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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黑风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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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薄的轻云飘过,遮住了天空的皎皎孤月,原本浮动在莲叶莲花上的清光隐去了,苍苍天水间只见一点油灯,在莲花深处的画舫里明明灭灭。
夏夜,凉飕飕的夜风踅进舱内,油灯上豆大的火苗摇摇曳曳,散出昏惨惨的光线。
冷雪霁换了一身银红色蝉翼纱衣裙,腰间紧紧束一条大红汗巾,衬出纤腰不盈一握,头上插了一支镶红宝石金簪,含笑把盏,温言劝酒,将阴之韵狠命地灌了几瓶。
太守出门本是前呼后拥,侍从一大堆,但全给冷雪霁打发走了。
冷雪霁伏在阴之韵的肩上,娇娇滴滴地笑道:“大人带着许多人来,难不成是怕奴婢要图财害命不成?再说奴婢的这只小小的画舫也载不动呀!”
阴之韵一心想和玉人合欢,寻思总要到一个无人处才好,欣然只身上船。如今,画舫已被艄公撑到僻静的水域,丫鬟绿绫又在船首烫酒。喝得七八分醉的阴之韵便放开胆子,挨挨擦擦动手动脚起来。
冷雪霁一个闪身,轻盈地躲开了阴之韵猛扑过来的拥抱。阴之韵扑了一个空,又兼之画舫晃动,脚下不稳一个踉跄,亏着扶到了桌子,才没有摔倒。他醉眼惺忪,口出浪语,笑嘻嘻地道:“小美人,还躲什么呀!春宵一刻值千金!”
冷雪霁又倒了一杯酒,趁阴之韵不注意,将金簪拔下来,将红宝石的那一头在小酒杯里搅了搅,复又将金簪插回去。她媚媚地笑着,将酒杯举至阴之韵的唇边,道:“大人,请干了这最后的一杯吧!”
阴之韵努力想睁开眼,看清面前的清丽婉柔的女子,然而还是无济于事,他摆摆手,含含糊糊地道:“就最后一杯啊!再喝本官可不依了。”
他一仰脖,将酒喝下去。他把酒杯倒过来,甩了甩,笑道:“美人,看好了!可是一滴不剩!哈哈哈——”他忽然感到腹内剧痛,酒醒了大半,他用力捂住肚子,艰难地道:“这酒——”
“这酒本姑娘加了一味砒霜,阴老贼,你觉得怎么样呀?”冷雪霁冷冷地道,她的眉眼上如凝了一层冰冷的霜雪。
“你——”阴之韵的眼睛终于睁开了,在昏暗的灯光里,冷雪霁模糊的身影与他记忆中另一名女子的身影重叠,他面如土色,抖抖索索地指着冷雪霁,道:“你……是冷秀才和香香的女儿!”
冷雪霁扬起轻柔的笑,道:“你十年前杀我爹,妄图抢占我娘时,你就应该想到你会有这一日!”
她冷冷地看着阴之韵全身痉挛而亡,七窍流出黑血,大笑。
江风渐紧,吹得阔大的莲叶与高高出水的莲花摇摆不定,擦出万顷涛声,如千军万马驰骋沙场时掀起的巨响。江山波浪叠起,颠得画舫随波上下起伏,左右晃动。油灯的一点火苗跳跳闪闪,淡黄的光越发朦胧,眼看就要油尽灯枯。
冷雪霁拿着一块油滋滋的抹布揩着舱内的黑血,道:“绿绫,还不进来帮忙!”
绿绫低着头,佝偻着肩,两只手紧紧地抓着舱门口,唬得上下牙齿直打颤,心里如十五个水桶打水七上八下,两个腿似被灌了铅,不能动弹。
冷雪霁将抹布一扔,数落道:“真没用!杀了一个大贪官就把你吓成这样!我们是替天行道!”
一阵凉风过,油灯嗤地一声熄灭了,舱内顿时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绿绫吓得大叫道:“鬼来啦!鬼来啦!”这一受惊非同小可,她三魂悠悠,七魄荡荡,软软地向边上一歪,晕过去了。
冷雪霁心里也有几分害怕,强作镇定,摸出桌下放的火折子,吹亮。借着火折子的一点幽光,冷雪霁发现油灯竟是烧得一滴油都没有了,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本来她计算得好好的,在油灯里放了足够用的油,谁知阴之韵酒量太好,灌了好久才醉;绿绫又不中用,不能帮衬着一起收拾尸体,这时间才耽搁下来。冷雪霁厌恶地一扫阴之韵肥硕得像野猪一样的尸体,发现他的肚脐里竟汩汩地冒出油来。
冷雪霁狠狠地一踢,道:“阴老贼,看你再去做那些丧尽天良的事不?”
