,一个人的眼神往往能泄露出隐藏在心底的秘密。但是,吴凤飞看了又看,没有看出庄舞娆眼神有一点的变化,那目光很静,仿佛是遗世出尘。心中不觉想到,这庄舞娆若真是假意避世,她也就太有心眼了。
然而转念一想,庄舞娆多年来默默无闻,未曾染指过六宫的权柄,若说她指使的和贵人,似乎说不通,一个无宠无权的人,哪里有本事去调度别人,去争斗呢?
可是,不是庄舞娆,那又会是谁呢?她猛然瞥见亦是一脸平静的邓棻,心中一动,这位邓淑媛,其貌不扬,却凭着太后吴璠、以及顺仪萱贵妃吴鸢飞的信任,勤勤恳恳地爬到如此高位。邓棻是坤元九年入宫的,到如今,当年一同入侍的几位嫔妃都已化为尘土,而只有她屹立不倒。想必,她不全是一个好心肠的人吧!
和贵人姜琬已经定下神来,笑道:“苡贵妃娘娘体恤怀有子嗣淑仪娘娘,实在是令人敬佩,实为六宫的表率!”
吴凤飞微微一笑,这姜琬,到底是历练少,笑得太不自然了。
相比之下,邓棻就笑得非常真诚了:“启禀苡贵妃娘娘,皇上日前吩咐大封六宫的事,臣妾筹办得差不多了。钦天监选出了日子,说是十二月初三。众位嫔妃的具体位份,还要请娘娘您来定夺。”她缓缓地道,“皇上说了,这次大封,一时为了祝祷太后娘娘凤体早日安康,二是庆贺淑仪有喜。”
吴凤飞微笑着接下去:“三是为了庆贺华贵人也身怀龙裔。”
此言一出,众人面露愕然之色,这华贵人是谁?她们根本没有听过。
两个宫女扶着容妆一新的阿蛮,缓缓地走进殿来。萧惜惜顿时讶然失声道:“这不是淑仪身边的丫鬟吗?”
吴凤飞笑着看了萧惜惜一眼,温和地道:“现在华贵人可不是淑仪的侍女,而是我们的姊妹了。”她轻轻一笑,“谁让淑仪会调教人呢?身边的侍女都是如花似玉。昨晚,延禧宫的洛烟霏姑姑带着华贵人过来,向本宫报喜。真是天大一件喜事。主仆两人同时有孕。淑仪一定也非常开心地看见她的陪嫁侍女,有了两个月的身孕了。”
邓棻迟疑着道:“可是皇上的起居注上,并没有记载——”
“淑媛——”吴凤飞笑着打断道,“本宫昨晚,已经仔仔细细地询问过了,确是皇上的龙种,就吩咐记档了,并且洛烟霏是证人,曾在皇上临幸华贵人时在外面服侍。而且还有证物。”她的眼眸中微微划过一丝精光,笑得温婉,道:“怎么淑媛不信吗?”
邓棻忙道:“臣妾不敢。只是事关皇室血统纯正,臣妾这才多问一句。”
人人心中觉得吴凤飞言语不可信,然而又挑不出错来!
萧惜惜忍不住插嘴:“可是,嫔妾怎么没有看见洛烟霏呢?”
吴凤飞低低地叹了口气,小婵姑姑亦是难过地道:“洛烟霏姑姑一日之内听闻淑仪与华贵人双双有喜,情绪激动,竟是乐极生悲,故去了。”
又是一桩死无对证的事。
吴凤飞笑着颔首:“华贵人以后就住在延禧宫的芙华堂吧!相信淑仪不会介意的。”她笑容里大有玩味,“这样对皇上也方便,去探视的时候,用不着顶风冒雪,奔波两处。”
阿蛮忙谢恩:“嫔妾谢苡贵妃娘娘的恩典。”
盛服下的吴凤飞更显华艳,秋波滴滴地转了转,唇边的那抹恬然的笑,恍如白色而单薄的浮云一般轻而缓地飘过:“华贵人,你要好好保养身子啊!本宫看你面如满月,容光焕发,是个宜男相呢!”
