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割爱》原兹

6、真相

　　原兹回到家里，将所有的灯都开了，她实在怕那种黑暗，让她觉得很孤独与无助，发了个信息给游后，泪水又忍不住涌到眼框，就这样什么也不想，静静地坐着。
　　手机一分不差地在7点钟响闹了，平时这个时候应该起来，准备上班。原兹机械性地洗脸、涮牙，到了停车场才想起车还停在电影院，于是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
　　早上的大街总是有一种特殊的家庭气氛，夫妻加上孩子一齐去上学、上班是最常见的街景，他们手拉着手，或者是前后簇拥着，议论着所见所闻，神态无比放松，好象在家里一样。原兹有些嫉妒这种幸福，因这是一种阳光下的幸福，是一切见得到，大白于天下的幸福。
　　今天她不想去上班，路过敦煌茶艺馆，毫不迟疑走了进去，选了一个临街角落坐下，望着外面匆忙的人群，又想起了小杰。车祸从来不跟人事先打招呼，原兹移一下位置，将自己全部放入阳光中，这样才不至于觉得冷，现在她不想面对任何人，只想面对自己好好想一想。
　　如果昨晚我坚持要所有人加班，或者小杰他们今天还生龙活虎地出现在自己面前，而不是一具具冷冰的尸体！就是因为自己不够坚持，所以错过，也失去很多。小杰的死对我意味着什么？原兹一直地问自己这个问题，因为它不仅仅意味着她失去了这个朋友，而是死亡让他突然明白，拥挤在地球上的人们尽管都被固定的生活拴在不同的位置上，但失足掉到地球以外是时刻发生的事，而提前的那些人很可能还带着未了的心愿。
　　她记得小杰曾说过他的理想，他向往的生活，他想去西藏、去香港，还要结婚，要孩子，要房子，要车，要让父母安渡晚年，要供弟弟上大学。但现在什么也没有了。
　　原兹在心里问自己：我想要的是什么？
　　“我想要的是一分安静，在一个小城里打工，和最爱的男人在一起过日子，没有现在工作上、人与人这间的压力、竞争与矛盾，平平和和地生活，直到老死。”
　　想到这时，原兹的眼睛湿润了，游是不是自己最爱的男人？记得有一句话：爱分为爱与被爱，因爱而爱的是神，因被爱而爱的是人。当初自己决定嫁给游，是因为他的情深与他对自己的爱。如果不是再遇到白云，或者我们会这样平和地生活到老，如果小杰不是这样离去，或者我不会这样通过小杰照见到自己。
　　原兹不能肯定小杰的死到底在自己的生活中发挥了怎样的作用，但她知道这种作用是巨大的。“我不可以再这样下去，我一定要弄清所有问题，或者一出门口、或者是明天我就会死，我不想再带有什么遗憾！”原兹自言自语地说。
　　“小兹，你在哪里？家里电话没有听，公司也一样。小杰的死是意外，没有人想这样的，但既然发生了的事情，我们只能积极面对，就算你不眠不休，小杰也不会回来。小杰在天见到你这个样子，他会不高兴。”按了一下呱呱响的手机，马上传来游焦急的声音。
　　“我知道，但我真的很伤心、很伤心。他还那么的年轻，他才23岁！他应该还有很多个明天，但。。。。。。”小兹已经泣不成声了。
　　“唉！生死有命！我们也没有办法。本来我想请假回来，但上级不批，我已经打电话给敏，叫她今晚去陪你，不要胡思乱想。”
　　“知道了，我哭一下就会没事，你不用担心我！不用回来了，你安心学习，我会自我调节的了。”原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静地回答。
　　挂了线后，原兹毫不犹豫地打通了白云的手机，“三，是我！原兹，现在有没有空？我想和你谈一下，我在千灯湖侧的敦煌茶艺馆，你过来，好吗？我等你！”
　　“谈什么？公事就到公司里谈，私事！我大概和你没有什么私事可谈吧！”电话那头传来白云不冷不热的声音。
　　“就当是公事吧，求你！我等你！”不等白云的回复，原兹挂了电话。对于白云的语气原兹现在毫不在乎，她只想弄清当年的事，其他的什么也不重要。