她将火折子插到阴之韵的肚脐眼上,把油沥沥的尸体,当成了一盏灯来点。
舱内明亮起来,冷雪霁这才走到舱门口,伸手去扶绿绫,道:“没事,快起来吧!”她一抹,觉得绿绫的背上是湿湿的,抽出手一看,都是淋淋鲜血!再一探绿绫的鼻息,竟是一点气都没有了!冷雪霁倒吸一口冷气,唬得脸色苍白,冷汗涔涔,喊道:“艄公!艄公!”
然而,冷雪霁只听见自己的声音在簌簌地响莲花莲叶间回旋,并没有人应答。她惊恐地看着四周,擦的再艳胭脂也遮不住苍白如雪的面色。
碧阴阴的江水在月黑风高的深夜,显得暗沉沉的,如一个阴险的人的眼睛,黑森森的不见底。
冷雪霁听见身后有不同寻常的响声,她猛一回头,只看见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眼睛逼了过来,紧接着有一方手帕飞快地捂住她的口鼻。还没等冷雪霁挣扎,她只觉得头晕目眩,身子便软软地一侧,不省人事了。
黑衣人轻轻地抱起冷雪霁,纵身而起,扔下一团点着的火药,踏着碧色莲叶,迅速地向黑暗的远处飘去。等到他身后一声巨响,画舫被炸得粉碎时,他已经稳稳地落在一艘大船上。他将冷雪霁放在摇着折扇的中年男子前,跪下恭敬地道:“总管大人,属下已将冷姑娘带到。”
中年男子一挥手,出来两个着海天霞色衫子的侍女,扶着冷雪霁进入舱内。他这才缓缓地道:“没留活口吧!”
黑衣人抬起头,道:“以按总管大人的指令,一个不留,毁尸灭迹!”
另有几个黑衣人踏着江面飞到船上,跪下禀告道:“属下等按总管大人的吩咐,扮成强盗,血洗烟雨楼,上上下下共除去五十八口。”
中年男子站在船首,眺望越州城,只见烟雨楼的方向火光冲天,冒着滚滚黑烟,隐隐听见许多哭喊声。他满不在意地笑道:“这年头无头案多,冤死鬼也不少,多个几起也无妨。”
黑衣人齐声恭维道:“总管大人妙计一出,无人能敌!”
侍从凑到中年男子的身边,说:“总管大人,两江总督庄栋可是一个出了名的清官。这事,他会不会追查呀?”
中年男子摆摆手,黑衣人悉数退下。他这才瞪了侍从一眼,说:“小狗子,你跟了本座这几年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要不是碍着庄栋,本座需要这般费事吗?这桩无头案,他想怎么查就这么查吧!反正所有的线索都断了。”
当烟雨楼烧成火海时,洛烟霏却独自在江边徘徊。
江面黑漆漆的,只有疏疏落落闪着几点渔火,江浪一浪紧接着一浪拍击着岸,回响着涛声。
洛烟霏想起多年相交的阴之韵竟对冷雪霁一见钟情,心中愤愤然而又戚戚然。
生来女儿身,又流落青楼,百年苦乐由他人。
她原想攀上阴之韵,将来或许有一天他会纳自己做妾,脱离苦海。谁想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这算盘十之八九付水东流了。
洛烟霏紧紧揪着香帕,从心底冷笑出来,对这滔滔的江水,厉声发誓道:“冷雪霁,你毁我前程,我洛烟霏今生今世都与你势不两立!”
她转身往回走,一路上就看许多人跑来跑去,三五成群窃窃议论着。
“出了什么事了?”洛烟霏拦住一个卖灯笼的老伯。
老伯急急忙忙收拾着灯笼,道:“不得了了!烟雨楼遭强盗啦!杀人呀!全被杀了!临走还放火!作孽呀!”老伯连连念了几声佛。
洛烟霏怔了怔,一抬头,果然见到前方红彤彤的一片。她心中飞速转过许多个念头,烟雨楼毁了,老鸨死了,就没有人会问她要赎身钱了,也就是说她自由了!她想到此,面露喜色,连连道:“烧得好!烧得好!”
