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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北风吹散红尘愁 ...

  •   暮歌在亘古凄凉的黄昏,在璀璨哀艳的夕阳的金光中回旋,时而低低沉沉,又时而轻轻婉婉,蜿蜒在碧瓦朱甍的桂殿兰宫里,不成曲来不成调,一声又一声,不过是声声断柔肠。
      歌女唱晚,合着琴瑟笙箫的靡靡之音,不过是绮丽芊绵的婉媚之声,唱不完的娇柔宛转,却流露出无尽的悲伤感叹。
      昭阳殿中,娇娆艳妆的二八舞姬翩然而出,长长的彩袖一抛一收,时而团聚成一朵艳丽。时而分散成粉嫩的数片花瓣,在剪剪的北风里,张扬着明丽的青春。
      无数盏琉璃明瓦宫灯次第点起,亮光灼灼,焕彩耀辉,描花飞霞,点缀着渐渐暗沉下去的紫蟠城,琳宫玉堂,看似繁花似锦,却从最深处沁出无边的凉意。
      深宫之中,一夜复一夜,夜夜相似,而无奈的人事却如天光云影一般,变幻不定,一回眸,仿佛这一生已然休尽。
      那些短促却明媚的记忆,是不堪去回想,一想,就是万箭攒心一般的疼痛。为何美好的岁月总是须臾就被雨打风吹去,只留下黑魆魆的暗影飘渺在残梦里,悲凉到底。
      她戴着鸾凤珠翠冠,凤冠上口衔熠熠圆润珠滴的鸾凤展翅欲飞,另有用珍珠攒成大朵牡丹花,被磨得极翠的玉叶紧紧簇拥着,花蕊历历如许。
      云鬓上贴着珠金宝钿花,插着金凤钗,鸾凤金簪,华贵明艳。她身着着真红色的罗衣,红罗长裙,明黄色的霞帔,俱是织金错银成鸾凤云纹,显得华艳非常。
      就在梅玉壶被南宫颖处死的这一日的傍晚,宫人们吹拉弹唱,热闹地将暂居在颐云宫的吴凤飞迎入了修葺一新的凤仪宫的昭阳殿。
      吴凤飞是以仅次于皇后之位的尊贵的苡贵妃的身份进宫的,所居又是凤仪宫,也就是明着告诉了众人,她便是天夔未来的皇后。然而,出人意料的是,位份在她之下的十一位嫔妃,竟是无一例外地称病,未来观礼,只遣人送了厚薄不一的贺礼来。
      小婵姑姑是跟着过来的,见此情景,不由地微皱眉头,向高坐在漆金镂花凤椅上的吴凤飞低声道,“苡贵妃娘娘,今日冷清的场面俱是因为彤嫔。听宫人们说,彤嫔暗示了众位嫔妃,若是今日谁敢现身此处,那么谁就是下一个梅氏。”
      她又悄悄地将梅玉壶的事大致说了一遍,道,“其实,谁不知道,那梅婕妤是被人害的。梅婕妤毕竟是大家闺秀,哪里知道那种媚药的厉害!更可怜的是德太妃,本该是在寿宁宫安享晚年的,却被卷到这等丑事中来了。”她絮絮地说了一番后,见吴凤飞脸上一片酡红,顿时醒悟过来,讪讪地道,“奴婢该死。奴婢忘了,娘娘您还未曾承恩受宠呢!奴婢不该说这些龌龊的话,污了您的耳朵。”
      吴凤飞只是低头不语,面容被一串串珠滴遮住了大半,仿佛是含羞将开未开的一朵花。
      小婵姑姑笑了笑:“娘娘,您真华贵。皇上,一定会非常宠爱您的。”
      吴凤飞只是澹然一笑,略微抬一抬眼,柔媚的目光轻轻地扫过小婵的脸庞,旋而又低下头去,并不发一言。
      虽然小婵姑姑是太后吴璠的陪嫁,进宫多年,但吴凤飞是吴璠喜爱的侄女,所以也有许多接触。她总觉得如今的吴凤飞怎么看都不像原来的吴凤飞,虽然容貌是一般无二,但是从内而外的气质却是冷冰了许多。