裴敏暗暗摇头,都说天夔盛宠南宫颖,原来也不过如此尔耳,在延禧宫,在与南宫颖你侬我侬的时候,还顺手临幸了她的陪嫁侍女。
虽然说,宫女得幸极是寻常,但是南宫颖性子素来刚烈,又在得宠的头上,看见自己的侍女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有了龙种,怎么能受得了。况且,南宫颖虽然位份远远高于华贵人,但说穿了,也都是侧室。若是来日华贵人产下了麟儿,被封为太子的可能,也不是没有,毕竟大宸的礼法是根深蒂固的。不过,裴敏暗自算了算,怀胎十月,现在还有七八个月呢!这七八个月,会发生什么事,谁也不知道!
逊贵人钟洁笑着走过去,拉住阿蛮的手,似是很诚恳地道:“妹妹!恭喜你!”她的眼光轻轻地溜过阿蛮的腹部,心里是恨不得让胎儿消失,但是脸上的笑却越发地浓:“淑仪娘娘一定会为你开心极了。听说原来妹妹做侍女的时候,淑仪娘娘待妹妹亲如姐妹,现在华贵人真成淑仪娘娘的妹妹了。这真是一种天大的缘分啊!淑仪娘娘有了一个月身孕,现在华贵人又有了两个月的身孕,相信,不久之后,宫里就能听到小儿的啼哭声了。”说得小孩,钟洁心中一顿,不由地想起了她失去的孩儿。
裴敏低头一想,虽然吴凤飞才入宫,便已显示出非常的心机,这场与南宫颖的争斗,她想来是可以取胜的,自己若是投靠了她,将来也不至于晚景凄凉,便微微一笑:“都以为淑仪娘娘有福气,嫔妾以为华贵人更有福气。若是华贵人能先诞下皇子,那么就是前途无量啊!”她笑吟吟地望着阿蛮,“华贵人,没想到你倒是抢在淑仪娘娘的前头了。”
芈珎倒是真心羡慕,又缺少心眼,直言道:“就是啊!大宸人人都知道,皇上没有立皇后,没有嫡子。华贵人若是先生了儿子,那就是皇长子,日后就是皇太子。天啊!说不定,华贵人将来就是圣母皇太后咧!”
此话一说,阿蛮脸上显出了红润之色,因着身孕,她突然一下,由卑贱的婢女,成为宫嫔,心中得意万分,一想到,果如芈珎所言,那么自己将来就可以成为太后,住在颐云宫里,凤临天下,不觉神采飞扬起来。
阿蛮这点小心事,当然瞒不过吴凤飞,心底不由地一阵冷笑,果然是心眼大,但眼皮子浅,事情还没影,就这般张扬起来,只怕到时候,只能成了这紫蟠城无数冤魂中的一个了。
裴敏推波助澜,笑道:“华贵人,你这一胎一定会是皇子,又聪明,又伶俐,又健康,又活泼。姐姐以后还要仰仗你多多提携啊!”
姚茑萝也笑道:“真是恭喜华贵人了。记得淑仪娘娘曾经说,要为华贵人寻觅一门好亲事。当时,姐姐还在心里忖度,什么样的人儿才能配得上钟灵毓秀的妹妹。原来,淑仪娘娘给妹妹选的人是皇上啊!”
萧惜惜有些愚笨,真以为阿蛮的得宠,是因为南宫颖的引荐,就笑道:“淑仪娘娘真是大度,宽宏大量着呢!将自己的侍女进献皇上。”
裴敏笑道:“原来萧蒖仪也认为,华贵人是淑仪娘娘举荐的人,不应薄待啊!”她望着吴凤飞,笑道,“苡贵妃娘娘,华贵人有孕,是社稷的大功臣,不若再晋一级吧!难为淑仪娘娘一片苦心,苡贵妃娘娘您就遂了淑仪娘娘的心愿吧!”
吴凤飞看了裴敏一眼,报之以笑,这裴敏果然是个聪明人,试探了之后,确定忠心不二之后,可以作为左膀右臂,就温和地道:“阿蛮是淑仪举荐的,那么就赐姓为南宫好了!就封为蘅仪吧!保留封号华,以示荣宠。”说罢,她顿了顿,继而温婉地笑道,“本宫记得,原来南宫淑仪也是由蘅仪晋升为彤嫔的,就让华蘅仪也沾沾旧主子的喜气。将来,华蘅仪说不定,还能封嫔,封妃咧!”
阿蛮大喜,忙下跪道:“嫔妾谢娘娘恩典!”
