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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八章 忙碌的夏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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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的医院闷热难熬,院内住满了脏乎乎的伤员,个个胡子拉渣,浑身虱子,臭气扑鼻。更有的伤员因为伤口没有得到及时有效的治疗而发炎溃烂,密密麻麻的蚊虫、苍蝇在病房内盘旋,嗡嗡的声音折磨着人的神经,被叮咬过的地方,那个难受劲就更别提了。
但奇怪的是亚特兰大的每个妇女,老老少少都在做看护,而且满腔热情。玫兰妮对那些臭气、伤口或身体裸露的病人似乎不在意,只要伤员能看见她的地方,她总是满面笑容,温柔镇定,医院的伤员都叫她慈悲天使。
斯佳丽知道玫兰妮在护理伤员完成手术后常常躲在无人的角落偷偷地呕吐,便劝她多休息先照顾好自己的身体,脸色煞白的玫兰妮却总是推说自个还有劲着。这在斯佳丽看来简直是狂热,要是她们知道斯佳丽对战争的兴趣是多么的淡薄,甚至是认为除了她自己在乎的人以外这一切都与她毫不相干,准会大吃一惊,骂她是联邦的叛徒吧!
斯佳丽打从心底里讨厌重复把洗干净的绷带卷成团,也讨厌没完没了的缝补衣服,可尽管有些不称心的时候,她还是对现状觉得满意。那些公众聚集的场合,斯佳丽和人们都相处得很好,凡是认识汉密顿家族的太太小姐们对斯佳丽都很客气、很关心,佩蒂姑妈与玫兰妮也十分宠爱斯佳丽,不厌其烦地赞美她、拥抱她,日子在不知不觉中过了一天又一天,很快到了仲夏。
一周以来,妇女们不仅忙着在医院护理伤员,还要忙着去缝纫会和卷绷带会卖力工作。上周医院里决定办一个筹款的慈善义卖会,亚特兰大的人们怀着饱满的激情准备着。斯佳丽也被分派了大量任务,编织过袜子、娃娃帽、羊毛披肩、围巾,还钩编过好多花边,绣过六个沙发枕套,上面刺有南部联邦旗帜。虽然旗上的星星绣得有点不匀称,有几颗几乎绣成圆的了,其它几个也有六七个尖,可是看上去还是不错的。昨天,斯佳丽还在民兵训练营的一间满是灰尘的旧车棚里,给沿墙摆放的货摊悬挂上黄、绿、粉红的三色粗纱彩旗,忙到筋疲力尽。
成天这样团团转、毫无乐趣的忙个不停,还得听太太们互相吹捧她们的女儿人缘多么好,实在是个苦差事,最糟糕的是脸上还得摆出非常乐意的表情来。为了让人们欢迎自己而做着违背自己心意的事,斯佳丽越来越觉得自个儿虚伪。好在斯佳丽清晰的记着她和瑞特是在亚特兰大的一场义卖会中第二次遇见的,所以对即将到来的重逢充满了期待。
义卖会的这天早晨,斯佳丽早早的起床了,站在卧室窗前慢条斯理的梳理着头发,看着满载着女孩、士兵和随从的大车兴高采烈的从楼前驶过。他们是为义卖会到树林里寻找装饰品去的,那条红土路上光影交错,阳光洒在树林上,不少马蹄扬起了一小片一小片的红色尘烟。
一辆大车载着四个壮实的黑人在前头开路,拿着斧子去砍冬青树枝,耙藤蔓,大车后面高高的堆着盖有餐巾的有盖提篮和橡木筐,里面装着便餐,还堆着十几个西瓜。有两个黑人汉子随身带着班卓琴和口琴,正演奏在一首曲子,曲调活泼轻快。在两人后面浩浩荡荡地走着大队欢天喜地的人马,女孩们穿着凉爽的印花布衣服,披着薄披肩,戴着保护皮肤的帽子和手套,搭在小阳伞遮住脸,连老太太也心平气和,眉开眼笑地夹在当中。
这一行人路过时都挥手向斯佳丽打招呼,斯佳丽也欣然回礼。
“斯佳丽,下来和我们一块去吧!”一个女孩从小阳伞下探出头来,大声邀请斯佳丽,斯佳丽定睛一看,原来是芳妮·艾尔辛,她是艾尔辛太太的女儿,而她身边站着的是梅贝尔——梅里韦瑟太太的千金。
斯佳丽连忙摆摆手,“不,谢谢了,芳妮。我想呆在家休息,你们去吧。”
这个时侯佩蒂姑妈爬上楼梯,气喘吁吁的一头闯进屋来。看到斯佳丽靠在窗棂上对外频频挥手,她冷不防的冲上来,并不由分说的把斯佳丽从窗口拖开。
“宝贝儿,你昏头了?竟然在自己卧室的窗口向外面的人招手,斯佳丽,你简直让我大吃一惊!你妈妈知道会怎么说啊?”