      一个内监走过来,细声道:“启禀苡贵妃娘娘,方才跟皇上的小文子过来说,延禧宫的彤嫔娘娘有喜了,奉皇上的口谕,晋封了彤嫔娘娘为淑仪娘娘,皇上说了,淑仪娘娘有喜是天大的喜事,是一定要去探视的,还说苡贵妃娘娘您宽厚,一定不会介意的。”
      今晚是吴凤飞入宫的第一晚,算是她与天夔的洞房花烛夜,然而身为新郎倌的天夔连敷衍都不屑于敷衍,直接遣人表明,他不来了,而且明说是去南宫颖那里。
      小婵姑姑脸色一变,继而微笑:“淑仪娘娘有喜,的确是喜事一桩。不过淑仪娘娘在孕中不方便侍寝,想来皇上是不会留宿延禧宫了。”
      吴凤飞轻启朱唇,笑得无声无息,道:“淑仪娘娘有喜了,真是可喜可贺,只是不知已有几个月了?”
      小内监仰头笑道:“是曾太医才诊断出来的呢!说是才刚刚一个月,淑仪娘娘希望皇上能留在延禧宫,皇上已经答应了。”
      小婵姑姑小心地觑着吴凤飞的神色,她是知道吴凤飞在家娇纵惯了,脾气很大,预备着听吴凤飞动雷霆之怒,然而出乎小婵意料的是,眼前的吴凤飞竟是一脸的平静,如一掬连微微涟漪都未曾起的静水,瞧不出半点愤怒来。
      小婵心内大感疑惑,这怎么可能,记得当初吴凤飞因为兰陵王的退婚的事,可是闹得人仰马翻的,如今南宫颖传来消息说有身孕,在吴凤飞入宫的第一夜,硬是留住了天夔,而吴凤飞竟能一点也不愤怒!难道是三日前跌了一跤,虽然把从前的事都忘了,但是把性子跌好了?
      吴凤飞唇边的一抹笑明媚如春光,眼眸中也是带着清甜的笑意:“淑仪有喜,本宫身为六宫中身份最尊贵的苡贵妃理当探视!来人,将淑仪送来的‘七星拱月’端出来!再将和贵人送来的送子白玉观音拿出来!”她轻轻地看一眼小婵,将白皙柔软的手搭在了小婵的手中,柔声道:“小婵姑姑,随本宫去一趟延禧宫吧!”
      小婵一愣,继而稳稳地扶住吴凤飞。
      珠翠环佩珊珊而动,吴凤飞款款地走下来,至仍然跪着的小内监的身边暂且停下脚步,粉面含笑,温柔地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内监不敢抬头,越发恭敬地道:“奴才谢若夏。是新来的凤仪宫昭阳殿的掌殿太监。”
      吴凤飞莞尔一笑:“原来是自己人。小夏子,劳烦你去一趟延禧宫,通报一下,就说本宫随后就到。”她的静如春水的眼风扫过有些受宠若惊的谢若夏,“本宫初来咋到,有些事还需要小夏子提点啊。”
      难得有人细声细语,而不是幺三喝四地对他说话,谢若夏自然是深受感动,一时间竟忘了自己是被汪湛秘密派来监视吴凤飞的,就道:“苡贵妃娘娘,奴才,奴才以为您今日不便去延禧宫——淑仪娘娘,她是不喜欢您去的。娘娘您遣人送去贺礼就够了。”
      吴凤飞澹然一笑:“小夏子,你是怕淑仪娘娘因为本宫此行,会迁怒本宫,对本宫不利,是不是?”她停了停,看了轻轻点了点头的谢若夏,笑道,“你放心。绝不会有事的!本宫只是想去探视一下她。”
      小婵也劝道:“娘娘,奴婢也觉得娘娘您不便前去,一则是因为娘娘身份高贵,是后宫正一品的苡贵妃娘娘,而淑仪只是从二品,屈尊前去,怕有失身份。二则——”她看了看四周,附在吴凤飞耳边低声道,“娘娘,那南宫氏的心眼比马蜂窝还多,您这一去,要是着了她的道,就不好了!”