吴凤飞唇边的笑越发轻柔,对小婵道:“小婵姑姑,去延禧宫,把这里的事,告诉淑仪吧!记着,一五一十地说清楚了,一个字都不许漏,让淑仪听了,如同身临其境,能分享她的好妹妹华蘅仪的喜悦!再顺便带人去收拾一下彤华殿旁的芙华堂,务必要华贵无比!今晚,华蘅仪就要搬过去。”她笑盈盈地看了阿蛮一眼,笑道,“淑仪一定会好好照料华蘅仪你的。本宫就等着八个月后,来抱小皇子了。”
裴敏暗想,这吴凤飞真是毒辣,今天的事,还需要吴凤飞派人去向南宫颖说吗?只怕现在南宫颖已经听说了,正气得发怔呢,掐死阿蛮的心都有!现在,吴凤飞又特意让小婵走这一趟,明摆着,就是向南宫颖示威,若是南宫颖敢动阿蛮一根手指头,那么首当其冲,南宫颖就会受到怀疑,毕竟皇长子与皇次子在将来立太子的时候,差别如同天与地!
“不用了!姐姐自己过来了!”传来南宫颖一声大喝。
裴敏一抬头,看见南宫颖扶着采苹的手,走了进来,星眸里逼出浓烈的杀气,眉宇间竟是一团怒气。她也不向吴凤飞行礼,径直走到阿蛮的身边,扬手就给阿蛮一个响亮的巴掌,高声骂道:“贱人!本宫真是瞎了眼睛!把你这种狐狸精留在身边!洛烟霏呢?你把洛烟霏弄到哪里去了?哼!怪不得洛烟霏提醒本宫,不要太信任你,原来你竟是这样不要脸面!”
南宫颖气,简直是气疯了。她气得失去了理智,气得什么都豁出去了!她起先是不信的,再三遣了人探听,才敢相信,从小到大,跟在她身后的侍女阿蛮,竟然趁她不注意,偷偷引诱了她的夔郎,并且有了真的身孕了!
早有内监上前拉住还要向阿蛮挥拳的南宫颖。
吴凤飞也动了气,柳眉一蹙:“淑仪!这里不是市井街巷,你可以像一个泼妇一样大吵大闹!这里是本宫的凤仪宫昭阳殿!容不得你放肆!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你是皇上的从二品的淑仪,却出口辱骂并且动手打华蘅仪!妃嫔嫉妒是大罪!你是不是要本宫搬出祖训宫规来处置呢?”
裴敏暗暗叹息,虽然南宫颖有心计,但是到底也是个性情中人。换作其他人,再生气也是放在心里,就是动手,也是暗下手脚!
只见南宫颖气力极大,竟是挣脱了开去,赌气似地大声喊道:“要罚便罚,随你的便好了!但是本宫绝不和阿蛮这个贱婢同住一宫!本宫才不要与她抬头不见,低头见!本宫一见到她,大前年吃的饭都要呕出来!苡贵妃娘娘!后宫最尊贵的苡贵妃娘娘!这紫蟠城这么大,哪里塞不下一个贱婢,为什么非要将她放在本宫的延禧宫里!本宫绝不答应!”
吴凤飞饶有兴趣地欣赏着南宫颖的震怒,莞尔一笑:“淑仪似乎很不满啊!你还有什么话说吗?继续说下去吧!本宫听着呢!”
南宫颖看着吴凤飞仍然在微笑着,双手一叉腰,愤然地道:“苡贵妃,你别太得意!”她像一个生气的五岁小孩一样,忽然一下子坐到了地上,双手攥成拳头,使劲地捶着地毯,大喊大叫道:“本宫就是不想看见那个贱婢!从今往后,本宫与那个贱婢,井水不犯河水!本宫不许她来延禧宫!没得恶心!本宫就是不要见她!”
这场面实在有些难堪,庄舞娆与邓棻只得一个走过去劝南宫颖,一个走过来劝吴凤飞。
而南宫颖口中犹是骂骂咧咧,道:“本宫再也不想看到贱婢!哼!本宫也不会再打你了!哼!打你还污了本宫的手呢!”
而吴凤飞却是一直静静地笑着。
裴敏想了又想,这才恍然大悟,这南宫颖精明着呢!她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本来吴凤飞硬是按一个贤惠的名声给她,逼着她默认了阿蛮可以入住芙华堂,但是现在南宫颖不按常理出招,居然承认了自己的妒忌,硬是不让阿蛮接近自己,一来,万一阿蛮将来有个三长两短,她已经说了自己不屑对付她,也不好怪在她的头上,二来,南宫颖也杜绝了阿蛮在延禧宫兴风作浪,搅得她心神不宁!