　　白云决定故意忽略原兹的电话，将自己投入工作中，但做了接近2小时的工作，依然心绪不宁。白云无奈地叹了口气，近几年来已经没有什么事能这样影响他了，但她就有这个本事，只要她一出现，那怕一句话。
　　2个小时啦，或者她等得不耐烦走了，去碰碰运气吧。白云匆匆拿起外套与公文袋，向外走，遇上刚要进来叫他签文件的欣仪，“白总，这些文件要你签名，而且中午你约了荣享公司的崔总吃饭。”
　　白云看也不看草草签名，一边说：“中午你帮我推了崔总，再约时间，我有点事出去，可能今天不回，有事打我手机。”
　　欣仪目瞪口呆，这个是她所认识的白总吗？从来没有试过将工作摆在一边，就算当初他老婆生孩子，他正在开会，也坚持到会议结束后才去。有谁告诉她发生什么事了！
　　白云赶到时，看到原兹闭着双眼仰着面，整个人沐浴在阳光中，象想什么，也象不想什么。她穿了一件深灰色大圆领宽松毛衫，毛衫上星星点占缀着白色，白皙的脖子上系了一条白色的丝巾，与毛衫上的白色呼应，加一条修身的牛仔裤，配合上阳光，那种美朦胧得耀人眼目，使她看上去象不超过二十五、六岁一样。白云看得怦怦心动。再看自己老成的西装，不说出去有谁相信她比他还大2个月？
　　“唔、唔”白云清一清声音，借此引来原兹的注意力。
　　“坐”原兹对他微微笑一下。
　　“有什么事快说，我很忙！”白云有点不耐烦地说。
　　“我们已经十年没有见面了，能不能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谈一下，没有必要象仇人见面这个样子吧！”原兹轻叹一下说。
　　白云望见原兹眼内的真诚，顺从地坐了下来。
　　“今天叫你出来，别外他意，只想了解清楚当年的事，十年了，我一直存疑十年！如果这次再不说清楚，或者我们完成这次公事上的合作后再也没有机会见面，我不想到老、到死的时候还带有什么遗憾！”
　　“你不是有什么绝症？”白云愕然地问。
　　“NO、NO，你想到那里了，哈哈，我只是想问清楚！”原兹忍俊不禁笑了起来。
　　“世事难料！就如丘老师去年中风，我们去探他的时候，他已经认不出我们，连他的得意门生唐荣也认不出来。辉仔四年前也得了脑瘤，当时如植物人一样，庆幸发现得早，现在已经康复中。刚才你这样说，你说别人会联想到什么？小姐！”
　　“我怎么以前不知道你想象力这么丰富。”原兹带讲带笑地说。
　　“对啊，你怎么会知道！当你与小吴说话、与山仔说笑、与唐荣聊天我嫉妒到发疯，而该死的你，竟对我不理不睬，当我透明一样。”
　　“有这么严重吧，好象每次这样，都是你无理取闹在先！”
　　“我无理取闹？谁不知道小吴对你有意思，他约你课后打排球，你竟还答应，你当我是什么？”忆起当年，白云愤愤地说。
　　“我当时叫你和我去，但你怎么对我说，说你要搞什么武术训练，没有空，你要排一下时间！先生！我如果排球还搞个不合格，我想毕业都难，当时教体育的孙老头已经警告我啦！而且他对我有意思我当时不知道，如果知道就好啦，不用到现在晓君还当我如洪水猛兽！”原兹不服气地说。
　　“又是我的错！”
　　“当然是你的错啦，是你自己对我、对你自己没有信心！”原兹不满地说。
　　原兹眼神开始无焦距地自言自语回忆往事：“我也不明白象你这样的天之骄子为什么会喜欢我这个黄毛丫头？当我在表演后台见到你时，我才知道什么是一见钟情！当时我已经不可救药地爱上了你。但我只能偷偷地喜欢你。到高二调位，你竟坐在我后面，到你教我功课与体育训练，我由心地佩服、崇拜你。到后来在高二体艺节，你将你赢回来的奖牌附有你的情书送给我，我高兴到一整晚都睡不着，原来你也喜欢我！我们就这样开始了！到后来为什么会搞成这样？可能我们都年轻不会处理这些关系吧！”
　　白云震惊地问：“你自高一表演就喜欢我？你怎么一直没有对我说？既然你这么爱我，那为什么该死的你要离开我，不论我怎么求你、写信给你，你都铁了心，这是爱我的表现吗？”
