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龙归林》鬼谷菠萝

12、第 12 章

　　回程的车厢内一如昨日的沉默，只是气氛已截然不同。自上车开始龙刑天便一直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好像在思考着什么事情的模样。我照样是撩起帘子看车窗外的风景，但是心情实在复杂得难以言喻。
　　虽说太子要对付的是龙刑天，但我此刻算得上是生活在荣王的庇荫之下，唇亡齿寒，他倒了之后我的结局不知会不会只剩下陪葬？
　　而就方才的情况来看，太子对我似乎已是失望至极，动手想要拿我恐怕只是担心我坏他好事而不是指望我做他的证人。
　　反观龙刑天，居然因为我而签下了那份百害而无一利的军立状，不管是因为胜券在握还是我对他仍有利用价值，就目前来说我都该站在他这边才对。
　　虽然，跟他站在同一战线上的感觉……很怪异。
　　入了城门，马车在大街小巷之间兜兜转转几圈，最后停在了一家面馆门前。
　　我正疑惑着这里怎么看着有点眼熟，便听见龙刑天低声道：“下车吧。”
　　跟着下了车，一抬头发现面馆正上方的牌匾之上刻着“常悦”两个大字，俨然是我平时常来的那家小店。
　　莫非这地方还是荣王府势力范围内的地下联络站点？
　　这么想着转头看向龙刑天的方向，只见柳一飞冲他行了个礼便跳上马率着众人离去，原本还算庞大的队伍顿时只剩下我们二人。
　　按理说这两天诡异的事情已经发生得够多我的接受能力也该有所提升，但望着龙刑天淡定地往面馆里走的背影我还是有着片刻的恍神。
　　他走了两步发现我没有跟上，又回过头笑道：“这半日折腾下来，莫非林大夫还不想吃点东西？”
　　那也得分清楚眼前是什么状况啊！我暗自腹诽，却还是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入内找了个临窗的位置坐下，小二立马殷勤地凑了上来：“两位客官吃点什么？”
　　龙刑天看也不看柜台上刻的菜牌便道：“既然林大夫是这里的常客，想必对这些菜式熟悉得很，吃些什么便由你来做主吧。”
　　我滞了滞，忙将咽了一半的茶水吞下去推托道：“在下是南方人，喜欢的东西可能不合王……公子的口味，所以……”
　　“没关系，我也曾在南方待过一段时日，并未有何不适之感。”
　　话到这里再加推托地难免有些矫情，我只好盯着柜台，按顺序点了几个最贵的菜。
　　破财消灾，但愿这祖宗吃饱喝足之后不要想出什么幺蛾子来折腾我才好。
　　龙刑天在我点完之后要了一壶竹叶青，等小二将酒菜都端了上来，便只小口小口地抿着清酒，迟迟不见开口。
　　过了半天我终于按耐不住地发问：“王爷，是在等人？”
　　好像武侠小说里都是这样的套路，遇见什么貌似棘手到不行的问题主角只需找个不起眼的小酒馆静坐一会品品酒，就会有一身黑衣打扮的手下从窗户跳进来，从容地下跪行礼：“**，事情都已经办妥了。”
　　回答的声音溢满笑意：“不是。”
　　我满腔热血顿时凉了一半，想想还是不甘心地追问：“那，我们为何在此……闲着？”
　　“哦，听一飞说这是你平时最爱来的面馆，难道你希望到别处去？”
　　我差点又咬到舌头，仔细斟酌着用词道：“在下只是觉得，那种附带歌姬又能唱又能吃的酒楼似乎更符合公子的口味。”
　　“那好，下次再与林大夫同游之时，我一定记得选个这样的地方。”
　　我用眼神询问：为什么还会有下次？
　　“因为有其一必有其二，况且林大夫好似还欠我一个人情，想不答应也是身不由己吧？”
　　虽然他话中明显是调笑的成分居多，但我脑中还是不禁闪现出今日下午那肃穆的场景，还有那纸沉重的军立状……
　　我好像真的应该跟他说声多谢的。
　　来不及多想，我面前一直空着的酒杯已被斟满了酒，龙刑天举起酒杯在我面前扬了扬，挑挑眉静待我的动作。
　　我咬咬牙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悲壮地道：“王爷此番恩德小人记下了，今后若有什么用得上小人的地方，只管吩咐便是。”
　　反正制定游戏规则的人是他，想怎么玩，我只能奉陪。
　　豁出去了。
　　如此狗腿的发言也未能换来BOSS的满意点评，龙刑天只是浅浅一笑，不置一词地继续抿着杯中的竹叶青。
　　偌大的面馆早在刚才进门的时候客人便已不多，再这么闲闲地消磨掉一段时间，大堂里便只剩下我们二人。
　　夜色已深，小二一个人无聊地倚在柜台上，瞪着俩傻汪汪的大眼盯住我们不放。