阿蛮一直哭哭啼啼,委委屈屈地道:“淑仪娘娘!嫔妾也是无法!嫔妾真的没有引诱皇上。是天恩降临。”
南宫颖浑身发颤:“你别胡说八道!阿蛮,还不是你死缠烂缠的!变着法子想引起夔郎的注意!本宫真是瞎了眼睛!养了一只白眼狼!从今往后,你爱怎么着!就怎么着!本宫管不着!”
庄舞娆附在吴凤飞耳边,低声道:“苡贵妃娘娘,您大人大量!看着淑仪已经有孕的份上,你就饶了她这回失礼吧!事情闹大了,就不好了!前朝的事情让皇上忙碌,太后娘娘又病着,实在都不宜惊动。反正华蘅仪以后,还会晋位,不若早些赐了宫殿给她吧!”
邓棻劝着南宫颖,叹道:“淑仪!阿蛮已经是皇上的嫔妃了!你若是不喜欢她,以后也不要再见她了!反正皇宫这般大,要想不照面,是很容易办到的。苡贵妃娘娘,心肠好,最是体恤众位嫔妃,相信苡贵妃娘娘会另外安排华蘅仪的居所的。”
吴凤飞终于出声了,微笑道:“是呀!淑仪还有孕呢!来人!”她眼眸里清水凝结成阴冷的冰雪,轻声道,“本宫本来请了太医院几位太医照料华蘅仪,就在侧殿,如今请来,瞧瞧淑仪吧!今日淑仪没有大家闺秀的风范,看一看,是不是梦魇住了。”
阿蛮心中一喜,这下子南宫颖是死无葬身之地了!南宫颖有本事威逼利诱一位太医,但是没有办法管住所有太医的口。
吴凤飞意态闲闲地坐着,看着神态不一的众人,保持着最为得体的笑容。
裴敏心中不免为南宫颖捏一把汗,难道南宫颖会遇到吴鸢飞那样的麻烦吗?
正是千钧一发的时候,谢若夏疾步走了进来,跪下来,道:“启禀苡贵妃娘娘,汪湛公公过来说,淑仪之母一品夫人穆氏的轿子快到延禧宫了。皇上让快些请淑仪娘娘,还有华小主过去。”
事出突然,阿蛮也懵了,茫然地看着吴凤飞。
南宫颖心里本是七上八下,以为事情将要败露,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忙道:“本宫的母亲怎么来了?”
谢若夏恭恭敬敬地道:“淑仪娘娘,这是皇上的旨意,也是因为淑仪娘娘与华小主都有身孕的缘故。皇上听闻,淑仪娘娘与华小主本来就是情如姐妹,又将要同住一宫,圣心大悦呢!皇上下赐了好些珍宝给淑仪娘娘与华小主呢!”
南宫颖心中又是庆幸,又是难过,她终于可以离开这里,躲避了假孕被发现的祸事,但是她难过的是,天夔竟然会让阿蛮住进延禧宫。
她的心里在滴血,延禧宫,那可是她和天夔独一无二的家啊!现在硬生生地插了另一个女人进来,并且那个人还有了她的夔郎的骨肉!
然而,天夔的旨意是不得违抗的,她就道:“好!本宫现在就去!”
吴凤飞笑得温和:“淑仪,请你向穆夫人,传达本宫的问候之意。你有孕在身,就不必想本宫行跪拜之礼了。”
说得那样的亲厚,仿佛她根本没有步步紧逼过南宫颖。
南宫颖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心里满是嫌恶之情,真会做戏,但仍是福了一礼:“谢苡贵妃的关切之情。”斜眼看了阿蛮一眼,嘴唇一动,冷冷地道,“走吧!”
阿蛮却是向吴凤飞行了大礼:“嫔妾告退。”这才跟着南宫颖离开。
裴敏瞥了一眼笑得那样如同暖风的吴凤飞,却生出了强烈的恐惧之情,她隐隐感觉到,其实吴凤飞把南宫颖的一切都料到了。
人生如戏,而深宫更是一出生死大戏,此刻,裴敏有一个预感,虽然吴凤飞非常精明,但是这出戏的枝节太多了,前面会有许许多多的意外。
到底谁才是那个最后谢幕的人呢?恐怕只有天知地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