      吴凤飞的眼眸里见不到一点精明,似乎是一片澄澈,温婉地笑道:“虽然本宫与淑仪位份有别,但是都是侍奉君王的人,如今淑仪有喜,将要为我大宸诞下皇嗣,可谓是大大有功于社稷,本宫岂能不亲去一贺?”
      在如此冠冕的理由下,小婵也不好再劝了,只是道:“娘娘,请——”她看了一眼谢若夏,吩咐道:“小夏子照着娘娘的话,你先去延禧宫通报吧!”
      殿外,阴霾的天上飞下一粒粒雪子,打在瓦楞上,哔哔剥剥地响,吴凤飞披上真红色牡丹披风,一低头,珠翠叮叮一响,笑款款地上了步辇。
      小婵姑姑一直偷眼打量着吴凤飞的脸色,越发觉得如今喜怒不形于色的吴凤飞不可与昔日相提并论。
      她在心底深深地叹息,也许是吴凤飞因为兰陵王遗弃深受打击,而变了一个人吧!
      凤仪宫距延禧宫本来就不远,不过一小会儿,步辇就停在了延禧宫的宫门外。吴凤飞扶着小婵的手,缓缓地下来,只见朱红色的宫门紧紧地闭着,而先遣去的谢若夏则缩在门外的飘满了雪的玉阶上。
      显然的南宫颖,仗着有天夔撑腰,给初入宫的吴凤飞吃闭门羹,想借此打压下吴凤飞的气焰,以确立自己在六宫之中的威信。
      小婵觑了一眼吴凤飞,以为她会拂袖而去,谁知吴凤飞若无其事地轻轻一笑,道:“叫门吧!风雪大,里面也许听不见!多叫几个嗓门大的内监来,叫一声不行,就叫两声,两声不行,就叫三声!往大声叫,里面就能听见了。”
      小婵忙命跟来的十几个内监一起喊道:“启禀淑仪娘娘,凤仪宫昭阳殿苡贵妃娘娘到!”喊得是震天响,连附近的玉树上的积雪都被震下来许多。
      如此几声之后,终于有一个穿月白色衣裙的宫女来开门,她小心地把宫门打开一条小缝,才抬着头,趾高气扬地要说话。但吴凤飞飞快地扫了小婵一眼。小婵立即一挥手,内监们一拥而上,将大门推开了。
      吴凤飞提着裙摆,款款地跨过门槛,看了一眼跌倒在地的小宫女,和声和气地道:“来人,将她扶起来吧!”她看了小婵一眼,“这内务府的人是怎么当差的?延禧宫是皇上宠妾淑仪娘娘的居所,门居然如此难开。今天雪大就算了,明早就让人过来修!”
      谢若夏伸手去扶裙摆上跌得都是雪的宫女,但是宫女甩开了他的手:“我自己来!”
      吴凤飞清柔的目光在小宫女身上轻轻一瞟,微微一笑,温和地道:“你叫什么名字?”
      虽然气不忿,但是面对的毕竟是后宫中位份最高的苡贵妃,所以那宫女只得福了一礼:“奴婢唤作阿蛮。”
      吴凤飞眼风若无其事地扫过阿蛮,轻笑道,“你是淑仪的陪嫁丫鬟吧!淑仪一定很心疼你吧!”
