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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九章 慈善舞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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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下午的午睡时间,梅里韦瑟太太和艾尔辛太太果然如斯佳丽所知的那样来了。这个时候居然有客人上门,把佩蒂姑妈和玫兰妮都吓了一跳——上流社会都默默遵循的守则之一,午睡时间淑女可是不便被打挠的。担心出了什么大事,她们赶紧起来匆匆束好衣服、抚平头发,来到楼下客厅。
“邦尼尔太太的孩子出麻疹了。”梅里韦瑟太太一见到人就说,那不满的语气分明表示她认为邦尼尔太太允许这种情况发生应该负上责任。
“麦克卢尔家的姑娘都被叫到弗吉尼亚州去了,”艾尔辛太太声音越来越轻地说,一边没精打采地摇着扇子,仿佛这种事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达拉斯.麦克卢尔受伤了。”
“多可怕!”佩蒂姑妈和玫兰妮异口同声地说:“可怜的达拉斯是——”
“没有。只是肩膀被打穿了。”梅里韦瑟太太赶紧说:“不过这事真是太不凑巧了,那几个姑娘要上北方接他回来。天呐,我们可没有闲工夫坐在这里聊天,我们都赶快回民兵训练营去,把工作布置好。佩蒂,我们要你和玫兰妮今晚去顶邦尼尔太太和麦克卢尔家姑娘的班。”
佩蒂姑妈听了这话一筹莫展地说:“噢,不过,多莉(梅里韦瑟太太的昵称),我们可不行,可怜的查尔斯才死了一年,我们还在守丧期……”守丧期间在社交场合抛头露面,佩蒂姑妈可是闻所未闻,梅里韦瑟太太这想法使她不知所措。
“别说不行,佩蒂,今晚你们必须去!”梅里韦瑟太太颐指气使地干脆命令说。
艾尔辛太太也柔声打着圆场,“我知道你们的心情,不过为了联邦的胜利,作出点牺牲算不了什么,大家都会谅解的。而且要照看的货摊在场地尽头,摊子不算漂亮,没人会注意你们的。”
斯佳丽努力克制自己急迫的心情,作出诚挚天真的神色劝说,“我想你们应该去。这是我们能为联邦所尽的起码的责任!”
“斯佳丽说得对。”梅里韦瑟太太一锤定音,她站起来拉拉裙边,“你们都得去,不要再找别的借口,想想医院是多么需要钱买新床和药品。我知道查尔斯也希望你们对联邦的胜利有帮助,他就是为此牺牲的!”
“好吧,如果你觉得大家都会谅解的话。”佩蒂姑妈只好同意,她一向只要遇上比她强横的人就没法坚持自个的意愿。
晚上当斯佳丽和玫兰妮及佩蒂姑妈走进会场,不由得眼睛一亮。下午这里还是一个空荡荡略显难看的训练营,这会儿居然已经布置都这么漂亮。斯佳丽腹诽着:今晚亚特兰大所有的蜡烛和鲜花都集中在这里了。
银烛台伸展出十来个亮闪闪的支架,瓷烛台的底座环绕着可爱的小雕像,旧的黄铜烛台庄严挺直,上面插着大大小小、五颜六色的蜡烛,散发出月桂果的清香。有的摆在花团锦簇的长桌上,有的摆在货摊的柜台处,有的甚至摆在敞开窗户的窗台上,夏天的阵阵热浪把烛光吹得摇曳不定。
会场中心,天花板下的几根铁链上吊着一座大大的吊灯,上面盘绕着装饰用的常春藤和野葡萄藤,从中心向会场四周的墙壁延伸开去,挂到靠墙的一排枪架上,挂到窗户上,挂到货摊顶上。在青绿的枝叶中,又到处悬挂着联邦的旗帜和彩旗,红黄两色的底子上面南部联邦的星星闪闪生辉。
乐台布置得尤为精美,铺满了一盆盆的鲜花,有锦紫苏、天竺葵、八仙花、夹竹桃、秋海棠,台上四角的显要位置摆着艾尔辛太太家那四盆珍贵的橡胶树。黑人乐师咧着嘴笑着登上台,胖乎乎的脸上闪着汗珠,他郑重其事的调着琴音,演奏出一曲缓慢优美的华尔兹。在乐曲的引导下会场一下子活跃起来,几分钟前看上去还挺大的地方瞬间被挤得满满的,斯佳丽认为整个亚特兰大都倾巢而出了,至少凡是能来的都来了。
人群中有许多穿军装的她都认识,有些是在医院病房里,有些是在大街上。这些穿着不同的军装,缀着不同的缀条,锃亮的长靴上挂着擦得闪闪发光的军刀,举止散发着生命活力的军人们跟朋友打着招呼,挥着手,弯腰亲吻老太太的手背,尽管有的人还绑着白得刺眼的绷带,却仍显得那么的英俊,那么的勇猛。
这时斯佳丽心中不禁油然升起一股得意,暗自想着,她曾经帮着照顾过一些人,其中有不少小伙子已成为她新的追求者,这可真棒啊!