丹凤眼斜斜一睨烟雨楼,乜出凌厉的机锋。
云遮月,风森森,掀起几重浪,而大船却平稳地驶着。
冷雪霁缓缓地醒来,一睁眼便发觉自己躺在一张精致的床榻上,头顶悬着软烟似的霞影纱帐,四角垂下银丝流苏,身上盖着百花穿蝶锦被,而空气中也飘着掺了上好的蔷薇花露的沉水香,处处显出富贵人家的气派。她一手扶着头,一手掀开被子,撩开纱帐,才要下床,却听见两个伶伶俐俐的声音,道:“姑娘醒了。”
冷雪霁瞧见两个一样装束的丫鬟殷勤地凑上来。她们朝她福了一礼,道:“奴婢富儿、奴婢贵儿,是总管大人派来伺候您的,给姑娘请安。”
富儿送上一盏茶,笑道:“请姑娘漱口。”
冷雪霁晓得自己被人掳掠了来,是插翅难飞,少不得既来之则安之,依言漱口。茶水才进口中,她便尝出是碧螺春,而且比她以往喝过的茶都要好上许多倍。
她暗自心惊,到底是什么人家竟暴敛天物到这般地步,糟蹋这样好的茶!她眼光溜过贵儿奉上的漱盂,竟是景德镇官窑烧制的青花莲纹瓷!
这是贡品呀!
冷雪霁才漱口罢,富儿便托着一个莲花式雕漆填金流云茶盘,上面放着一个紫砂小茶杯奉上,道:“请姑娘用茶。”
冷雪霁端起来,喝了一口,只觉满口清香,心中暗叹实在是好茶,却不知出自何处!她暗想:素日与我相交的茶商也不算少,日常喝的茶都是他们送来的最佳品,可与今日这茶一比,竟是一个地,一个天了!
又有六个丫鬟捧了几套华丽的衣裳、精致的珠宝首饰、胭脂水粉等进来,站成一排,齐声道:“请姑娘挑选。”
冷雪霁只觉满屋子都是珠光宝气,扶着富儿的手,一一看过,心内赞叹不已。
她暗想,大仇报后,本想带着娘隐居山林,谁想半路被人劫持,带到这富贵乡里,莫不是自己在做梦吧!
虽然心里又惊又怕喜忧参半,但她面上还是淡淡的,不露一点声色。
富儿、贵儿两个丫鬟见冷雪霁不反对,相视一笑,便道:“姑娘这边坐,奴婢服侍姑娘更衣。”
冷雪霁本是天生丽质,清丽若水上菡萏,柔媚似灼灼桃花,说不尽地袅娜纤巧,道不完的冰清玉润。
妆罢后惹得富儿、贵儿两个啧啧称赞不已。只见冷雪霁上着绯红色银线织成梨花纹琵琶襟罗衣,下着银色裙摆点了绯红色桃花的罗裙,秀发反绾,上面插了银镀金穿珠点翠花簪,垂下长长的珍珠流苏,玉面上淡淡抹了胭脂,扮了一个桃花妆,容姿秀媚,更兼她明眸善睐,眼波滴滴,能勾魂摄魄。
贵儿一时嘴快,道:“姑娘好美,连萱妃娘娘都比不上姑娘的一半儿!”
富儿谨慎地拉拉贵儿的衣襟,贵儿立刻噤若寒蝉。
冷雪霁心下微动。她曾听酒后的客人戏说过一些宫闱之事。
这萱妃闺名吴鸢飞,是太后的内侄女,当今皇上的表妹,生的是明艳非常,窈窕无双。皇上十分宠爱,特赐毓秀宫给她独居,又命她摄六宫之事,虽还未晋封皇后,但已有皇后之权。
客人们都说:“只要这萱妃生下小太子,这皇后的位置就非她莫属了。”
然而这话也说了好几年了,萱妃虽然是第一宠妃,但至今膝下还无一男半女。
“冷姑娘果然名不虚传!”中年男子出现在门口道。
富儿、贵儿朝他屈膝行礼后,悄悄地退下了。
冷雪霁玩转着手上的翡翠手镯,平淡地道:“公公费那么大心思找来小女,不知有何密令?”