      阿蛮一怔,继而点点头:“淑仪娘娘,待奴婢恩重如山。”
      吴凤飞微微颔首,转头对小婵,笑道:“给她五十两银子。她冒雪来给本宫开门,本宫理应奖赏。”
      阿蛮推脱道:“娘娘,开门是奴婢应当做的事。不敢居功讨赏。”
      此时,小婵姑姑已是亲手将赏银送到阿蛮的手上,笑道:“苡贵妃娘娘给你的,你就拿着吧!来,还不给苡贵妃娘娘谢恩。”
      阿蛮虽然不想要,但是实在推脱不掉,也只好收下了,才要磕头行礼,却被一步上前的吴凤飞一把扶住了。吴凤飞捏了捏阿蛮的手腕,笑道:“阿蛮,不用客气,雪地里冷,就免礼吧!”说着,放开了手,和气地望了她一眼,轻声问道:“皇上与淑仪在彤华殿吗?”
      阿蛮点头,轻声道:“是的。”便引着吴凤飞一行人,踏雪前去。她偷眼看了容貌昳丽的吴凤飞,心里一阵打鼓,这女子看上去非常温婉,不像是南宫颖口中的那个没头没脑的只该会人利用的小姐。
      被暗中下过红花的南宫颖自然是没有真的怀孕,她不过是想宣称怀孕,伺机“小产”,将罪名推到吴凤飞身上,除去后位上这个最大的障碍。
      她很得意想,相比精明华艳在宫闱多年的吴鸢飞,这个养在深闺之中的吴凤飞肯定是好对付的多,本来,她以为今晚的吴凤飞会因为自己从中作梗,被迫独守空房,会气得直掉眼泪。她是等着看吴凤飞的笑话的,但是却没想到吴凤飞居然带着贺礼亲自来了。她又命人紧闭着大门,逼迫吴凤飞离开,却没想到吴凤飞不依不饶硬是要进来。她打发阿蛮出去说,是皇上不让他们进来,未曾料到,吴凤飞竟然让人趁机推开了门!
      一连串的举动表明吴凤飞并非泛泛之辈,南宫颖心中有些急了,脸上却是一脸不高兴,她蹭着搂抱着她的天夔的脸,低声道:“夔郎,你去看看你的新娘子苡贵妃娘娘吧!她好大的脾气!哼,探视颖儿是假,来请夔郎走,是真!夔郎,你可不许跟她走啊!”
      天夔早就清楚南宫颖是能生育,猜到她是胁迫太医来骗自己,但是他乐得看南宫颖替他除掉吴家在宫中的残余势力,便笑道:“颖儿,朕已经答应你了,今晚整晚都在延禧宫陪你!朕是不会走的。”说着,他亲密地吻一吻南宫颖的脸颊。
      有天夔留在自己的身边,量那吴凤飞也不能怎么样。南宫颖暗想,若是吴凤飞一头撞进来,看见自己与天夔正亲热,那么她一定会气疯了吧!想罢,伸手紧紧地搂住天夔。
      南宫颖这点小小的心事,天夔自然是知道,他也想看看吴凤飞气得脸色发绿,浑身发颤的样子,便以热切地亲吻回应着南宫颖。
      这一幕,当然恰好落在了走进来的吴凤飞的眼中。吴凤飞却是面不改色,澹然地展一展长袖,粉面含着最合适的温柔的笑,轻轻盈盈地拜下,柔柔地道:“臣妾凤仪宫昭阳殿苡贵妃吴氏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跟在吴凤飞身后的小婵本是为吴凤飞捏一把汗,怕吴凤飞受不了会惹出笑话来,却不想吴凤飞应对得体,心中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
      见吴凤飞一举一动都合乎礼节,天夔有些悻悻然,果然,吴凤飞和以前大不一样。他转过头,懒洋洋地道:“你来了!起来吧!”
      吴凤飞轻柔一笑,亲密地道:“谢表哥!”她的声音清润如珠玉,甜美如黄鹂婉转鸣。她又看一眼南宫颖,眼中的笑意越发浓了,道,“淑仪有孕在身,就免去给本宫行礼了吧!”