“哦,人家可不知道我在卧室。”斯佳丽辩解道。其实她内心也并不在乎这个,卧室又怎么啦,令人厌烦的淑女守则。
佩蒂姑妈瞪圆了眼睛,“可是人家会猜这是你的卧室,那不是一样坏事了?宝贝儿,这种事可千万做不得。人们会因此议论你,说你放荡。总之,梅贝尔和芳妮就都知道这是你的卧室。”
“她们是我的朋友,朋友是不可能在背后说这样的坏话的。而且,刚才也是她们在楼下叫我,我才挥手的……天啦,姑妈……对不起,求您别哭!我保证下次不这样了,我保证!”斯佳丽刚给佩蒂姑妈争了几句,姑妈的脸就从严肃变成了沮丧,眼泪哗地一下就涌了出来,斯佳丽挫败的赶忙认错,手忙脚乱地安抚着这位感情丰沛的老小姐。
佩蒂姑妈一边用力抽泣着,一边询问:“她们在楼下叫你干什么?”
“芳妮叫我去玩,可我不想去,实在没那个精神。”斯佳丽老实交待,心里暗喊着,别哭啦,别哭啦,烦啊。“宝贝儿,怎么你就不去玩一会儿?你还在想着查尔斯?那可怜的孩子已经去世一年多了……”
‘上帝啊,请宽恕我,我知道我有罪,请你快让姑妈她住嘴。’斯佳丽再一次向主祈祷,一面使劲挤出几滴眼泪。“哦,姑妈,别哭了!”
“噢,看,我把你也惹哭了。”佩蒂姑妈一边满意地哭着,一边从裙兜里掏出手绢。
听到动静的玫兰妮急匆匆地从自己房间走过来,手里还拿着梳子,平常梳得整整齐齐的头发没有套发网,波浪式的络络卷发蓬松地披散在脸上。
“亲爱的,怎么了?”
“查尔斯!”佩蒂姑妈哭着说,她似乎沉醉在悲痛的乐趣中,一头扑在玫兰妮的肩膀上。
玫兰妮一听到哥哥的名字,嘴唇都颤动了,“姑妈,勇敢些,别哭了。哦,斯佳丽亲爱的!”
斯佳丽无计可施,自作孽不可活啊,只好索性扑到床上,把头脸蒙在枕头里,放声假装大哭。哭着哭着,脑中忽然闪现出过去的时光,往事如同浮光掠影瞬间掠过又倏然掩没,那些亲密、甜蜜的拥抱,那些曾经的愤怒和失望,一次次倔强地昂起头颅却最终忍不住落泪的凄凉,心情不由得真的糟糕起来了,一种难以忍受的痛苦上升到喉头、鼻腔、眼眶,眼泪扑扑地涌出来浸湿了枕头。
佩蒂姑妈看着这么悲痛的场面,说来就来的眼泪顿时就止住了。玫兰妮飞步赶到床边安慰斯佳丽,轻轻拍抚着斯佳丽的背。“哎呀,别哭了,想想还有我们在你身边,心里就会好受些。多想想我们有多么疼你吧。”
斯佳丽抬起头用手把脸半掩着,眯着红肿的眼睛低声说:“我没事的。我这样哭太难看了,玫兰妮,让我一个人安静会。”
斯佳丽又把头蒙到枕头上,佩蒂姑妈和玫兰妮站在斯佳丽的床边交头接耳一会儿就踮着脚出去了。两个人下楼时斯佳丽听见玫兰妮低声跟佩蒂姑妈交待:“姑妈,您以后不要对她提起查尔斯了。您知道这话多刺她的心啊,真是太可怜了,她脸色都变了。我知道她尽量忍着不哭,我们千万别让她太难受了。”
哎,大家都被斯佳丽误导了,斯佳丽不可怜,查尔斯才可怜,斯佳丽从没爱过他。事实上,如果不是常在玫兰妮的房间看到他的照片,斯佳丽又要再次不记得他长得什么样子了。
在床上翻来翻去,斯佳丽对上帝和查尔斯的亡灵忏悔一番,虽然对不起,但是她还要顶着深爱着查尔斯的未婚妻名头再过一些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