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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老 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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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虽如此,临出发那天,他还是把打听到的一切告诉了幸叶:归渔庄元气大伤,梅英杰身负重伤,生死不明,有人放出风声,悬赏巨额花红,搜寻她和原戏阳的下落。看来,原戏阳和她一样,并没有死在湖边。
“告诉你这些,只是想提醒你,如今你身份特殊,平时行动要加倍小心。”
几天相处下来,曹先生的为人,她已经略知一二,别看这人平日里态度傲慢,言语尖酸恶毒,一副对‘好人’俩字避之不及的模样,可事到临头,总是口硬心软,拐弯抹角为她排忧解难,配上那张万年扑克脸,真不是一般的别扭。至此幸叶再无牵挂,对曹先生开心一笑,道:“我们上路吧。”
两人一路往南,晓行夜宿,不必细说。倏忽到了扬州地面,曹先生出门拜访老友,留幸叶一个人在客栈里守着,临出门前千叮万嘱,一定不要随便抛头露面,可一直等到金乌西沉,还不见曹先生回来,她开始焦躁起来,外面笙歌艳舞,人声鼎沸,让她这么个还在不凑热闹会死年龄的女孩子,一个人守着空空荡荡的房间,百无聊赖,简直就是一种酷刑嘛!
几番天人交战下来,幸叶打定主意:我到附近街上转转,半个小时就回来,这么短的时间,不可能会出什么事吧。她又向店小二专门询问了一下,知道本地治安良好,从未发生过强抢民女、聚众斗殴、捅刀子绑票之类的恶性案件,当下更加放心,顺脚溜到厨下,摸了一把烟灰,糊在脸上,大摇大摆出了客栈大门。什么,你问遇到小偷怎么办?幸叶拍拍空荡荡的钱袋,曹先生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未免小气了点。
白天呆在马车里,偶尔掀开帘子,偷瞄两眼,倒还不觉得怎么样,现在到了街上,幸叶才第一次真正见识了古时的大都市,此刻华灯初上,只见道路两旁,各色店铺鳞次栉比,路人熙熙攘攘,杂耍艺人、小吃摊贩,星罗棋布,处处人声鼎沸,箫管丝竹之乐,呼喝招揽之声,联成一片,盛世之象跃然眼前。幸叶不禁感叹扬州的繁华,所谓‘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的潇洒,所言非虚。
转转看看,走走停停,她混迹人群之中,如鱼得水,毕竟,谁又能想到,这个毫不起眼的小书童会是悬赏数千两缉拿的重要人物?
扬州城内水脉繁密,纵横交错,走在路上,常常可以看到一艘艘花船,张灯结彩,往来穿梭,把一条条河道映得像银河般绚烂。这绮丽的景致自然吸引了幸叶,震撼之余,她快步跑上附近的一座拱桥,看着那些浮动的星星,从她脚下的桥洞鱼贯而过。
“好漂亮。”
幸叶由衷赞叹,不同于那些死气沉沉、漏洞百出的电视剧布景,这里的一切是那么鲜活,流光溢彩,而又触手可及。
“你果然没在客栈里?”
身畔响起一句话,立刻把她从梦幻拉回现实,幸叶循声望去,“曹先生!”
那个人不知道何时出现在她的旁边,背倚栏杆,依旧是一身青衣,神色淡漠,幸叶忙不迭的连连道歉。
“算了。”曹先生挥挥手,看样子,并没有生气。
这之后,他脉脉凝视着波光灯影下的盈盈水面,很久,一句话也没有说。或许此情此景,正触动了他心底某处不为人知的秘密吧。
又是一艘花船飘来,和周围那些极尽华丽的船不同,这艘明显素雅很多,装饰精巧,色彩淡丽,一扫浮荡妖艳之气,颇有种天然去雕饰,清水出芙蓉的脱尘之美。船头白纱荡漾,一位身材窈窕的素衣女子,正端坐抚琴,身畔青烟袅袅,薄纱舞动,绝代风华若隐若现,许多路人不约而同停下脚步,涌到岸边翘首观望,一边啧啧称奇,艳羡不已。
“那就是留春坞的头牌花魁,燕怡心。”
“果然是绝代佳人。”
“听说前几天知府公子捧着五百两银子上门,她也只是清茶一盏,陪着说了几句话。”
“能请燕怡心亲自上船弹琴,不知道是何方神圣。”
“八成是高官显贵,说不定还是皇亲国戚。”
众人叽叽喳喳,猜测变得五花八门,船中人身份越发显得神秘莫测。“我们走吧。”眼见人越聚越多,曹先生不想幸叶身份暴露,催促她离开。幸叶应了一声,挤出人群,快步赶上去。
回到客栈,曹先生拿出一块皮革样的东西递给幸叶。
“人皮面具!”