      南宫颖心里咯噔一沉,这吴凤飞真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她这样一说,好像自己不给她行礼,不是自己威风,而是她宽宏大量,体恤自己。
      更让她心里极其不舒坦的是吴凤飞的那一声“表哥”叫得亲热极了,好像他们俩才是亲密无间似的。但是她自己现在又不好去行礼,否则就是向众人摆明了她已经向吴凤飞低头服软了,以后就难驾驭那些绵服心不服的六宫嫔妃们了。
      天夔也察觉出来了南宫颖的为难,更察觉出来了,眼前的吴凤飞绝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几个行动,几句话,显得那么自然而然,仿佛一切都是无心之举。而且吴凤飞脸上的笑颜是无懈可击的清婉,倒叫他想起来那位惯于逢场作戏的冷雪霁来!
      一想到冷雪霁,天夔的心就是噗通地一跳,真的,眼前这吴凤飞的气质一点也不像吴凤飞,却真的很像是冷雪霁!不,不是像,就是!天夔心中有一个念头一闪而过,现在的吴凤飞不是真正的吴凤飞,而是冷雪霁!
      然而,这样的想法也不过是一瞬间的功夫就过去了。天夔暗想,这样的事情怎么可能发生呢?是自己多想了。无论生或死,冷雪霁都会和天鹤在一起吧!
      正想着,却听南宫颖娇笑道:“吴妹妹!真是不巧!若不是姐姐已经身怀六甲,一定亲自扶妹妹坐下!来呀!给吴妹妹端一把椅子来!再上茶!”南宫颖避开位份的高低,凭着自己比吴凤飞年岁痴长一些,而直接称她为妹妹,有贬低她,抬高自己的意思。
      吴凤飞丝毫不以为意,温和地一笑,道:“淑仪真是有福气的。入宫之后,就成了表哥最宠爱的姬妾。如今表哥尚无子嗣,若是淑仪能一举得男,那么这不仅是淑仪之幸,也是本宫之幸,还是表哥之幸,更是我大宸之幸。”她顿一顿,盯着南宫颖的脸色看了一瞬,继而转向天夔,双眸含着盈盈秋水,莹然笑道,“表哥,你说是不是呀?”她似乎是在打趣,笑着道,“表哥的爱妾要给表哥添子嗣,真是一件大喜事!”
      这一番话,只将南宫颖怄得说不出来话。吴凤飞一口一个淑仪,一个一个表哥的宠妾,明摆着就是在嘲讽她,要掂量清楚自己的几斤几两,纵使有子嗣也还是一个从二品的淑仪,位份在她吴凤飞之下。
      天夔也听出了吴凤飞看似不经意的话之中暗藏的玄机奥妙,然而事实也是如此,便笑道:“颖儿有喜,朕的确很开心哈!”他拢一拢南宫颖的腰,笑道,“给朕生个儿子!朕立他为太子!”
      南宫颖不听犹可,一听更为难过,若是真有孩子,若是个儿子,那么天夔许诺要立他为太子了,可惜,这孩子根本就是不存在的。
      吴凤飞轻而易举地捕捉到了南宫颖脸色的变化,就笑道:“淑仪脸色不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请太医过来看看呢?”
      南宫颖这才收回神来,面子上绝不能输了吴凤飞,一头埋进天夔的怀中,软软甜蜜地笑道:“夔郎,要是生个公主?该怎么好呢?”
      吴凤飞微微一笑:“淑仪不用担心,表哥那么疼淑仪,是不会介意的。再说先开花,后结果嘛!淑仪这一胎是公主,下一胎一定是皇子了!”
      南宫颖霍然从天夔的怀中挣脱出来,睨了吴凤飞一眼,冷笑道:“听妹妹的口气,似乎很希望姐姐生个公主,而不是皇子!”