“公公?冷姑娘何出此言?”中年男子机警地笑道。他见冷雪霁的眼风飞速地扫过自己没有喉结的颈部,释然地笑道:“冷姑娘果然聪颖,本座没有看错人。”他将假胡须撕掉扔到地上,拍拍手道:“本座是大内总管兼黑衣厂的督主汪洋!冷姑娘可以叫本座汪公公。”
冷雪霁转过身,朝汪洋施礼,婉声道:“小女拜见汪公公。”
汪洋扶起冷雪霁,满脸堆笑,道:“冷姑娘快快请起。”他略微沉吟了一刻,眼中闪烁着精明。他笑道:“冷姑娘冰雪聪明,本座就不弯弯绕绕了。直说了吧,本座请冷姑娘来,是有一事要请冷姑娘帮忙。”
他从袖中掏出一卷画,递给冷雪霁。
冷雪霁缓缓地展开,只见画中人是一位青年男子,身穿盘领窄袖宝蓝色花袍,腰间系着五彩丝绦缠绕的玉带,足下是一双玄色朝靴,龙眉凤眼,面目清朗,一看便知身份不凡。
只是他头发稀疏,如秋风中瑟瑟的枯黄野草一般,似乎不堪承受束发的嵌宝紫金冠的重量。
冷雪霁粲然笑道:“画中的便是当今皇上吧!汪公公是想将小女献给他吗?小女可知道,为了维护皇室血统的纯正,娼妓是不得正式入宫侍奉帝王的!”
汪洋不动声色地道:“所以,本座才为冷姑娘入宫除去一些障碍。”他忽又笑道:“听冷姑娘的口气,似乎冷姑娘认为自己必然会得圣宠。”
“那么汪公公认为是博得无数男人的欢心容易,还是博得一个男人的欢心容易呢?”冷雪霁嫣然一笑,媚态百生。
汪洋接过画卷,将它放在烛火上,眼看见它一点点燃烧成灰烬,笑道:“冷姑娘岂不闻天意难测?”
冷雪霁柔媚地道:“皇上不也是个男人吗?在小女看来,男人脱了衣服都是一个样子。”她眼神微转,不紧不慢地道:“话又说回来,汪公公怎知道小女一定愿意相助呢?小女可不怕死!一个连死都不怕的人,肯定不会在意身外之物的!”
汪洋笑得阴险,道:“本座自然有足够的筹码!”他递给冷雪霁一个累丝镶玉银凤,笑道:“冷姑娘仔细看看,是否认得此物?”
冷雪霁劈手夺过来,震惊得身子发颤,发髻上的累累珠玉相互抨击岑岑作响。她狠狠地剜了汪洋一眼,厉声道:“你把我娘怎么样了?”
汪洋的眼风若有若无地扫过心急如焚的冷雪霁,笑道:“冷姑娘莫着急,令堂冷老夫人一切安好。本座打开天窗说亮话,冷姑娘若是选择与本座合作,本座不仅保证冷老夫人衣食无忧,行动有人服侍,而且还能请来宫内御医来医治她的痼疾。据本座所知,冷姑娘不仅色艺双馨,而且还是一位孝女,寻遍名医,希望能使冷老夫人双目复明。”
汪洋顿了顿,将冷雪霁不断变化的脸色看到眼底,道:“当然,冷姑娘也可以拒绝,只不过——”他阴冷地笑笑,“明年的今日就是冷老夫人与冷姑娘的周年忌日了。”
冷雪霁浮起柔媚的笑:“汪公公,需要小女做些什么?”
汪洋抚掌大笑,道:“冷姑娘真是快言快语,痛快!痛快!本座很多年都没有这样直截了当了!”他上下打量着冷雪霁,和颜悦色道:“冷姑娘只消牢牢地抓住皇上的心就好,最好能生一个小皇子,使大宸的江山后继有人。”他复又笑道:“冷姑娘怎么不问本座为何独独寻到冷姑娘,而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呢?”
冷雪霁冷冷淡淡地道:“如果汪公公想说自然会告诉小女。小女何必多次一问呢?何况这些事,小女一点也不好奇。小女要的只是家母的安康。”
汪洋笑道:“冷姑娘真是个冷人。的确,有些事还是不知道为好。本座已经为冷姑娘找了一位义父,冷姑娘可以顺顺利利地通过今年的秀女大挑。”
冷雪霁回身,望着汪洋,如常地媚笑道:“汪公公,小女不想以秀女的身份入宫。汪公公见多识广,一定知道酒香不怕巷子深。与其自荐枕席,不如等着皇上自己送上门来。这样效果会更好。汪公公要的是结果,怎么做就是小女的事了吧!引诱男子可是小女的看家本事!”