此时这些军人身旁通常也陪伴着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姑娘,她们穿着鲜艳的长裙,露着圆润白皙的肩膀,甚至隐现出一抹柔软的胸部;镂空的披肩随意搭在手臂上,腕上吊着各式各样缀着丝绒带的扇子,纤细的腰身用束腰收得更纤巧,裙摆撑得大大的,裙上缝着一层又一层的花边,每一个姑娘看起来都是那么美丽动人。
乐队指挥老利维感受着会场中欢欣鼓舞的气氛,敲了敲琴弓,乐队奏起了《美丽的蓝旗》。上百条嗓子应声而起,引吭高歌,一股深切的热情顿时捕获了在场的人群。
“万岁!万岁!南方的权利万岁!美丽的一星蓝旗万岁!”
大家接着又唱起了第二段,斯佳丽跟在里面混着,背后响起玫兰妮动听的女高音。
斯佳丽回过头,看见玫兰妮十指交叉贴在胸前,眼睛闭着,泪珠从眼角淌下。曲终时,她古怪地冲斯佳丽一笑,一边用手绢轻轻擦着眼泪,一边低声说:“我太高兴了,太为这些当兵的骄傲了,竟忍不住哭了。”
玫兰妮眼里流露出一种强烈而近乎狂热的光芒,片刻间那张平日里姿色平平的小脸居然容光焕发,显得很美丽。斯佳丽看着玫兰妮,又环顾着四周的人群,这些人都燃烧着一股她体会不到的热情,即便再世为人,斯佳丽仍然与她们格格不入。
她明白自己讨厌没完没了的编织,讨厌没完没了的卷绷带,撕布条,更讨厌眼睁睁看着那些鲜活的生命失去色泽,永远的长眠在冰冷的墓地里。斯佳丽没有这些人那种为国牺牲的强烈自豪感,战争对于她来说从来不是什么神圣的事业,而是政客们为了自己的利益驱使民众相互残杀的可怕事情。她悲哀地想:或许她们永远也没法理解我,连玫兰妮也不能,我是这个世界的异类。
米德大夫这时候穿过人群走来向她们打招呼:“你们好啊,姑娘们。你们能来真是太好了。我正要告诉你们一个秘密,我想出了一个奇妙的办法可以在今晚为医院多筹得一些善款,只怕太太小姐们会大吃一惊。”他说着住了口,抚着灰色的山羊胡子独自嘻嘻笑着。
玫兰妮好奇地问:“哦,是什么?快说说。”
“我想还是让你们猜猜吧。不过万一教会的人因此要把我驱逐出境,你们这些姑娘可得支持我!不管怎么说,我这也是为了医院,过一会儿你们就会明白的。这件事情以前可从来没有人做过。”
“切,有什么神气的,不就是拍卖领舞权么,我还不知道!”望着米德大夫的背影,斯佳丽小声碎碎念着,忽然她感到有束视线紧盯着自己,随即转眼朝那方向看看。
一个男人正站在门口。他身穿着黑色细毛呢衣服,个子高高的,鹤立于身边几个军官中。那套全黑的衣服与精美的镶着褶边的衬衫很相配,他肩膀宽宽的,但越往下越细,细细的腰形成完美的倒三角,挺括的长裤潇洒地扎进高帮靴子里。他长着一张轮廓分明的脸,头发乌黑发亮,留着一撮修剪得整整齐齐的小胡子,一对乌黑狂放的眼睛里有一种不怀好意的神色。见斯佳丽看他,他微微一笑,露出兽齿般的白牙,嘴角流露出一丝玩世不恭的幽默,躬身向斯佳丽行了个礼。
天啦,那是瑞特!
斯佳丽猛的倒吸一口气,抬手捂住嘴。竭力按捺住砰砰乱跳的心,她勉强回了个屈膝礼。于是他挺直身板,像印第安人那样迈着异常轻快的步伐径直向斯佳丽走来。看着瑞特挤过人群越走越近,斯佳丽却还没有想好要怎样开口、跟他说些什么,不由慌乱地低下头,带着些许故意的在货摊的一枚钉子上蹭了下裙子。
斯佳丽低头伸出手拉扯裙子的时间,瑞特已眨眼来到了她身前。“让我来吧,”他说声弯下了腰,替斯佳丽解开裙子上被钉子钩住的荷叶边,“我可真没想到你还记得我,奥哈拉小姐。”
瑞特的声音出奇的悦耳,有那种洪亮的抑扬顿挫,又兼有种斯文懒散的声调。斯佳丽像全身瘫痪了似地无法动弹,只一个劲儿的看着他那双正幸灾乐祸的转动着的黑眼珠。
听到他说话的声音玫兰妮也不由的回过身来,“哎呀,这位——这位不是瑞特·巴特勒先生?”玫兰妮微微一笑,伸出手去,“上次见到你是在——”
“是在你订婚的大喜日子里,承蒙你还记得我。”瑞特说完弯下腰吻了下玫兰妮的手背。
“你大老远从查尔斯顿上这儿来干嘛,巴特勒先生?”
“为了生意上的一件麻烦事,威尔克斯太太。今后我可要在你们城里进进出出了。我觉得仅仅把货运进来还不行,还得想办法把它们卖掉才是。”
“运进来……”玫兰妮皱起眉头念着,忽然一下子眉开眼笑起来,“哎呀,你准是我们经常听说的那个专闯封锁线的人——大名鼎鼎的巴特勒船长。看,这儿的姑娘们个个穿的都是你运进来的衣服。斯佳丽,你听了不激动吗?啊,你怎么了,亲爱的?是头晕了?快坐下来歇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