      吴凤飞面对着南宫颖的挑衅,只是清清淡淡地一笑,和气地道:“本宫自然是希望淑仪能为皇上诞下皇嗣,使我大宸江山后继有人。而且——”她停了停,眼眸转出溢彩的流光,笑道,“淑仪的儿女,就是本宫的儿女。不是吗?”
      南宫颖忍不住道:“吴妹妹,你这话就不对了?姐姐的儿女怎么就成你的儿女?”
      吴凤飞笑得平静,道:“皇上的子女,就是本宫的子女。本宫都会一视同仁地疼爱的。”她粲然一笑,道:“淑仪的孩子将来难道不是要唤本宫一声‘苡母妃’吗?本宫真希望那天可以快快的到来。”
      南宫颖让吴凤飞的话堵得说不下去,本来以为吴凤飞是以未来的皇后自居,可以见机给她按一个觊觎后位的罪名,就是落实不了这桩大罪,诅咒自己腹中的孩子一定是公主,也足以让天夔动气了,没想到,吴凤飞轻轻几句话,就像事情悄无声息地化解了!
      心里虽然生气,但是面上还得强装着笑脸,南宫颖笑看着吴凤飞,心里恨不得一刀将她杀了,一泄心头之愤。
      天夔打圆场,笑道:“苡贵妃,你来延禧宫,不会是空着手吧!带了什么贺礼来了?”
      吴凤飞唇角的笑轻轻扬起,如一抹明媚的晚霞,道:“表哥,臣妾不过是借花献佛!今日淑仪送给臣妾的‘七星拱月’,还有和贵人送的送子白玉观音,臣妾将它们搬到这里来了。”说着,便缓缓地站起来,“淑仪的彤华殿有许多处空着呢!本宫就代为将两样贺礼摆放好吧!”不待天夔发话,她便捧了‘七星拱月’放到彤华殿显眼的地方,殿内顿时熠熠生辉。
      天夔笑道:“放在那里最好了!屋里都亮起来!”
      南宫颖本来担忧西域火荻花,想把‘七星拱月’打发出去,不想又让吴凤飞送回来,又因为天夔这一句赞扬的话,不得不摆放出来,心里不由地冒出火来,但是又不能流露出半点不满,还是含笑道:“这东西是好东西。”
      吴凤飞一笑,指着送子白玉观音,柔声道:“淑仪,你把送子观音放置在床头吧!和贵人派来送礼的内侍说了,这白玉观音独到之处在于是用各种各样的香料熏出来的。你闻闻看,这是不是有一股浓郁的香气啊!”
      天夔捧过来,一嗅,便闻到了隐藏在浓烈的香气之下的麝香味,瞥了一眼如常地微笑着的吴凤飞,心中顿时如明镜一般亮,这吴凤飞明明是知情的,却装作不知情。若是南宫颖出了事,那么自然是和贵人的罪过,牵扯不到她身上。借刀杀人,莫过于如此了。南宫颖在她面前,还是略逊了一筹。
      然而他也不说破,只是将玉观音递给站在一边的采苹,“搁在淑仪的寝宫里吧!”
      洛烟霏端了一些茶点过来,笑道:“皇上,娘娘,请用。”她只瞥了一眼吴凤飞,脸顿时白了,如一张薄纸一般。
      天夔忙看了一眼吴凤飞,却见吴凤飞的脸上也有了一丝的不自然,然而也就是一瞬的功夫,又带着温柔的浅笑。
      南宫颖只注意到了洛烟霏脸色的变化,忙道:“洛烟霏,你怎么了?脸色这样难看?”
      洛烟霏忙遮掩着道:“娘娘,没事。奴婢不过是昨夜未曾睡好。”她又瞧了神色如常的吴凤飞一眼,笑道:“娘娘请用。”
      吴凤飞微微颔首,捻了一片枣泥云片糕,仿佛朱唇中,细细地嚼了下,笑道:“这糕点做得妙,入口好像化掉了似的。”她转头瞥了洛烟霏一眼,笑得绚烂,道:“你叫什么名字?这糕点是你做的吗?”
