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一丝梦萦（五） ...
-
静止的梦境中，苏青躺倒在冰冷的青石板地上，望着那女子同燕儿一模一样的脸蛋。
苍白，瘦削，嘴唇没有血色，同样美丽的大眼睛，眸子里却没有燕儿的神采。虽然扮上了极为细致的妆容，穿上了喜庆华美的新娘服饰，她依然不像是个能嫁入宁公馆这种高门大户的小姐。
“你的梦？”苏青呆呆地问道。
女子微偏着小脸，轻轻地点了点头。
苏青不禁激动起来。
原来这些个莫名其妙的片段是梦！自己又怎么莫名其妙地跑到人家梦里来了？还晃荡这么久！
苏青有了一种迷路的小孩终于碰见了老师的感觉……便期待地问道：
“我也不知道怎么会到了你的梦里，怎么样才能出去？你能让我出去？”
——她能，只要她死。
苏青脑袋里那个原本温柔的声音忽然冷冷道。
“啊？”像被泼了盆冷水，苏青讶异地出了声来。
女子奇怪地盯着倒在地上无法动弹的苏青。
“我怎么知道？不过……”一边说着，女子一边站了起来，“我可以让你消失……不管你是谁……”
话音刚落，苏青躺着的青石板路面忽然软软地融化了一般。他开始慢慢往石板里陷了下去！
“啊！这什么！”苏青抓狂地用着燕儿那铃铛一样清脆的嗓音惊叫起来。
可他完全无法让燕儿的身体动作丝毫 ，更别说爬起来了。挣扎间，只听得那女子轻轻地说：“快点儿消失吧……少飞就要出来接我了……不管你是谁，你都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听见那人的名字，苏青心中突地又一下锥刺般的痛，脱口而出道：“三少爷已经走了！他不会娶你的！”
像是被戳中伤处，那女子一下子被这话激怒了猛地扑了过来，一双冰凉的小手扼住了燕儿的脖子。
“原来是你……都是因为你！这是我的梦！不要来打搅我！”
“不……不是……”苏青想要解释下，却被卡得说不出话来，难受得要死。
不是他说的啊！是燕儿……
“难道你就不想要一个这样的梦吗？！”新娘的魔爪越发紧箍。
看着上方她那张恨怨扭曲的脸，苏青再无法发出声音了。沉重的阴冷很快浸遍了燕儿的身体。视野越来越暗，越来越窄，天空中似乎隐隐有轰隆隆的雷声响起来。苏青只能努力睁大眼睛，看着那个对他施暴却比他还一脸不甘的女子。
脑子里响起一声冷哼。
苏青不再紧张了。似乎潜意识里他知道，自己不再是一缕孤苦伶仃的小魂。有那个声音在，他就不会有事。
正如他所相信的那样，新娘的发髻后面腾出了一团雪白的烟雾，很快化作一个模糊的男人身形。他的右手勾到了女子面前，五指刺进了她的额头和眼眶中，使得她痛苦地往后直起身来，松开了卡住苏青脖子的双手。
——起来彦玉！
“我动不了！”苏青继续奋力挣扎着，却依然无法控制燕儿的身体。
——别管她，那个不是躯壳，只是缠着你的另一个魂魄而已！
“啊？什么？”苏青一下子愣住。
——我不是附进了燕儿的身体吗？
——什么叫她也只是一个魂魄？
——这是梦啊彦玉！
白雾幻化的男子整个身子朦胧而且在不断变幻着隐约透明的微光。他似乎不易保持住他的形体，边缘飞扬着丝丝缕缕像是在努力逃逸的烟气。但他深深刺入了女子额中的手指却异常牢固而尖锐，闪烁着如刀剑一般的刺目光芒。女子发出了凄厉的哭喊：
“不要啊——！不要毁了我的梦——！”
忽然，街道上原本僵直如雕像的人群又缓慢地活动了起来，一步步向他们围了上去。
是啊……梦而已，一切都是虚无的，同他自己一样。
苏青这么想着，终于用意识真正地驱使起他自己来，不再去在意缠裹住他的那个不是躯壳的东西。像是浮出了水面一般，他轻轻飘荡着立起了魂身。转头往回一看，只见燕儿那变得透明了的身子陷在一块块凹凸不平的大青石板中，对他伸出了一只手。
那只小手颤动着。
她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乞求地望着他，眼角淌下泪来。
——彦玉过来！吃了她！
苏青闻声扭头看了过去。新娘的哭喊撕心裂肺，男人的手指牢牢地嵌进她面上，让那张瘦弱却已血肉模糊的脸似是要被扯裂开来一样。紧紧围上去的人们伸出一只只手想要帮她摆脱男人的钳制，却无法触摸到那烟雾构起的没有实体的身躯。
——她死了才能出去，快来！
可是苏青没有动。
“我不想吃人啊……也不会吃……而且……”
他挠挠头，回头不忍地注视着地上的燕儿。
“她在对我说，帮帮她……”
燕儿的嘴唇蠕动着。
“她只是想要……一个，如果。”
——彦玉！我们被困在这里，只有梦主消失才能出去！
“可这是她的梦啊。”苏青认真地与那头的男人对视着，“我们才是忽然闯进来打搅她的人。她只是在编织自己的梦……”
一场小小的、无人知晓的美梦，想要实现一个未能实现的愿望。
男人在新娘的悲鸣中沉默了许久。
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那就先留她一会儿……
苏青开心地微笑起来。
——但是之后她必须被你吃掉！
“啊——？！”
不想再听这个让他又爱又恼的废物继续废话，莲壹迅速收回制住新娘的手，化为一阵风烟扑到苏青身边，又幻出模糊的人形来把他紧紧搂进怀里，带向了远处的街角。
一连串清脆的喜炮声响起。
这个梦的世界又活动了起来。高挂着红灯笼与鲜花锦束的宁公馆门前依然热闹喜庆，人们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继续着他们在这个梦里的表演，做着安排好的事情，说着应该说的台词。这是只为一个人存在的梦，而它的主人却匍匐在花轿旁边的地上，捂着面孔痛哭着。
缤纷的彩纸飘飘洒洒地落到了她的喜服上……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一丝梦萦（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