　　只是龙刑天似乎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不紧不慢地晃着手中的酒杯，直把小二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顶头上司没有发话，我也只好选择对那道热切而又充满期望的视线视而不见。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我盯着那以微小幅度摆来摆去的酒杯都快要被催眠的时候，终于听见低沉的声音道：“走吧。”
　　我如遇大赦般站起身，慷慨地掏出钱袋里的碎银子尽数递给小二，跟着龙刑天快步出了大门。
　　夜风萧瑟，门外居然没有一辆金碧辉煌的马车等着让王爷登上车拂袖而去，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不如王爷也在此稍候，小人这就去找辆马车……”
　　“不必了，今晚月色正好，不如我们便散步回府，顺道赏赏这这夜景岂不美哉？”
　　“……是。”
　　龙刑天满意地点点头，抬脚往前走去，我跟着走在后面，心里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才走了一会，我迟钝地开始发现我们走的并不是回府的方向。穿过一个又一个小巷，沿途的街道越来越窄，龙刑天始终不紧不慢地走在前面，脚步没有丝毫的迟滞。
　　月色昏暗，照亮脚下道路的只有个别人家门前挂着的低灯笼，将前方龙刑天的身影拉得长长的，也将我整个笼罩在这片阴影中。
　　过了半柱香左右的时间，转过一个拐角，前方忽然出现了一个面前摆着个摊子的老大爷。
　　走了这多时候没看到半个人影，猛然间瞅见一个活物，违和得有些吓人。
　　我心里突地一跳，忽然不由得隐隐带了几分期待。
　　龙刑天走上前去，随意拿起摆在摊子上的一个东西细细观摩起来。我定睛一看，才发现那上面摆着的竟是各式各样的糖人，这老大爷原来是个捏橡皮糖的。
　　“大爷，这些个糖人多少钱一个？”
　　老大爷伸出五根手指比了比。
　　龙刑天点点头，随手指了指我道：“若你能照着这位公子的模样捏出一个糖人来，我便给你十倍的价钱，如何？”
　　那老大爷听罢，浑浊的眼珠盯住我的脸，取了块橡皮糖便将手藏到了桌子底下。
　　由于那空洞的眼神实在让我有些发寒，我只好不住地朝四周乱瞟，在心里默默地数着时间。
　　所幸大爷的业务水准够高，不过几分钟时间便将手从桌子底下伸了出来，摊开的掌心里静静躺着一个小糖人。
　　我将它拿起来举到眼前一看，心里不由暗暗赞叹。糖人的五官刻得极为细致，而且明显不是以我刚才僵硬的面部表情作为模板，神情生动得不得了。
　　果然这种在诡异的时间出现在诡异的地点的人物，就是这么地介于牛A与牛C之间的存在。
　　龙刑天似乎也很满意，正待说些什么，脸色却忽然沉了下来。
　　接下来我只觉得腰间一紧，便被人揽住腾空跳出十尺远。
　　“叮叮叮”，只听三声闷响，方才我站的地方已多出三枚斜钉入地的飞镖，月色下闪着慑人的寒芒。
　　我下意识地抬头去看那位大爷，只见他好像突然失了依附般，整个身体软软地瘫倒在了桌面上。
　　两个黑衣人从屋檐跳到地面上，举起手中的尖刀不由分说便向龙刑天攻来，三人战作一团。
　　几乎同时又一个黑衣人从天而降，扛起那个已经不能动弹的老大爷轻盈地飞身离去。
　　又中计了！
　　我又气又急，只恨不能一时间长出一双翅膀也飞上屋檐追过去。剩下的两个刺客看起来都不是龙刑天的对手，只是他们之间配合默契，而且志在守不主攻，明显是打算拖住龙刑天一段时间后溜之大吉。
　　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我脑子一热，壮了壮胆便拔腿冲了上去。
　　正在苦苦纠缠中的一个黑衣人察觉到我的动静，瞅准时机突然将手中的尖刀一偏，直直朝我刺了过来。
　　“啊！”我不由惊呼出声，正以为就此玩完，身前又是“叮”的一声脆响，另一把尖刀挡住了劈面而来的厄运。
　　电光火石间，我右手猛地一扬，顿时满天白粉飞舞。
　　那黑衣人似乎被我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有些狼狈地往后退了退，迅速飞身远遁。
　　再看另一个被夺了兵器的黑衣人，竟也跳上屋檐，几个纵身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我一把抓住同样因为我方才举动而失了半分神的龙刑天，急促地喊道：“快追！”
　　“那个人身上沾了我的药粉，马上就会全身奇痒无比，一定会想到凉水里泡上一泡。我们往附近有水的地方追去，应该就能找到他们！”
　　龙刑天有些异样地看了我一眼，猛地搂住我的腰身，朝他们逃跑的方向飞身而去。
　　时间紧急，当下我也顾不得别扭，听着身边呼啸的风声，心里只希望一切都可以赶得及。
　　所幸龙刑天对周围的地形还算熟悉，不一会我们就找到了附近的一条河流——以及两具尸体。