第一次亲手摸到这种东西,幸叶颤抖着接过来,不知道是什么原料做成的,触手柔软,轻的几乎感觉不到重量。
曹先生先用一种不知名的液体涂在幸叶脸上,然后小心的把面具贴附上去,细细按压一遍。
“好了。”
铜镜里映出一张陌生的脸。
“好神奇,完全看不出来耶。”上了瘾一样,幸叶忍不住对自己的脸摸了又摸。
“以后出门,你就戴上这张面具,注意千万不要沾到水。”
“这个我可不可以带回去作纪念?”
“不可以!”
“小气。”
突然得到这么有趣的玩意儿,幸叶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忍不住半夜溜起来,自个儿对着镜子瞎捣鼓。
不知不觉,外面鼓响三声,三更了。
刚要睡下,忽然从街道上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这么晚了,还有人住店?’
她把窗户推开一道缝,好奇地向下张望。这一眼不打紧,居然让她看到一个熟人:燕怡心。虽然用薄纱遮住了半边脸,身上也披着厚重的斗篷,单凭那双眼睛,幸叶还是一眼认出了她,那样美丽的眼神,看过一次就再也无法忘记。留春坞的头牌花魁,神神秘秘的大半夜出现在客栈里,怎么想,都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小二睡眼惺忪的来开门,一个站在燕怡心身后,同样披着斗篷的高大男人走上前,小声和他说了几句话,店小二立刻态度大变,恭恭敬敬将一行人迎进店里。
听脚步声,他们应该是去了后院,据掌柜讲,那里一早就被人包下了,有财力包下整个后院的人,想必不是泛泛之辈。
难不成,这位眼高于顶的扬州名妓,也有情人?
这种猜测,转念一想又觉得荒谬,如果那个人这么有钱,大可以光明正大的去留春坞找人,何必这么偷偷摸摸,还选在客栈里,莫非他不想被人知道身份。
“算了,睡觉!”马上就要回家了,哪还有闲工夫替古人担忧。
半睡半醒间,听到头顶有轻微的窸窣声,正待侧耳仔细倾听,那声音似乎又消失了,可能是老鼠吧?还有点冷,幸叶下意识的拉拉被子,翻身继续睡。不大会儿,她的呼吸变得均匀绵长,显然已经睡熟了。
伏在房梁上的人长长舒了口气,蛇一样沿着柱子滑下来,悄无声息地蹑步走到窗前,关上窗扇。
刚才他溜进来的时候,似乎惊动了屋里的人,还好睡在床上的人只是翻了个身,没有看到大敞着的窗户。
好险。
没想到后院守卫那么森严,还没找到燕怡心的所在,他就被人发现了,刚要逃,又被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守卫全冲他过来了,亏得他机灵,把守卫全引到外面,自己则绕了个圈,又潜了回来。
早该想到的,存着一样心思的人,怎么可能只有他一家。
哼,想利用他调虎离山,再趁乱渔翁得利,没门!
时间不多,他得赶快想出法子。
他看了一眼床上的幸叶,黑暗里,她睡的很沉。
楼下忽然又是一阵喧哗,他推开窗户,躲在扇叶的阴影后偷偷向下张望,只见十几盏灯笼围着客栈大门,把半条街道照的白昼一般,打头一个浓妆艳抹的中年妇人,凶神恶煞一般,对着大门丁丁逛逛一顿猛踹。
他站的角度,可以很清楚看到那个妇人的脸,认出她的身份,他差点笑出声来,这不是留春坞的老鸨刘妈妈吗?稍假思索,他就明白了其中的来龙去脉,喃喃道:“居然有人能想出这种损招,厉害。”
害怕外面的动静惊醒屋里的人,他猫下腰,小心的挪到床边,伸手就要去点幸叶的昏睡穴。
床上空空如也,那里还有半个人影。
他心中一惊,暗道不妙,说时迟,那时快,一阵冷风袭来,只听‘咣当’一声,一个硬硬的东西重重的砸在他的后脑上,连哼都没来及哼一声,他就软倒在地上。
在他身后,幸叶双手握着一个瓷枕,撅着嘴,满脸委屈。
“讨厌,我最害怕老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