汪洋踌躇一刻,便仰头大笑,道:“都依冷姑娘!”
冷雪霁微笑道:“那么烦劳汪公公带小女去见家母吧!小女需要宽一宽她老人家的心。汪公公放心,小女知道见了面该怎么说。”
汪洋一颔首,拍拍手唤来侍从小狗子,道:“带冷姑娘去见冷老夫人。”
冷老夫人正烦躁地用拐杖狠命捶床,像疯子一样大喊大叫道:“我闺女呢?你们把我闺女弄到哪里去了!”
派来服侍她的两个丫鬟根本不敢靠近,只在门口窃窃私语。
“娘!”冷雪霁快步走上前,握紧住冷老夫人的手,亲切地唤一声。为了不让冷老夫人忧心忡忡,她按捺下千回百转的心事,用极其愉悦如黄莺在柳枝上轻婉地柔歌的声音,含笑道:“雪儿在这里呢!”
冷老夫人香香本是烟花巷里的花魁娘子,与秀才冷徵相恋多年,只因为当初阴之韵杀死了冷徵,想强抢她为妾,她才用银针刺瞎双目,拿剪刀划花脸,挑去脚筋,成了一个又瞎又瘸的丑老婆子。
她扔开拐杖双手摸着冷雪霁的脸,摸到冷雪霁嘴角是微微上扬的,这才舒了一口气,道:“雪儿,你到哪里去了?这是什么地方?”
冷雪霁笑道:“娘,你在你女婿的大船上呀!”
冷老夫人啊了一声,道:“什么女婿,你什么时候嫁人啦?”
冷雪霁扑通一声跪下,道:“娘,女儿事先没有告知娘,是女儿不对。女儿几个时辰前与张三郎拜堂成亲了。这张三郎是进士出身,是京都人士,一表人才,前途无量。女儿能嫁与他为妾是前世修来的福分。女儿都打听得清清楚楚了。三郎家中的原配妻子最是和善不过了,又没有生养,一直希望三郎能纳妾生子呢!女儿服个软,想来是很好相与的。”
冷老夫人皱眉道:“罢了,起来吧!这是你的终身大事,你自个定也行。只是为娘的要提醒一句,官宦人家规矩大呀!你自己要小心。其实为娘的不稀罕有个做官的女婿,只要他人靠得住就行啦!”她的手摸到冷雪霁滚烫的耳垂,怔住了。
冷雪霁微笑道:“娘,这是珍珠耳坠。三郎待女儿好极了。这耳坠就是三郎亲手给女儿戴上的。”她顿了顿,又道:“这次三郎任满回京,休息几日后,便又要去外地上任了。他的意思是只带女儿去,在京都另买一所房子,安排您住,派几个老实忠厚的人来伺候。娘,三郎还说要请来医生治好您的眼睛呢!到时候,您就能亲眼见见的您的女儿女婿了!”
一席话没说完,冷老夫人便笑成了一朵花,道:“只要雪儿好,娘有什么打紧的!顶好过一年有小外孙让娘抱抱!”
冷雪霁只做害羞地摇摇冷老夫人,娇声道:“娘,你说什么呢!”
冷老夫人笑道:“到时候多多来信呀!”
冷雪霁恩了一声,笑道:“这是自然的。娘,您歇息吧!都过了四更了!”
冷老夫人笑道:“你去吧!可要好好的过日子呀!”
冷雪霁点点头,笑道:“那么娘我走了。”
她轻轻地掩上门,却听见里面传来长长地一声叹息。她心一紧,悄悄地拉开了门缝,见冷老夫人盖上被子阖眼安睡,便疑心自己刚刚是听错了,这才放心地离开。
小狗子最是多嘴,讨好似地道:“冷老夫人也很有才吧!奴才可听说十几年前流行于江南的许多曲调都是冷老夫人创作的呢!”
冷雪霁瞥了一眼他,没有做声。她走到船首看着暗沉沉的天幕下,满江是烟烟水色,心中茫茫然的。
她想,她的人生也是如此吧!一片茫茫,毫无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