　　“你还记得吗？高二的期末的家长会，你父亲有来参加，家长会后班主任叫我了到他办公室，原来是一场鸿门宴在等着我，当我推开门见到你父亲与杨老师他们的阵营，我已经知道什么事了！他们说的话我永远都记得，杨老师说：‘原兹，你应该知道在我们这所全市首名的重点中学谈恋爱是不允许的，而且你应该知道早恋的危害，你不在乎是否能升大学，但别人在乎，只要你不影响别人，一般情况下我都不干涉，而且白云同学是学生会成员，此事对他的形象影响极大，以他一直的表现，他极有可能保送到新加坡做交流生。’哈哈，当时我听了，真的觉得很可笑，我们从来都没有影响到学习，在那段期间，难道他们看不到我们成绩的进步吗？或者他们不知道我们之间定下的学习比赛。班内这么多人，“音符”与敏、毛毛与老麦等等，为什么只拿我们开刀，是不是因为你是班内的天之骄子，而且是什么学生会成员，那只好牺牲我们？你父亲当时竟这样对我说：‘原兹同学，求你放过我的儿子！我四个儿女中只有小云最有希望，我是一个农民，我不会什么大道理，我只知道我挨得这么辛苦就希望儿子上大学，能有一个好前途！原兹同学，你美丽大方，放过我小云吧，他只不过是一下乡下仔，配不上你，你就体谅一下我这个做父亲的苦心，好吗？’望着你父亲满头白发，带着满怀期望的眼光望着我，我还有什么好说！”原兹忧伤地说。
　　“什么？我父亲找过你？老杨还对你施压？怎么你不告诉我？”白云激动地站了起来，隔着桌子，双手按着原兹的肩膀用手地摇着。
　　原兹用力扳开白云手，无奈地说：“告诉你又能怎么样？你会放弃吗？以你的性格，你可能因此与你父亲反目，故意与杨老师搞对抗。而且你是否还记得冰玲这个人吗？她是我初中最好的朋友，高二转校过来与你同桌，她一直在暗恋你，经常与我谈论你的事。你知道我当时的痛苦的吗？一个是我好朋友，一个是我的男朋友，你叫我如何取舍？我不知道你当时是迟钝还是真的不知道冰玲对你的情感，你竟还对她说你喜欢我！我永远也不会忘记当冰玲冲回宿舍，用那种仇恨的眼光盯着我，对我说，‘为什么知道要抢走白云？为什么从来你都要同我争？从小学到现在，读书成绩你总会排在我前面，总是很多人喜欢你，我只是在你的光环下生活。这些我都不计较了，这么多人喜欢你，为什么你就是要抢走我唯一喜欢的男生？我恨你！我恨你！从此以后我与你恩断义绝，你原兹再也不是我朋友！’还有晓君对我的误会，经常冷嘲热讽。我一直以为恋爱是一个很快乐的事，只是两个人之间的事，从来都不知道还要应付那么多场面、那么多压力，还要涉及那么多人、那么多关系。当时我们都那么年轻，根本上不知道如何处理。那我只要逃避，只要去割舍这份爱，使自己走出这个旋涡！这样你父亲不再担惊受怕、杨老师也不用再提心吊胆、冰玲不再恨我、晓君不再怨我！失去你一个，割舍一份爱可心换回这么多人的安心与希望，你说不是赚回来了吗？”说着说着，原兹委屈地哭了起来。
　　白云呆了，慢慢意识终于回来：“我从来都不知道这些，对不起，这些年来错怪你了！但当年你真的很狠心，对我不理不睬，如同陌路人一样，那段日子真的不堪回首，行尸走肉一样，当一想到失去你，我就想就此死去。后来还是挺过去了，我们都如愿考上了大学。只是为什么毕业后你还在避开我，十年了，整整十年！”
　　“我怕，我怕你还在恨我，你不原谅我。毕业离样那天，你是否还记得，我在课室门口望着你，一直盯着你收拾离开，我当时多么想你能主动一点走上来，和我打个招呼，给我一点勇气，这样我会求你不要离开我，但你与我眼神一碰后就闪开！我还能怎么样，我已经没有那种胆量去试了，我怕受伤！”
　　“我怕自己看错了，我同样不敢再试，如果再受伤，我怕我真的支持不住会就此死去！唉！真的天意弄人！”白云无奈地说。
　　“对啊，天意弄人！现在什么都搞清楚了，请你不要再怨恨我，当年我是如此爱你，我只是迫于无奈地离开你。而且事情已经过去了，我只希望我们以后还是朋友，好吗？”原兹满面希冀地问。
　　“对啊！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我们当然还是朋友，而且也希望公事上合作愉快！”
　　两个人的交谈慢慢进入了相当融洽的气氛当中，白云与原兹觉得又回到当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