      洛烟霏恭恭敬敬地行礼如斯,道:“回娘娘的话,奴婢唤作洛烟霏。这糕点是奴婢做的。”
      吴凤飞笑着转向天夔,恬然地道:“表哥,臣妾听说从前在越州烟雨楼一位叫洛烟霏的女子,不仅容貌出众,而且擅长厨艺,尤其是糕点,做得好极了。”
      此言一出,洛烟霏身子一颤,然而很快就稳住了。
      南宫颖以为吴凤飞是想向天夔引荐女子,便笑道:“吴妹妹,烟雨楼是什么地方?姐姐怎么没有听说过那里有个好女子。”
      吴凤飞轻轻一笑:“臣妾在家的时候,喜欢那些道听途说的事,也是听人讲的。至于烟雨楼嘛!”她顿了顿,望向洛烟霏,笑道,“洛烟霏,听你的口音,好像是越州人。你说说烟雨楼是什么地方?而洛烟霏又是什么样的人?”
      南宫颖也是个聪明人。难道眼前的洛烟霏,就是吴凤飞口中的洛烟霏吗?南宫颖又想起,洛烟霏曾经说过,曾为娼妓的旧事,隐隐猜出来烟雨楼就是烟花窟。
      吴凤飞的话,洛烟霏是不得不回答,低着头,陪笑道:“娘娘,奴婢虽然是越州人,只知道——”她暗暗地咬一咬牙,终是说出口,“那位洛烟霏是烟雨楼的头牌姑娘。”她飞快地抬眼,觑着吴凤飞的神色,道,“不过,后来越江上又出来一个冷雪霁,就把洛烟霏的风头盖下了。听说那冷雪霁,是见钱眼开的女人。只要给钱,衣服脱得比什么都快。”
      南宫颖一听,心中一喜,兰陵王宁肯要一个妓女为妻,也不要娶吴凤飞这一件事是让吴凤飞大失颜面,便接着话头,说下去,道:“本宫原以为兰陵王看上的人,不会太差,这样看来,这冷雪霁真是下贱之人!唉,这兰陵王的眼光也太差了点。”她微笑着望着吴凤飞一眼,得意地道:“也是啊!也亏得兰陵王殿下弃明投暗,姐姐才能与吴妹妹共同侍君。”
      吴凤飞面上的笑颜愈发地浓了:“久闻兰陵王与淑仪的关系甚佳,如今眼见了,才晓得的确如此。想来,兰陵王一定和淑仪,说了不少他的私事吧!”
      一直有谣言指摘天鹤与南宫颖有私情,为了这个事,南宫颖在天夔面前没少解释,如今又被吴凤飞提点出来,南宫颖如临大敌,忙看了一眼天夔,笑道:“哪里的事!姐姐不过与兰陵王见过几次,而且回回都是许多人一起的。”
      却见洛烟霏托了一个雕花红漆盘,上面搁着三碗冒着热气的燕窝。阿蛮捧了一碗呈给天夔,采苹捧了一碗呈给南宫颖,而洛烟霏捧了呈给吴凤飞,笑道:“娘娘,请您尝一尝。”
      南宫颖不想在兰陵王这个话题上纠缠下去,就笑道:“这燕窝,姐姐尝着味道好。吴妹妹也吃一些吧。”
      吴凤飞笑笑,眼睛望着天夔,笑道,“表哥,淑仪人又生得美,这里又有好厨子。怪不得表哥流连忘返。”说着,伸手去接燕窝。洛烟霏此时似乎是心不在焉,两下里未曾接好,一碗滚烫的燕窝竟是哗地一下全倒在吴凤飞的手臂上了。
      天夔冷眼看去,心底暗自冷笑,这哪里意外,分明是两个人故意为之,但面子上眉头一蹙,道:“怎么搞的?”
      南宫颖忙道:“吴妹妹,烫到了没有?”
      吴凤飞微微一蹙眉,卷起袖子,露出白皙的玉臂,只见玉臂上那点守宫砂鲜红如一小粒红宝石。她笑了笑,道:“无妨?只是污了这件衣裳。”
      天夔瞥一眼洛烟霏,却见洛烟霏盯着吴凤飞的守宫砂望了一瞬,眼神里满是失望,不觉心中有数,这洛烟霏是想看看吴凤飞是否为处子,却不想她的想法已然被吴凤飞看破,来了个将计就计。
      南宫颖不由地责备起洛烟霏来:“糊涂的东西!幸亏没有事!要是真烫伤了吴妹妹,休怪本宫不念旧情!”
      洛烟霏忙伏在地上,磕头道:“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南宫颖望着吴凤飞,笑道:“这贱婢,姐姐就交给吴妹妹了。吴妹妹说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吴凤飞笑容可掬,恬然道:“今日是本宫入宫的好日子,本宫不会追究洛烟霏以下犯上以及淑仪的治理不严的罪的。”她停了停,笑盈盈地看着天夔,眼神缱绻温柔,道,“表哥,淑仪有喜,这段时间去凤仪宫的晨昏定省,臣妾以为就暂免了吧!”
      天夔未曾细想,就笑道:“苡贵妃考虑的蛮周全的嘛!”此言一出口,就后悔了。
      凤仪宫一直是后宫之主的居所,一般每日早晚,除非是病得起不来身,其余的嫔妃都是要去向凤仪宫的主位请安的。而他自己这一句话,便就是默认了吴凤飞六宫之主的地位,才要补救,全不想,吴凤飞已经盈盈地跪拜下来了。
      吴凤飞唇边的笑弥漫开去,道:“臣妾定然不负表哥所托,将六宫庶务打理好。”
      南宫颖可不想失去暂摄六宫的大权,讶然道:“夔郎什么时候准许吴妹妹你管理六宫?”
      吴凤飞袅袅婷婷地立起身,婉婉一笑,温言道:“淑仪有孕,自然是要多加休息。这六宫庶务冗杂,若是因此动了胎气就不好了。现在,淑仪最要紧地就是好生养着,为我大宸诞下皇嗣。而本宫身为嫔妃之首的正一品贵妃,自然是要为表哥分忧,照顾淑仪了。”
      这一席话直噎得南宫颖说不出来话。
      天夔也暗暗叫好,以前真没发现,这吴凤飞根本不是绵里藏针,心机极深。
      只见吴凤飞又是灿烂地一笑,恍如春日花丛里天真烂漫的少女,柔桡地望着天夔,轻轻地道:“表哥,你说臣妾说得有理吗?”
      这吴凤飞不问天夔,她的话是否正确,而是问是否有理,问得真是巧妙。天夔暗暗地想,她的话说得头头是道,不论是歪理,还是正理,总归占了一个“理”字,然而自己又不能说她说得没理,便道,“是有些道理。”
      这样一来,天夔也知道,吴凤飞可以以天子授命自居,名正言顺堂而皇之地站在昭阳殿里,接受众妃嫔的跪拜了。
      吴凤飞眼中不见锋芒,婉丽地笑道:“表哥是天子,天子都说臣妾有理,那么臣妾一定是有理了。”她又向天夔福了一礼后,“表哥,天色已晚,请容臣妾告退吧!”
      天夔点点头:“好,你回去吧!”
      吴凤飞轻盈地起身,深深地看了南宫颖一眼,笑得没有一点破绽:“淑仪,珍重啊!本宫改日再来看你。”
      南宫颖忍住心中落败的不快,勉强笑了笑:“好!”
      于是,吴凤飞才带着侍从泰然地离开了延禧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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